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感言 楔子 天地万物,神灵所生。其物异形,夭寿几何,皆由天授。 后,有神数人,化为仙。择玲珑者以为徒,授神技,以主凡间之事。 然,天地之无穷兮,叹人心也无穷。 五州四海,六合之间。洪荒上古,乾坤之争,仙徒显世。纷纷襄助二国,相斗不知经年。 后,乾败坤于中州,一众仙徒相约罢手。各自归隐四海之外,以镇远邦夷国。不再涉足五州之事。 东海又东九百里,有岛名曰连天。岛上仙徒,东方姓,兵仙子弟。 族中传有仙授神技《玄玉功》、《乾坤术》两部,及天书半卷。 《玄玉功》乃天下三部逆天改命功法之一。玄玉功成,阳寿可至八百载。看万物之须臾,伴滔滔之无穷。 《乾坤术》又名神游术。神虚出窍,瞬息千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至于天书半卷,则空无一字。不知何来、不知何用。唯东方氏骄子方可持之,代代相传。 东方氏逍遥于东海,以载史者自居。也常出游五州,亲入红尘为乐。 上古旧约,难束千年。四海仙徒,大多如是。恰值风云时候,旁观技痒,一时试手只是顽,却留尘缘理乱。 一饮一琢,或是兰因絮果,或是天道循环。 第一章 燕朝天下归东朝 第二章 东燕北燕各烽火 东朝十一年。 东州,东燕。乐城王宫偏殿。 燕东来头束金冠,一袭紫色华服于案前理政。 这些年东燕除去与鲁国在熙农一带恶战数场,衮城以南偶有一些山贼作乱。倒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国泰民安。 相比东燕的安定,北燕却是在战火中逐渐壮大。燕北王借安国之手取了延国,又伙同鲁国灭了安国。 燕北王全取了延国六城。鲁国灭安国,自取泰山郡。后又将安国的定安郡相让北燕。 燕北王只江都一战,兵损不过百。便令得北燕坐拥五郡十三城。与鲁国、东燕,三足鼎力于东州。 世人多有不齿者,称其为燕家逆子、反复小人。亦有钦佩者,继安王之后称其为‘燕家鸠虎’。 其余不论,且说令仇敌相助这等本事,便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那鲁王鲁嵩山的心胸何曾如此开阔了?只道二人皆非常人矣。 燕东来于袖间翻出了一柄巴掌大小的孩童木剑,轻轻抚摸着上面岁月的痕迹。喃喃道: “伐木成剑,以赠兄兮。配此剑兮,四海威仪。执此剑兮,兄弟勠力。” 燕东王阖目,仰起头来,三绺长髯微微颤抖。怅然叹道: “还弟啊,你确如父王所言。雄才大略、勇武过人,有祖父灵王之风。可你缘何叛我?缘何如此啊?你真想要这天下吗?这便是你想要的天下吗?” 咳、咳…… 伴着急咳而起的窒息感,和喉间那股熟悉的腥甜,已伴随了他多年。 “父王旧疾日甚,不可再劳于政务了。澜儿可是要密报范妃娘娘了哦!” 燕东来忙将沾了血渍的锦帕藏于袖间。 一脸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未满八岁,却也瞧得出他日定是个美人胚子。尤是这双明眸流盼的眼睛,彷若瀚夜星辰,熠熠生辉。 “父王无恙,不得密报。小心本王禁你的足。可与你母后上过香了?” 燕星澜撇了撇小嘴,看似无礼的随手翻阅着案上的朝卷。 “早上过了,还说了好一阵子话呢。母后要我要替她、替范妃娘娘好生看着父王,我可是应下了哦。这些未理过的朝卷便交给本公主吧!” 燕东王坐过一边笑道: “好好好,你来,你来。” 说着用手指着一卷打开的朝卷。 “诺,衮城,沙河县史王向阳。掘井开荒,令沙河县又多了百亩良田。为父欲擢其为沙河县令,我儿以为如何?” 燕星澜小大人一样偏头思索道: “王向阳本是衮城王家子弟,王家三世为官,便是外戚亦无从农者。他会种地才是稀奇,倒是他身边有个名为金何在的九品主事,澜儿此前去衮城游玩时曾见过。 其祖上佃户出身,后其父立战功脱了农籍。其人年不过三十,却老似半百之人。肤黑手糙,官服朝靴,久洗泛白。 我国为官者,无论品阶,每年可领四季衣物、鞋帽十二套。我好奇之下,查此人并未短领。再查此人常年游走田间,开荒掘井、授农插秧,每每亲力亲为,以致如此。” 燕东来颔首道: “既如此,便命金何在为沙河县令,王向阳仍为县史。也好让王向阳跟着金何在学做些事情。” 燕星澜轻摇鬟首道: “父王不可,王家三世为官,于国颇有功绩。今只想为其子弟王向阳讨个前程而已,父王怎好让官宦子弟随着佃户出身的金何在学做事情。 真若如此,王家必心生怨恨。只怕那时非但沙河县、便是衮城说不上也要生出些事端来了。” 燕东王不禁动容,略有为难道: “那此事……” 燕星澜笑而接道: “此事好办,父王可擢王向阳为从事中郎,同样比郡史高了一品。让他跟着户部侍郎范雷声学学如何管理赋税、钱粮。 毕竟官宦子弟的私塾里都是有教算学的。王向阳上任后,金何在擢为沙河县史。金何在此前便已替王向阳行了许多县史之事,足以胜任。 县令之职牵涉众多,且先放上一放。金何在官升三级已是重用,再高恐遭人嫉。他又未必懂得官场之道,那时只怕令他自己也无所适从,无心正事了。父王以为如何?” 燕东来难掩激赏,笑着摸了摸燕星澜的头: “甚好,我儿慧眼如炬,知人善任。不愧为我燕家王室血脉。” 燕星澜天资聪慧,六岁时已能帮燕东王理政。 便是当日燕星澜的一句,好一个子车无忌,好一个铁犁牛耕。才有今时被世人称颂的‘天下粮仓’,熙农城。 东朝十六年,秋。 鲁王命前将军陈炼,率四万步骑为前军。 中军将军陈到,率步骑五万为中军。 抚军将军王明朔,率步卒三万,携攻城器械、粮草辎重以为后军。 十二万大军,兵发东燕东原郡的‘天下粮仓’,熙农城。 鲁王同时再令车骑将军潘勇,率三万轻骑,三万铁骑。六万骁骑,直袭东燕东原郡的衮城。 东燕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万,而鲁国发兵十八万,国内至少仍有五十余万可战之兵。鲁国大将军尉迟金坐守泰山郡,下可防北燕彭城来犯,上可虎视东燕。即能增兵东原,亦能发兵南并。 