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鬼谷(一) 峰峦矗立,天青一色,乱世中的俗人又怎知晓这峡谷间竟隐惊天奇才。 曾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他是神通广大的智者,他,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只不过是恰逢乱世,乃天降之人避世于此而鲜为人知罢了,一些知道他的人无不赞其慧,称言夸其智。 纵横派奉他为始祖,兵家尊他为当世圣人,算命占卜的尊他为祖师爷。 此人,外貌奇特,在他额前长了四颗鸟蛋大的肉痣,传言说成鬼宿之象。 由于隐居于清溪之鬼谷,所以他自己便自称为“鬼谷先生”,世人也就见怪不怪千语流传,故而称其为鬼谷子。 根本就没有谁知道,此人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峡谷,有些人则在民间流传他姓王名诩又名王禅,道号玄微子。 山里的路不平,蜿蜒曲折,仿佛看不到尽头,窄小的路径隐藏在峡谷间。 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且错落有致,青葱的草儿,或齐膝,或如同脚跟面般高度,踩一踩就能令其趴着。 循级而上,半峰处而望,只见粗壮的乔木道横跨山峦,悬空摇摇欲坠,宛如穿云越谷的腹黑大虫。 说来也真是怪哉,峰峦之巅竟貌似于天外之村,恐怕连神仙也难解其境。 潺潺溪流道,可谓是鬼斧神工,溪流之水莫不是浑然天成,自仙界而来。 如此神奇景象,哪还让人觉得身处在乱世界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俗世之中万般渴望,而不可求的人间仙境。 有位白发老人,身着浅素,虽是衣襟飘飘却其貌不扬,长相甚是难看,怕是已经岁过百载有余,入土之年了。 远远望去,只见那老人手握白羽扇正低身于谭池旁边的岩石板处,这时他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着潭水中正在无忧无虑戏水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 本来清澈见底的溪水,这下子倒是被搅得有些浑浊,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人此刻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正欲起身准备离去的样子。 树上飘落的枫叶,简直像极了一个调皮的孩子,它伴着风儿摇曳而下与老人擦肩而过,随后便躺在了谭池中顺着流水荡来荡去,老人又是一声长叹。 走了几里路,出现的是一片偌大的枫树林,平日里除了些飞禽走兽,以及老人的一帮学生知晓这地方,恐怕再也不会有别的人来此打搅老人的雅兴。 晨时总是要出这林外散步,已然成为了老人的早课,无忧无虑日子过得这般逍遥自在,按说身处乱世之中也算得上无比惬意了,乃是人们向往的生活。 可是在老人的脸上,却是平添了几许似乎怎么也难以吹散的愁容。 自他三十岁那年,避世来至此处做学问算起,日复一日,老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安排自己的时间寻找乐趣。 晨起之时出这枫林外,日出之时再顺着原路返回,如此一晃就将近百年。 枫林深处有间大木屋,由远及近,但见屋内案台上的香炉翠烟袅袅。 清风徐来,缕缕腾起,竟让人感觉就是置身于与世隔绝般的人间仙境。 “冬林,说说咱们老师,虽然相貌上有些让人敬而远之,可论学识也能称得惊世绝才吧,关键脾性又极好。” 最先说话的女子,名叫薛禾,她继续道:“你说这当今天下,那些有学识的人无一不是各国上大夫、文学侍从,但凡有点才能,搁在我们楚国再不济也能谋下个县尹来,但凭老师的学识又何必屈尊于山野之中,小女认为随便哪个国家岂能容不下像老师这样的呢?” “就是,就是,且照老师的话说”,于是,一位少年摆起架势来,学着他们口中老师说话的语气,以及言词端庄的模样继续道:“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年正在一本正经说得热闹,旁人也齐聚了过来,非要听个究竟方可。 秋木取笑道:“依我看来,滑天下之大稽的说法正是你自己啊!” 少年显然不悦,谁人听了这话还能站得住脚跟,于是驳道:“秋木兄你这何出此言哪,想我子羡没得罪过你吧?” 听完之后,秋木也有些火急,心中想着平日里老师不少在学子面前夸赞此人如何如何,想不到今日他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诋毁老师的相貌。 所以,在这些人中,秋木想着自己作为老师资历最早的学子,理应代替老师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哗众取宠之人。 秋木扬起衣袖,继续道:“子羡,你难道忘了自己本来叫什么名字,若不是老师替你相命,取了如今这个听着文雅一点的名字,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一言不合就拿名字说事,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只因为他看不惯这少年,而且秋木本来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此次再起了矛盾恐怕是要闹个不休不止。 在这清溪鬼谷众多学子中,大部分学子的名字绝对是一个好听,当然也有一些学子们的名字可谓蕴意深长。 比如说薛禾,据说她们家在楚国可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薛禾的这位父亲并非仕途中人,但祖上一直以土地农田作为发展方向,而且当时楚国的土地管理制度还不是那么苛刻。 如此,以至于到了薛禾父亲这一代家中的土地田产数不胜数,放眼整个楚国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土地大户。 薛禾是家中独生的女子,楚人皆传她的父亲不知为何,自从生下她之后就莫名奇妙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薛禾的父亲,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这个老婆不行,接着便大张旗鼓又一连纳了好几房妻妾还是那样,于是唤来医者查看才发现结果居然是自己的原因。 她本来的名字也不叫这个,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希望薛禾可以继承自己的家业故而在她六岁那年,又找了一位楚国的相命先生给取了如今这个名字。 “禾”的古字形像谷穗下垂的农作物本义指谷子,后泛指一切粮食作物。 楚国这位相命的以为,“禾”这个字可以给她们薛家带来厚实的丰收,所以她的父亲遵照相命说的自己图个心安。 只不过这些,也都是她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薛禾虽身为女子可她并不喜欢些个琴棋书画,也不愿意如父亲希望的那样打理起这份家业。 