第一章 入东宫 姜汐手里拿着的木牌,是昨夜赶制的,手工极其粗糙。木牌的一面端正的写着她的名字,另一面写着分配当差的地方——东宫。 “嬷嬷,东宫里住着哪位娘娘?” 她是穷乡僻壤里逃荒出来的,带着体弱多病的弟弟来京阳投亲,为了凑钱给弟弟治病、让舅母一家善待,姜汐便应征当了宫女。昨夜里她有听到其他宫女在讨论皇宫里有多大、有几宫,另外哪些宫里住着哪些主子,又有哪些是宽容大度的,哪些是小肚鸡肠、飞扬跋扈的。 唯独,没人提及这个东宫。 掌事嬷嬷横她一眼,训斥道:“东宫住着当今太子殿下,你这样粗鄙无知就不要轻易张嘴,惹人笑话!” 太子殿下! 那不就是大燕储君,未来的皇帝吗! 姜汐心中无限感慨,徐嬷嬷真是个大好人,本以为没钱贿赂她,自己会被分配到勤杂院当个每日浆洗洒扫的劣等婢子,没想到去了东宫。 这份欢喜一直维持到出宫门的时候,与她一行六人的宫女里有人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旁人安慰道:“别哭了,要是被公公瞧见,当心受罚。” “受罚也比没命强。” “别胡说。” 宫女抽抽搭搭得说:“我哪有胡说,东宫哪是人伺候的地方,太子殿下是出名的阴晴不定。我们当奴才的命,连他鞋底的泥尘都不如,半个月前送去东宫的三名婢子,全死了,六日前护城河里捞出来的便是其中之一。” 姜汐听得,脑袋嗡然一怔。 护城河捞出浮尸的时候,她恰好也在场,那尸体被浸泡的又肥又大,脖子里的刀口更被泡得发白。她当时吓得发了几天高烧,都吃不下东西,一闭眼全是那个宫女恐怖又可怜的样子。 老天爷,原来徐嬷嬷是要她们去送命啊! 等到了东宫门外,姜汐的腿肚子还在打颤。东宫来接应她们的是个青衣小厮,笑眯眯得来传话:“殿下喜香,你们要时刻把香囊系在身上。” 小厮边说边端着托盘将香囊和一块糕点分给宫女们,姜汐接走香囊,拿着糕点不敢塞进嘴里。 小厮冲她笑道:“槐花糕,又香又甜。” 这小厮生的唇红齿白,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只漂亮的小狐狸,十分无害。姜汐将信将疑得咬了口糕点,且不论是否有毒,好吃是真的好吃,她差点没忍住露出舔嘴唇的陋习。 小厮问她,“好吃吗?” “嗯!” 她点点头,发现他笑得越发浓烈,像株盛春怒放得鲜花,虽然用花形容男人实在奇怪的很,但姜汐心里头最先想到的就是花。 像花一样浓丽的少年郎。 “糕点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吃了东宫的东西便是东宫的人,今后若有人背信弃义没有主子准允敢私自出逃,下场便是杀无赦。” 小厮边说边笑眯眯得招呼大家,“快进来,殿下还有赏。” 大家面面相觑,赶紧吞咽完糕点,紧跟着走入东宫。小厮领路在里头穿行,绕过假山流水、白玉拱桥之后便是寝殿。他径直上前敲门禀报:“殿下,宫里拨的宫女全到了。” 殿里并无回应,那小厮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嘭得一声踹开殿门。 姜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心里正大叫他不要命,便见敞开的殿内传出嘈杂哄乱声,紧接着一群黑压压的乌鸦朝着他们振翅俯冲过来。向来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乌鸦,见了她们跟见了食物一样,猛啄乱抓。宫女们吓得尖叫,转眼之间衣衫、脸颊上已经全是血迹。 “快跑!” 不知谁高呼了一声,宫女们立刻抱头乱窜,你推我挤得往院门方向跑。 姜汐被撞摔了几次,好不容易爬起来,余光里有一阵寒芒闪过,院门口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两名带刀侍卫。刀剑出鞘的瞬间,刀尖点过一排慌不择路的宫女脖颈,温热鲜血立刻喷溅而出。 姜汐被溅了一脸,惊恐之下膝盖不由自主一软,扑腾跪在地上,那刀便从她的头顶掠过,削了半截发髻。 而身后那群来不及停步的宫女们,皆没能幸免于难。大约是连自己都没想到会遭此袭击,有些宫女倒在地上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很大。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姜汐僵着脖子往回看,发现那名青衣小厮正捧着肚子,笑的脊背后仰,仿佛是看了场非常有趣的戏。 “都说了,吃了东宫的东西就是东宫的人,没主子准允怎么可以私自叛逃。” 小厮向着姜汐的位置踱步走近,那两个侍卫立刻收刀作揖:“殿下。” 第二章 扫院落 殿、殿下?! 姜汐心内寒颤,原来他就是太子,那他为什么特地乔装成下人的模样,就为了看这出惨剧?!可她们毕竟是宫里拨入东宫的人,无缘无故就杀了,难道不怕皇帝降罪吗? “传令,有宫女行刺本太子,计划失败意图逃跑已被就地正法。”萧驷玉冷瞥了眼倒在门口横七竖八的尸体,十足轻蔑地给这次事件挂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是!” 侍卫领命,转身便去处理善后。 “咦?” 姜汐还沉浸在惶恐中没回神,乍然察觉头顶有阴霾覆盖,一只鞋尖托着她的下巴往上抬,萧驷玉还在笑,眼如星空藏不住得璀璨。 可是,姜汐现在只觉得瑟瑟发抖。 他左右端倪了她一会儿,发现她身上虽然有伤却并不重,那些血也多半是别人的。左右想不通乌鸦怎么没袭击她,低头才发现那枚香囊压根没挂在她的身上。 难怪。 他眯了眯眼问:“香囊呢?” 姜汐摸了摸腰际,没摸到那只绣工别致的香囊,颤声答:“掉、掉了。” “门就在那儿,怎么突然停住不跑了?” “腿、腿软,摔跤了。” 她磕磕绊绊如实回话,惹得萧驷玉鼻尖逸出声冷笑,吓得姜汐立刻匍匐在地,“奴才、奴才不敢跑,今天的事奴才不会乱嚼舌根,请殿下宽心、请殿下饶命!” 她虽然愚笨,但饶命的那些话,她来京阳这一路学了个遍。虽然挺没骨气的,但关键时刻保命要紧,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不能死,还要照顾弟弟,赖活着都行。 “那你呢?” 萧驷玉转头问同样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宫女。姜汐这才发现,还有个活着,不过她没有自己那么侥幸,身上全是血,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 “奴才既然来了东宫便是殿下的人,无论发生任何事,奴才都不会背弃主人苟且偷生。”宫女说完诚恳得向着他磕头。 真是好一套说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汐心中默默记录下这番话,想着以后拿来用。萧驷玉放下脚,勾唇笑道:“既然这么忠心,就把院子清理干净,一滴血都不能有,一丝血腥气都不能留,否则……杀了你们。” “是,奴才一定会清理干净!” 姜汐立刻高声领命,咚咚得朝着他磕了两个响头。等人走远了,姜汐紧绷的神经才松散下来瘫趴在地,止不住的呜噎哭出来。 如果不是膝盖发软摔倒,她这会儿已经是门口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其中之一。 怕,她怕的要死。 怕的连握扫帚的手都在发抖,好半天没扫干净院落。 “别怕。” 有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那个宫女把扫帚接替过去,安抚道:“只要我们规行矩步,不给殿下抓到任何把柄,他不会害我们。” 她的脸色很苍白,但还是冲姜汐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她的年龄并不比姜汐大多少,却像早已见惯这些事一样非常平静。 “同来的姐妹只剩下你我二人,往后互相照顾,我叫蓝袖,你呢?” “姜汐。” “真好听,咳咳……” 她夸赞完便不停的咳嗽,原本还有点颜色的唇这会儿白得彻底。姜汐赶紧搀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说:“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可是……” “我是乡下来的,经常下地干活蛮力最多了,这点活难不倒我。你受着伤,如果不好好休养好,等明日伺候出了岔子就完了。” 蓝袖觉得在理,叮嘱完许多注意事项后才晃晃悠悠得离开。姜汐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撸起袖子开始清理院落。忙了近三个时辰,天都黑了才清理干净。 姜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下人院,走了半天才发现越走越不对,想要找人问路,发现这一带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一段,终于看到有橘暖灯光影影绰绰。等她走近了才发现哪里有人,只不过是一汪冒着热气的池水。 她累极了,索性跪在池边捧了一捧水清洗脸上的血迹,没等捧第二次水,不知哪里飞出一只酒杯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她的脑袋。 “啊!” 姜汐吃痛捂着脑袋去瞪罪魁祸首,却见萧驷玉倚靠在池水另一侧,半截白皙的身体没在温泉里,显然在泡澡。 第三章 挖眼珠 “用我的私汤洗脸,还敢瞪我,眼珠子是不想要了?” 萧驷玉抬手拔下束发的玉簪,墨发没了束缚顷刻披散而下,衬得他本就白腻蛊惑的面容愈发撩人。即便这么美的一张脸,看着他淌水过来,姜汐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跟见水鬼一样汗毛倒竖。 簪尖就离她的眼睛半指距离,萧驷玉笑着告诉她,“爷会速战速决,争取不让血喷得到处都是,尽量不让你再看到一丝光明。” “殿下,你要不要搓背!” 姜汐想躲奈何脸被他扳住,退无可退之际,她立刻想了个主意,“我、我搓背很厉害,十里乡亲都夸我手艺好,保证能让殿下满意到忘记奴才擅闯的不快。” 他挑眉,“我不要搓背,要挖眼珠。” “殿下!” 姜汐都要哭了,嗓音哽咽难忍:“奴才今日第一眼见到殿下,就觉得见到了九天之上的月神,想到以后见不到殿下的神颜,奴才心里就绞痛难忍。能不能让奴才多看您几眼?奴才想把殿下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 ” “你分明怕我。” “是,可奈何殿下生的好看,看一眼奴才就觉得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瞧她怕得冷汗直流,嘴巴还是不停的拍马屁,萧驷玉突然觉得有点有趣,旋即转过身,“给你个恩典,替爷摁肩膀,摁得舒坦就不挖眼睛。” “是!” 姜汐立刻擦干净自己的手,去给他揉捏肩膀。没想到萧驷玉看起来羸弱,实则肩背肌肉非常结实,特别有安全感,一看就是经常练家子的。 要不是白天亲身经历了生死一幕,她大约真会被这副皮囊勾了魂。 他不说停,姜汐不敢停手,加上之前清理尸堆及院落,已经没剩多少力气,这会儿全靠信念支撑。 等信念逐渐消减完毕,手也没力气了。 萧驷玉半阖着细长的眼,瓮沉道:“你是没吃饭吗?” 咕噜噜——。 姜汐还没回应,肚子已经率先替她回话,叫得特别响。 “殿下恕罪,奴才……今日没吃过东西。” 姜汐说完,等着他又要来挖她的眼睛,却见他抬手把岸边的一盘糕点递在她的面前,萧驷玉扬起狐狸笑,“槐花糕,又香又甜。” 熟悉的话语,让她的血液一下子降至冰点,她僵怔了片刻,拍拍自己的肚子,笑着说:“奴才,又不怎么饿了。” 萧驷玉的脸瞬间冷下来,语气更是森然恐怖:“你敢不吃?” “不敢、不敢!” 她赶紧掉转话头,识时务得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糕点往嘴巴里塞,不等嚼完又塞了一块在嘴巴里,导致左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萧驷玉看着她这个模样,总觉得眼熟,思索很久之后才想到她这个样子,简直和只储粮的仓鼠一般无二。 有趣,真是有趣。 看她吃的险些噎住,直翻白眼,萧驷玉正欲送过去一瓢池水让她缓和,忽听不远的檐铃无风自动,飘出一阵叮当声。 “下去吧。” 他转过身打发姜汐,后者如得特赦,顾不得噎得喘不上气,连滚带爬地溜得老远。等人消失无踪了,假山旁植栽的密竹后走出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步态轻飘状若幽魂,若无些功夫底子根本无法察觉他的靠近。 “事情办得如何?” 萧驷玉回头看向他,黑衣男子对着他比划着手势,又指了指姜汐离开的方向。萧驷玉看完勾唇一笑,给自己斟了杯酒吞咽入喉,阴瑟瑟得开口:“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几次三番在我东宫安插眼线。今日过府的宫女还剩两个,我要慢慢查,一下子全死了多没意思。” 第四章 领赏赐 可怕,太可怕了。 姜汐猛捶自己胸口,才让噎在嗓子眼里的糕点滑下去。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以及萧驷玉喜怒不定的表情,她就吓得浑身哆嗦。 要是早知东宫这么吓人,当初就算去借,也要拿到钱贿赂掌事嬷嬷。 “嗯?” 姜汐缓了几口气,正思忖着怎么去下人院,乍见不远处的小径深处飘来一点澄黄光点,光点愈近,才发现是蓝袖提着灯笼在四处找着什么。她心中惊喜,立刻跑上去,“蓝袖!” 蓝袖没料想会在这里碰上她,不免一惊。 “你身上有伤,这么晚了还打着灯笼出来作甚?” 听她这么问,蓝袖转了转眼珠子,回道:“见你许久未归,担心出事,所以出来找你。” “我正愁怎么回去呢,幸好你来找我。” 姜汐感激不已,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搀着她往小径深处走,“夜里冷,你现在吹不得风,我们快些回去吧。” 回了下人院,姜汐因为累坏,简单洗漱完就往被褥里钻。她躺在铺上,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心里逐渐归于平静,没小会儿就打起呼噜睡着了。次日,天尚未亮透,姜汐就被蓝袖推醒,蓝袖告诉她每日这个时辰就要起身伺候主子洗漱更衣、用膳。 因萧驷玉是太子,每日同样需要上朝旁听,故此耽误不得。 姜汐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一个寒颤把瞌睡虫震飞,手忙脚乱得穿衣挽髻后跟随一众婢女前往寝殿。殿内烧着银骨炭,入殿即沐暖春。婢女们各司其职,各不多言只管谨慎处理手头上的差事。 毕竟,这个宫里住着的爷,动辄要人生命,实在夜叉。 姜汐置换完熏香,便跟着蓝袖去传膳布菜,等一系列事务忙活完,萧驷玉不禁多看了蓝袖几眼。见她身姿玲珑有态,举止行云流水,于是问:“你二人同日入府,偏你做事仔细清楚,手脚灵活,不似这蠢货笨手笨脚,摔碟砸碗的。” 她不过手滑,险些泼了茶水,怎么就摔碟砸碗了。 姜汐心中委屈。 “入府前,你在哪里当差?” 