燕东王召大将军云海入宫,解天子剑印交予大将军云海。执其手,不禁动情道: “你我相交多年,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我虽勤勉,却无兵家韬略,并非雄主。蒙兄不弃,追随至今。 此番鲁国来袭不似往日,已有亡我东燕之心。今日我将东燕四郡黎庶与三军将士皆付与兄长,或战……或降,全凭兄长做主。” 大将军云海接过剑印,置于一旁。退后三步,行君臣大礼。 顿首九叩,咚咚作响。足下青石碎裂,抬首之时,已是额间淌血。云海双目赤红,咬牙言道: “微臣惶恐!王上乃大燕正统,真命天子,当世贤君。微臣能相伴王上左右实乃三生有幸。我云家世受王恩,云某祖上为大燕战死、云某父兄为大燕战死。我云海若能为大燕战死,为王上战死,死得其所,与有荣焉!” 燕东王扶起云海,哭着、笑着。 大将军云海,于王宫大殿之上,执天子剑印。 命其三子,安南将军云涛,领兵三万赴熙农,粟山县。 命其四子,安北将军云天,领兵三万赴熙农,谷海县。 命其长子,镇军将军云波,领兵三万赴熙农,九苍县。 再命抚军将军子车无疆,领兵五万,增守熙农城。 衮城以北,平原旱地,无险可守。 那车骑将军潘勇乃鲁国悍将,尤善骑兵突袭,其疾如风。一把破风大斧,常人难挡。素有‘披风将军’之称。 大将军云海欲领轻骑二万、铁骑三万亲往。可云海若被拖在衮城,熙农如有变故,又当如何? 此时,年逾古稀,久不临朝的程国公程道淳。颜苍鬓稀,一身甲胄。携其义子程豹上殿请命。欲前赴衮城,以拒潘勇。 第三章 衮城熙农两奇谋 第四章 北燕发兵乘虚入 第五章 鲁国退兵东燕殇 第六章 阴云再起笼东燕 第七章 咫尺心魔南盲侯 第八章 东燕之危如累卵 第九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十章 千古兵家东方氏 第十一章 霜发朱袍东方狐 第十二章 梦入神机麒麟儿 东方狐闻言,倒是无所谓的翻手一扬手中柳枝。第四辆马车青色帷裳的门帘似被微风扬起。 众人忙转向青色马车之处行礼。 东方狐也不看众人,随意说道: “此子东方玄,怠惰嗜睡,难以为用。他一睡,短则八九个时辰,长则三两日。便是老夫都唤他不醒,尔等又如何扰得他的清梦。” 众人闻之一惊,那岂不是一天只有三四个时辰是醒着的?不,还有可能一睡就是三日。且无人能将其唤醒,这如何使得? 待观马车之内,众人再是一惊。 车内少年欹枕横卧,一手托于耳侧。一手持卷,随意搭在立起的右膝之上。三千青丝随意散落,一袭广袖青衫轻柔飘逸。腰束珠白天蚕丝带,上挂一枚火玉麒麟佩。 此少年容色清雅卓绝,俊美无俦。好比满月映秋水,恍若繁星落寒潭。唇边带起一抹弧度,恬静而从容。肤若凝脂,不染纤尘。如千年古玉,似玉树兰芝。此美只应天上有,应是嫡仙入凡尘。 青帘再落,众人不禁唏嘘。短短一瞥,足以惊鸿。 狄熊不由得扯了扯自己的黑脸,心道这帮鸟人怎生的一个比一个好看。俺爹俺娘给俺生的怕是连人家的脚底板都不如啊! 东方狐挥袖饮罢壶中酒,转向燕星澜道: “鬼灵精,十息已到。你可曾选好?老夫这便要起行了。” 燕星澜正容,跪地稽首拜道: “回老前辈话,澜儿欲烦请东方玄公子襄助。拜求老前辈允之!” 大将军云海和丞相范逸云俱是心急如焚,纵然此子貌美如嫡仙,于我东燕又有何用?! 二人低声急劝道: “公主,三思啊!” 范珺瑶亦是不解,不过她相信燕星澜并非色令智昏的寻常女子。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偷偷望向立于车辕之上,风华绝代,一袭朱袍,银丝如瀑的东方狐。 如有来世,我不愿做什么王妃、太后。我只愿做一个色令智昏,敢爱敢恨的寻常女子啊! 东方狐偏首一笑: “娃娃,你当真选好了?” 燕星澜稽首再拜,言辞坚定。 “拜求老前辈成全!” 众人知燕星澜心意已决,故随之稽首齐拜。 “拜求老前辈成全!” 哈哈哈—— 东方狐大笑间,挥柳解开了青色马车与前车衔环。也不与众人作别,驱马驾车,避开众人,错路而行。 众人不知燕星澜为何独选这嗜睡成病的东方玄。唯有燕星澜自己晓得。 曾姑母手札中有记。相传东方氏祖上原是兵仙弟子,盖因爱上凡间女子被逐落凡尘。兵仙不忍,赐以天书半卷,言其若能于世间寻得余下半卷,便可再列仙班,重归天上。 唯有东方氏历代最杰出的骄子,方可为这半卷天书的持卷之人。而东方狐当年,便正是那持卷之人。 只恨曾姑母手札之中并未细说这半卷天书是何模样,方才又不过是匆匆一瞥。 燕星澜眉头微蹙,心中忐忑。众人观之,心中只道公主方才为那东方玄的美貌扰乱了心智,如今悔之晚矣。 恰在此时,东方狐畅意的笑声突在众人耳畔响起。 “ 东方有子最得意,梦入神机麒麟儿。 天下英雄堪伯仲,独领风骚数百年。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星澜闻言喜极而泣,稽首长拜。 众人再叹,公主果不负美人慧眼之名。 唯有范珺瑶无心旁骛,抱着怀中酣睡的燕还王,在翘首望着渐行渐远的东方氏车队。 东方狐斜倚在车辕之上,用那枚龙纹火玉簪将一头霜发随意盘起,索然叹道: “唉!如玉啊,你孤苦一生非我所累,实为你燕家所累。如此你当安心如意了吧。” 言罢东方狐一手执壶,一手执柳。驾车徐徐向鲁国渤海城方向行去。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新柳滴翠,正春来时候。燕家之鹿失已久。有狐仙公子,红尘重游,因缘会、再施回春妙手。 遣麟儿襄助,梦入神机,败尽群雄掌星宿。休提骄虏狂寇。独领风骚百年上,何人可堪居右。待从头、山河笑谈收,逆天强补裂,还燕帝胄。 ’ 东朝十九年,春。 东燕,王都乐城,王宫大殿。 东方玄卧于大殿之上的王座前酣睡,公主燕星澜、丞相范逸云、大将军云海、游击将军狄熊,及文武百官皆跽坐于殿上。 右仆射李文通满面愁容的轻声道: “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哟,已睡了足足三个多时辰了啊,人有三急啊! 