相较于别的女子,薛禾倒是与许多少年那般喜欢做做学问,直到寻得名师鬼谷先生,也就是现在这些人的老师。 薛禾来至清溪鬼谷已有三年,起初她的父亲还时常唤管家寻她,但不管怎样劝说也无济于事,所以到了后来,薛禾的父亲只能任由着她的性子。 “范命。”秋木此刻知道自己占了眼前这位少年的道理,又继续道:“到底是谁给你取这样一个如此犯命的名字!” 介入薛禾话题,不过是想耍耍嘴皮子的少年便是范命,或许对于任何人一个名字无关紧要,但是对于他,却是多年来在心中一直难以释怀的痛苦。 范命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恨不得要扬起并打在秋木的身上,当他回想老师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回想起老师曾告诉过有关于自己的经历时却已无斗气。 战国时期,有段时间兴起取名字由相命的先生代而为之,但大多数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或是接生婆为婴儿取名。 范命,他出生寒门,自然是比不得某些贵族大家的孩子,取名字这件事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请相命的先生。 其实,就连接生婆也没有,妇人生他的时候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天。 一间茅草屋,暗淡的烛火,只听得天空之中一道惊雷巨响,接着就是啼哭不止的婴儿声,竟不想才片刻后又听得中年男子悲天地泣鬼神般的痛哭狼嚎。 只见男子此时,正紧紧抱着刚刚那位生下婴儿的妇人,妇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未散去,但却已经一命呜呼了! “造孽,真是造孽啊。”男子颤抖的手轻轻抬起,转而将眼角的泪擦拭,然后便指着正在啼哭的婴儿道:“祸害,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紧接着又一声,天空突如其来绽开的闪电花火,使人的心砰砰然,中年男子好像失去理智般,他那神情恍惚。 缓缓伸出去的手,不寒而栗的目光直逼婴儿,此刻在他的心里,顿时生出来一个尤为可怕的奇怪念头:孩子,你不要怪老子心狠手辣,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亲,这往后的日子,你还不知道要惹出怎样不可收拾的事端来。 说着便毫不留情,他双手掐住了这个刚出生,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孩子。 不过,接下来的那一幕让这个做父亲的心中不免震惊,婴儿骤然停住了啼哭反而露出了可爱的笑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此时正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也是,他还只是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啊,又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 中年男子看到婴儿脸上,泛出的笑容是那样的纯真可爱,此时他的心灵仿佛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撞击。 只一个笑脸,让男子原本打算使尽全力的双手再一次颤抖着,片刻之后便渐渐地从婴儿的喉咙处挪了开来。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道:“也罢,或许啊,你这孩子命不该绝,只是今日老子心里的这道坎还是过不去啊!” 清溪鬼谷(二) 一柄长剑,寒光凛冽,中年男子此时正欲拔剑抹自己的脖子,只是他想起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婴儿取个名字,于是自刎之余看着眼前婴儿又言道:“你娘因生你而丢了性命,老子曾答应过你娘要陪她同生共死,至于你今后的命运,到底是生是死且听天由命,就叫范命吧!” 随即,他又从身上用剑割下了一块白布衣,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咬破,血液自指尖瞬流而出,嘴唇也被染得鲜红。 “范命”,一块白色的布条,就这样被如此随意且简单写上了这两个大字。 中年男子再看了那妇人,同时也看向婴儿一眼,跟着双眼微微一闭,而后拔剑自刎便倒在已经死去的妇人身上。 范命,这个不明所以的婴儿,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依然那般灿烂可爱。 一夜风雨,诞生一个新的生命,谁能想到,谁又会去想,竟要以骨肉至亲作为代价,对于这个婴儿,中年男子的执着到底是愚蠢,或是忠于爱的誓言。 风止了,雨也停了,鲜血只差染红整间草屋,而婴儿的命运随之如此讽刺般的闹剧,也注定了从下一刻起,迎接着属于他那条非凡传奇的人生道路。 有人来了,迷雾中只见一位长胡子老头正骑着一匹瘦弱的马,马儿健步如飞般行进在山林陡壁之上的小径。 此人正是鬼谷子,这一夜,不知是风雨交加过后,使得本就要枯竭的朽木承受不起水分的滋养或是天意如此。 林中听得“吱吱呀呀”几声响动,粗壮的树干自林中倾倒,鬼谷子还没来得及做出躲避的反应,树干刚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马头上,那马儿便呜呼哀哉! 说起这条小径边上的陡壁,大概约五六十度角斜,鬼谷子从马背上甩开摔下陡壁足足用了,按我们现代的计时表来算的话估摸着,怎么也有半分钟的样子才着落到山脚下,因此可以推测出这段翻滚距离有,呃……距离有未知远。 摔下陡壁的鬼谷子,他此刻只觉得头重脚轻,骨头都快要散架,眼前昏昏暗暗的当即就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狼嚎的声音。 没错,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正看见几头饿狼,那饿狼处于自己不过百步的位置,前方是一间草屋,狼的眼睛始终凝视着屋内却也不敢轻易靠近。 狼尊重每一个对手,狼在每次攻击前都会去了解对手,而不会轻视它,所以狼一生对于目标的攻击很少失误。 狼性精神,它们会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目标上,一往无前的盯住自己想要的,而且狼从来不会把生命多浪费一分钟放在悲哀上,只要有一息尚存他们就会为了自己生存而努力觅食。 狼捕猎的高效率,来源于命令下达后的立即执行,这个世界上没有总是一直找借口的狼,否则它们早就饿死了。 正如现在,它们盯上了这间茅草屋意味着草屋内一定有它们的目标,但它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那就事不关己。 赶紧趁着还没被发现,这个时候如果悄悄地灰溜溜地逃走,应该不会引起饿狼的注意,鬼谷子在心里这样想着。 只听得领头的狼嚎叫了一声,其它的狼立刻做出蓄势待发的举动,鬼谷子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对于各种狼嚎的声音他是耳闻能详,且了然于心。 