萧驷玉嗓音带着晨起的鼻音,沉沉厚厚,似古钟尾声恍恍入心。蓝袖不卑不亢,垂头回话:“曾于司茶苑做事,得蒙宫里嬷嬷教导,有幸入东宫侍奉殿下。” “你呢。” 萧驷玉转头望向姜汐,后者心中一泠,想着也不能够直言不讳说因为没有行贿才被分配到东宫,只得半真半假得回道:“奴才家乡发大水,逃荒到了京阳。为了养家糊口进宫当了宫女,听闻殿下才貌双全,奴才十分仰慕,哭着求着嬷嬷送奴才到东宫。” “哦?” 他挑眉,阴阳怪气道:“挺有志向,是奔着太子妃这个位置来的?” “不敢!” 姜汐扑腾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就是借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痴心妄想!殿下是九天神月,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虽然知道她在撒谎,但这马屁也着实中听。 他抬手一挥,两个婢女端着两匹锦缎走出来,萧驷玉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痴心妄想,又怂得要命的样子。今日我心情大好,这匹金丝芙蓉缎就赏赐给你们,还不上来领赏。” 两匹缎子中,只有一匹是金丝芙蓉。 蓝袖唯恐露出马脚,恭顺道:“能让殿下欢喜,奴才已然知足,不敢受殿下恩赐,只盼能长长久久侍奉殿下。” 姜汐也想依样画葫芦,刚张嘴,就被萧驷玉冷诮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他道:“你该不会也不愿受?” “受、受!” 她好没骨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选了一匹金丝纹路的缎子,谢恩:“谢殿下赏赐。” 看她选了这匹缎子,萧驷玉的眼睛不禁眯紧。 第五章 被陷害 虽然是受了威胁才收下这匹缎子,但听闻金丝芙蓉缎非常昂贵,回到下人院后,姜汐还是十分高兴的。比划着要裁下来一半给舅母送去,另一半卖些银两。 “我要发财啦。” 她兴冲冲得臆想着能赚到多少钱,冷不丁被正在叠衣服的蓝袖泼了头冷水:“这缎子虽是佳品,但不值很多钱。” “为什么,金丝芙蓉缎不是寸段寸金的吗?” 蓝袖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金丝芙蓉缎,你在殿里没有选的那匹才是。金丝芙蓉缎并不是以金丝编织而成,而是由金蚕三年一次,吞出的丝线编制而成。其名贵,多是上贡朝廷分给各宫妃嫔、皇子享用的。因金蚕稀少,如今能享有殊荣的,也只有东宫及如今的贵妃娘娘了。” 竟是这样! 她亏大了,果然没见识吃大亏。 姜汐心中遗憾,又崇拜得望着蓝袖:“你懂得好多,真厉害!不过,今日殿下赏赐东西,你没受唯独我要了,回头他会不会又借题发挥刁难我啊?” 不提还好,一提蓝袖骇然发蒙,左右想着哪里不对劲,原来赏赐是假,试探是真。倘若她真要了赏赐,必然会选真正的金丝芙蓉缎,若非东宫或是贵妃宫里的婢子,哪里有人会真的认识这匹缎子。虽然她今天拿话搪塞没要赏赐,可这个傻丫头选了普通绸缎。 现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萧驷玉当这傻丫头是可疑伪装,化解身份。要么,就是相信这傻丫头真不识好缎子,这样的话可疑的由头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蓝袖越想越后怕,又觉得留着这个傻丫头在身边碍事,昨夜她本在摸索记牢东宫地形,全被她搅和。想着不如让她当替罪羔羊,一举两得。 有了这层计划,入夜后蓝袖就开始腹疼。 她窝在被子里憋出汗来,疼得哀哀直叫,终于把姜汐吵醒。姜汐一听不对劲,赶忙端着烛台去她床边,发现她一脸苍白痛苦,紧张道:“蓝袖你怎么了!” “娘、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许是昨日受了重伤诱发的,姜汐……我好疼。” 她边说边拽紧姜汐的手臂,满脸的痛苦,眼泪不停往下淌。姜汐看的心惊胆战,慌张道:“我去找掌事姑姑,你撑着。” “不要!” 蓝袖一把拉住她,苦苦哀求:“我们做奴才的最忌讳生病惊扰主子,殿下脾气你也清楚,只怕吵醒了他,我没疼死就先掉脑袋。你若肯帮我,就拿着这副药方帮我跑趟边巷的药铺,就说……就说蓝袖旧疾复发,前来抓药。” “好、好!我马上去,你挺住!” 姜汐接走药方,连连点头,随手拿了一件厚袄子就出门了。她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听到一声夜莺鸣啼声,屋外月光泠泠,她裹紧袄子提着灯笼快步往边巷的方向跑去。等到了药材铺,姜汐连敲了几下门,终于有人应门,“谁啊?” 姜汐回道:“蓝袖旧疾复发,前来抓药。”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门开一条缝隙,出来的是个四方脸孔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外张望几回,接着朝姜汐伸出手。 姜汐立刻会意,把药方拿出来交给他。 男人看了几眼,告诉她:“知道了,我会回禀娘娘。” “什么娘娘,我是来抓药的。” 姜汐一头雾水之际,忽听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要往回躲,孰料被一抹从屋檐上飞下来的黑影直接踹飞入屋内,摔跌在地,等他要爬起来已经被长剑抵住脖颈。姜汐错愕得不知发生什么,只见身边赫然多出多个持刀侍卫,明晃晃的灯笼照得她无处遁形。 萧驷玉慢条斯理的从这几个侍卫身后走出来,似笑非笑得看着她,“原来是你啊。” 第六章 倔脾气 “殿下?” 姜汐惊恐得看着这群人,不明真相。其中一个侍卫把掉在地上的药方捡起来,呈给萧驷玉过目。他看完后,冷笑了声,挥挥手:“把人带回去。” 姜汐和药铺老板被押回东宫,殿前摆了一张椅子,萧驷玉披着件鹤绒袍子居高临下得坐着,狭长阴鸷的眸子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起先把刀架在药铺老板脖子里的那个侍卫,拎了只小暖炉给萧驷玉,他捧在手心里,唇畔突然绽出抹笑容来,问她:“魏贵妃给了什么好处,让你来东宫寻死。” “什么魏贵妃?我不知道,我是给蓝袖去抓药的。” “你说这个?” 萧驷玉把手里的药方揉成一团丢到她的面前,她解开看,发现根本不是什么药方,而是些晦涩难懂的诗句,她皱眉看了会儿又望向他,萧驷玉道:“信上说:贵妃娘娘容禀,昨日东宫死去的四个宫女,非刺客,皆因本太子疑心tu杀。行径暴虐可当一罪,禀呈圣上。” 姜汐骇然失措,怎么回事,不是药方吗? “你说为蓝袖抓药,可她分明好好的,正在下人院里安寝。”萧驷玉说这话时,蓝袖已经被人带过来,她一脸的茫然无措,“姜汐?你怎么了?” “蓝袖,你快告诉殿下,我真的不是什么贵妃娘娘的人,我失去抓药的呀。你肚子疼,让我去抓药的呀!” 姜汐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甚至觉得蓝袖可能也被蒙在鼓里,不清楚药方被人掉包。却没曾想蓝袖居然无辜得直摇头,“什么肚子疼,我好好的在睡觉,倒是您怎么大晚上的偷跑了出去?殿下,这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 姜汐震惊的看着她,她怎么可以说谎。 “聋鸽。” 萧驷玉唤了一声,那个黑衣侍卫便拿着一套刑具走向姜汐,吓得姜汐瞪大眼睛,连连磕头求饶:“殿下!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只是去抓药,根本不认识这个掌柜更不认识贵妃娘娘!” “我可以给你机会,只要你招供是贵妃娘娘派你来东宫当眼线,伺机暗害本太子,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这哪是什么机会,根本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姜汐连连摇头:“我不是眼线,我不是……” “啧啧。” 萧驷玉叹声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可惜了,我觉得你还挺有趣,上刑。” “不要,不要。” 姜汐连连倒退,却被一脚踢在后膝弯里,整个人往前扑摔。没等爬起来,耳边有呼啸声席卷而来,啪得一声,厚重的马鞭落在背脊上。她痛得尖叫,蜷缩着要躲,又是一鞭子甩落,抽的破袄渗出棉絮,衣衫破损鲜血斑驳。 她边被抽,边向萧驷玉的方向爬过去,颤颤巍巍的一只手几次被抽出血痕,仍旧不放弃得抓住他的袍沿。昂着脑袋,倔强得望向他,呜咽:“奴才……不是眼线……” 她绝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死。 萧驷玉弯下腰,深黑的眸凝视着她,说道:“你招了,就不用受皮肉之苦。” 她咬紧牙关,摇头:“我不是!” 萧驷玉眼尾忽跳,握着暖炉的手不禁紧了一分。接着一脚把她蹬下台阶,示意聋鸽换个刑具,这次是拶指。十根手指关节被收紧,姜汐疼得尖叫、眼泪不停往下掉。蓝袖看得又惊又怕,还有愧疚,再不敢看下去,抿着唇别过头去。 刑具越收越紧,姜汐额头青筋毕现,撕心裂肺得高呼:“请殿下明鉴!” 第七章 命如草 哐当——! 四周的奴才齐刷刷跪在地上,萧驷玉猛地把手里的暖炉摔出去,站起身冷哼:“死奴才,吵得我头疼!把人关进柴房,不许断气!” 说罢,拂袍进了寝殿。 “是!” 有了他的命令,侍卫们也不敢懈怠,没再继续用刑,拖着奄奄一息的姜汐往柴房的方向去了。一路上拖行之处可见森然血迹,看得路过的婢女太监们人心仓惶。 今夜,整个府邸噤若寒蝉,四处透露着一股说不出得诡异。 姜汐被丢入柴房后就昏厥了,等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翻个身都痛得钻心。她趴在草堆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入宫前,弟弟姜潮还告诉她,宫里听说很凶险,好多人有去无回。她当时只笑他听说书先生乱编,如今倒是应验。 想到弟弟,姜汐咬着牙坚持,不能死! 只要挨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她被关在柴房这几日,本来不该有吃食,萧驷玉只吩咐给水。蓝袖愧疚难安,给了看护的侍卫一些银子,才勉强让姜汐能吃上些东西。姜汐其实在睡梦中听到过一次蓝袖的声音,她靠在柴门缝隙那儿,很轻的说:对不起。 到了第三天,入夜的时候,姜汐刚阖眼就听到一阵夜莺啼声,尔后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门上的锁链哐当几下解开,那个唤作聋鸽的男子不由分说拎着她的就往外走。 姜汐虚弱的任他提来提去,最终甩在地上。 “笨奴才。” 萧驷玉的声音如同梦魇,她赫然抬头,心中百转千回,想着难道又要让她逼供上刑?却见他指了指远处,“瞧瞧,我给你报仇了。” 她顺着萧驷玉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天空在下雪,满地的霜白与院落中央的鲜血形成对比。药铺的掌柜已经身首异处,那颗脑袋的旁边,躺着的是口鼻冒着血的蓝袖。她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很大,嘴巴也张着看起来受过非常残酷的折磨。 姜汐瘫坐在地,吓得发抖。 “她手脚不干净,窃了府里财物。又不忠不义背弃主子、构陷旁人,该死。”萧驷玉说的轻描淡写,人命在他口中仿佛轻飘飘一根稻草,随意轻践。姜汐视线升出氤氲,发现一盘糕点端在眼前,萧驷玉勾勾唇,像哄一只宠物般安抚:“槐花糕,又香又甜。” 她看着这盘糕点,再无往日的食欲,只觉得恶心干呕,又不好驳了萧驷玉的面子,只得抓起一块塞到嘴里。 不甜,好苦,越嚼越苦。 她实在克制不住,从最初的呜噎到最后嚎啕大哭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哭泣自己终于被证明清白,还是在替蓝袖哭,更是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逃不掉这个恐怖的东宫。 她很怕死,怕极了,如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无比的险恶。自己的命,随时掌握在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手里。 萧驷玉少有的好脾气,容着她哭,还拍拍她的脑袋,说:“明日随我入宫。” 第八章 魏贵妃 带她入宫干什么?不会又想着法子折腾她吧? 怀揣着这个疑虑,加上一闭眼就想起蓝袖惨死的样子,姜汐这一整夜都没睡个安稳觉。第二天又逢当差,只好拖着没痊愈的身子、脚底轻飘飘地起床干活。她把早膳端上桌,恰好那个叫聋鸽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姜汐一见他就想起那夜的酷刑,冷不丁浑身汗毛倒竖,缩着脖子往后退。 聋鸽觉察到她的反应,看了看她,又径直走近萧驷玉的身旁,把一只木盒子奉上。萧驷玉瞥了眼,说道:“给她。” 聋鸽得到命令,转身走向姜汐。 后者看了眼这个雕花精致的黑檀木小盒子,又瞅了眼他,最后慌张摇头:“无功不受禄,奴才不敢收殿下的东西。” 萧驷玉冷嗤了声:“这是给贵妃娘娘的礼物。” 这就很尴尬了。 姜汐讪笑了两声,溜须拍马道:“难怪盒子这么漂亮,原来是殿下眼光独到,光看这个盒子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奇珍异宝,娘娘肯定喜欢。” “她当然会喜欢。” 萧驷玉脸上的笑容十足的古怪,更说:“我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收到东西后的表情了!” 姜汐不清楚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此刻的笑像极了,她初入东宫的那日所看到的。她不敢再多话,乖乖接过盒子,一直捧着这个盒子直至进了阊闾门。萧驷玉入宫后先行去了趟乾承宫见皇帝,约有半个时辰才出来。 那会儿,天开始下雪了。 姜汐连忙撑开伞迎上去,因为身高悬殊,她必须踮着脚尖、抬高手才能把伞举过他的头顶。萧驷玉行走中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喘气声,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姜汐立马一改愁眉不展的样子,夸张得裂着嘴巴朝他笑。 这笑,做作又虚假。 萧驷玉挑挑眉,似笑非笑得继续往前走,还故意加快步伐,惹得她必须小碎步跟上。好不容易到了霜月殿,她的手臂已经酸得不行。殿外的院子里有几个宫女,正在忙碌着给花花草草遮盖油布,站在廊下指挥她们的大宫女抬眼瞧见他们,不由一怔,接着快步走过来请安:“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我来探望贵妃。” “娘娘不久前染了风寒,身子抱恙如今还在歇息,容奴才通……” 大宫女话没说完,已经被萧驷玉猛地推开,大步向前走。