左仆射周通文偷偷擦了把汗撇嘴道: “我早言你肾虚,果不其然吧。你看王老大人,年逾六十啊。仍满面红光呢!” 身旁几人看去,见礼官大夫王老大人满面红光,只是额间虬筋隆起。 “怎的如此之臭?” “是啊,不知何处传来?” 光禄大夫邱健惊怒的指着礼官大夫王老大人,微微颤抖的气结道: “你!你竟敢于大殿之上出恭?!你…你…你枉为礼官大夫!老夫…老夫要参你一本!” 礼官大夫王守礼终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辩道: “休得胡言,老夫何曾殿上出恭?!” 说罢,拉起朝服下摆以示众人,表其清白。 右仆射李文通冲左仆射周通文摇了摇头,低声道: “这老匹夫拉在纨裤中了。” 燕星澜跽坐于东方玄身前,看着一袭青衫,不染纤尘,宛若嫡仙的少年。仿似置身梦中,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又岂会觉得累。 狄熊本欲搞些声响,用以惊起那东方玄。不想被大将军云海制住,并告之退殿后,去自领五十军杖。 夕阳欲落,已近申时。 东方玄阖目而笑,持卷轻挥。跽坐百人仍显空旷的大殿之上,回响起一道清泉戛玉之音。几分慵懒,几分疏狂。 “本是天上人,偶做凡间客。手持天阁半卷书,不觉悠悠过。” 东方玄双臂轻舒,起身四顾。登时一愣,随后扶额苦笑道: “好你个老狐狸,自己欠的尘世债,却叫孙儿还。” 燕星澜躬身行礼拜道: “燕家,燕星澜,拜见公子。烦请公子出手,救我东燕于水火。” 身后百官如蒙大赦,这俊美的后生可算是醒了。也不顾此子是何人,有何本领,只是随着公主燕星澜行礼,附声同道: “烦请公子出手,救我东燕于水火。” 东方玄未起身也未看向众人,抬起玉手轻撩发丝。慵懒的样子自带一股仙家的出尘气息,淡淡道了一句。 “好,不过待解了东燕之危后,须得应我一事。” 燕星澜只知眼前这宛若嫡仙的少年可解东燕之危,莫说应其一事,便是千事、百事也可应得。随即躬身,直言拜道: “公子但有所求,星澜无所不从。” 东方玄微微颔首,随意言道: “且取笔墨、绢帛来。” 燕星澜忙命人取来,不但有上好的笔墨绢帛,还有各色的颜料。 东方玄放下手中残卷。 一手扶袖,一手执笔。竟是一派大家风范的作起画来。 跽坐在前的还能看见是在作画,跪在后面的只以为这位公子在写什么退敌良策。 燕星澜不知东方玄此举何为,却也不敢出声打扰。直至东方玄停笔,示意身旁侍从授予众人观之。 绢帛之上,四五只鸿雁于江边芦苇岸的花丛中觅食,居前一只体型较大,也不似其余几只体色灰褐。而是通体墨色,唯头上一抹丹红。 燕星澜并不懂书画一道,只觉得这几只鸿雁惟妙惟肖,好似跃然锦上。不由微微侧首向范逸云看去。 丞相范逸云乃是东州书画大家,尤善山水、花鸟。与东州北燕善画人物的顾寒江,并称为“东州江云”。 丞相范逸云望向此画叹道: “风过芦苇定,江流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想不到书画一道,竟真有人可以入得以形写神,出神入化之境!” 年逾五十的范逸云,恭恭敬敬的欠身拱手,向东方玄行了一个后辈之礼。 第十三章 决胜千里初点兵 第十四章 奇谋妙计连环出 第十五章 天下兵家多妖孽 第十六章 青衫公子戏盲侯 第十七章 王宫夜宴鱼龙起 第十八章 请公子赐我一死 第十九章 仙梦湖心麒麟岛 第二十章 天下兵家风云动(一) 第二十一章 天下兵家风云动(二) 第二十二章 天下兵家风云动(三) 第二十三章 得来齐郡换荒郡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 数月之前,狄熊自东海擒得蜃精归来。东方玄命其将之投入湖中。 自此,仙梦湖上散之不去的蒙蒙湖雾中时有龙影唳鸣,雾湖之上仙光氤氲,不时显出玉山楼阁,亭台水榭。 时而一二处,时而七八处,各不相同。不知何时而显,亦不知何时而隐。镜花水月,无迹可寻。 待到晴时,兴许能看清蛟龙于雾间翻滚嘶鸣。若是运气极好,或许还能依稀见得一位俊美如仙的青衫公子,携着两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漫步于湖上雾光仙境之中。 燕星澜及一众知情之人皆惊惧于东方玄驱养精怪,再造乾坤的仙家手段。而东燕百姓见此之后。星澜公主请了神仙居住在岛上的传言顿时不胫而走。 如今东燕人见面聊的最多的便是。 “哎,去仙梦湖见过龙王和神仙没有?” 霞云岭、仙梦湖。一时间成了东燕上下,炙手可热的圣地。不止东燕,五州诸国商队传开之后。各国欲来此一观仙境者可谓趋之若鹜。 不少名门闺秀,富家公子不远千里来此。为能看到湖上雾光仙境中的仙人,索性搭了帐子,日日守候于仙梦湖畔。 麒麟岛自然是上不去的,一是这仙梦湖畔一艘舟楫也未有。二是燕家王室禁卫交替巡更,根本不让旁人近到湖边百步。 自前几日得知东方玄果然上了那天下暗花红榜,悬红竟高居榜上第五位。这可把燕星澜及百官众人吓的不轻。而天翼城北,瞰天涯上至今仍不曾有‘掌绝’柳无相的消息。 燕星澜与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商议过后。欲调王室禁卫三千,云家刀狩三千,封锁霞云岭。再命轻骑二千,重骑二千,环绕着仙梦湖畔疾驰往返、昼夜巡视。于此一万将士中,再暗插一些燕家死士,炼气高手。如此当可以护东方玄周全了。 谁知此事为东方玄所阻,言毋需派兵驻守,一切如旧便好。只让燕星澜命人于仙梦湖畔为其立一座白玉石牌,并于石碑之后修上一片空冢。 东方玄亲手于白玉石牌上篆刻。 ‘ 仙梦麒麟五杀阵 ———————————————— 湖光影动不知处,雾隐玄波梦中游。 ·雾影玄波仙梦阵· 石转听风无限路,龙舞凤鸣小周天。 ·龙舞星辰凤鸣阵· 烟锁桃林成云霞,醉入其中不还家。 ·桃林醉乡烟霞阵· 竹廊参差九幽径,青蛇叶上虫语时。 ·竹廊斗折九幽阵· 有风南来摇百草,露湿晴花十里香。 ·百草晴花迷香阵· ———————————————— 欲取玄首级者,皆可来此破阵。 若是命丧阵中,亦有湖冢埋骨。 玄当翘首以待,恭候天下英雄。 东海·连天岛·东方玄 ’ 待燕星澜、范逸云、云海、狄熊、公输瑜及一众人等看完白玉石碑后,终于知晓那一片空冢是作何所用的了。 望着驾舟渐渐隐于湖上瑞霭朦胧之中,飘然而去的一袭青衫。众人心中却似惊涛骇浪般震撼莫名。 狂!傲!好生狂傲的东方玄! 请天下英雄来取其首级,又事先为天下英雄建好冢穴。言外之意便是,谁来谁死?! 狄熊抱臂一旁,黑丑的大脸上满是不屑,咂摸着嘴道: “哼哼,自是谁来谁死。公子也是心善,还建什么湖冢,敢来的都活该喂蜃精才是。” 然,没过几日。狄熊便不再觉得东方玄心善了。 东方玄言狄熊为其东海一行,擒得十只蜃精,此功当赏。 狄熊满心欢喜的等着东方玄赏他些仙家宝物,他也好拿出去四处炫耀,吹嘘一番。 谁知东方玄踌躇半晌,竟勉为其难的说。许狄熊上麒麟岛,愿授其十日东方家的兵法。 这可令大将军云海和一众将领目生妒火,垂涎三尺。便是燕星澜也是心生羡慕。相传东方氏祖上曾师从兵仙,东方家的兵法那不即是兵仙的兵法吗? 只有狄熊听完愣在当处,俺老熊不想学什么仙家兵法啊?俺老熊只想要些仙家宝物的。 如今想登麒麟岛,先要去擂那立于仙梦湖畔的巨鼓。 一通鼓后,等上一个时辰。若有船来接,便可随之上岛。若无船来接,那今日便也不用再敲了。这些规矩自然都是那宛若嫡仙的东方玄公子所定。 狄熊本不想来,但无奈公主非逼着他来。 狄熊卖力的擂了一通鼓后,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船莫来,船莫来,船莫来……’ 燕星澜与狄熊连续两日来此,都不曾有船来接。眼见又有一个时辰了,狄熊心中窃喜,想必今日那东方玄公子也不打算见客的。 燕星澜根本也不着恼,但凡东方玄所命,燕星澜无所不从,不问对错而且甘之如饴。日日来此,皆精心打扮,光彩照人。 稍顷,狄熊的丑脸狞作一团,燕星澜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 青奴驾着东方玄的陆海行舟,于湖雾中显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紫奴候于石林阵前,接上三人入岛。 仙梦湖,麒麟岛,麒麟小筑。 东方玄此时正欹枕于正堂塌上,依旧是持卷阖目,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青衫依旧,仙家风流。他随意的卧在那里,便是一副令人看也看不够的风景。 非是燕星澜和紫青双奴,便是狄熊见了东方玄也是这般觉得。东方玄公子怎生的如此好看,就如锦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东方玄见狄熊来此,也不管旁人。促狭一笑,起身道: “来来来,狄将军。把我前时授你的‘兵者’背来听听。” 紫青双奴分别立于东方玄和燕星澜身后,为二人轻摇户扇。四人皆望向跪坐堂前,身似熊罴的狄熊。 狄熊无奈,开始默背道: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佚而劳之……” 狄熊实在想不起来了,抬头瞟了一眼东方玄,看其卧在那里闭目轻轻颔首,恍似打盹儿睡了过去。干脆径自胡诌道: “饿而食之。钟鸣鼎食,饱腹终日,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燕星澜和紫青双奴虽不知何谓兵者,却也觉得不太对劲,怎么饱腹终日都出来了呢? 东方玄不紧不慢,恍然悟道: “哦?原来我们兵家不可先传的取胜秘诀是饿了就吃,天天吃饱了躺着啊?” 紫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随后燕星澜和青奴也是纷纷笑个不停。 东方玄冲紫奴使了个眼色,随后一挥袖袍,侧过身去,一副不忍相视的样子。痛心道: “紫奴,带他去书房。取我戒尺,掌心百下,不得留情。” 紫奴领命,掩口笑着就去拖拽狄熊。别看狄熊五大三粗,还是个武艺高强的炼气之士。紫奴可是能够担任东方玄近侍的炼气之师,拖起狄熊轻松的好似拖一条死狗。 “公子饶了俺老熊这次吧……公子饶命啊……” 紫奴拖着狄熊出得堂去渐行渐远,堂内依旧能听到狄熊的哭求声。 东方玄侧着身子,拍着膝头,哈哈大笑。 燕星澜在一旁掩口笑道: “呵呵!公子你当初要他随你学十日兵法,我便猜到公子是有意捉弄于他。” 东方玄转过身来,摆手轻笑道: “哈哈,非也。这狄熊看似粗莽鲁钝,实则机敏聪慧。假以时日,更胜云海。我虽喜促狭于人,却也无闲暇去逗弄痴傻的。” 此语一出,青奴只是惊。她不曾想到公子对这狄熊评价如此之高。 燕星澜则是先惊再伤,惊自然也是惊于狄熊来日可期,竟可胜过大将军云海。伤则是前几日,燕星澜欲拜东方玄为师,东方玄便称没有那个闲暇。 燕星澜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是一个天资尚不如狄熊的傻子…… 东方玄见燕星澜有一瞬恍惚,自知失言。忙出言岔道: “公主来此,可是为荒郡一事?” 燕星澜确是为此事而来,回过神来俯身行礼拜道: “正是此事。此前依公子之命,以齐郡一地换了鲁国荒郡。那鲁嵩山自无不可,如今两处交接已毕。前日朝上,商议荒郡一事……” 东方玄笑而接道: “可是受到百官诘问?如何将有重城颇多的齐郡,去换鲁国荒郡那仅有一座孤城的不毛之地?” 燕星澜忙点鬟首,面有疑色道: “确是如此,公子之前让使臣与鲁嵩山言。来年欲从荒郡出兵,征讨北燕,故以齐郡相换。公子可是当真?我叔父他……” 东方玄双臂轻展,一手撑于耳后。一手持卷还于身前,慵懒道: “我自知你叔父心向东燕。今日有些乏了,待明日我去朝上自有分说。公主且回吧,记得带走那个呆厮。” 听得东方玄应下明日前往王宫临朝。燕星澜心中狂喜,躬身行礼,倒退出堂外。 