这样的热闹,鬼谷子心里清楚的明白势必要躲远些,此处不宜久留,不然的话下个目标祸及的那可就是自己了。 轻轻地走,不要出声,鬼谷子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缓慢,再缓慢些,因为狼对周围发生的事物非常的敏锐,但凡弄出来一点动静,这后果将可想而知。 身体的前胸俯贴在地面,并且两条腿有些费劲地趴着,简直像极了癞蛤蟆游在水中的姿势,模样真的很是狼狈。 终于,当他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狼群的眼界拼命逃离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婴儿的哭声让他的脚步,突然间慢了下来,直到最后杵立在原地。 可以肯定,这个由草屋那边传出来的一声啼哭正是饿狼想要觅食的目标。 但是,就只听见了一声而已,说不定这个婴儿现在已经遭了命,他更加无法确定的是狼群是不是还停留在草屋。 救,或者不救,对于他现在的处境而言这是个既天大又难以抉择的问题。 如果决定救下这个婴儿那么自己可能会成为饿狼腹中第二顿晚餐,但如果不救的话,倒也不是因为怕有损自己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不管怎么也是人命关天的事,自己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今后可以不必愧疚亏欠的活着,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婴儿从那草屋之中给带出来。 枯竭的树干,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了他骑着的那匹瘦马头上,如此的巧合只怕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劫难。 虽然鬼谷子精通的是相命术,不过对于这大千世界,天地之造化,这种学问他也是颇有研究,只见他眼观夜色抬手之间便掐指一算,竟是大为失惊。 鬼谷子推测,自己定会有不同寻常的奇遇,如此看来就是今夜了,既是有天命授于,那么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只管加快脚步折回草屋。 傍身的家伙还是要携带着,鬼谷子就近取了根枯木棒,或许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吓唬吓唬还是可以。 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是干,他偷摸着来到草屋外,谨慎观察四周,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他便壮着胆子又走至门前,隔着木板,然后又附耳仔细听屋子里面是否发出些什么动静。 根本没有动静,这时他注意到旁边开着一扇窗子,但是窗子已然散架得不成什么样子了,如此可以知晓饿狼正是撞破由这扇窗子直接进入到里面。 鬼谷子蹲下身子,弯腰并小心移动着自己的脚步,然后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位打探着草屋内发生的情况。 微风吹来,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重且奇怪的气息,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 鬼谷子呆望着眼前的一幕,再一次令鬼谷子大为所惊,男子倒在床榻血泊之中就连一点点呻吟声都听不到,妇人被压在下面也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此时,有几头饿狼,它们正围在床榻旁的摇篮处,脑袋挤在同一处,似乎正在共享着期盼已久辛苦觅来的美食。 畜牲就是畜生,简直是没有一点人性可言,鬼谷子在心中想着,可怜这摇篮中的婴儿,竟活生生的被饿狼咬死! 想到此处鬼谷子只觉脑门一热,他此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完全无视饿狼的存在,紧接着便撞门而入。 一瞬间几头饿狼猛然抬头,它们的眼睛凶神恶煞直视着鬼谷子,好像是如临大敌般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畜生。”鬼谷子一声大喝道,可是狼又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饿狼并没有扑向鬼谷子,它们直愣了一会儿,又将狼头伸向摇篮,继续它们之前的动作。 这种情况,除非可以迅速的抱起婴儿然后毫不犹豫离开这间屋子,只不过要冒很大的风险,一般情况想要在狼的嘴里抢东西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鬼谷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跟饿狼一直这样耗着,好在饿狼现在还没有向鬼谷子发起攻击也算是庆幸。 就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意外的自摇篮里传出来婴儿的声音,鬼谷子由焦虑的神情变得懵逼,他自言道:“真想不到这个婴儿,到现在居然还活着。” 随之,婴儿传出的声音,竟然使得饿狼几乎是同时离开了摇篮,然后又低头向后退了几步,再退,直到退至门口瞅了鬼谷子几眼之后,便相继离开了。 一直杵在门口的鬼谷子,见饿狼已然走得完全没了踪影,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摇篮前,然后赶紧抱起婴儿。 兴奋之余,鬼谷子摸了摸手中抱着的婴儿那脑袋,这便是摸骨之技。 民间传言的摸骨之技,它来源于相学中的一种,相学是观察物体的外形,而摸骨之技则是预测其内部的吉凶。 关于相术,它包罗万象,大多以观察研判个人、事物的具体表象,进而分析研究竟,判定其成相的过去,以及分析可能会发生的未来吉凶作用。 摸骨又叫摸手光,其中骨又分为麒骨、狮骨、豹骨、鹿骨、熊骨、猫骨、鹏骨、鹰骨、雀骨、鲸骨、鱼骨、龟骨等,而骨又有各自的相对应的命运。 摸骨技中有的先摸头骨,有的是先摸手骨,一般是头骨为先,手骨次之。 摸骨之技就是从接触、抚摸一个人的头颅、手骨、身体骨架等等,就能判断其个性、喜好、能力、专长、格局、及未来成就等等,这种大学问,相对来说流传得比较少,知者自然不多,而鬼谷子正是这个中其一。 鬼谷子将婴儿摸骨之后,他心中不禁欢喜,然后直呼道:“此子骨骼惊奇,饿狼皆不敢食之,可谓是大造化也!” 清溪鬼谷(三) 峰峦矗立,天青一色,乱世中的俗人又怎知晓这峡谷间竟隐惊天奇才。 曾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他是神通广大的智者,他,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只不过是恰逢乱世,乃天降之人避世于此而鲜为人知罢了,一些知道他的人无不赞其慧,称言夸其智。 纵横派奉他为始祖,兵家尊他为当世圣人,摆摊算命的尊他为祖师爷。 