门上垂着一副棉帘,被他一拂开,顿时冷风裹着雪花卷入暖阁,里头的人受了风,不住咳嗽起来。姜汐赶紧把帘子放下来拍拍实,这个举动遭来萧驷玉的一记狠瞪。 “翠玉?” 正前方的屏风后头,传出一道虚弱的女声,萧驷玉接话道:“听闻娘娘身子抱恙,特来探望。” 这句话说完,屏风后似乎传来一阵衣料的窸窣声,紧接着一个宫女搀着位素衣红绒袍的女子出来,女子未施脂粉,唇生苍白,一副病容。但即便没有华衣宝簪点缀,仍难掩其妩媚姿色,尤其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睛,辗转凝人之间风情款款,媚骨天成。 姜汐不由看痴,险些忘记身处何地。 “快去沏壶好茶。” 女子边打发身边的宫女去泡茶,边笑盈盈地请萧驷玉宽坐,又道:“近日气候反复,冻得不成样子,难为太子特地来探望本宫,太子近来可好?” “平素烦闷,多亏娘娘不时给东宫送新花样,我自是好的不得了。” 萧驷玉话里有话,恰香茶上桌,于是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眼皮微抬着说:“淮北大水,茶商收成熹微,今年这银尖子不过才出十两,全给宫里送来了。我去乾承宫都没讨到好茶水,托娘娘的福吃到了今年入冬后第一口好茶。” “你若喜欢,拿些回去便是。” 魏贵妃自是听出他话里的刻薄,见他阴阳怪气便也惺惺作态对付。萧驷玉却笑起来,把茶盏放回桌上,道:“那就多谢娘娘了,正好,我今日也带了份礼物。” 他说完向立在身后的姜汐使了个眼色,姜汐立刻捧着小匣子走上前去。有宫女接走匣子递给魏贵妃,因为好奇是怎样的奇珍异宝,姜汐不由伸长脖子多看了几眼。发现魏贵妃从匣子里取出的是条手串,串珠雪白圆润,似珍珠又不似珍珠的光泽。 就连魏贵妃拿在手里端倪许久,也没瞧出是什么珠子,于是转头问萧驷玉:“好玲珑精致的小串儿,看地质不像珍珠,不知是何物串成?” “娘娘可喜欢?” 萧驷玉没直接回答,只是问她是否喜欢,魏贵妃点点头。得到回应后的萧驷玉脸上的表情愈来愈阴瑟,连唇角的笑也非常古怪,他的嗓音夹着丝笑,一字一句慢慢告诉她:“早前宫里送来六个婢女,其中一个叫蓝袖的尤其出色。不光做事利落,还生了张巧嘴,我很喜欢。可惜她盗窃东宫财物,被我当庭杖毙。” 魏贵妃眼尾一跳,“竟有此事。” “我瞧她牙齿生的周正漂亮,特意命人一颗颗敲下来,打磨好了做成手串儿,赠予娘娘。”萧驷玉的话说完,魏贵妃惊得骤然一震,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白串珠给扔到地上。见她吓得花容失色,萧驷玉如愿以偿哈哈大笑起来。 第九章 表忠心 魏贵妃眼中锐冷,虽被吓得急喘不止,但还是很快平静下来,边扶着椅把重新落座边扬起抹僵笑,“太子的这份礼真是特别,本宫收下了,多谢太子。” “不必谢我。” 萧驷玉盯着她说:“也要娘娘提供的了货源,我才能做出这些小玩意。娘娘既然喜欢,往后我会经常命人送些过来,最好把这霜月殿都给填平,毕竟这里本不该是你待的地方。” 霜月殿里的人、霜月殿里的往事,都是他曾经的痛。 魏贵妃自然清楚这些,故意假惺惺得宽劝他,“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涵妃早已不在,太子也该看开了。你自幼不得她喜欢,可本宫一直待你不薄。虽然你不是本宫所生,但本宫一直将你视若己出。” 眼见萧驷玉在听完这番话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沉下来,魏贵妃刻意去拉他的手,语重心长地撕扯他心里的伤疤:“本宫也是你的母妃。” 萧驷玉挥开她的手,力度之大,挥得魏贵妃整身后仰,险些摔下椅子。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看她的眼神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厌恶和轻蔑。 他说:“生我的那个女人都没资格当我的母妃,你一个洗·脚婢,配吗!” “萧驷玉!” 魏贵妃最记恨有人提及她的旧事,当下也不顾什么礼制直呼名讳,声音尖厉得让盯着珠串儿发了很久呆的姜汐也吓了一跳。等她惊醒了,发现萧驷玉已经拂帘离开,她赶紧抓起他进屋后褪下的袍子,向魏贵妃弯了个腰后追出去。 离开霜月殿时,她还隐约听到殿内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 “殿下!” 姜汐追在他的身后喊,快追上时没想到他突然停住,来不及收速度的姜汐冷不丁撞在他的后背。没等他发话,姜汐已经条件反射的双膝一软,跪在他的脚边求饶:“殿下恕罪,奴才不是故意冒犯。” 她后怕的想到了,那串以蓝袖的牙齿做成的手串儿,他又在气头上,恐怕张口就要杀掉她了。 却不想,萧驷玉沉声道:“内宫不得喧哗。” “是!” 她连忙应承,又听他问:“为什么要带你入宫,看明白了吗?” 姜汐被问的一头雾水,左思右想结合在霜月殿发生的事,胡编乱诌了一套结论回答他:“明白,蓝袖是魏贵妃派到东宫的眼线。她应该是察觉到殿下怀疑她,才会嫁祸给奴才。不过殿下英明神武,她的小心思根本逃不过殿下的慧眼。所以,殿下将计就计,以奴才为诱饵,引她上钩败露身份。” “所以……” 萧驷玉听她通篇马屁,接话要她继续说,顺势踢了踢她,示意姜汐起身。姜汐边爬起来边挂着一脸谄媚,笑呵呵道:“所以奴才深受感慨,决定今后以殿下马首是瞻,忠心不二!” 说完,见萧驷玉垂眸不言不语的盯着她,唯恐自己说话没诚意,特意伸出三指举过头顶,“发誓。” 他紧抿的唇线这会儿松散出一抹诡异的上翘弧度,突如其来的倾腰,把脸凑近姜汐的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衣袍上那股,淡淡甘辛的迦南香气。姜汐紧张得不敢呼吸之际,他终于开口:“我是要你明白,后台再大,不听话,蓝袖就是你的下场。” “你既表了忠心,我姑且信你一次,如若叛主……”他语顿抬手,微凉的指腹摁在姜汐因为恐惧,而紧闭的眼皮上,“生剜了你这对漂亮的眼珠。” 第十章 出京阳 又想挖她的眼珠! 姜汐抖着小腿,一个劲的点头回答:“绝、绝不叛主!” “乖。” 瞧她吓得瑟瑟发抖,又窝窝囊囊揣紧小拳头想要反抗的样子,萧驷玉原本的阴霾倒是消减了不少。他拿走姜汐手里的袍子系在身上,举步向阊闾门的方向走去。聋鸽站在马车旁等着他们,见人走过来,迎上去搀着萧驷玉上了马车。 萧驷玉对他说:“去泸镇。” “不回东宫吗?” 姜汐疑惑发问,没得到他的回答,反见聋鸽向自己走来。她紧张的倒退两步,昂头看着他一张生硬黑脸,姜汐欲要逃跑下一秒腰际一紧,整个人被他提起放坐在马夫旁侧的位置上。 马车内传出萧驷玉幽幽的声音:“路长着呢。” 突如其来的恩典,让姜汐受宠若惊,她立刻乖觉的张口致谢:“谢殿下恩典,多谢龙侍卫。” 聋鸽始终黑着一张脸孔,没听到他的答谢般挥手示意马夫启程,她只好收住谄笑把目光挪向两旁经过的商铺和摊贩。 虽然姜汐来了京阳有些时日,但只顾着讨好舅舅一家以及想法子赚钱,从没仔细看过京阳的繁华盛景。如今坐车途径,看着街市人来北往,闻着酒香浓醇、花楼脂粉,才觉得自己真真切切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了。 天子脚下,皇城富贵,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赚好多好多钱给弟弟治病! 马车驶出皇城,沿着官道直行向南,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来到一处水乡小镇。再朝里去十里路抵达一座娴静雅致的小竹楼苑,时节隆冬这儿的竹子依然青葱不减。竹垂门上悬着一把三节风铃,叩门即响,叮当有声。 “你们找谁?” 来应门的是个灰布衣的家丁,手里还拿着杆扫帚,疑惑得打量着他们。萧驷玉笑盈盈地告诉他,“我是裴大人的学生,途径此处特来拜访,烦请通报。” “诸位稍等。” 家丁接完话就阖门进去通禀,不多时换了个气朗风清的老人家前来开门,他见到萧驷玉时,满脸讶色,片刻后弯腰作势要下跪施礼:“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萧驷玉忙扶住他的手臂,阻止他下跪:“今日没有草民和太子,只有老师与学生。两年未见,老师一点没变,学生很想您。” 难得见到皮笑肉不笑的萧驷玉流露出温情,姜汐很是惊讶,同时也很疑惑。既然关系这么好,泸镇又不是特别远,为什么两年都不来探望呢?等进了屋,家丁上了茶水,姜汐才从两个人的谈话里大致听出点明堂。 原来当年魏氏为瓦解朝中势力,构陷太子妄图让皇帝废储,为保全太子,时任中书省的裴敬松揽下黑锅,主动辞官远走。萧驷玉当年还年轻气盛,容不得背叛,觉得他也选择抛弃自己,故此两年未见、书信不通。 没了与之抗衡的势力,魏氏外戚在朝廷愈发膨胀。 今日萧驷玉一来入宫是气魏贵妃,二来也是皇帝召见要他想出制衡之法。故此,萧驷玉来了这里,想要请裴敬松返回京阳,重新为官。 他把来意委婉表述,拾起棋盒里的黑子落在被白子团团围困的中央,笑眯眯得说:“老师可愿再回京阳?” “我年事已高,辞官隐居这两年吃惯了清粥小菜,偶食肉糜鱼虾反觉腥味。过惯了逍遥懒散的日子,这副老骨头恐怕已经适应不了皇城生活。殿下若是不嫌弃,闲暇时可以经常来寒舍走动,一起下棋饮茶。”他已年逾半百,心中惟愿子女安康,早已看淡名利。 萧驷玉余光瞥见他腰上的佩挂结绳,不动声色的再落一子,笑着说:“这里环境清幽确实是隐居好处,与老师又是多年未见,我自然愿意常来走动。老师不要这么快回绝我,几时您若想通,东宫的门永远为您敞开。” 正说话间,屋外走廊里隐约传来一阵环佩珠玉碰撞的声音,急促脚步声逼近而至。姜汐因站在靠近屋门的位置,不由侧头去望,乍见一抹藕粉身影闯入门扉。 闯进来的是位姑娘,生的素雅温婉、桃腮水眸。就是行为举止豪迈了些,瞧她腰际的禁步尚未平稳,想来方才的珠玉互撞的声响来源于此。大约跑得过急,衣裙被风吹得褶皱,发髻微松,额角隐有香汗流淌,着实失态。 裴敬松果真拍桌子,喝斥:“有客在此,怎可如此失仪!” 姑娘慌忙背过身整理仪容,再回身时那抹浅浅笑容已经挂在唇畔,半屈膝施礼目光却若有似无落在萧驷玉的身上,“听说殿下到访,晚儿一时欢喜失了礼数,还请爹爹责罚。” “还不快给殿下请安。” 得到父命,裴晚儿含笑着款款一礼,“民女裴晚儿,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是裴大人的千金,嗓音柔柔软软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姜汐揉揉心口位置再去看萧驷玉,发现他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一口一个裴小姐,声声夸赞她两年未见出落的愈发漂亮。 三人聊得投机,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姜汐还以为晚膳应该就在这里用了,却在傍晚时分接到萧驷玉的命令,准备返京。 聋鸽已将马车备好,姜汐跟着萧驷玉从屋子里走出来,快到垂门时被裴晚儿喊住。 “殿下!” 她款步走来,面有羞涩得将一只绣工别致的香囊递给萧驷玉,红着脸说:“这是晚儿亲手缝制的安息香,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萧驷玉接过时故意连带着握住她的手,惹得裴晚儿略惊,双颊愈发绯红得把手抽离。他扬着笑赞许手中的香囊漂亮,又当着她的面把香囊送到鼻下轻嗅,道:“好香,多谢晚儿妹妹,我会时常把它挂在身上,有它在也可解我相思之苦。” 我的娘! 姜汐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太子殿下这是在人家家门口,调戏人家姑娘吧。 “殿下……”裴晚儿娇羞含笑,他借机更说:“我会常来走动,也盼有朝一日能在京阳见到你。” 瞧这两个人腻腻歪歪,姜汐也不敢一直杵在旁边当不识像的石墩子,赶紧轻手轻脚得先往垂门外走。她走到聋鸽旁边套近乎:“龙大哥,殿下与裴小姐原本就是这么腻歪的吗?挺少见到殿下这副模样。” 聋鸽面无表情,抱剑转过身不搭理她。 “龙大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该不会!你还觉得我是什么贵妃的眼线吧?这件事我发誓,绝对不是。” 她细细碎碎又说了些好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聋鸽始终纹丝不动背对着她,好像她说的话全没听进去一样。姜汐也恼,但谁让他是萧驷玉身边的人,为了保命当然得连他身边的亲信都要拍足马屁的,以防哪天萧驷玉真要杀她,他能适宜的为她说上几句好话。 可这个人,怎么跟块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听不到你说话。” 姜汐正苦恼该说什么让他搭理自己,身后突然传来萧驷玉的声音,她一脸茫然,“听不到?” “你以为,他为什么叫聋鸽。” “不是飞龙的龙吗?可是先前我瞧见你跟他说话,他能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是……唇语?”她突然想到每次聋鸽与他交谈时,眼神多会盯着他的嘴巴看。这么说,自己白费了口舌,敢情他压根就没听到半个字! 萧驷玉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唇颊笑意横生:“小奴才,你还不算笨。” 她立马接茬:“是殿下聪慧过人,奴才跟在您身边学到的,这叫……靠近你就又黑又红的。” 她勉强识得几个字,但那些酸腐的诗词造句还是不精通,只记得曾经听说书先生说起过这个比喻,大约是这个意思。 萧驷玉被逗得哈哈大笑,边上马车边纠正她,“那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还是殿下博学。” 她看萧驷玉心情大好的样子,趁热打铁再奉承一句。这份欢喜也没维持多久,几个人返京途中,突遭来路不明的山匪袭击。聋鸽拔剑与其缠斗,见几个人皆势均力敌,断不是普通的山匪。他意识到不对劲,转头冲马夫高喝:“先、走!” 这是姜汐第一次听到聋鸽说话,声音停顿且粗嘎难听,好似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在关合时发出的声响。马夫得到指令后,忙挥鞭驱使马加速冲出重围。姜汐被颠簸得几欲摔下车,忙不迭抓紧车框,感觉整个五脏六腑要被颠出嗓子眼。 她翻着白眼正要呕吐,忽听一道呼啸声袭来,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羽箭直射贯穿马夫的头颅,温热的鲜血立时溅了姜汐一脸。她震惊得还没反应过来,马车轮碾恰好压到一块石头,整个车身骤然一颠。已经没气的马夫被这一颠摔下马车,姜汐也亏得这一颠簸身子往后一仰,那支本该射中她额头的箭只射入她的发髻。 但射箭的人功夫底子不差,一箭力道极重,姜汐被这一箭的力度直接带飞撞入马车内。 嘭得一声。 发髻上的箭钉在马车里,连带着她整个人撞在后车壁上。 “殿、殿下……” 姜汐终于从一系列危机边缘反应过来,吓得声音颤栗,侧眸看向一脸平静的萧驷玉。 第十一章 捉弄 “有、有盗匪……马夫……箭……” 姜汐吓的语无伦次,心也跳得飞快,想着今天恐要完蛋。自己的小命没栽在萧驷玉的手里,反而交代在这些盗匪刀下了。不过,比起她的惶恐绝望,萧驷玉仿佛在状况之外,面不改色不说还替她拔下头上的箭。 他看了眼箭头,淡声说:“我在,怕什么。” 他话音刚落,颠簸不止的马车突然停住,姜汐下意识敛住呼吸,盯着车帘子,唯恐有大刀劈进来。萧驷玉踢了她一脚,向着马车帘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去摸摸对方来路。” 让她去探敌人底细,这不是找死吗! 姜汐眼珠一转,心想难道殿下是担心自己死时不堪的样子被她瞧见,所以让她先去死?她当即抱住萧驷玉的腿,哭天抢地的拖延时间:“奴才不离开殿下,奴才要和殿下同生共死!奴才不去!” “不去杀了你。” 萧驷玉笑眯眯得掉转手里的箭头,抵在她的脖子里。肌肤上的冰凉触感让姜汐立刻清醒,忙不迭手脚并用得往马车外爬,边爬边大喊:“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各位好汉有话好说!” 那伙山匪离他们只有八步开外,穿着青灰麻布衣,提着大刀、整身肃杀。为首的是个戴着毡帽的壮汉子,翕张着朝天鼻孔向她走来。 姜汐瞧见他手里的刀锋上沾着血迹,本能的膝盖发虚要跪下来磕头,忽听身后的马车里传出萧驷玉的冷喝:“不许对本太子以外的人,奴颜婢膝!” 姜汐立刻挺直背脊,强装镇定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匪头,这个匪头跟座小山一样,挡住她大半光线。她紧张的吞咽口水,正欲从衣襟里掏出私藏很久的两块碎银子贿赂他,不想手刚举起就感觉臂弯里被什么击中,手更是不听使唤得扬起呼下,给了匪头一个大耳刮子。 空气突然凝固…… 匪头受了羞辱猩红着眼瞪她,姜汐吓得头皮都麻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姜汐缩着脖子后退半步,目光落在地上,发现鞋尖位置多了颗圆润的香丸,这种香丸多是装在香囊里的。不用多想就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萧驷玉。 他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吗! “好汉,我们只是偶经此处,并不想惹是生非,您——”姜汐下一句话没说话,这次是膝盖位置受到击打,整条右腿便骤然往匪头的ku裆里踢。匪头痛地弯腰捂裆,姜汐欲哭无泪得摆着手一个劲致歉,偏萧驷玉还在马车里火上浇油得发笑。 匪头受了欺辱,握紧手里的刀高喝一声往姜汐头上砍去,她来不及躲本能闭住眼睛等死,耳边却有衣袂拂动声穿过,紧接着是匪头一记惨叫。等她睁开眼时,骇然发现萧驷玉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马车,手握着那支长箭刺入匪贼的额头。那血溅了他一脸,不显狼狈反是妖惑。 而他,只是在笑,仿佛触到了什么兴致点,欢喜至极。 匪头尚未死透,拼尽最后一口气试图举刀反抗,却没等握牢刀把,萧驷玉已经猛转箭端直接把箭穿透他的脑袋。 那人终于再无生息,直挺挺往后倒下。 萧驷玉侧眸睨向一脸呆滞的姜汐,说道:“这才是杀人,小奴才的命是我的。” 第十二章 坠崖 “殿下!” 姜汐的视线越过他的身后,发现其余几个盗匪提着刀赶来报仇,连忙提醒萧驷玉当心。她原当萧驷玉在这种危难关头还面不改色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变态,这些场面他或许司空见惯。却没想到,萧驷玉有狂妄的资本,他的身手不比聋鸽逊色,相反略高一筹。 那些匪贼与他对垒,至多两招就败下阵来。 姜汐觉得自己没抱错大腿,心里头的恐惧也不翼而飞了,站在原地不停给萧驷玉鼓掌喝彩,就差高呼殿下万岁。她的助阵彻底激怒匪贼,其中一个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猛往萧驷玉的脸上撒。飞尘白雾之后,萧驷玉便睁不开眼,只能依靠听觉辨敌。 呯哐——! 匪贼们互碰刀剑,发出的声响扰乱了萧驷玉仅有的反击能力。 姜汐怒喊:“你们使诈!” “取人性命,自然不屑当什么正人君子。”有匪贼嗤笑她,姜汐彻底懵了。这帮人难道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有预谋的来行刺太子的! 她正要高喊刺客,已见有人毫不留情砍了萧驷玉一刀,他辨不清位置,屡次受伤。姜汐想要提醒他,奈何被人捂住了嘴巴,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驷玉被步步紧逼到了悬崖边缘。他的锦衣华袍已经染满鲜红,看起来十分狼狈,可他却侧着头咧嘴在笑:“我是大燕储君、东宫太子。哪天我若死了,也只是自己活够了,不是死在任何人的刀下。” 他说完,抬手指向姜汐的位置,呵道:“那个小奴才,记得给本太子捎来。” 话落,没等众人明白过来意思,萧驷玉已经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殿下!” 姜汐惊悚得看着这一幕,扑腾跌坐在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的主子,死了?!等她醒悟过来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姜汐立刻掉转方向对着这群匪贼求饶:“各位大侠,我刚当他的奴才几天,什么都不知情。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我有眼疾根本看不清你们长什么样子!请各位大侠饶了我一条小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27张嘴巴全靠我一个人养活。” “你家人挺多啊。” 离她最近的贼匪冷笑几声,一把将她拎起来,“有怨下去找你主子说。” 姜汐抱着匪贼的胳膊死不撒手,最后挨了一掌,痛懵了被扔下山。坠落的风声刮在耳廓,她绝望得尖声嚎啕,她不要死,死了弟弟怎么办! 谁来救救她…… 她心中念叨了无数遍菩萨保佑,无数遍阿弥陀佛,终于在邻近崖底时遇到奇迹。她被一棵长在崖壁上的歪脖子树挂了几次,速度减缓下来后又被什么拽住后领,蓦然停住。 “小奴才。” 梦魇般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姜汐僵着脖子转去求证,果不其然看到了萧驷玉一脸笑容的俊脸。都灰头土脸,满是血迹了还在笑。可姜汐这会儿一点不觉得他毛骨悚然,只觉得耀眼非常,哭哭啼啼得说:“奴才秉着承诺本想殉葬,没想到殿下还活着,奴才好开心!” “哦?你原来这么忠心。” 萧驷玉弯起唇,眸光森冷:“既然这样,就给本太子当肉垫吧。” 肉垫!? 姜汐往下看,发现虽然离崖底不远,可若是扛个人摔下去多半也是残废。眼下生死全在萧驷玉的一念之间,姜汐也没得选择,只能提个要求:“可以!奴才发过誓愿为殿下马首是瞻,绝不食言。殿下看在奴才这么忠心的份上,能不能满足奴才一个很小很小的要求?” 没料到她会答应,萧驷玉略有兴味:“什么要求。” “奴才死后,殿下能不能给北坡街曹家送五个大元宝,两个给我舅舅舅妈,三个悄悄的塞给我弟弟姜潮。您不要告诉他,奴才死了,就说这是家姐做事利落主子赏赐的。他身子不好,要是知道奴才死了,肯定也不想活。” 萧驷玉的笑容微有收敛,“我答应你。” “谢谢殿下!” 得到承诺后的姜汐笑若暖阳,这是萧驷玉自她入东宫以来,第一次瞧见她的真心实意而非虚伪做作的笑容。本觉得这丫头生的寡淡,虽不丑却实在算不得好看,没想到笑起来这么乖、这么好看。 像极了他从前养的那条狗,富贵儿。 他下意识揣紧手里的分量,没想到姜汐竟然心意已决准备献忠,一个劲的挣扎乱挺,他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别动。” 但她还是得逞,后颈处的衣料嘶拉一声裂开,她跟着掉落下去。萧驷玉眉心一皱,几乎没多想跟着纵身而下,在落地的刹那把人拽入怀中。 第十三章 背叛 第十四章 患难 天已落幕,林间依稀传来几声狼嚎。萧驷玉的身子猛的一震,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虽贵为天之骄子,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怕。幼年的一场经历,让他对这种野兽的叫唤生出阴影。 窸窣——。 洞外的声响,让他瞬间戒备,黑眸注视着洞口的同时,已经握紧匕首,紧张的指节发白。等那抹黑影一猫进来,他手里的匕首便掷飞过去。 叮的一声,匕首插在石璧上,就离姜汐的脸三指距离。她看着寒光泠泠的刀身,吓得汗毛立起来。 要不是踩空摔了一跤,这把匕首应该已经插在她的头上了。 “殿下。” 姜汐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唯恐他再飞过来什么暗器。 她的出现让萧驷玉有些惊讶,不过几秒又恢复如初,但身上再没方才的紧绷感,松垮得靠在石璧上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嘿嘿。” 她没直接回答,笑着拖一长块东西过去。等离近了,萧驷玉才看清是一只用树干麻草藤条简单制成的筏子。姜汐一脸献宝的表情,说:“这是奴才特地为殿下做的木筏,夜深林子里野兽太多,你的伤也耽搁不起,有了它,奴才就能带殿下离开这里。” 他不由自主勾起唇,语气却一如既往带着嘲弄:“什么丑东西,就为了做它,把主子晾在山洞里这么久?” “当然不是!” 姜汐就猜到他会找茬,连忙把藏在怀里的一把野果拿出来递给萧驷玉,“奴才担心你饿肚子,特地摘的果子。” 她蹲下身捧着掌心里的野果凑近,萧驷玉这才发现她的嘴及下巴边缘淤红青肿,说话的时候还有血从唇边流下。 他说:“你在流血。” 姜汐拿衣袖擦干嘴边的血迹,咽了口腥气的唾液,笑道:“那帮盗匪太难缠了,奴才跑了好久才把人甩掉,还磕掉了一颗牙。” “疼吗?” 他咬了口果子,似随口一问。姜汐怔了小会儿,转转眼珠趁机拍马屁:“能为殿下赴汤蹈火是奴才的荣幸,况且,一瞧见殿下奴才就一点不觉得疼了。” 她想,只要哄得他满意了,自己就好过了。其实摔掉牙齿根本不关那伙匪賊什么事,不过是她自己贪吃,摘野果爬得太高给摔得。 萧驷玉笑了声,主动纡尊降贵的坐到那张丑陋的木筏上,抛了两个野果给姜汐,说道:“小奴才,你带我离开这里,回了东宫重重有赏。” 她眼睛发亮:“大元宝?” “不止元宝,绫罗绸缎、珠钗玉器都可以。” “殿下英明!” 她一瞬间跟吃了大力丸一般来了斗志,吃完野果就抓紧筏杆往洞穴外拖。姜汐当年带着弟弟来京阳,曾在弟弟体力不支的情况下孤身背着他走了十多里路。又在村里干惯农活,蛮力挺大。 但饶是如此,拖着身高体重的萧驷玉在崎岖不平的林间走了半个时辰,她不光力气用尽,两个手掌心也被糙木利藤的筏干磨出水泡。 疼得,要命。 更糟糕的是,她停下小歇不久,便发现漆黑的密林深处,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 第十五章 得救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伤,血腥味不多时引来三四匹野狼。姜汐搁下筏杆回头去看萧驷玉,发现他的表情很僵硬,脸上更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他自腰际抽出匕首,因手抖没能握住掉在地上。 “母妃——!”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阴影,让萧驷玉整个人如坠深渊,周身无力。 眼见他起不了作用,那些狼又在步步逼近,姜汐也顾不上冒犯与否,抓起地上的匕首对峙离自己最近的一头狼,颤声道:“殿下,要是今日你能活着,一定要记得给北坡街曹家送五个大元宝。” 萧驷玉因她这句话思绪回缓,她却已经拔声高喊着直奔狼前,大有同归于尽之势。眼见野狼獠牙冲过来,姜汐大叫着举刀准备往他身上扎,没等人狼对决,她的耳畔忽有嗡然一声,一支簪子正中狼头。 野狼哀呜一声摔跌到底,四肢不停抽搐,不多会儿便没动静了。 姜汐回头,发现萧驷玉墨发披散,气息微弱道:“再去补几刀,越狠越好。” “好。” 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得到命令后举着刀死命往野狼身上捅,直捅的它再无任何复苏的可能性。 那些徘徊在四周的狼们见状,只有低嚎却再无冲过来的气势,等到姜汐装腔作势一阵大叫,有几只已经夹着尾巴逃离。 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萧驷玉杀的是头狼。 “殿下果真厉害,受了伤也能一招让它毙命。”姜汐想了一肚子的夸赞话,转头却发现萧驷玉已经倒在筏子上,满头冷汗。她连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心里跟着慌张起来,再顾不上手心里的水泡,抓紧拉着他往林子出口走。 好在她运气还不错,筋疲力竭出了林子就碰上晚耕回村的一对农户。农户心地善良,不仅带他们回了家还请了镇上的郎中诊治。郎中给萧驷玉上药清创时姜汐才发现他不止腿骨断了,后背及胸前都有多处伤口,渗着血。但最令她感到触目惊心的,是他侧颈到整个右后肩,密布着深浅不一的撕咬痕迹,看上去是旧伤但疤痕太深难以消除。 “姑娘,你也上点药吧。” 农妇发现姜汐的衣服和手心里都有血迹,好意提醒了句。姜汐这才恍然想到自己,觉得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药粉撒上去的时候更是钻心的疼。好在一切都挺过去了,上了药付了诊金,男主人还亲自帮她跑了一趟镇上,跟着郎中去抓药。等他回来,家中正备好晚饭,姜汐换上农妇送来得衣服,摸摸衣料是很粗糙的麻布衣,再打量四周家居摆设,清贫但整齐。 她油然生出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家乡没发大水前,她家里也是这样,清贫但收拾干净,就连床头摆着的旧木衣箱都很相似。目光从衣箱移到床铺上熟睡的萧驷玉脸上,烛光下他的脸透着朦胧美意,阖眼安宁没有日常的肃杀气味,竟然出奇的吸引人。 这张皮囊,多看一眼容易沦陷,好在姜汐记得他睁眼杀人的样子,没受美色蛊惑。 “睡着了多乖。” 姜汐趴在床铺边打量他此刻的样子,不禁感慨。他的睫毛很长,长的姜汐忍不住想要吹吹它。等自己反应过来,姜汐已经开始实施这个平时不敢的举动。 “呼……” 她似虎口拔毛,起初谨慎而后开始肆无忌惮,最后带着报复吹他。她想着反正萧驷玉还在昏迷中,吹完最好再拿碳灰抹他一脸,那才爽快。 等她吹最后一口,萧驷玉的睫毛微动,尔后突然睁开。她离的太近,一时四目相对,吓得姜汐连连后撤跪在床铺边。 “这是哪里?” 他望着破瓦梁脊,缺水的嗓子沙哑低沉。姜汐回答:“殿下受伤昏迷,好在出了林子遇到一对农户,救了我们。” 