午后金色的骄阳,暖暖的洒在东方玄俊美无瑕的脸庞,生出美玉般的琉璃光泽。 芝兰玉树,琉璃少年。 此后余生,再难相忘。 第二十四章 西海重挽过千山 东朝十九年,夏,六月初七,芒种。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 今日无论何人,皆被东燕大军驱赶出霞云岭十里以外。过万大军,沿途把守,将霞云岭至王都乐城的官道封的水泄不通。 王都乐城,晨起封街。何时再开不知。明令家家闭户,不得上街四处游走。旦有开窗张望,明令不止者,神羽营当街射杀。 百姓闻此无不乍舌,却是不知何故。东燕从未有过如此禁令。便是燕东王在时出行,随行也不过数千人,更无封街闭户之令。 非但百姓不知,大军之中亦是多有不知。 云家刀狩卯时便至仙梦湖畔列阵,现下已近巳时。人人脸上毫无疲态,满是期待兴奋之色。 “嘿嘿,一会儿便能见到那岛上的仙人了。” “哈哈,此番回去。当可以和小翠儿吹嘘了。她来过几次,都未在湖光仙境里看到仙人呢。” “我听牛都尉说,前番我等蛇儿口大败鲁军。即是这位神仙公子授了大将军计策。” 壮硕魁梧的都尉牛庆,身着轻甲,背负斩马重刀,虎步行来。面露凶色的斥道: “你们几个小子,再给老子嘀嘀咕咕的。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们。此次随行护卫的差事可是大将军帮咱们从王室禁卫那里抢来的。没看那些个王室禁卫皆立在山脚路边嘛?都给老子精神着点儿!” 说罢瞪了几人一眼,转脸难掩兴奋的向湖边木架桥旁行去。 稍顷,青奴驾舟于湖雾中驶出。 东方玄青衫云袖,黑丝如瀑。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淡然,肤若凝脂,不染纤尘。身如玉树,翩若惊鸿。领着身姿婀娜,轻纱遮面的紫青双奴于木架桥处远远行来。 身后湖雾中龙影翻腾,声声唳鸣。湖上金光大作,氤氲之中,雾光仙境次第显出,一时之间竟有十处之多。 一众云家刀狩看得是目瞪口呆,牛庆与其余几个都尉皆愣在桥边。 牛庆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瞪着牛眼,叉着大嘴道: “我的个娘咧,这是仙人出岛啊……” 东方玄行至木桥旁的驿站处,看到驿站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麒麟驿站。不禁莞尔一笑。 青奴上前柔声问道: “公子今日是想乘车还是坐轿?” 紫奴上前笑道: “我猜公子今日想骑马。” 东方玄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活波跳脱的紫奴,调笑道: “是某人想骑马吧?” 青奴瞪了紫奴一眼,紫奴于轻纱下吐了吐舌头。东方玄无所谓的继道: “那便骑马吧。” 三人来到马厩旁,马厩内数匹骏马。尽是燕星澜命有马王陈之称的老马夫陈伯,自王室御马监内挑选的宝马良驹。 其中一匹白马尤为神骏。单膝跪在一旁的老马夫陈伯见得三人忙道: “老奴陈伯,拜见公子。厩内白马乃是公主特为公子所备。此马性极温,可日行千里,善泅渡,江河无阻。故名白玉水麒麟,正合公子骑乘。” 紫青双奴满眼喜爱的看着这匹神骏的白马,心中想着公子若是骑上这匹白马,该是何等的姿容绝世,潇洒风流。 东方玄却是看向不远处龙纹青幔的马车,马车前躺着一匹漆黑如墨,体型硕大的巨马。只看蹄子,便有孩童头颅大小。 东方玄向马车行去,紫青双奴快步跟上。 跨坐在车辕之上,四十上下的汉子忙跳下来跪拜道: “小的王大力拜见公子,公子可是要乘车?” 东方玄指了指于其身后,横躺在车边的黑色巨马道: “将此马的挽具下了,我欲乘此马。” 王大力惊道: “公子使不得!此马凶顽,莫说骑乘,驾车的马夫都叫它踢死了数人啊!小人若不是有些手段,也早伤于它蹄下了。” 东方玄恍若未闻道: “让开,我自去牵马。” 王大力与驿站中数人皆是燕家死士,王大力更是炼气之人。他哪里敢让东方玄犯险,欲起身再拦。 却看到东方玄身后青奴微微摇首,紫奴干脆出言喝道: “王大力,你可是聋了?还不速去下了挽具,与公子把马牵来。” 王大力自是认得紫青双奴,二人是燕家死士中一等一的高手,更善合击之术。有二人在此,此马确也难伤这位神仙公子。 王大力身手敏捷,三两下便去了那匹黑色巨马的精铁挽具,浑身戒备的欲牵起此马。 谁知此马身未起,竟四蹄翻飞,又快又疾的踢向王大力。 王大力身似灵猴,闪转腾挪。却仍是避之不及,只得双拳齐出,与那孩童头颅般大小的马蹄狠狠对了一记。 王大力向一侧飞去,黑色巨马咴儿一声借势而起,后腿站立,前腿抬起凌空虚踏。 紫青双奴顿时一惊,此黑色巨马立起竟有二丈余高,浑身健硕的肌肉棱角分明,似一块块黑铁附着其上。巨大的马蹄上有细细的长毛扬起,黑亮的马鬃于颈后四散飞舞。尤其是它有一对猩红灵动的眸子。 这到底是何妖马?! 紫青双奴放开丹田之气,各自向前一步。将东方玄护于身后。 黑色巨马感到了来自眼前这两名女子危险的气,打着响鼻,似被激怒了般。粗壮的后腿用力一蹬,像座黑色小山一样冲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东方玄信步上前,一个吐纳。驿站之中突生出一股异样的气。 众人只觉得这气不似炼气之人所炼之气,亦不似斗气、杀气、威气。而是一种未曾见过的气。犹如森罗之息,万象之气。 那匹黑色的巨马顿时驻足,低着头立在东方玄身前。安静下来,轻轻用前蹄扣着地面。好似犯了过失,唯恐长辈责罚的稚童。 东方玄探手向前,张开修长的手掌。纤细的玉指,轻轻的点在身前黑色巨马的鼻额之上。与其笑道: “送我一程可好?” 东方玄语调温暖柔和,似一股熙暖的春风吹进了众人心间。 众人还在错愣间,那匹黑色巨马竟转到东方玄身侧跪卧了下来。 王大力和陈伯各自心惊,这黑色巨马平时除了躺着便是站着,几乎从不卧着。想不到今日居然跪卧于这青衫公子的脚边。 东方玄上到马背,并非跨坐,而是卧在其背上。也是这黑色巨马太过硕大,便是这么四足着地的站着也有一丈多高。