此人,外貌奇特,在他额前长了四颗雀蛋大的肉痣,传言说成鬼宿之象。 由于隐居于清溪之鬼谷,所以他自己便自称为“鬼谷先生”,世人也就见怪不怪千语流传,故而称其为鬼谷子。 根本就没有谁知道,此人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峡谷,有些人则在民间流传他姓王名诩又名王禅,道号玄微子。 山里的路不平,蜿蜒曲折,仿佛看不到尽头,窄小的路径隐藏在峡谷间。 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且错落有致,青葱的草儿,或齐膝,或如同脚跟面般高度,踩一踩就能令其趴着。 循级而上,半峰处而望,只见粗壮的乔木道横跨山峦,悬空摇摇欲坠,宛如穿云越谷的腹黑大虫。 说来也真是怪哉,峰峦之巅竟貌似于天外之村,恐怕连神仙也难解其境。 潺潺溪流道,可谓是鬼斧神工,溪流之水莫不是浑然天成,自仙界而来。 如此神奇景象,哪还让人觉得身处在乱世界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俗世之中万般渴望,而不可求的人间仙境。 有位白发老人,身着浅素,虽是衣襟飘飘却其貌不扬,长相甚是难看,怕是已经岁过百载有余,入土之年了。 远远望去,只见那老人手握白羽扇正低身于谭池旁边的岩石板处,这时他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着潭水中正在无忧无虑戏水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 本来清澈见底的溪水,这下子倒是被搅得有些浑浊,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人此刻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正欲起身准备离去的样子。 树上飘落的枫叶,简直像极了一个调皮的孩子,它伴着风儿摇曳而下与老人擦肩而过,随后便躺在了谭池中顺着流水荡来荡去,老人又是一声长叹。 走了几里路,出现的是一片偌大的枫树林,平日里除了些飞禽走兽,以及老人的一帮学生知晓这地方,恐怕再也不会有别的人来此打搅老人的雅兴。 晨时总是要出这林外散步,已然成为了老人的早课,无忧无虑日子过得这般逍遥自在,按说身处乱世之中也算得上无比惬意了,乃是人们向往的生活。 可是在老人的脸上,却是平添了几许似乎怎么也难以吹散的愁容。 自他三十岁那年,避世来至此处做学问算起,日复一日,老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安排自己的时间寻找乐趣。 晨起之时出这枫林外,日出之时再顺着原路返回,如此一晃就将近百年。 枫林深处有间大木屋,由远及近,但见屋内案台上的香炉翠烟袅袅。 清风徐来,缕缕腾起,竟让人感觉就是置身于与世隔绝般的人间仙境。 “冬林,说说咱们老师,虽然相貌上有些让人敬而远之,可论学识也能称得惊世绝才吧,关键脾性又极好。” 首先说话的女子,名叫薛禾,她继续道:“你说这当今天下,那些有学识的人无一不是各国上大夫、文学侍从,但凡有点才能,搁在我们楚国再不济也能谋下个县尹来,但凭老师的学识又何必屈尊于山野之中,小女认为随便哪个国家岂能容不下像老师这样的呢?” “就是,就是,且照老师的话说”,于是,一位少年摆起架势来,学着他们口中老师说话的语气,以及言词端庄的模样继续道:“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年正在一本正经说得热闹,旁人也齐聚了过来,非要听个究竟方可。 秋木取笑道:“依我看来,滑天下之大稽的说法正是你自己啊!” 少年显然不悦,谁人听了这话还能站得住脚跟,于是驳道:“秋木你这何出此言哪,想我子羡近来没得罪过你吧?” 听完之后,秋木也有些火急,心中想着平日里老师不少在学子面前夸赞此人如何如何,想不到今日他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诋毁老师的相貌。 所以,在这些人中,秋木想着自己作为老师资历最早的学子,理应代替老师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哗众取宠之人。 秋木扬起衣袖,继续道:“子羡,你难道忘了自己本来叫什么名字,若不是老师替你相命,取了如今这个听着文雅一点的名字,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一言不合就拿名字说事,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只因为他看不惯这少年,而且秋木本来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此次再起了矛盾恐怕是要闹个不休不止。 在这清溪鬼谷众多学子中,大部分学子的名字绝对是一个好听,当然也有一些学子们的名字可谓蕴意深长。 比如说薛禾,据说她们家在楚国可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薛禾的这位父亲并非仕途中人,但祖上一直以土地农田作为发展方向,而且当时楚国的土地管理制度还不是那么苛刻。 如此,以至于到了薛禾父亲这一代家中的土地田产数不胜数,放眼整个楚国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土地大户。 薛禾是家中独生的女子,楚人皆传她的父亲不知为何,自从生下她之后就莫名奇妙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薛禾的父亲,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这个老婆不行,接着便大张旗鼓又一连纳了好几房妻妾还是那样,于是唤来医者查看才发现结果居然是自己的原因。 她本来的名字也不叫这个,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希望薛禾可以继承自己的家业故而在她六岁那年,又找了一位楚国的相命先生给取了如今这个名字。 “禾”的古字形像谷穗下垂的农作物本义指谷子,后泛指一切粮食作物。 楚国这位相命的以为,“禾”这个字可以给她们薛家带来厚实的丰收,所以她的父亲遵照相命说的自己图个心安。 只不过这些,也都是她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薛禾虽身为女子可她并不喜欢些个琴棋书画,也不愿意如父亲希望的那样打理起这份家业。 相较于别的女子,薛禾倒是与许多少年那般喜欢做做学问,直到寻得名师鬼谷先生,也就是现在这些人的老师。 薛禾来至清溪鬼谷已有三年,起初她的父亲还时常唤管家寻她,但不管怎样劝说也无济于事,所以到了后来,薛禾的父亲只能任由着她的性子。 “范命。”秋木此刻知道自己占了眼前这位少年的道理,又继续道:“到底是谁给你取这样一个如此犯命的名字!” 介入薛禾话题,不过是想耍耍嘴皮子的少年便是范命,或许对于任何人一个名字无关紧要,但是对于他,却是多年来在心中一直难以释怀的痛苦。 