萧驷玉闭了闭眼,轻喃了声:“这里漏风。” “毕竟是清苦人家,勉强遮风挡雨。” 她心头一跳,赶紧顺话编了个谱儿,却见萧驷玉突然侧头凝视着她,看的她头皮发麻。然后他张张嘴,吐出三个字:“要喝水。” “水、水来了。” 姜汐忙不迭起身去拿桌上的茶壶倒水,递给他一杯。他撑坐起身,一饮而尽,又说:“还要。” 她再倒一杯,温温的白水顺着喉咙淌下终于缓解了干涩,萧驷玉满意了,低眸扫了眼自己身上单薄的里衣,问道:“我的衣服呢?” 终于问到姜汐最担忧的问题了,她局促得笑了笑,解释道:“殿下您伤的实在太重了,幸好遇上这对好心的夫妻,帮您请了郎中还去抓药。不过,他们家里情况你也瞧见了,我们总不能白白受人恩惠。” “所以?” “所以!奴才劳驾这家主人把你的衣服拿去卖了。”她越说越小声,余光不时观察萧驷玉的表情变化,瞧他皱眉头了,赶紧补了一句:“奴才还请主人家拿着卖衣的钱给你买了肉,你伤太重需要补补元气。殿下,奴才自作主张了,可奴才不想失去你呀。你突然昏倒,奴才急疯了,又没钱只好冒犯,奴才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越入戏,还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萧驷玉看着她的样子,唇角动了动,手心朝上伸向她,“拿来。” 第十六章 娘子 “拿什么?” 姜汐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萧驷玉好脾气得又重复了句:“我的衣服可不止区区几钱,剩下的银子呢?” 他的衣裳确实卖了个好价钱,可除去请大夫抓药和买菜花去的银子,已经所剩不多,这不多里姜汐又扣掉了自己的辛苦钱,最后就没剩了。虽然有理有据,但姜汐还是有点心虚得抿抿唇,“没有了,都用光了。” 萧驷玉反问:“该不会是被你贪污了吧?” “没有!” 姜汐惊得扬起嗓门,又觉得反应过度了,笑呵呵得说道:“奴才怎么敢私吞殿下的钱呢,只是这商铺里的老板太精明,扯来扯去没给个好价钱,奴才看您的伤实在不能拖,就斗胆将衣服贱卖了。” 她全程说话不敢看他的脸,眼神飘来飘去,幸好门外传来农妇说用饭了,她才逮住开溜的机会,“奴才给你去拿吃的。” 瞧她溜得飞快,萧驷玉不怒反笑,唇角连自己都没觉察得上扬很久。 农户日常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姜汐吃这些很适应,但怕萧驷玉金尊玉贵的吃不得,于是委托了男主人买了些荤菜回来,做了几道小菜。女主人瞧她挑拣着菜肴,又尝着冷热往瓷碗里夹,举止动作娴熟,不禁笑道:“姑娘真是疼相公,细心周到的真叫人羡慕。” 姜汐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他不是我的相公,是我的主子。” 相公,她想都不敢想,简直是疯了。 “我伤势过重免不了脾气大了点,不过吵嘴两句怎么就说气话。”萧驷玉拖着骨折的腿,从里屋走出来,靠在门框边对着一脸懵的姜汐戏谑得喊了声:“娘子。” 姜汐握筷子的手一抖,菜掉在桌上。她是听错了,还是太子准备杀她了?! “哎哟,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婶子能瞧出来你很在乎你家相公,昨日他受伤昏迷,可不是把你急哭了。” 女主人笑的一脸体悟,帮着当起和事佬。姜汐心中哀嚎,她昨天哭是怕萧驷玉真的死了,自己会受牵连兴许连大元宝拿不到就被皇帝砍头。 萧驷玉玩心渐起,“哦?原来娘子这么在乎为夫。” “殿……” “别生气了,快坐下吃饭。”他边说边扯着僵硬的姜汐坐在长凳上,还特意加了一筷肉丸子到她的碗里,爱凑过去笑眯眯得说:“多吃点,毕竟是拿爷的衣裳换来的大鱼大肉。” 她僵咧着嘴巴,一口接一口吃着萧驷玉夹来的东西,眼泪情不自禁淌了下来。 完了,这一定是黄泉饭。 “怎么哭了?”女主人惊讶的停住筷子。 姜汐哽咽道:“是婶子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好吃哭了。” “噗!” 萧驷玉没忍住,低头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伸手去乱揉了姜汐头顶一把。经过晚饭一事,农户认定他两就是夫妻,女主人特意让出里屋腾给他们住,临走还拉着姜汐语重心长了一番。等她回了里屋,萧驷玉已经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要和本太子一起睡吗?” 第十七章 贪宁 姜汐终于扛不住他的阴阳怪气,把贪污的银子从怀里挖出来,“这是卖衣服的钱,奴才再也不敢了,请殿下饶命。” 萧驷玉拿走她手心里的三定碎银,呵笑道:“看你诚心悔过,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今夜,睡在这儿。” 他指的是床下的踏板,只有半臂宽。 姜汐连忙点头:“应该的,奴才会守着殿下,殿下夜里若有吩咐就叫醒奴才。” “什么吩咐都可以?” 他故意目光邪肆的往她的身上打量,吓得姜汐脊背一寒,她傻笑了两声去吹烛台,连说了两句睡吧。夜里姜汐没能睡着,这屋子本就钻风,又碰上隆冬十二月。她没有被子抵寒,只能蜷缩在踏板上合衣而眠,最后冻得牙齿不停打颤、抑制不住打了个喷嚏。床·上的人似乎被这一声吵醒,翻了个身,姜汐捂住嘴巴不敢吱声,又担心吵醒了他,便小心翼翼昂起脑袋查探他是否还睡着。 不想,一抬头就对上萧驷玉睁着的眼睛,黑亮亮的好似一汪深潭。 “殿下还没睡呢?” 她挂上谄笑,露出一排牙齿但冷不丁受了股寒气,身子跟着哆嗦了一下。萧驷玉看着她冻红的鼻尖儿,突然下命令:“上来。” 姜汐一脸没听明白的模样,他往床内挪了挪,修长好看的手轻拍身边的位置:“爷觉得冷,上来暖·床。” 同床共枕?! 姜汐抗拒,她只是去东宫当婢女的可不是当侍·寝丫环的,将来还准备攒钱嫁人的。要是被人知晓她爬过太子爷的床,将来谁敢要她。她磨磨蹭蹭半天,刚张嘴想要找个理由搪塞,便见萧驷玉笑眯眯的截断她的谎话:“不听话,杀了你。” 她既胆小又怕死,听到这句话,什么也不多想了,直接蹬了鞋子往床·上爬,然后僵挺挺的躺在床侧边。萧驷玉手一抬,把被子盖在姜汐的身上,然后身子往下一滑在姜汐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长臂将她揽住。她生的瘦小,身无几两肉,整个人被搂在宽厚的怀抱里,只露出颗诚惶诚恐的脑袋。 “……殿、殿下。” 姜汐诧然不已,脸颊边缘还能感受到萧驷玉沉沉的呼吸声,以及身上那股药香味。萧驷玉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指尖rou了两下,似鼻尖逸出的一丝笑:“富贵儿。” 富贵儿? 是谁?是殿下喜欢的人吗? 姜汐一整夜没睡,爬上·床什么姿势第二天起床还是这个姿势,唯恐一动吵醒萧驷玉,又担惊受怕他会火急攻心下饥不择食的宠幸她。好在是她多想了,往后几日都是如此,萧驷玉只抱着她没有多余半分出格的举止,最轻昵一次不过是埋在她的颈项里,温热的唇擦过她的肌肤,沉哑的说了声:“小奴才,你好暖。” 姜汐的心,多跳了一拍。 萧驷玉以养伤为由,带着姜汐在农户家住了七日,夜里搂着她,白天就搬把椅子坐在砖屋前晒太阳、看姜汐在田地里帮忙耕种。他不是不能走,受再重的伤只要他想回京,谁也拦不住。萧驷玉摩挲着藏于衣袖里的信号箭,只要一放,聋鸽等影卫便会现身。 可是现在,他想等一等。 “求殿下赐名。”姜汐沾了一脸的泥,手里抱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小黄狗崽,心情很好的要他取名。他鼻尖逸出声冷嗤,挑挑眉道:“就叫狗奴才吧。” “……” 好敷衍,姜汐无奈转头抱着小狗唤了声小黄,便一人一狗在田地里撒欢奔跑。萧驷玉嘴里骂了句脏死了,唇角弧线越扬越上,正要将信号箭塞回袖子里,与姜汐一起在田地里忙活的女主人忽然尖叫起来,惊恐得望着姜汐。 萧驷玉只能看到她背对着自己,抱着小黄狗,在尖叫声中往后倒下。 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箭,贯穿小黄狗,射入姜汐的胸膛。 第十八章 悬命 第十九章 月瓷 大夫答完便退了出去,萧驷玉望着气若游丝的人儿,嘴中轻喃一声:“小奴才,你别死。” 他拖了把椅子坐在窗棂前,静静看着她有一会儿,屋外这时传来脚步声,一前一后轻重不一。聋鸽领进来一个梳着双髻簪朵白花的小姑娘,她生张小脸,五官还算端正,就是眼神怯生生的。 “这是你往后的主子。” 聋鸽粗着嗓子告诉她,小姑娘立即双膝跪地,向着萧驷玉磕足三个响头,“多谢公子葬父之恩,以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萧驷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月瓷。” 她答完见萧驷玉向自己招手,于是领命走上前,这才发现屏风后的床上躺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不过看起来非常不好,像是随时会咽气。萧驷玉递给她一袋银子,站起身说:“我有事要先走,你留下来好好照看她,若她醒了书信到官驿,等人康复便一起回京阳复命。若死了……也告诉我一声。” “是,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月瓷点点头,目送萧驷玉等人马离开医馆。医馆收了钱财及权势压力,不敢怠慢姜汐,今夜又极危险,晚膳后便不时有医童进来查看病情。好在姜汐体质年轻又不是闺阁小姐娇弱,子时只抽了几下便不再有事。医馆主事大松口气,连忙安排开药方,专挑好的药材煎。 这么施了几日针,强灌了多日药汁,昏睡四天的姜汐总算醒了。 “饿,好饿。” 她醒来就觉得肚子饿得疼,又动不了身,只能僵挺挺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喊。没想到喊了几声真有只热气腾腾的烧饼出现在眼前,另有个和善的姑娘笑着说:“你醒啦,大夫说你估摸今日会醒,我怕你醒来饿着,准备了好些吃的,来回热了几趟。” 姜汐眼里只顾着烧饼,也没多想她是谁,张着嘴由着月瓷喂烧饼。等吃饱了,才咦了声:“你是谁?” 她不是在农户家耕田吗? 然后,有支箭射中了自己,她还记得自己求太子救命。 “我没死吗?殿下呢?你又是谁啊?” 她一连三问,惹得月瓷掩嘴笑起来,好耐心得给她讲起自己怎么被萧驷玉遇上,怎么卖身葬父后来这里照顾姜汐的。姜汐听着不禁感叹,自己竟然昏死了足有四日,而且殿下竟然还让人照顾她?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不像萧驷玉的作风。 思来想去,得出个想法,这个表面和善亲近的月瓷,一定是萧驷玉留在这里监视她的。他一定是怕自己趁着他不在逃跑,怕她把他坠崖后怕狼、住农舍穿布衣、还被盗匪逼跳山崖的怂样告之于众。 揣着这个想法,姜汐越看月瓷越可疑。无论什么时候月瓷都跟个尾巴一样跟着自己,姜汐伤好些能活动了,她更是形影不离,还不停催促姜汐跟她回京阳。姜汐表面答应与她一起启程,半路以身体不济为由,在附近一家茶楼歇脚,好在此甩掉她。 “一壶麦茶,两碟糕点。” 姜汐对小二报完吃食,择了二楼人多的位置坐下。等茶一上来,月瓷立刻拎壶给她倒茶,姜汐拦住她说:“你别待我像主子一样,我也只是个奴才。倒是这几日多亏你的照顾,应该是我给你斟茶致谢。” “不用不用,说来还是姐姐的缘故,让我能遇到好主子,替我葬了父亲。” 月瓷眸中泪光闪闪,姜汐有些同情她。什么好主子,等到了东宫进了萧驷玉的掌心,你就该哭自己命苦了。她念想着东宫的事,恰好有一说书先生在讲京阳变动。 讲到朝廷多变,两年前被免官的裴敬松重返了朝堂,皇帝爱材亲封右相,一时与左相魏仁,分庭抗礼。而皇太子此次受命请丞,途中遇袭重伤震怒龙颜,彻查下去知情者死的死逃的逃。未免再查下去翻出魏氏,贵妃以病重为由得来皇帝疼怜,许其兄长魏左相入宫探视。 这一探视,竟让魏左相转了性,主动请奏圣上,将其子魏谙掌管的羽林军,分了一支西林军给旁人。 “给了谁?” 茶客们伸头细问,全大燕百姓都晓得,这羽林乃是掌控整个京阳护卫的重差,原本魏谙手握东西二林,如今竟舍得分出西林于人,实在让人想知道是谁得此殊荣。 说书先生也不急,端茶抿了口,慢悠悠吐出一句:“正是端妃之弟,孟家少将军,孟思鸿。” 第二十章 逃跑 听到孟思鸿三字,茶馆里不觉人声鼎沸,茶客们各个伸长脖子要听下文。说书先生便将他随军在关外的战绩一一阐述,不光年少有为更是一表人才,只瞧一眼就让人魂牵梦绕。 月瓷听得上心,问她:“姐姐,你觉得这个孟思鸿是否真像说的这样厉害?” “京阳城里藏龙卧虎,等你到了就明白。” 姜汐一心想着逃走,敷衍了几句。 月瓷更加兴奋,口中嘟囔着想早点到京阳,说书先生说起高潮跌宕之处,楼内喧嚣不止。姜汐莫名觉得有点聒噪,扭头把脸朝向大开的窗户吹风,恰好瞧见底下大街有卖糖葫芦。她想了想,探月瓷口风:“你喜欢吃糖葫芦吗?” “喜欢!”月瓷连连点头。 “楼下有卖,我正好也想吃,你等着,我去买来。”姜汐摁住欲要推辞的月瓷,又说承蒙她照顾多日,糖葫芦算是心意。她生性善良,又对姜汐颇有好感便没再拒绝。 姜汐下楼买好糖葫芦没着急上去,而是招呼了在铺子前玩石子的小孩,递给他一根,说道:“帮姐姐一个小忙,这根糖葫芦就送给你吃。你呀,把另外一根送给二楼靠窗的黄衣服姐姐,好不好?” “好。” 小孩子眼馋红艳艳的糖葫芦,接了这个忙,边含着一根边往茶楼里跑。等他上楼交完任务,月瓷心中暗叫不妙,慌忙下楼找人,已经不见姜汐的踪迹。瞧她在街上抓人问来问去,急得眼泪汪汪的样子,姜汐心里愧疚,念了几句对不住不敢多留,转身就跑远了。 自己几次三番差点丢了命,萧驷玉身边是绝对不能回了。想到萧驷玉不是宽容的主儿,又晓得她舅舅家住在什么地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偷溜回京阳带走弟弟,再撺掇舅舅一家尽早离开。 可她单人脚程比不得太子的情报,月瓷找不到人去驿馆报了信,消息比她早回了两个时辰。 聋鸽带着消息进屋时,萧驷玉正饶有兴致的在书房练字,头也没抬的问:“她们到哪了?” 足有半月之久未见,他倒是有点想念那个满嘴谄媚的小奴才了。 也不知恢复的怎样,人不在,他真少了乐趣。 “跑了。” 聋鸽嘎着嗓子回答,见他握笔动作顿住,又说:“月瓷传信,借买东西、跑了。” 他重新动笔,不怒反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愉悦,等熟宣上一个魏字大成,便收笔掷入笔洗里。 清水浸墨晕染,他弯唇兴致高昂:“她能跑去哪里,还没回来就让人有了乐子,没白费我救她。” 姜汐一路不敢停,又搭了路人的牛车才在酉时赶到舅舅家,跟做贼一般在后门敲了很久的门。 久不见人来应,她准备爬墙了,忽听脚步声过来,木门知呀一声打开,姜潮见到她后又惊又喜:“阿姐!你怎么回来了,还走后门?” “一言难尽,是你来开门就太好了,阿姐是来接你离开这里的。舅舅、舅母在不在家里,我有急事要找他们。” 她说了一堆,没等姜潮回答,远处传来舅母的疑惑声:“谁在那里?!” 等她迈着小步走近,借着门栏上的灯光瞧清楚是姜汐后,一改尖酸刻薄的常态,眉开眼笑得上去揽她的胳膊,笑嘻嘻得说:“我说今天喜鹊总在屋顶叫个不停,原来是汐儿回来了,怎么回来也不走大门,瞧着一鼻子灰是钻在哪里闹去了?” 