东方玄卧在上面绰绰有余,身侧左右甚至还可各卧一人。 东方玄卧于马上,向王大力问道: “它可是没有名字?” 王大力明显还未缓过神来,愣了一下。随后便滔滔不绝起来。 “啊?哦,回公子。此马自西州商会买来时确是没有名字。后来马王陈,哦,陈伯。为他起名叫黑石,它也不理。踢死了几个马夫后,也没人敢骑它。它力气大,可拉八驱车,便当挽马用了。小的唤它大力王,不唤还好,一唤它就要踢小的。” 紫奴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哈哈,王大力,大力王。” 东方玄卧在马背上,摇头笑了笑,拍了拍黑色巨马的脖颈道: “我与你取一个名字可好?” 黑色巨马颇通人性的点了点硕大的马首。 东方玄轻轻梳理着其颈间黑亮拱起的马鬃,会心一笑: “小家伙儿,你以后便叫过千山如何?” 黑色巨马咴律律昂首一晃,欢快的四蹄交替轻点地面。任谁也看得出这匹黑色巨马,此刻心情甚好。 青奴笑望着马背上的东方玄,柔声道: “这个小家伙儿可真是不小呢。” 东方玄摆手回道: “哎,我说的是它的年纪。” 陈伯不知怎的一时嘴快,从旁接道: “公子,此马已经十岁了啊!” 紫奴凤目一瞪,冲陈伯斥道: “马王陈,怎的就你多嘴?” 东方玄拍拍马颈,过千山走到陈伯旁。东方玄俯看着陈伯,语中带笑道: “马王陈?呵呵!你可识得此马?” 陈伯也是燕家死士,当然知道这东方玄可驱精怪,更惶论刚才一指降马。此子亦人亦仙,手段通玄,万万开罪不得。自己怎的就如此嘴快。 陈伯冷汗直流,后悔不已,跪倒拜道: “老奴不识此马,徒有虚名。老奴该死!” 东方玄呵呵一笑,抽出半卷天书击于掌间。调笑道: “西海以西一万八千里,有一国,名撒克逊。此国极善马战,可一马同骑三人。皆因其国内育有一种名为夏尔的巨马,此马寿长。若无伤疾,可活百余载。此马十岁,岂非与稚童无异?” 东方玄说着又伸出手来,过千山仿似脑后长眼般,转过头来,将硕大的脑袋放在东方玄手下。东方玄笑着拍了拍,继道: “呵呵,怕是你都寿终正寝了,它还活着啊!” 言辞恶,这是众人的第一感觉。虽然东方玄公子所言可能句句是真。但是一个不老不死的人,拍着一匹马的脑袋,与你笑说着你活不过这马…… 没有人会心生欢喜的…… 青奴只觉得这东方玄公子此时与稚童无异,顽皮可爱。柔声笑赞道: “公子博闻天下,青奴受教了呢。” 紫奴无心嘴快,难忍好奇道: “公子,你如何知晓那西海万里以外之事?” 众人心中当然也奇,只是不好相问。 东方玄眼中精光一闪,神色诡谲,半卷天书交击于掌。 “玄有乾坤之术,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九千河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大笑间拍了拍过千山的脖颈,过千山一跃而出,绝尘而去。 第二十五章 火耕水耨造粮乡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畔。 东方玄人在过千山上,一骑绝尘向西。紫青双奴忙各自上了匹马,紧追东方玄而去。 守在仙梦湖畔的云家刀狩反应神速,一见东方玄与黑马冲出驿站,无须号令,各自翻身上马急急追去。 麒麟驿站中,王大力跨坐在车辕上揉着腕子笑道: “马王陈,栽了吧?哈哈哈!” 陈伯一边拾掇着料草,一边挑眉笑道: “老头子我今天开了眼,栽的痛快呀!人家东方玄公子一指降马,你呢?被大力王踢的舒服不?” 王大力哈哈一笑: “舒服,心里舒服啊。什么大力王,过千山,过千山啊!真真的好名字,这黑家伙以后有福喽!” 东方玄卧于过千山背上且行且走,与紫青双奴一路无阻,纵马行至王宫大殿之外。 宫内众人及百官早已见怪不怪,王宫纵马算什么,没见王座旁边都设卧榻了么? 东方玄无视燕星澜及殿上百官,下马悠然漫步至王座左侧那处雍容华贵的金玉麒麟榻,随意卧下,斜倚在引枕之上。 身前墨玉案上天子剑印、金壶紫炉,还有一只巧夺天工的青玉麒麟觥。 东方玄也不等紫青双奴,翻开青玉麒麟觥的项背。自执金壶倒了半觞北疆天石乳。手中拿起那只青玉麒麟羽觞,轻抿一口。云淡风清道: “荒郡,是我要换的。”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满朝文武当然知道这荒郡是东方玄命公主换的。只是诘问燕星澜还好。指责东方玄?他们不敢。 大司农子车无忌,心中纠结一阵,上前行礼拜道: “子车无忌拜见公子。恕在下驽钝,在下实不知这唯有一座孤城的荒郡不毛之地,到底有何妙用,请公子教我。” 众人一听,对啊!责问不行还可以求教啊! 大鸿胪宇文清接着行礼拜道: “宇文清拜见公子。恕在下驽钝,在下也不知,请公子教我。” 守礼大夫王守礼也忙着行礼拜道: “王守礼拜见公子。恕老夫驽钝,老夫也不知,请公子教我。” 光禄大夫邱建咬牙心中骂道,这老匹夫跟风倒快。守礼大夫知不知有何紧要啊?国策该是我光禄大夫问的。 “邱建拜见公子。恕在下驽钝,在下也不知,请公子教我。” 一时间,文官这边除丞相范逸云外。尽皆跪出来求教了。 武官这边,大将军云海纹丝不动,倒是也有几个武将出来求教。而灭寇将军齐正义,便是其中一个。 要说如今狄熊第一佩服之人,那定是东方玄公子。本来见这些文官以退为进便气的不轻,又见那齐正义也出来求教。顿时难忍怒火,出声喝道: “你们唧唧歪歪个啥?公子说换了那便换了。这齐郡是公子赚回来的,白来的!那些个钱粮兵马也是公子赚回来的,白来的! 齐郡换荒郡怎么了?这荒郡算来也是白来的啊!怎么?占便宜占少了反倒难受了?可是忘了公子没来的时候,你们坐在这里蔫头耷脑、愁眉苦脸的鸟样了?一个个的都是什么鸟人!” 从始至终,燕星澜、范逸云、云海都未出言打断狄熊。盖因狄熊的话虽糙,说的却全是大实话。这些皆是有了东方玄才有的,若没有东方玄,东燕有没有还在两说。 狄熊大骂一通,心中畅快了许多。紫青双奴也是觉得这狄熊骂的极好。 紫奴笑眼微弯,心道这呆厮还有些良心。下次戒尺我便轻一些吧,公子当不会怪罪我的。 