范命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恨不得要扬起并打在秋木的身上,当他回想老师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回想起老师曾告诉过有关于自己的经历时却已无斗气。 战国时期,有段时间兴起取名字由相命的先生代而为之,但大多数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或是接生婆为婴儿取名。 范命,他出生寒门,自然是比不得某些贵族大家的孩子,取名字这件事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请相命的先生。 其实,就连接生婆也没有,妇人生他的时候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天。 一间茅草屋,暗淡的烛火,只听得天空之中一道惊雷巨响,接着就是啼哭不止的婴儿声,竟不想才片刻后又听得中年男子悲天地泣鬼神般的痛哭狼嚎。 只见男子此时,正紧紧抱着刚刚那位生下婴儿的妇人,妇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未散去,但却已经一命呜呼了! “造孽,真是造孽啊。”男子颤抖的手轻轻抬起,转而将眼角的泪擦拭,然后便指着正在啼哭的婴儿道:“祸害,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紧接着又一声,天空突如其来绽开的闪电花火,使人的心砰砰然,中年男子好像失去理智般,他那神情恍惚。 缓缓伸出去的手,不寒而栗的目光直逼婴儿,此刻在他的心里,顿时生出来一个尤为可怕的奇怪念头:“孩子,你不要怪老子心狠手辣,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亲,这往后的日子,你还不知道要惹出怎样不可收拾的事端来。” 说着便毫不留情,他双手掐住了这个刚出生,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孩子。 不过,接下来的那一幕让这个做父亲的心中不免震惊,婴儿骤然停住了啼哭反而露出了可爱的笑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此时正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也是,他还只是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啊,又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 中年男子看到婴儿脸上,泛出的笑容是那样的纯真可爱,此时他的心灵仿佛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撞击。 就只一个笑脸,让男子原本打算使尽全力的双手再一次颤抖着,片刻之后便渐渐地从婴儿的喉咙处挪了开来。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道:“也罢,或许啊,你这孩子命不该绝,只是今日老子心里的这道坎还是过不去啊!” 清溪鬼谷(四) 一柄长剑,寒光凛冽,中年男子此时正欲拔剑抹自己的脖子,只是他想起还未来得及为这个婴儿取个名字,于是轻生之余看着眼前婴儿又言道:“你娘因生你而丢了性命,老子曾答应过你娘要陪她同生共死,至于你今后的命运,到底是生是死且听天由命,就叫范命吧!” 随即,他又从身上用剑割下了一块白布衣,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咬破,血液自指尖瞬流而出,嘴唇也被染得鲜红。 “范命”,一块白色的布条,就这样被如此随意且简单写上了这两个大字。 中年男子再看了那妇人,同时也看向婴儿一眼,跟着双眼微微一闭,而后拔剑自刎便倒在已经死去的妇人身上。 范命,这个不明所以的婴儿,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依然那般灿烂可爱。 一夜风雨,诞生一个新的生命,谁能想到,谁又会去想,竟要以骨肉至亲作为代价,对于这个婴儿,中年男子的执着到底是愚蠢,或是忠于爱的誓言。 风止了,雨也停了,鲜血只差染红整间草屋,而婴儿的命运随之如此讽刺般的闹剧,也注定了从下一刻起,迎接着属于他那条非凡传奇的人生道路。 有人来了,迷雾中只见一位长胡子老头正骑着一匹瘦弱的马,马儿健步如飞般行进在山林陡壁之上的小径。 此人正是鬼谷子,这一夜,不知是风雨交加过后,使得本就要枯竭的朽木承受不起水分的滋养或是天意如此。 林中听得“吱吱呀呀”几声响动,粗壮的树干自林中倾倒,鬼谷子还没来得及做出躲避的反应,树干刚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马头上,那马儿便呜呼哀哉! 说起这条小径边上的陡壁,大概约五六十度角斜,鬼谷子从马背上甩开摔下陡壁足足用了,按我们现代的计时表来算的话估摸着,怎么也有半分钟的样子才着落到山脚下,因此可以推测出这段翻滚距离有,呃,距离有未知远。 摔下陡壁的鬼谷子,他此刻只觉得头重脚轻,骨头都快要散架,眼前昏昏暗暗的当即就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狼嚎的声音。 没错,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正看见几头饿狼,那饿狼处于自己不过百步的位置,前方是一间草屋,狼的眼睛始终凝视着屋内却也不敢轻易靠近。 狼尊重每一个对手,狼在每次攻击前都会去了解对手,而不会轻视它,所以狼一生对于目标的攻击很少失误。 这是狼性,它们会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目标上,一往无前的盯住自己想要的,而且狼从来不会把生命多浪费一分钟放在悲哀上,只要有一息尚存他们就会为了自己生存而努力觅食。 狼捕猎的高效率,来源于命令下达后的立即执行,这个世界上没有总是一直找借口的狼,否则它们早就饿死了。 正如现在,它们盯上了这间茅草屋意味着草屋内一定有它们的目标,但它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那就事不关己。 赶紧趁着还没被发现,这个时候如果悄悄地灰溜溜地逃走,应该不会引起饿狼的注意,鬼谷子在心里这样想着。 只听得领头的狼嚎叫了一声,其它的狼立刻做出蓄势待发的举动,鬼谷子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对于各种狼嚎的声音他是耳闻能详,且了然于心。 这样的热闹,鬼谷子心里清楚的明白势必要躲远些,此处不宜久留,不然的话下个目标祸及的那可就是自己了。 轻轻地走,不要出声,鬼谷子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缓慢,再缓慢些,因为狼对周围发生的事物非常的敏锐,但凡弄出来一点动静,这后果将可想而知。 身体的前胸俯贴在地面,并且两条腿有些费劲地趴着,简直像极了癞蛤蟆游在水中的姿势,模样真的很是狼狈。 