稀奇啊! 原来一见到她就尖嘴瞪眼叫她白眼狼、死要饭的舅母,今日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第二十一章甜嘴 “晚饭吃过没有?” 曹氏一面替她拍衣裙上的灰尘,一面笑容慈爱得嘘寒问暖:“这么久不见,舅母很想你。要是在外有什么短缺,尽管来找舅母。汐儿呀,我从前对你是严苛一些,都是因为怕你一个女孩子将来入了宫受人欺负,你不会怪舅母吧?” “不会不会,您赶紧收拾包袱,我们今晚离开这里,具体原因在路上和你们细说。” 姜汐记起正事,焦急得要推曹氏去整理细软,反被曹氏拉拽着往主厅方向走,还告诉道:“知道你孝顺想接我们去新地方住,可这里我们住惯了很喜欢。倒是你立了大功,太子爷遣人送来好些东西,这会儿你舅舅正在待客,来的官爷说你不久就会到,果然是准。” 什么! 姜汐猛地停住脚步,不敢置信的确认:“太子派人来了?” “是啊,人就在厅里候着呢,说接你一道回去。你可真有本事,不光救了太子爷的命,还让人专门来接。哎哟这么机灵下去,没准将来还能当个宠妾,舅母可把希望全交托在你身上了啊。” 曹氏叽里呱啦兴奋个没完,姜汐却如临大敌,转身要逃却架不住曹氏身肥力大,硬是把人拽到了正厅。她原当来的很有可能是聋鸽,问完话就会抽剑tu杀,没想到正厅高位上一手支颐坐着的官爷,竟然是萧驷玉。 她这是祖上烧了什么高香,竟然劳驾太子殿下亲自来砍头! 扑腾。 姜汐膝盖一曲跪在地上,向着他磕了三个响头,正要喊太子饶命,他倒是先开了口:“你护主有功,殿下命我送些绸缎玉器、美酒佳肴过来,你既磕头谢过恩,一会儿就一道回宫吧。” 他说完招招手,底下的婢女太监便将赏赐捧进屋子,蜜色美酒不多不少正好四杯,递送在曹家人面前。 姜汐望着酒杯,心内巨寒,忙不迭喊住要昂头喝酒的家人:“不要喝!” 这一喊,引得萧驷玉俊眉微挑:“怎么,怕有毒?” “当然不是!” 姜汐忍着哆嗦的舌头,捋直后笑嘻嘻得说道:“这酒是太子爷赏赐的,我们应该郑重的存起来,等哪天有大喜的日子再开封,分给宴客亲戚那可是无上殊荣,够我们曹家吹好几年了!” 她故意这样说,果真见曹氏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附和道:“有道理,这可是太子爷赏的好东西,该存放着慢慢享用。” “大人,我们只是市井小民,从来没得到过这样的荣宠,可否容我们将佳酿封存待日后再品呀?”他既不暴露身份,姜汐便顺着他的乔装唤一声大人。 萧驷玉笑起来:“既然赏了就是你们的东西,怎么处置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完抬起一只手,姜汐识趣得走上去搀他起身,萧驷玉侧眸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到她最怕的点上,“对了,太子爷让我多问一句,为什么甩开随行偷偷摸摸回京阳,回来了也不立刻去东宫请安,难道是想背主逃跑?” 姜汐吞咽了口水,紧张得扬起缕标志性假笑,回答:“随行脚程太慢,走走停停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京阳,奴才想太子想的紧,恨不得直接飞回东宫,所以擅自先回来了。又恐脏衣污发惹殿下不高兴,故先回家更衣。” “好甜一张嘴。” 虽知她多半在信口开河,但听来舒坦,萧驷玉眉眼舒展的夸了一句,便大步向正厅外走去。她立刻紧跟上去,走到门外时被姜潮叫住:“阿姐!” “夜里冷,你赶紧回去吧。” 姜汐将他衣领拢了拢,捏捏他的胳膊发觉又瘦了,心疼不已。姜潮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锦袋,说:“这是我去寒露寺给你求的平安符,你戴在身上,还有……” 他看了眼马车,小声凑在姜汐的耳畔道:“那位大人为什么让人偷偷给我塞了三个元宝?” 嗯?! 姜汐瞪大眼睛,太子爷真的给了大元宝! “你我寄人篱下,万事还是要自我打算的。舅父母什么脾性你再清楚不过,这三个元宝悄悄藏着不要让他们知道,算是给你看病防身用的。”姜汐千万叮嘱完,见曹氏夫妇出来送客,忙改了口风说些让姜潮注意身体,好好听舅父母的客套话,说完才恋恋不舍告别曹家,跟着马车一路往东宫方向走。 第二十二章灯会 “伤怎么样了?” 萧驷玉的声音,因马车滚轮碾地的声响并不甚清楚,好在姜汐离车近又时刻维持着高度警觉中,忙回答:“托殿下的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轻嗯了声再无他言,姜汐想到弟弟说的话,犹豫会儿冲着马车里的人道:“多谢殿下给了家弟三个元宝。” “我答应的,一定会办到。” 他淡声说完,忽然撩起车帘一角,手臂搁在窗栏上,笑眯眯得问她,“爷对你好不好?” 姜汐答:“自然是好。” “那就不要总想着逃走,再有下次,把你的腿打断。”他的笑容总是收敛自如,前头还在笑下一刻就阴恻恻看得人发怵。姜汐心里大起大落,只能一个劲点头保证,他满意了,夸夸她:“这才懂事。” 他要懂事,她就装得乖巧,等马车一到东宫,姜汐比侯在门口的太监还要积极得先行跑上去,把踩凳搬好,笑嘻嘻得搀他下车。 萧驷玉很受用她的讨好,又因腿未痊愈由她扶进门。前脚刚踏入门槛,有个小婢女就来叩安禀报:“殿下,裴小姐来了。” 姜汐还没反应过来裴小姐是谁,身边的萧驷玉已经迈开步伐直接往正厅方向走,也不知一个腿受伤的人,怎么还能走这样快。 姜汐心中抱怨完才反应过来这个裴小姐是何人物,不就是泸镇小竹苑里那位天仙似的姑娘吗。想到当日萧驷玉与她在垂门下含情脉脉的痴样,姜汐一下子理解了他腿瘸还跑得飞快的原因。 裴晚儿大约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茶添过两次,眉间微蹙似乎有点焦虑,不过在萧驷玉进来的一瞬,这些消极全被欣喜打发,脸上笑意浓厚。 “晚儿见过殿下。” 她娇然一声,微屈膝施礼之际被萧驷玉扶住手臂,“下次来前先遣人传个信,免得我不在让你好等。” “是晚儿考虑不周,殿下恕罪。” “我是担心天寒露重要你久等伤了身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萧驷玉说归说,手已经覆住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摩挲取暖,让裴晚儿脸通红,唇颊更是无法抑制的扬起笑容,软声答:“不碍事,晚儿不冷。” “再去端个炭盆过来。”萧驷玉仍旧不安心,对着立在一旁的姜汐吩咐,姜汐答应着赶忙去准备,等她送炭盆进屋恰好听到裴晚儿邀约萧驷玉明日一起去逛灯会。萧驷玉自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两人又暧昧不明得说了好些话,萧驷玉那些情话简直让姜汐的牙齿都要酸掉。好不容易天色将晚,裴晚儿要走,萧驷玉抓起脱在一旁的绒袍给亲昵得给她披上,边系袍绳边温柔得说:“明日我去接你。” “嗯,晚儿告辞。” 她款款一礼,姿态娇美得转身而去,犹如腾烟而离的仙子美得叫人移不开眼。一直等人消失在殿门之外,萧驷玉才收眼转向正蹲在地上拨弄炭盆的姜汐。 “小奴才。” 他踢了踢炭盆,“明日随我一起去。” “好!谢殿下恩典!” 姜汐欢天喜地的谢恩,心里却在嘀咕,这么好玩的日子怎么可能会真的跟你一道去。她也不想当个大灯笼,亮闪闪的阻挡他与裴小姐浓情蜜意。所以等第二日正午开始姜汐就装病,上吐下泻不止,蜷缩在被褥里哀哀直叫。 聋鸽来唤过她几次,看她眼圈青紫,只得回去复命。 “病了?” 萧驷玉挥退给他穿衣的婢女,冷笑道:“这么巧,早不病晚不病偏这个时候。” “属下去看过,不像是装的。” 聋鸽打着手语描述了一遍去下人院看到的情形,他听着把玉佩戴在腰上,然后下令:“今日东宫特赦,灯会佳节容许府中上下离宫探亲。” 第二十三章邂逅 姜汐装病装久了真睡着了,要不是同屋的婢女在收拾东西时磕碰到瓷瓶吵醒她,兴许她能睡到第二天。 她蜷在被窝里,冒头问婢女:“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把你吵醒了?” 婢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回答:“殿下今日恩典,灯会佳节准允宫中上下皆可出去探亲游玩。” 竟然有这等好事! 姜汐掀开被子,一脸兴奋得向她反复确认无误后,跳下床去穿衣裳又准备了些碎银子,就风风火火往正门方向跑。刚一到门口,发现守门侍卫正在与人争吵,隐约间还有女人的哭泣声,听着有点耳熟。 她探头一看,发现正在抹眼泪的人竟然是月瓷。 月瓷想进宫门,好说歹说都不被侍卫认可是太子半路买下的丫环,觉得她别有居心。互相这么僵持着,偏今日萧驷玉还不在。想到自己半路骗了她,姜汐内心愧疚得走上去拦住侍卫拔刀的动作,笑嘻嘻得说:“误会误会!这确实是殿下半路买的丫环,我可以作证。” 她简单把事由经过讲了一遍,加上姜汐近来与萧驷玉走的很近,正是跟前大红人,有她打包票侍卫也不再追究。 “姐姐,你怎么可以骗我。”月瓷又是欣喜见着她,又是埋怨当日在茶楼里姜汐的不告而别。本来错就在姜汐,她也不找理由,拿着帕子给月瓷擦眼泪,“当日情势所逼,我有要紧事不得不先回京阳,不过确实是我不对。这样吧,今夜殿下准许下人可以出府,我带你到去街上逛逛,正好可以看看皇城灯会是什么样的。” 月瓷拉住她的手,“可不会再诓我?” “我发誓!” 姜汐举指起誓,她这才安心得点点头,但在去街上这一路始终没有再放开姜汐的手,唯恐一松开人又溜走了。 京阳的灯会,姜汐也是头一回见。尚未入夜满街已经挂满琳琅满目的花灯,商铺店家今日久不歇业,各自摆上最时新的玩意儿供人采买。才子佳人相约拱桥赏月,男女老少齐聚河畔放灯传信。 人来人往的喧嚣街头,不时有孩童握着糖人嬉笑玩耍、穿梭而过。空地边被游客围拢的卖艺人正在挥汗表演。 “好热闹啊!” 月瓷看着喷·火表演,不停拍手叫好,兴奋的像个孩子。 姜汐却逮住一个卖面具的摊位,要了两个面具。她可是装病放了萧驷玉鸽子的,要是在街上碰见,等同于在欺瞒。 “两文钱。” 摊贩报了价,姜汐低头去荷包里挖出两个铜板给他,又摸了摸腰际发现弟弟给的护身符不见了。她心中一急,连忙回头去找,发现那枚放着护身符的小香囊倒在地上被行人踢来踢去,她弯着身子去捡,没等碰到又被踢远。 如此反复,总叫她扑空。 “别跑!” 她气的要命,终于香囊被一双白靴踩住。那人似乎意识到踩到东西,退了退,弯腰捡起来,“姑娘的东西?” 男子嗓音动人,如温玉入水,沉润有泽。 他穿着简单,但衣质不俗,身量极高与萧驷玉不相上下,可惜脸上戴着一张面具瞧不清楚是否容颜也能与萧驷玉一较高下。 “是我的,多谢公子。” 姜汐把心思从他身上收回,接过香囊躬身谢了谢。恰好夺灯魁的比试在进行,人群里有人高呼了一声,街上原本缓慢游逛的人群突然大幅度往前跑。姜汐被撞得一个趔趄往后仰倒,眼见要摔在炸烧饼的小摊油锅上了,男子迅速迈步过来,长臂一揽横在她的腰后,将人拉离危险。 也因这个动作,男子脸上的面具细绳松断,面具骤然而落。 萧驷玉是姜汐来到京阳后最觉好看的男子,而眼前这位,长眉星眸、鼻挺如削的男子更是别样姿容。 他肤色不似萧驷玉的腻白,是好看的淡蜜色,看起来非常健康。 若说萧驷玉的美是带着侵略性的,那么他便是温柔无刺的软·玉。姜汐一时看的痴迷,心口不由自主怦然乱跳。 “冒犯了。”男子将她扶正后,抱歉得低了低头。 姜汐迷呼呼的摇头,眼见着男子绽然一笑后转身离开,直到隐没于灯光人群之中。最后还是月瓷从被挤散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拽住她,才让她回神。 “姐姐,你发什么呆呢?” 月瓷拿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姜汐一把抓住她的手,兴奋得直蹦跶:“你刚刚瞧见没有?好俊的公子!” 月瓷到处张望几眼,摇摇头,张嘴正要说话,一道低沉男声率先而起,“俊公子没瞧见,倒是瞧见了一个撒谎的狗奴才。” 第二十四章珠钗 姜汐后颈的汗毛瞬时立起,身后投射在地的影子愈近愈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罩住。她没出息得开始牙齿打架,转头望去,果不其然瞧见萧驷玉似笑非笑,阴森低睨着自己。 她在极度恐慌中,做了件蠢事。 “公子认错人了。” 她故意变着嗓音,仗着脸上戴着面具想要糊弄过去,刚说完缩着脑袋要走,萧驷玉倏地伸手将面具扯下,冷哼道:“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街上来往行人诸多,偏她一个背影萧驷玉就注意到了,虽然知道她今日多半装病,也必然会溜出来逛灯会,却没想到在这里犯痴! 姜汐颤巍没站稳,月瓷连忙扶住她。 “殿、殿下……” 她心虚得垂首请安,反受萧驷玉的冷嗤:“活蹦乱跳哪像上吐下泻的样子,我看有病是假皮痒是真,胆敢欺瞒主子该当杖毙!” “殿下恕罪!” 姜汐吓得跪在地上,见央求无门转而去朝他身边的裴晚儿求援:“裴小姐,殿下最喜欢您了,能不能求您替奴才求求情,让殿下消消气。奴才不是故意要说谎,奴才真的白天吃坏过肚子。” 她连磕了几个头,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父亲刚返朝廷任官裴晚儿自不想闹出什么口舌出来,且这个奴才说的那句“殿下最喜欢您”颇令她有几分高兴。于是,裴晚儿转而去劝说萧驷玉,“殿下,今日灯会佳节百姓同乐,莫不要为了些不足为道的小事坏了兴致。能否看在晚儿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命?” “既是晚儿的意思,我就饶了你一命,起来吧。” 萧驷玉有点赞许这个奴才的眼力劲,本想找个幌子再把杖毙之言收回去,倒是先行给他找了个台阶。 既不杖毙她,又让裴晚儿高兴,也是一举两得。 姜汐听话的站起身,“谢殿下,谢裴小姐。” 好险,太险了。 虽然被宽恕了扯谎的罪名,但萧驷玉似乎对她仍有怨言,买的东西也不叫身边的下属提,全垒到姜汐手里,还不许月瓷帮忙。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她的手里已经堆如小山,看也看不见前头的路。 “殿下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投壶吗?” 裴晚儿与他在一处投壶摊铺前停住,萧驷玉含笑道:“自然记得。” 他掏钱给铺主,取了五支箭,对准地上的瓶壶投射进去,箭无虚发五支全中。周围的游客立刻鼓掌叫好,扬言夸赞他厉害。 铺主递来奖品,一支珠钗。 他转手递给裴晚儿,后者满面绯红的伸手接,指尖尚未碰到,他又立刻收了回去,反复打量这支珠钗,嫌弃道:“如此粗陋廉价之物,怎配我的晚儿。” 话落,往姜汐怀里一抛,“送你了。” 裴晚儿的笑僵在唇畔,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垂首莞尔一笑。 姜汐看了眼珠钗,哪里粗陋了,分明好看的紧。她咧嘴谢过萧驷玉赏赐,把东西交给身旁的月瓷后,插在发髻里,左右晃了晃脑袋问月瓷,“好看吗?” “好看。” 月瓷眯着眼睛笑,一点没再讲假话。 不知是否错觉,裴晚儿发现萧驷玉的唇角竟然浮起一缕微末的弧度,连眼睛里也不是往常的冰冷。 