然而殿上跪倒求教的那些人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 灭寇将军齐正义,粗眉、大眼,四方脸。出言斥道: “狄熊,你当军国大事如坊市卖菜不成?每一处城池,皆是将士用命之地,岂可儿戏!” 东方玄卧在榻上闻听此言,瞥过一眼齐正义。 ‘此人,倒也刚正。’ 狄熊正欲再骂,却为东方玄挥手所阻。 东方玄挥了挥云袖,示意狄熊稍住。哼笑一声,不答众人反问道: “哼!南州夏国,何以连年用兵?” 众人不解,这齐郡、荒郡,又和南州夏国连年用兵有何关系? 大将军云海恍然明悟,脱口而出: “粮!”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终显出一丝笑意,轻轻颔首道: “不错,夏国坐拥南州九郡之地,粮城数座,仓禀殷实。而东燕粮城仅有熙农一处。不觉得太少了些么?” 大司农子车无忌每每为粮犯愁,急急行礼向东方玄拜道: “少,少,太少了啊!” 东方玄看了看子车无忌,继而出言调笑道: “南稻北粟,夏国水稻可一年三熟。” 众人闻此大惊,东燕熙农素有‘天下粮仓’之称。那里麦粟纵是多产,也不过一年一熟。一年三熟,那是要多出多少粮食?! 大司农子车无忌倒是知水稻可一年两熟,可万没想到南州夏国的水稻竟可以一年三熟。 子车无忌早年试种过水稻多次,北方是种不活水稻的,羡慕又有何用。 东方玄抽出袖间锦轴交予紫奴,示意其呈给燕星澜。随后手中把玩着青玉麒麟觥,悠哉道: “荒郡多荒草湿地、泥沼水泽。近东海,三季湿热。今我有火耕水耨,棚幔鱼鸭之法。烧荒草、养鱼鸭、植水稻、冬季覆之棚幔。此地水稻,当可一年四熟。尔等觉得这齐郡可是换的亏了?” 燕星澜及众文武听的大喜过望,齐郡虽有城高池深的重城齐城,却远远不如一座粮城珍贵。那水稻若是真能在荒郡一年四熟,那荒淄城可就不再是孤野之城了,而是一座粮城啊! 狄熊抱着膀子撇着嘴,面带不屑,扫视众人。一副他早就知晓的样子。 燕星澜步出案前,行天揖跽礼拜道: “公子授我东燕粮城,星澜代东燕黎庶、三军将士,拜谢公子!” 范逸云、云海、子车无忌等文武百官,同行天揖跽礼拜谢。 东方玄起身,理了理衣衫。也不理众人,径自向殿外行去。清冷的声音似夏日之寒泉。 “尔等前番助我修湖建岛,今回礼一座粮城。便做两清吧。” 众人皆听出东方玄言词中的冷漠、疏离。 燕星澜望着东方玄卧在那匹黑色巨马之上绝尘而去。心中苦海翻腾,险些哭了出来。自己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与这东方玄亲近了些许。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这粮城。 一座粮城固然珍贵,可东方玄意味着什么?是天下啊! 燕星澜现在只想把这帮蠢材一个个拉出去金瓜击顶才好。 散了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及左右侍从,燕星澜独自行到王座旁那处为东方玄设的赤金墨玉麒麟塌后。于阑干暗格处抽出一块银饼。 银饼四周有明显的握痕,竟是由银子揉捏而成。其上密布点点指印,却是旧燕盲文。 ‘玄有功,不知名。能马语,善骑乘。玄有术,名乾坤。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九千河。’ 乾坤术么?想来应如前番鱼龙幻境一般,睡梦之间,神游天外。穷碧落,下九渊,自可尽知天下之事。只是这乾坤术并不需借鱼龙蜃香入境,真叫人好生羡慕啊! 燕星澜嘴角含笑,仿似参透玄机。 难怪他一睡便要二三日。 燕星澜摸了稍顷,莲步轻移,行至塌内。环顾了一下四下无人的大殿。跪坐案前,将那只青玉麒麟羽觞放置唇边。细细品味着盏中尚存的北疆天石乳,只觉得沁人心脾,格外香甜。 东方玄与紫青双奴策马回到霞云岭,仙梦湖畔,正欲驾舟归岛。 燕家王室禁卫忽然来报,言于仙梦湖边拾得一对手掌。 青奴取来,众人一看便知这对手掌的主人殊不简单。 此对手掌骨节宽大,掌心奇厚。掌腕处已于湖中泡的泛白,而手掌仍呈暗红之色。 紫奴正欲从布兜中拿起一只手掌仔细端详。却为东方玄从旁所阻。 “火砂掌,有火毒。” 料想此人应是看上了天下暗花红榜上的悬红,欲趁夜上岛,袭杀东方玄。 青奴秀眉微蹙道: “火砂掌,天下间练此掌功的不少,也不知此人是何人。” 东方玄白玉纤指轻撩发丝,嘴角带起一抹醉人的弧度。洒然笑道: “北燕,岩城。三合镖局的大镖头,火掌水上飘,李里。” 青奴心中暗惊,怎会是北燕国的武人要来杀公子。 紫奴嘴快奇道: “公子,天下间练此掌功者不知凡几。公子如何得知此人便是‘火掌水上飘’李里?” 青奴温婉可人,紫奴顽皮跳脱。这对孪生姊妹,有着一般无二的绝美姿容,却性格迥异。倒也有趣。 东方玄指着那对手掌,不紧不慢的言道: “观此手掌大小,此人高不过五尺上下。见其掌心赤茧,当有三十余年苦功。火砂掌能练至这般火候,必是炼气之人。 仙梦湖畔,方圆百里无船。他若想过湖上岛行刺,料其当有一手不错的御水功夫。” 东方玄看着宛如学童般认真听教的二人,继而一笑。 “炼气之人,身高五尺。苦练了三十余年的火砂掌,且有一手不错的御水功夫。不是那‘火掌水上飘’李里,更是何人?” 紫青双奴虽惊于东方玄的推算,却真也不知这‘火掌水上飘’李里是何许人物。 东方玄看二人神色不禁奇道: “难不成你二人未曾听过?莫笑男儿五尺高,三合火掌水上飘?” 紫青双奴齐齐晃首以示不知。 东方玄俊美仙逸的脸上故作怅然,叹道一声: “唉,这世间的女子啊!怕不是都只知那澜台公子和白虎将?殊不知,天下男儿多才俊,个中更有风云辈。” 青奴美目秋波,向着青衫飘飘独立舟头,俊美无俦,一派仙家风流的东方玄微微行礼。柔声笑道: “只是这世间女子还不知公子罢了。” 紫奴却是掩口娇笑道: “什么烂台公子,白糊酱,紫奴可不知晓。紫奴只想啊,这天下五尺高的男儿怕不是要伤心死了呢,嘻嘻嘻!” 