终于,当他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狼群的眼界拼命逃离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婴儿的哭声让他的脚步,突然间慢了下来,直到最后杵立在原地。 可以肯定,这个由草屋那边传出来的一声啼哭正是饿狼想要觅食的目标。 但是,就只听见了一声而已,说不定这个婴儿现在已经遭了命,他更加无法确定的是狼群是不是还停留在草屋。 救,或者不救,对于他现在的处境而言这是个既天大又难以抉择的问题。 如果决定救下这个婴儿那么自己可能会成为饿狼腹中第二顿晚餐,但如果不救的话,倒也不是因为怕有损自己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不管怎么也是人命关天的事,自己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今后可以不必愧疚亏欠的活着,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婴儿从那草屋之中给带出来。 枯竭的树干,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了他骑着的那匹瘦马头上,如此的巧合只怕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劫难。 虽然鬼谷子精通的是相命术,不过对于这大千世界,天地之造化,这种学问他也是颇有研究,只见他眼观夜色抬手之间便掐指一算,竟是大为失惊。 鬼谷子推测,自己定会有不同寻常的奇遇,如此看来就是今夜了,既是有天命授于,那么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只管加快脚步折回草屋。 傍身的家伙还是要携带着,鬼谷子就近取了根枯木棒,或许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吓唬吓唬还是可以。 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是干,他偷摸着来到草屋外,谨慎观察四周,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他便壮着胆子又走至门前,隔着木板,然后又附耳仔细听屋子里面是否发出些什么动静。 根本没有动静,这时他注意到旁边开着一扇窗子,但是窗子已然散架得不成什么样子了,如此可以知晓饿狼正是撞破由这扇窗子直接进入到里面。 鬼谷子蹲下身子,弯腰并小心移动着自己的脚步,然后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位打探着草屋内发生的情况。 微风袭来,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重且奇怪的气息,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 鬼谷子呆望着眼前的一幕,再一次令鬼谷子大为所惊,男子倒在床榻血泊之中就连一点点呻吟声都听不到,妇孺被压在下面也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此时,有几头饿狼,它们正围在床榻旁的摇篮处,脑袋挤在同一处,似乎正在共享着期盼已久辛苦觅来的美食。 畜牲就是畜生,简直是没有一点人性可言,鬼谷子在心中想着,可怜这摇篮中的婴儿,竟活生生的被饿狼咬死! 想到此处鬼谷子只觉脑门一热,他此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完全无视饿狼的存在,紧接着便撞门而入。 一瞬间几头饿狼猛然抬头,它们的眼睛凶神恶煞直视着鬼谷子,好像是如临大敌般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畜生。”鬼谷子一声大喝道,可是狼又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饿狼并没有扑向鬼谷子,它们直愣了一会儿,又将狼头伸向摇篮,继续它们之前的动作。 这种情况,除非可以迅速的抱起婴儿然后毫不犹豫离开这间屋子,只不过要冒很大的风险,一般情况想要在狼的嘴里抢东西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鬼谷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跟饿狼一直这样耗着,好在饿狼现在还没有向鬼谷子发起攻击也算是庆幸。 就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意外的自摇篮里传出来婴儿的声音,鬼谷子由焦虑的神情变得懵逼,他自言道:“真想不到这个婴儿,到现在居然还活着。” 随之,婴儿传出的声音,竟然使得饿狼几乎是同时离开了摇篮,然后又低头向后退了几步,再退,直到退至门口瞅了鬼谷子几眼之后,便相继离开了。 一直杵在门口的鬼谷子,见饿狼已然走得完全没了踪影,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摇篮前,然后投手抱起婴儿。 兴奋之余,鬼谷子摸了摸手中抱着的婴儿那脑袋,这便是摸骨之技。 民间传说的摸骨之技,它来源于相学中的一种,相学是观察物体的外形,而摸骨之技则是预测其内部的吉凶。 关于相术,它包罗万象,大多以观察研判个人、事物的具体表象,进而分析研究竟,判定其成相的过去,以及分析可能会发生的未来吉凶作用。 摸骨又叫摸手光,其中骨又分为麒骨、狮骨、豹骨、鹿骨、熊骨、猫骨、鹏骨、鹰骨、雀骨、鲸骨、鱼骨、龟骨,每种骨都有各自的相对应的命运。 摸骨术中有的先摸头骨,有的是先摸手骨,一般是头骨为先,手骨次之。 摸骨之技就是从接触、抚摸一个人的头颅、手骨、身体骨架等等,就能判断其个性、喜好、能力、专长、格局、及未来成就等等,这种大学问,相对来说流传得比较少,知者自然不多,而鬼谷子正是这个中其一。 鬼谷子将婴儿摸骨之后,他心中不禁欢喜,然后直呼道:“此子骨骼惊奇,饿狼皆不敢食之,可谓是大造化也!” 清溪鬼谷(五) 山谷峰直挺峻,深壑幽秀,苍松覆壁,清泉铺洞,悬径旋险,白云纵飞,怪石嶙峋,好似一幅立体山水画。 山坳空气凉爽而清新,浮动着一抹淡淡的半透明的雾气,几声婉转的鸟鸣声带着清脆的尾声袅袅地从雾中飘来。 飞鸟的歌声充斥在山谷间,唤醒郁郁苍苍的树,风拂过,沙啦啦地响,漾起无法抑制的快乐与满足带着山野中自然的、青草与薄荷味道的空气,与蓝天白云相交映,形成一幅美丽到不加任何修饰的画卷,峰顶上更是奇妙无比,好似世外之所,枫林深处几座木屋而立。 “老师,您都已经三年不授课了,不知今日要教我们些什么呢?”薛禾一边看着范命笑着,然后一边问着鬼谷子。 连续三年不授课,这个话题当然是众学子最关心,也是最为期待的问题。 清溪鬼谷(04) 范命点了点头,自然是加快脚步,紧随其后,薛禾也欣然一笑。 陆陆续续,众学子纷纷来至大屋外有序的站成好几排,等候老师的传唤。 半柱香后,孙膑实在有些奈不住便向庞涓小声言道:“这里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说老师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谁说不是呢。”