她有些郁闷,又觉得不可能,心烦意乱得倒退半步撞到了人,连忙转身致歉。那人却嘿了一声,凑过来感叹:“好标致的小娘子。” 第二十五章找死 那登徒子说完,手脚不干净的拉扯起裴晚儿,她吓的连连后退,躲到萧驷玉的身后。登徒子压根没把萧驷放在眼里,绕过他要抱裴晚儿,手刚碰到裴晚儿的衣袂,便被萧驷玉一脚踢翻在地,滚了两滚。 “找死!” 登徒子指着萧驷玉,呲牙怒喝:“敢踢本少爷,你长了几个胆子!” 萧驷玉冷笑:“我看你是活腻了。” 两人之间的争执引来人群围观,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裴晚儿握住萧驷玉的手,柔声道:“殿下,人多眼杂莫要动怒。” 萧驷玉本就不打算深究,听到这话后转身牵着裴晚儿就走。 登徒子并不打算就此作罢,爬起来追过去,姜汐连忙拦住他,“公子,这人不好惹保命要紧,快走吧。” 他不满的瞪大眼睛,见个丫鬟都敢轻视自己,恶声问:“你刚才什么意思?看不起爷!” “没有,我只是……” 姜汐摇摇头,发髻上的珠钗因晃动间珠粒互碰簌然有声。男人看它碍眼,伸手去拽她的珠钗,哪知她反应极大,扣着他的手大叫:“干什么!松开!” “一个奴才戴什么珠钗!” 男人轻蔑完,恶狠狠得与她较上劲。姜汐死活不肯撒手,这可是太子赐的东西,要是被抢了他肯定会借题发挥整死她的! “你放开。” 月瓷冲上去帮忙,被男人一脚蹬开,摔在地上疼的直捂肚子。 “月瓷!” 姜汐见状往他脸上抓了一把,指甲在他的脖子里划了一道痕迹,彻底惹怒了男人,当即发狠给了姜汐一巴掌。 男人用的力道极重,猛扇之下打的她左耳嗡嗡作响,摔跌撞到摊铺上,脊背好巧不巧被磕到,当即疼得直不起身。 “不知死活的东西!” 男人似还不解气,飞起一腿踢在姜汐胸口,本就没有完全好透的伤,这会儿被震得钻心的痛,连彻底还手的力气也没有。 太糟糕了! “殿下。” 裴晚儿觉察到身边的萧驷玉突然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发现他的脸色晦暗,额角青筋都显露了出来,有点担心得说:“莫为了个奴才,给人留下话柄。” “话柄?” 萧驷玉表情古怪,语气可怕:“我就是要杀了他。” 裴晚儿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阴森的好像只恶鬼,吓得她下意识松开手,这一松萧驷玉旋身就往回走。 男人的第二次施.暴并没得逞,被萧驷玉出拳打在脸上摔回地面,这次没等爬起来,脖子被萧驷玉踩住,任凭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是什么东西,敢动我的人!” 萧驷玉嫌恶冷嗤,加重脚上的力度,疼得男人伸手在空中乱抓求饶:“饶命、大人饶命!” “爷要杀的人,可不会轻易放过。” 他边说,冲着爬起来的月瓷使个眼色,月瓷会意立刻去搀姜汐。见她痛极弓着身子,嘴角还挂着丝血迹,萧驷玉没来由心中恼怒,恨不得立刻像踩死只蚂蚁一样踩死脚下的人。 “你、你不能杀我!我舅舅是当今左相、魏贵妃是我姨母!” 男人转头在人群中看到家里护卫往这边来,不禁有了底气,拔高音量道出身份:“要是敢动我一丝一毫,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驷玉眉梢一跳,紧抿的唇线突然开始上扬:“原来是魏家人。” 第二十六章断手 “还不把本少爷扶起来!” 魏光看他的表情有转变,脖子上的脚也踩轻了些,错觉他是被自己唬住了,便开始耀武扬威起来。 萧驷玉嘲笑了声,故意转动鞋尖将他再次碾疼。魏光疼得喘不上气,整张脸都被憋红,无措得抓住他的腿,冲着那帮不知如何是好的护卫怒喝:“都愣着干什么,上啊!”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往前冲。 姜汐见识过萧驷玉的武功,这帮靠着主子奉养的酒囊饭袋至多会些三脚猫的本事,派不上大用场。果然,五个人靠上去不久,连拳头没碰到萧驷玉,已经被打翻在地。萧驷玉倒是不恼,反是来了兴致,笑眯眯得对着因恐惧不停吞咽唾沫的魏光说:“不如陪我玩个游戏,赢了不光放你走,我任凭你处置。” “好、好!” 到了这个节骨眼,魏光也没选择的余地。 萧驷玉问铺主要来二十支箭,分了十支给他,“素闻魏谙公子骑射双绝,不知你与你表兄相比,是否更胜一筹啊?” “自、自不在话下。” 魏光挺挺脊背,简单听了遍规矩,谁投壶中的数量多谁便取胜。萧驷玉尚且加了赌注,一支箭一根手指,赢者可按两者差距数量进行惩罚。疯狂又血腥的要求,让魏光握箭的手无论如何也稳定不住。 他现下只巴望着,巡城的东林军能在游戏结束前赶来这里。 啪嗒。 魏光手中最后一支箭没能投中,他脸色煞白得听到铺子清点结果,萧驷玉全中,而他输了五支。 “五支,正好一手。” 萧驷玉转身笑盈盈得看向满脸恐慌的魏光,后者又在垂死挣扎,再次高喝身份企图以此逃过一劫。见无法威慑到他,魏光转身推开最近的路人,踉跄着往前跑。此时正是东西二林换班之际,一看东林军正往这边来,魏光重拾勇气,扭头向着萧驷玉抛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今日定要弄死你!” 他劫后余生的笑声没能维持太久,抬起的手正招呼东林军巡卫,余光里只看到一袭墨影擦肩而过,紧接着手腕处一凉,细长的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变长,整个手脱离腕部被削落在地。 “啊!” 魏光痛的捂住血流不止的右腕,跌跪在地上嘶吼,周围的百姓皆吓得倒退四五步,不敢置信得看着执匕首的萧驷玉。 这可是左相的外甥,这个人难道真不要命了! “什么人,胆敢当街行凶!” 东林巡卫立时拔刀冲过来,魏光咬牙切齿得喊道:“我是魏光!杀了这个人,杀了他!!” 这帮巡卫自然认识他,神色一凛便要缉拿萧驷玉归案。萧驷玉这会儿倒是随手把沾血的匕首丢在地上,笑着说:“愿赌服输,我不过拿走赌注罢了。” “荒唐。” 巡卫将他团团围困,正要有人提刀砍过来,隐没在暗处的聋鸽从屋顶上飞落,挡住这一刀。眼见其余人纷纷预备扑上来,聋鸽拂袍将一枚令牌举在身前。为首的巡卫看清令牌上的图腾后眸光一震,立刻率众收刀跪地,“见过太子殿下!” 第二十七章喜欢 魏光彻底傻眼,握着不停流血的断腕哑口无言。萧驷玉没怎么搭理这帮巡卫,道了声起来后转头吩咐聋鸽:“带回去。” 聋鸽便从旁边摊子上扯了条布,把地上的断手包起来,紧随其后离开这个纷扰之地。只余魏光恨得咬牙切齿,冲着巡卫领大喝要找大夫,看在魏谙将军的面子上,巡卫领容他痛斥了几分后,命人把他抬去医馆。 好戏散场,百姓也在议论声中走开,街上的戏耍吟唱把戏重新上台,姜汐逐渐从起先的难忍之痛里舒缓过来,她冲月瓷笑了笑示意没事,又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珠钗。 拍了拍灰,塞入怀里。 “磨蹭什么。”萧驷玉转头看到她的举动,心内一软,碍于身旁立着裴晚儿于是口气并不善。 她赶紧拉着月瓷,一瘸一拐得往前跟近。几人归途各怀心思,等到了裴府门外,萧驷玉才开口:“晚儿,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裴晚儿摇摇头,“能和殿下在一起,晚儿不觉得委屈。只是方才殿下行事有些冲动了。” 她话到一半微顿,目光扫了眼五步开外的姜汐,道:“那人是左相外甥,当街受辱又断了一只手,恐怕魏家不会善罢甘休。” “我自有对策,早点回去休息吧。” 萧驷玉言语温柔,若是往常她心内定是欢喜不已,可今日出了这件事,她隐有不安,“殿下!您心里……是有晚儿的对吗?父亲原本并不想再涉朝政,因疼惜殿下又顾及我的感受才会重返朝堂,这些……殿下都知道吧?” 温情软语中掺着几丝人情胁迫,萧驷玉眸色微沉却又扬起微笑,握她的手更是紧上几分,“老师与你对我的情谊,永不会忘,谁也无法取代。” 裴晚儿这才露出笑容,点点头与他话别后才依依不舍迈入府门。 等门一关,萧驷玉悬在脸上的笑便尽数收敛,转身沉默着往东宫而去。一路上他身上发散出来的气息让人退避三舍,等到了寝殿将要宽衣洗漱,谁也不敢进去伺候,院里的掌事姑姑便把姜汐当冤大头推了过去。 “殿下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呢,我去不是找死吗。”姜汐推脱不想进,掌事姑姑好话说尽:“你可是曾经救过殿下的人,他不会把你怎样,哪像我们可没这个福气,你就当大发慈悲救苦救难。” 说完也不等姜汐反驳,就自作主张把换洗衣物塞在她的手里,门一开就把人往里推。姜汐没预料到耍横这一招,后脚被前脚绊住,捧着衣裳就往里头摔,滑行了一小段停在萧驷玉的跟前。 “哟。” 萧驷玉蹲下身,歪头看着她灰头土脸得样子道:“倒也不必行此大礼,你欺主的罪名我已经饶恕了。” “伺候殿下更衣。” 姜汐将衣物捧高,心中哭笑不得。他这会儿倒没了回来时的戾气,安静站着由她宽衣。因身高原因,萧驷玉低头便能瞧见她忙乱的样子,以及乌发上没着任何发饰。他突然想起在街上,姜汐捡钗的样子,不由问:“喜欢那支钗吗?” 姜汐不明所以的抬头,望见他深幽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时心里惶恐,连连点头:“喜欢,奴才喜欢的不得了。” “为什么?” 他突进半步,眸光晃动,似在等一个满意得答复。姜汐犹豫再三,在诸多理由里选了个最中肯的,“因为……是殿下送的?” 第二十八章染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汐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萧驷玉似乎心情大好的样子,“喜欢怎么不戴着?” “这不是怕掉了吗,殿下赏赐的东西,奴才怎么也得供起来呀。”她又开始油嘴滑舌,萧驷玉说:“掉了我再赏你,明日开始戴着,不戴我拧断你的脑袋。” 分明有点宠溺的话,偏叫他说的阴森恐怖。 姜汐本就怕他,这话听来更像威胁,忙不迭点头承诺往后会经常戴。他勾勾唇,目光扫到她左颊未消的掌印上,突然敛住了笑容,“脸还疼吗?” “不疼了,早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吃过太多苦,要是每件事都钻牛角尖恐怕不等被生活压死,也被自个先憋死。萧驷玉指了指里屋的柜子,告诉她,“第三个抽屉,白瓶红塞的小药你拿走,睡前抹上不出三日必能痊愈。”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慈悲”,冷哼了声:“长的又不好看,现在肿的像只猪头,真是碍眼。” 姜汐心里骂了句王八蛋,面上还是笑嘻嘻得千恩万谢去翻抽屉,捧着药瓶奉为珍宝,模样是有多狗腿就有多狗腿。 “退下吧。” 萧驷玉想让她去休息,冷言冷语要她离开,等姜汐退到门口又被叫住,“桌上的糕点是谁做的,难吃至极,赏你了。” “谢殿下。” 她扬着僵笑,把盘子端在手里,慢步退出殿外。等殿门一关上,姜汐脸上的假笑也彻底消失,无奈叹口气,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况且自己有那么不好看吗? 虽然和裴晚儿比起来确实云泥之别,可好歹……也不至于太丑吧。 她心中不忿,暗暗骂萧驷玉,也只敢在心里把他从头至脚诅咒个遍。没想到第二天自己的诅咒还真应验了! 早晨,姜汐照常去备膳,到小厨房时发现里头一团乱,掌厨师傅正在抓耳挠腮的念叨该准备什么药膳才能让萧驷玉吃下肚。她一问,这才得知萧驷玉病了。 病的很重。 宫里太医来了几拨,不断进出问诊,侯在殿外互相商议该如何对症下药。 姜汐送清粥进殿发现,床帐垂落,正有个年迈的太医在床边把脉,隔着纱幔萧驷玉的影子在不停咳嗽,忽然一个翻身,吐了口鲜血喷溅在纱帐上。 姜汐吓得心头一紧,搁下清粥忙不迭跑出寝殿。 难道真是自己诅咒的? 姜汐手足无措的立在院池边,合手祈祷:“老天爷,我瞎念叨的,您怎么还当真了呢。当年我求您别淹村庄,也没见您灵验呀。殿下虽然喜怒无常、冷血寡情,但……毕竟是皇家子弟,娇养出来的任性些也是当然的。您可千万别听我胡说八道,我说话跟放屁一样,千万不要灵验啊!别让殿下有事啊,拜托拜托……” 她说完觉得还不够诚恳,遂跪下朝着西方磕足十个响头,却不知自己这般模样,全程都被蹲在屋檐上的聋鸽瞧在眼里。 第二十九章祈福 第三十章孟思鸿 第三十一章糕点 孟思鸿回答:“末将当日恰好在场目睹了全过程,陛下又因此事震怒,作为臣子理应知无不言,为陛下排忧解难。” 既说是为了皇帝,并不存在偏帮的想法,萧驷玉眸光不禁发沉,“边境苦远,孟大人接旨回京一路劳顿,改日我备桌酒宴替大人接风洗尘。” “多谢太子。” 孟思鸿作揖谢恩,也不虚假推诿。萧驷玉假笑愈甚,转身对着姜汐道:“你已经怠职不止一次,如今又没我准允私闯校场,回府后自去领板子。如有再犯,直接杖毙。” 看他的表情不像在说笑,姜汐惊恐得垂首领命,不敢再吱声半语。孟思鸿看出她的害怕,忙解释:“其实,末将与她在灯会有过一面之缘,还捡到了她的随身之物。今日凑巧碰上便请她过来,交还此物。不曾想害她擅离职守,过错在末将,还请太子宽恕她。” 闻言,姜汐眸光一亮,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亏是让满京男女老少爱慕的公子,太温柔亲切了。反观萧驷玉笑的一脸善解人意的说:“既然孟大人请求,我就暂且饶她一条命,不谢恩吗?” “谢殿下宽恕。” 姜汐赶紧施礼谢恩,在萧驷玉转身离开时跟随其后,走了几步回头又望了眼孟思鸿,心里暖融融的。她这般少女怀春的模样全被萧驷玉看在眼里,上马车时故意停住,问道:“孟大人长的可俊?” “……啊?” 姜汐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他冷哼道:“全京阳的世家小姐、包括平民妇孺都喜欢他,难道你不喜欢?” 这是在吃味京阳城的女子都喜欢孟思鸿不喜欢他?原来,男人之间也有攀比嫉妒心啊。 姜汐稍想了想,笑着答:“奴才肤浅,耽于美色,不过殿下生的比孟大人好看。” 他唇角微勾,“哦?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他,不喜欢我呢?” “因为殿下如九天神月,高不可攀。就像奴才,一直只敢把殿下捧在心里,半点不敢亵渎。”她笑起来像颗蜜饯,甜丝丝的,看的萧驷玉心中也如沾了蜜儿似的,不禁俯身凑近她,沉沉道:“你就不想胆大包天,攀一攀月?” 姜汐呼吸陡然发窒,近在咫尺之间闻到他衣襟上好闻的熏香,有片刻的心悸恍惚。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慌张不知如何接话,几次张嘴都被哽住,只能木木缩着脖子回望他噙满笑意的眸。他不离开,姜汐也不敢呼吸,直到憋得脸色涨红快要不行,他才笑着直起身子钻入马车内。 姜汐慌忙大喘几口气,抬头便见聋鸽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看的都让她有点不自在了。回东宫这一路,姜汐都在想萧驷玉那句话,殿下这是在调戏她? 可一个卑微的奴才,萧驷玉从来不放在眼里的。直到进了东宫,裴晚儿到访,萧驷玉便专心致志对付她,话里话外全是暧昧不清的关心。