庞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转身对孙膑言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老师的那一次授课,仔细回想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不至于吧。”孙膑难以质信的眼神随之又言道:“你是说老师又睡着了?” 张仪,苏秦二人也相互对视了一下接着走向前去,这两个人在屋门外听了好一会儿,只听得一阵的呼噜声。 “是张仪、苏秦吧。”正当他们二人听得仔细,此时从屋内传出来声音,继续言道:“屋门没栓,你们且进来吧。” 张仪领着众学子一起走了进去,他们各自就着以往的位置跪坐在地。 “怎么少了一个人啊。”鬼谷子睁开睡眼随之观察了一眼堂下言道。 话语刚落,堂下众学子,不约而同望向旁边的位置,每一个蒲团垫子都已坐满,并没有发现有哪位学子缺席。 “你,还站着干嘛。”鬼谷子看向屋外的范命,继续言道:“今日授课,你就不必站在门外,且留下来一同讨论吧!” 只有老师收入门下的学子,方可进到大屋跪坐听课,而范命却不曾被鬼谷子收入的门下,平日也只能站在门外。 “是,先生。”范命难以置信,以往授课他总是悄悄地混在学子们当中,想要听他们如何讨论,如何答辩。 但是,每一次都被鬼谷子给狼狈的轰了出去,今日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进到大屋,范命打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自己的位置,于是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便随意的席地而坐。 “子羡,你坐在那里干甚。”鬼谷子神情严肃,狠狠地瞪了一眼范命。 范命也实在摸不着头脑,鬼谷先生向来不寻平常道理,他又岂能意会。 既然不可猜,不能猜,那就干脆直接的请教,范命问道:“请问先生,既是没有我的位置,那我应该坐于何处?” 鬼谷子并没有作声,一手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而后又将眼睛闭起。 其实这很明了,意思就是说,你不要来问我,该坐在哪里,不该坐在哪里你自己去斟酌,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 范命也没辙,只能在堂中晃悠,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位子,反而引来了堂中众学子的一片嘲笑声。 “安静。”鬼谷子说完之后,堂下的学子们也就乖乖的遵守课堂纪律。 这一声,范命的目光由堂下转向了案台那边,此时他发现案台的一侧放有蒲团垫子,思索了一下,便走上前去。 范命观察鬼谷先生,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于是长吁了一口气,竟大胆的跪坐在先生的旁边,而且并不拘谨。 “范命,你未免太放肆了些吧。”秋木见范命坐于案台之侧,甚是恼火,他又继续言道:“谁允许你坐在上面的?” 堂下的学子听了秋木的言词,也是颇为不满,多数人心中想的都是,这范命也太不尊师重道,太胆大妄为了。 一般来说,案台之上只有老师,或是老师最认可的学子,这样才可以跪坐于案台之侧旁听,他范命连个学子都还算不上,有什么资格可以跪坐于案侧。 “怎么就放肆了。”范命两袖相拂,继续言道:“这自然是先生的意思。” 范命的这一句话,或许除了堂下的张仪、苏秦、庞涓、孙膑这个几人,其他的那些个学子们,怕是不解其意了。 “胡说。”以秋木的见识,自是比不得张仪这些人,因而继续言道:“老师一直坐在案台上,何曾说过半字,不过是让你随便找个地方置身,免得你太过于难看罢了,真当自己上得台面不成。” “子羡,他心中疑惑。”鬼谷子这时开口,继续言道:“你不妨说与他听。” 此时,堂下众学子恍然大悟,难道真是老师的意思,可范命并非学子啊。 “没错,并非学子。”范命突然起身走下案台,继续言道:“但若是以先生的身份坐于案侧旁听,总不失体统吧!” “我子羡本就不是先生的学子,坐于正堂下自然不合乎情理,那我就只能找个角落席地而坐,可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先生非要责怪于我,我再观这大屋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坐人的,唯有案台之侧放有蒲团垫子,我想,这也是鬼谷先生一开始就特意准备好了。” “方才先生不作声,要么是想故意刁难于我,可先生从未如此待过。”范命再次跪坐于案台之侧,继续言道:“如此说来案侧的蒲团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吗?”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长年以来先生不收我为学子,我想先生他老人家也是一番用心良苦。”于是,范命站立于案前向鬼谷子拱手行学者大礼,然后继续言道:“先生他不过是让我自学罢了。” 鬼谷子心有所慰的点头,自他当年收养范命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教他些什么学问这样的东西,并不是因为自己不愿教,而是他根本不敢教。 范命,范子羡,到底是何许人也这件事深藏在鬼谷子的心中从未提及,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连范命也都不知情。 天地之间,自然而然,所有的一切皆应当顺势而为,也都自有其定数。 “行了。”鬼谷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是伸了个懒腰,继续言道:“至于今日之事,就全当作是一场误会吧。” 秋木心里,自然明白老师口中所说的今日之事到底指的是什么,堂下的这些学子们,包括范命也都了然于心。 “只是。”鬼谷子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后,转而还是言道:“秋木,你可还记得那年你前来清溪鬼谷求学,结果却被老夫拒之于山门之外的事情?” 旧事重提,秋木真的不太明白老师说这档子事究竟是何用意,提起这件事情在他心里面的确有所记恨,平日里表现的言行,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老师,这件事情已时隔多年,学生早就没有将它放于心上。”秋木故作惊吓的样子下意识申辩,继续问道:“只是学生不明白老师您为何突然会提起此事?”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言道:“也罢,既然如此,老夫不提便是,今日这堂课你就不必留在此处,你且去收拾行囊带上些行走日用的东西,就此下山去吧。” 张仪、苏秦、范命、薛禾等这些人无不感到惊讶,这好好的老师为何要将秋木赶走,就算是今早之事,不也都说了当作是一场误会,又何故如此这般。 “老师,不可啊。”张仪赶紧起身站了起来,走至堂中案台之下言道:“虽说秋木兄平日里确是有些蛮横,只是如此责罚这会不会太重了些。” 平日总是无缘无故找麻烦,范命虽然对这个人并没有好感,不过也没想过要落井下石,于是求言道:“先生,子羡认为他也不是有意为之,再说今日之事与我也难辞其咎,不如就饶了他这次。” “范命。”秋木狠狠盯着他,完全不领范命的这份人情,继续言道:“本公子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求情,如此责罚岂不是正如你想,也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 好心当成驴肝肺,范命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所言,像这种人真的不配再为他袒护些什么,离开了倒是清静。 “不必再言。”鬼谷子作了一个手势望着秋木,继续言道:“知道你心里会怪老夫的不是,也并非老夫容不下你,只是你可能真的不适合留在此处。” “学生不敢。”事已至此,秋木也不想央求,继续言道:“只怪学生无能。” 鬼谷子自案台之上,走近他的面前且手指着范命,对其言道:“在此之前老夫且问你,你可知道他是谁啊?” 秋木虽然算不上聪颖,这次是真的明白老师所言何意,答道:“范子羡。” 秋木行完弟子礼,然后一个转身便出了屋门,在屋外他稍停留了片刻,样子似乎是有些愤愤不平,只不过这些也都看在鬼谷子的眼里,迟迟无法逝去。 一言既出,鬼谷子自觉从来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唯独这件事情在他心中总是莫名的感到不安,其实说与不说,做与不做这件事情,恐怕都有后顾之忧。 只怕要怪,那也只能怪自己当年​一时心软,竟是如此轻易的就将此人收入门下,但是如果不收,或许自己所担心的那件事情,早就已经提前到来了。 如今这样的安排,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益于其他学子,鬼谷子虽然心善但是他不得不如此为之,米鱼小虾亦能泛起波澜,更何况齐国将军之子。 但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也正是由于这一次​的决定,以至于后来,最终还是带给自己,预料之中的必然麻烦。 清溪鬼谷(五) 山谷峰直挺峻,深壑幽秀,苍松覆壁,清泉盖地,曲径旋险,白云纵飞,怪石嶙峋,好似一幅立体山水画。 山坳空气凉爽而清新,浮动着一抹淡淡的半透明的雾气,几声婉转的鸟鸣声带着清脆的尾声袅袅地从雾中飘来。 鸟儿的歌声充斥在山谷间,唤醒郁郁苍苍的树,风拂过,沙啦啦的响,漾起无法抑制的快乐与满足带着山野中自然的青草与薄荷味道的空气,与蓝天白云相交映,形成一幅美丽到不加任何修饰的画卷,峰顶上更是奇妙无比,枫林深处几座木屋而立,好似世外之所。 “老师,您都已经三年不授课了,不知今日要教我们些什么呢?”薛禾一边看着范命傻笑,然后一边问着鬼谷子。 连续三年不授课,这个话题当然是众学子最关心,也是最为期待的问题。 昔日授课,鬼谷先生大多都是讲些国家大事,与涉世的为人处事,这是鬼谷子最为擅长的学问,所以这一次也是不例外,鬼谷子喜欢避世的生活,可他骨子里面年少之时的追求同样不减。 远大的理想,鸿鹄之志气,只恨这乱世不开眼,唯有将一生的学问授予他的这些学子们,希望他们得以走上仕途而谋取个一官半职,也算圆了他多年以来的愿望,至于他自己已然这般岁数也不敢有什么念头,也不喜于乱世之中。 “晨时,老夫又与平常那般到枫林外围去逛了逛,景是平常之景,事物亦是平常事物,但却颇有一番心得。” “于是,归来之时,老夫便将此番心得写于案台上的竹册,与你们讨论。” 堂下学子听完,众人左顾右盼,好像隔着老远,他们就能看到案台上写的文字一样,如此的好奇心固然是极好。 这种表现,所展现出来的正是身为学者乐于求学的精神,好奇心用对了地方自然是受益,反之难免会招惹祸事。 “子羡,你且将这竹册拿与堂下学子逐个观之。”鬼谷子把案台上摆着的册子交到了范命的手中,继续言道:“子羡先不要参与讨论,如果有什么不合之处且先保留着,最后你再说与他们听便是。” 范命如此绝顶聪慧的人,不需要先生多加解释,他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 张仪、苏秦、庞涓、孙膑,还有薛禾亦是如此,这些人都知道,范命与先生的心得肯定如出一辙,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既是同样的一篇文章,范命他又会和自己有着怎样不同的见解,这是他们所疑惑的事情,也是想要知道的事情。 鬼谷先生自是不一样,有奇特的见解和一定的道理,这不足为奇,只是范命不过是从小跟随在老师身边,而且也没有收为学子,更不曾教他半点学问。 难道就是这样的一位少年,他的才学见识还能超越自己不成,或许此时堂下除了薛禾,众学子无一不是这样想。 至于薛禾,她一介女子偶尔犯犯花痴再正常不过了,哪里会去想别的事。 范命将竹册拿与众人看了遍,接着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将竹册置于案台。 “你们谁先来。”鬼谷子的目光巡视堂下的一帮学子们,他见没有人愿意出来作答,于是便点名言道:“薛禾,不如老夫先听你谈论对此文章的见解吧!” “谭池清水,毁于顽鱼,池水若自身,不可同与之。”薛禾竟是有点调皮的摇头晃脑起来,引来了众人的嬉笑,她继续言道:“老师,小女不想说了,您看他们居然当着您与子羡的面笑话于我。” 范命以及张仪几人也憋不住打趣的露了笑脸,鬼谷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老师,学子以为,这水和鱼它们本来就是应该同为在一处,鱼离开了水这鱼就活不成,水中若无鱼,那多无趣。” 薛禾继续言道:“然池水不由己,试问岸边人,关于这个问题,小女就更不知道池水为何会身不由己了。” “薛禾姑娘倒是性情中人,既是如此老夫也不难为于你。”鬼谷子摆了摆手让薛禾坐下之后,继续言道:“张仪,你平日对事物甚有见解,如此不妨与众学子共同探讨下这后面的几句是何道理啊。” “是,老师。”张仪起身,言道:“红叶枫瓣,相继而落,叶瓣凭风过,​奈何逐流之,然叶瓣虽有情,参木未曾知。” “这原本是说枫叶的凋零,但实则却是以物比人,正如前几句说的独善其身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是以物比人那么可以分为三个人物,文中的“参木”应作为局外人的旁观者,而“枫叶”与“风”这两者则是并存的关系,枫叶相继而落是为了给风让道,只是枫叶的这种自我牺牲参木虽然看在眼里,但却不知它的情义。” 张仪讲完之后,堂下众人都夸赞他的学识渊博,鬼谷子虽然也认同他的这个说法,但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既然连张仪都只能看到这些,就更别说其他的学子们了,鬼谷子最后还是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在范命的身上。 范命则是笑了笑,纵然起身,又抬手摸了摸鼻梁,然后说道:“并非我子羡对此文章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并非看不透这其中道理,只不过实在是不好说。” 堂下的学子,他们以为范命此时说这种话只不过是在空谈,不知所以而故意找的借口而已,众人皆是笑而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