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又登对的样子,姜汐才松口气,无奈的敲打自己的脑袋自嘲:“姜汐呀姜汐,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那种不着边际的想法都有。” 萧驷玉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呢。托了裴晚儿的福,闲杂人不用进出伺候,大家也可偷会儿闲。姜汐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下人院子里,晒着太阳嗑瓜子,越磕越无聊,越无聊越是反复回忆早晨入宫发生的事,以及孟思鸿。 想到他,姜汐不禁脸上发热,惹得干完活回来的月瓷诧异道:“姐姐,你坐这儿会不会太热,脸都晒红了。” “月瓷。” 她放下手里的瓜子,一脸神秘的问月瓷,“如果想报答一个人的救命之恩,应该怎么做?” 月瓷说:“话本里演的,是以身相许。” “那太早了。” 姜汐的脸更红了,羞得一把捂住自己发烫的双颊,简单把对方形容了一遍。身份尊贵、武艺也高,生的又好看,好多女子爱慕。这一款的人,该怎么报答。月瓷思来想去最先想到的是萧驷玉,一脸震惊:“姐姐,你难道喜欢……” 话没说完,被姜汐捂住嘴巴,“嘘!你心里清楚就好,不要讲出来,毕竟我只是个奴才。” “我保证不会乱说。” 月瓷信誓旦旦的点头保证,接着又说:“其实在灯会上,我就瞧出来他对姐姐有点不一样,可也没多想,原来姐姐也同样心存爱慕。说到报答的话,他身居高位、家世不俗,普通的珠玉琅嬛他必是经常瞧见,不在眼中。山珍海味也是不值一提,哎!姐姐不如亲手做些精致的小点心,重在情意,他肯定欢喜。” 姜汐顿悟,对了,孟思鸿经常需要在校场练武又要巡视皇城,必然会消耗体力饿肚子。她连连夸月瓷聪明,便不再晒太阳跑去小厨房找师傅教做糕点。可是绣花缝补她倒擅长,做菜做点心实在难为她,教来教去不成功,气地师傅差点砸了锅。 姜汐却是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死缠烂打继续学,每日废寝忘食的学,连伺候萧驷玉用膳的时辰还请月瓷帮忙顶替。萧驷玉今次不见姜汐的踪迹,反是月瓷来试菜布膳,不由问:“怎么是你来,姜汐呢?” “她……她不舒服。” 想到不能提前让萧驷玉知道姜汐的心意,于是扯了慌。萧驷玉却并没被唬住,“全府上下的仆人,数她力气最好,冒雨泡冷水也不见打喷嚏,怎么会三天两头不舒服。她是在玩什么花样,你又在遮掩什么!” 听到他温怒的语气,月瓷立马跪在地上,道:“殿下恕罪,姐姐其实……正在小厨房为殿下学做糕点。” 闻言,萧驷玉拿茶盏的动作微顿,“为我?” “是。姐姐说想要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思来想去殿下身份尊贵什么都不缺,便想着亲手钻研学做点心报答殿下。” 萧驷玉的唇边不由自主上扬弧度,不禁问:“她会吗?” “刺绣功夫姐姐倒是上手,这糕点真不会,膳房的师傅被她气了好几回,恨不得砸锅求饶叫她姑奶奶。” 听着月瓷这番表述,萧驷玉没在场竟然都能想象出来是怎样的画面,不免笑出声来又觉得太喜怒现行,装着咳嗽了声,“她既有心学,那就让她学吧,当差之事你们互相商议调整。” 见萧驷玉竟然没生气,月瓷更应证了自己的猜想,果然姐姐在他心中不一样。也因萧驷玉的命令,全府上下都暗中知晓了姜汐在给殿下做糕点,谁也不敢轻易偷吃她的东西,本来被气到上火的厨子也一改气性,十分耐心的教导起她。 也因得大家昧着良心的马屁,一口一个糕点模样好看、吃起来肯定更美味的幌子,让姜汐以为自己火候到家了。她请大家品尝没人敢碰萧驷玉的“专属”,她便铤而走险决定把这盘糕点混在午间的点心里送进寝殿,请太子殿下品鉴。 她想,这么矜贵的人如果说好吃,那肯定是过关了。 “殿下。” 姜汐在午间送入糕点,看萧驷玉正在醒盏沏茶,于是端着盘糕点呈上去,“这是膳房刚出锅的玉蔻糕,您要不要尝一尝?” “嗯。” 萧驷玉搁下茶叶,去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咬了口,咀嚼时眉宇倏地皱起,甜腻得简直难以下口。他看了眼姜汐,发现她睁着一对乌沉沉的眼珠,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又见她端盘子的两只手上都是深浅不一的伤痕和烟灰,料想做这些东西着实费了些苦工。 他突然觉得这糕点也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你觉得好吃吗?” “……奴、奴才试过,觉得挺好吃的。” 她惯来是爱吃甜食的,做糕点的时候也亲自尝过,觉得可以才敢端上来,“殿下觉得呢……不好吃吗?若不能吃,奴才这就端走。” 她可不敢让他再吃下去,要是发起怒可是会脑袋搬家。没曾想她刚要端走盘子,萧驷玉先一步把糕盘夺走,像个护食的孩童,一脸的敌意:“好大的胆子,主子没说撤你敢私自端走!” 他咽下口里的糕点,又拿了一块塞往嘴里,故意赞赏道:“不知是谁做的糕点,与往常的味道不同,很是好吃。” “是奴才。” 得到认可,姜汐兴奋至极,“殿下说好吃,那一定是真的好吃。” 看她粲然一笑,萧驷玉也周身轻松,口中黏甜的糯米糕点也越来越软,直能化到心窝子里去。虽然身为太子,底下多的是人巴结奉承,可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父皇表面对他爱护,却每逢涵妃一事上,总不念骨肉亲情对他大打出手。 什么尊贵储君、天家威仪,百姓趋之若鹜的,在他眼里不过肮脏可悲。 “小奴才。” 他轻唤一声,在姜汐茫然抬头时,伸手抚在她的脸上,指腹轻柔替她擦拭沾染的碳灰,“有爷在,你尽可懵懂无知,东宫担着、爷替你担着。” 第三十二章害羞 第三十三章撞见 “大人。” 姜汐走到他面前,让他无法躲避,“奴才叫姜汐,落日潮汐的汐。” 姜汐。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突觉自己荒唐,忙抽离恍惚赶她离开。姜汐也不怨,只笑嘻嘻得收拢好食盒,“奴才还会来的。” 她把话丢下,果然三天两头往校场跑。每次都会带着小厨房不同的菜肴来巴结孟思鸿麾下的侍卫,这么一来二去意图明显,守卫也不再拦着她。 “哟,姜姑娘来啦。” 本在训练的侍卫们齐齐搁下手里的兵器,跑去问:“今天又带了些什么好东西?我们可是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来呢!” “有有有,都有。” 姜汐把食盒打开,这帮侍卫便开始你争我抢。她另外拎着一小盒去屋子里找孟思鸿,发现他不在,桌上摆着件袖口破了的衣裳,想是成日舞刀弄枪给扎破的。姜汐索性放下食盒,取了随身携带的针线包安安心心给他把衣服缝补好。 等她补完,侍卫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东宫的膳食就是好,托了姜姑娘的福,哥几个能尝到殿下吃的东西。” “孟统领就是性子直了些,假以时日必能接受姑娘的心意。”之前坠马的侍卫最先拥护她,姜汐笑着说:“当然,这些好酒好菜进了肚子可是有代价的,你们可得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没问题!” 大家哄笑起来,一时都没注意到孟思鸿的到来,直到他一句冷喝:“都不训练,在干什么!” “大人!” 大伙行完礼,赶紧分散着继续去场上C练。姜汐端着餐点向他靠近,还没开口就遭来训斥:“姜姑娘,你身为女子不该总往男人堆里钻。况且,我已说过很多次,这里禁止闲杂人等肆意进出。” “大家平日保卫皇城安危,又要时刻训练实在辛苦。奴才虽然存了私心是为你而来,可与他们相处下来发现,大家真的很有义气,也很有趣,我愿意经常带着东西来探望。” 他想起她方才在男人堆里被围着欢笑的样子,没来由得不满:“你是女子,有什么比名节还重要!” “大人呀。” 姜汐指指他,绯红着脸说:“大人就很重要。” 他一下子被噎住,心乱如麻,握紧手里的佩剑无意识得叱责了句:“姜姑娘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这是孟思鸿第一次这样大声吼她,场上的侍卫们不禁停住动作,话一出口他也觉得有些过分,眸光略有无措的望向姜汐。却见她直木木的立了会儿,垂下脑袋,安静的弯腰收拾地上的食盒碗碟,最后向他微微施了一礼,“奴才告退。” “……我。” 孟思鸿想要张嘴道歉,话到喉咙里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看着她小跑出了校场。她刚跑出来没多久就被几个宫女装扮的丫头拦住去路。 其中一个高髻鹅黄衣衫的宫女问道:“你就是姜汐?” “是。” 她疑惑答完,突见这几个宫女脸色狰狞的向她扑来,扯着她的头发狠狠给了一巴掌。 姜汐痛的叫起来:“你们是谁,为什么打我!” 宫女们哪里会回答,边揪着姜汐的头发,边是拳打脚踢的把人往池水边拖,直接把她的脑袋摁在冰冷的水里。 她连呛了好几口水,快喘不上气了被抓着头发拎出水面,无助的咳嗽大喘气。宫女怒嗤道:“凭你这种货色,也敢耍心机接近孟大人!就是我们,也只敢远远望一眼,以解思念,你凭什么!” “喜欢不争取,倒成了我的不是!”姜汐在呛咳中不禁回怼,惹来更无礼的对待,重新摁入水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久,久到她险些窒息。 宫女骂道:“你不过是个奴才,竟还痴心妄想攀附孟大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孟大人是什么身份!整天想着法子接近他,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羞耻心…… 姜汐蓦地停止挣扎,不久前,孟思鸿也是这么说她的,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大抵也是如此。 “贱胚子!” 宫女又咒骂了句,掐着她的脖子想要再次往水里摁,姜汐停止任何动弹闭上眼毫无反抗。宫女们也是一慌,以为闹出人命,七手八脚松开她,领头的鹅黄衫宫女蹲下、身去试探姜汐的鼻息,乍见她突然睁开眼,扑向自己。 “快拉开她!” 鹅黄衫宫女尖叫,已被姜汐骑在地上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其他宫女见状赶忙上去拉扯,姜汐偏揪着领头的宫女揍,直打到她求饶害怕了,其他宫女也如见疯子般不好招惹她。 姜汐咽下口中的血腥味,说:“同是婢女,谁又比谁尊贵到哪里去!我就是喜欢孟大人,我就是变着法子要去见他!才不会像你们这般喜欢却不敢触碰,只会在背地里伤人!”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好比从前在密林杀狼王一样,逮住领头的就是狠揍。这是殿下教过的道理! “下次再打我,我一定把你走成猪头!让你一辈子不敢见你的孟大人!”姜汐说完撑地站起身,瞪着眼睛警告,这帮宫女也都挂了彩,互相搀扶着跑远。姜汐一对三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身上脸上被揍得淤红发青,衣衫湿.透狼狈得浑身哆嗦。 她打了个喷嚏抱着双臂往外走,没想到走到宫门外的长道上遇到了孟思鸿。他似有惊讶,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姜汐心中很不是滋味,这幅模样被喜欢的人瞧见,虽然宫女们说话恶毒,但真正戳到她的心坎里去。 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孟思鸿这样的世家公子,应是要配盛京里最好的千金小姐。 姜汐越想越鼻酸,扬着僵硬的笑,乐呵呵道:“大人,你放心好了,奴才不会再去校场打扰你了。” 她说完,一瘸一拐与他擦肩而过,却没想到会被握住手臂。孟思鸿看着她,张唇几次终于说出口:“你饿不饿,可以陪我去用点东西吗?” 姜汐简直在做梦,孟思鸿不仅带她去铺子里买了新衣裳换下湿.透的脏衣,还去了京阳最好的酒楼吃饭。 梅子酒上桌,炙肉香喷。 “这是什么?我从没吃过。”姜汐看着肉片在铁架子上滋滋作响,满桌的肉香味道,十分好奇的问道。 孟思鸿拿筷子夹了一片肉,往料酒里蘸过放在她的碗碟里,“这是炙肉,熟后蘸料再吃味道更好,尝尝。” 她吃入嘴里,直觉得肉汁细腻,味道饱满,加上梅子酒点缀,好吃到让她不由自主双脚小踱,唇线弯的像只满足的猫儿。 孟思鸿不免低笑,“慢点吃,喜欢吃多少都可以。” 见她不记仇投入美食怀中,孟思鸿又道:“今日,我说话重了些,姜姑娘不要生气。其实,你每次带的东西都很好吃,还替我缝补了衣服。不让你到校场,一则确是重地,二则男子较多又是舞枪弄棒难免会伤到你。” 姜汐停住筷子,抬头眨巴着眼睛看他,孟思鸿耳朵一热急忙撇过头。她却听出重点,兴奋道:“原来我送去的东西你都有吃,大人话里意思,是不是能理解成,大人其实不讨厌我?” “我没讨厌你!” 孟思鸿转头更正,呼吸突然有些急促,忙倒了杯一饮而尽。瞧他这样,姜汐噗呲笑出来,欢喜至极的陪着他连喝了好几杯。等出了酒楼,夜风一吹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孟思鸿解了外袍给她披上,顺手牵着她往前走。 她羞涩低头跟随,路过一处河畔碰到几个孩童在打雪球,笑着喊着围绕在他们身边邀请一起玩。 “定是怕输给孩子,丢脸。”他们本想绕开,引来孩子的挑衅,姜汐本就喝了酒有了孩子脾气,当即耍开孟思鸿的手,蹲在地上抓了两把雪揉了个大雪团,咯咯笑出来:“那我可不会手软,放马过来!” 孩子们被她逗得边笑边尖叫着逃跑,互相扔雪球,十足孩子气。孟思鸿看着她玩闹,不自觉的脸上扬起笑容,冷不丁被扔了个雪球,他怔了怔,索性抛下架子抓起一把加入队伍。 几人欢天喜地胡闹完,已经热的背脊出汗。姜汐的酒意更是上头直接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只是笑着喊他:“孟大人。” “不是孟大人,是孟思鸿。” 他轻声纠正她,她打了个酒嗝,含糊道:“孟大人。” “我送你回去。” 他温柔一笑,蹲下.身子把背交给她。姜汐咧嘴憨笑着爬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支吾道:“孟大人,你笑起来更好看了。” 他心头波澜不止,站起身缓步在夜光雪景中向前走去。两个人回到东宫时,萧驷玉的马车正好停在门口,萧驷玉的嗓音透着股火气,“人找到了吗?” 聋鸽望着不远处,默不作声。萧驷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孟思鸿背着自己正在找的人慢慢走过来,不禁皱紧眉头。 尤其是,姜汐还在孟思鸿的脖颈后蹭了蹭,模样暧昧。 第三十四章宠物 第三十五章喝醉 第三十六章准假 第三十七章香囊 第三十八章鞭挞 第三十九章震惊 第四十章冬围猎 第四十一章解药 第四十二章值得 第四十三章端妃 第四十四章嚣张 第四十五章许诺 第四十六章玉碎 第四十七章议亲 第四十八章算计 第四十九章远征 第五十章误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