东方玄与青奴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 三人的笑声随舟远去,渐渐隐于仙梦湖中。 第二十六章 仙梦湖上御虚舟 第二十七章 东燕丞相范逸云 第二十八章 东海仙徒左武相 第二十九章 紫阳关外三道川 第三十章 宋国潜龙方出水 第三十一章 且看谁执胜负手 大辇之内,司徒镜看着一旁叩首赔罪的宋文喆。 心道此子虽善谋略,却并不知纳兰家许多秘辛。况其初学战阵,不知个中玄机而以心性定胜负倒也说得过去,自己是否对他过于苛责了呢? 司徒镜转而温言道: “你休要小觑了这‘澜台公子’。纳兰台三岁可解千机锁,六岁破纳兰家三世未破的九层兵楼,独登百尺瀚海澜台,得名‘澜台公子’。 此处九盘山原有三万余山匪盘踞,也是他用计,令匪众先为其修阵,继而化作飞灰。 他纳兰台不花一钱一粮,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这座‘九龙九盘九峰大阵’。纵是我在他这个年纪,怕也是不如他的。世人称颂此子为天授奇才,并不为过。” 宋文喆闻后心惊不已,他自问也算多谋,却绝做不到此等境地。而纳兰台非但能谋,且更善兵战,足可与镜师斗阵不落下风。算来自己还长他一岁,却逊其多矣啊! 司徒镜看宋文喆面有异色,继而笑道: “你也不必如此,天下间少有这般人物。天道酬勤,你若用功,他日也未必就逊色于他。我来问你,此番我出兵伐赵,胜负几何?何处是为关键?” 宋文喆行弟子礼,不假思索的回道: “镜师出兵紫阳关,意为攻赵之必救。旁人来了怕是无用。唯有纳兰台亲自引兵来挡。镜师有意将纳兰台拖于此处,那紫阳关之战应是不胜不败,稳中求胜。而此番伐赵的胜负之手,则在于百里之外的邯郸。想必镜师已授了大将军呼延集与大都督罗信计策,赚那赵阔出城。” 司徒镜满怀欣慰的笑道: “好!你初学战阵,明日须用心看我与那‘澜台公子’如何用兵。” 东朝十九年,十月初七。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与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于赵国紫阳关外阵战。中州两名当世兵家的正面对决,天下侧目。 纳兰台的云蓝骑是载入《天下奇兵录》中的骁骑。司徒镜的宝光军,亦是宋国第一悍卒。 云蓝骑似天边一抹蓝白流火,化作神矢。挟着滚滚雷云,如电疾射,无物不破。 宝光军则如一条鳞甲生光的褐色妖蟒,曲折蜿蜒,游移不定,似要把这紫阳关吞入腹中。 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于紫阳关外搭一九丈高台,上设三鼓一钲。司徒镜于上号令,以鼓钲之音控阵。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端坐紫阳关上。手抚一张兰花古琴,竟同是要以音控阵。 纳兰台玉指轻调。 叮——咚—— 琴音如烟如水,清幽似谷中而来。 淡烟流水,清韵独幽。 天下十大名琴之赵国独幽。 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紫华流彩银缕兰花月袍,外罩云纱。脚踏月白靴,暗绣兰花。半扎半束的墨发随风轻拂,儒美绝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抚独幽于城头,俯瞰城下万马千军。 立于纳兰台身侧的云中七子之首,云中雷于心中赞道: ‘此子应运而生,天佑赵国当兴!’ 云水凝只觉此时此刻的纳兰台便是这紫阳关的天,也是她云水凝的天。 澜台侧,艳阳天! 呜—呜—呜—— 雄浑低沉的战角响起。 咚——咚咚,哐——哐哐…… 随着战鼓的拍子,宋国宝光军每十步一击甲。每六甲为一伍变换着阵行。整支大军如巨蛇般曲折行进。 叮叮叮噔——叮叮叮噔——叮叮叮叮——噔—— 独幽之音疾疾如雨,最后一音。穿云裂石,响遏行云。 紫云关下云蓝骑闻音,蓝骑已如离弦之箭向蜿蜒如蛇的宝光军射去,身后云骑纵马引弓抛射,紧随其后。 一支蓝白巨矢贴地而来,无数飞矢从天而下。云蓝骑好似在追逐着自己射出的箭雨。 宋文喆几欲要惊呼出声,骑兵纵有箭骑协同之术,可从未有这般凶险。 幸在宝光军六人一伍,五人持盾。若是换作寻常步兵枪盾,你抬盾去防头上箭雨,前面骑兵就会破阵。你结阵用盾去防骑兵,便会被头上箭雨射杀。 司徒镜授意浮戏双魔击鼓鸣钲,宝光军进退有序。褐色巨蟒一个拧身,化作九蛇盘踞。 镜光盾围成铁壁,鹰嘴长戈从旁擎出。如风轮一般旋转起来。 九团风轮旋转,欲要撕裂神矢。 独幽弦音一变,神矢同样化作就九支,向各处风轮射去。 蓝白锋矢幽蓝的锋簇之上泛着慑人的寒光。 蓝骑锋锐,皆为重骑。人着重甲,马挂锁铠。背负短矛,腰挂劲弩,手执破甲槊。 旁的不说,单这破甲槊便是造价不菲,且极为难求。 破甲槊长丈八,槊锋丈二。槊锋为精铁所铸,锋上有棱八面,以为破甲。寻常锁甲、圜甲、铠甲一击即破。 锋末配有留情结,却并非要对敌留情。而是以防贯穿敌人后无法拨出。 槊杆由柘木反复浸油晾干,缠麻绳,涂生漆,裹葛布。再涂生漆、裹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至刀剑劈砍不裂,回以金属之声。 破甲槊既轻且韧,可借马力冲锋,亦可如枪矛挥舞。整支破甲槊制成需耗时三年,而可为战用的却不过四成。 此槊自乾朝以来多为不能感气之将帅所用。而云蓝骑的蓝骑则人手一槊。 蓝骑执破甲槊如风驰电掣,马蹄轰鸣伴着巨大的金革之声,贯开了宝光军旋转的风轮。 随后便是云骑的白缨枪与三宝卒鹰嘴短戈、五宝长的鹰嘴长戈交锋。人仰马翻,厮杀震天。 云蓝骑来如电、去如风,一冲即走。但走却不是那么好走的。 宝光军五宝长抽出腰间流星索,飞掷而出。既套马也套人。三宝卒迅速跟上,收下被流星索套中的猎物性命。 然而这套无往不利的战术在云蓝骑身上却是行不通了。 云骑飘忽,皆为轻骑。人着皮甲,马挂皮铠。背负神臂弓与箭囊,腰挂云岚刀,手持白缨枪。 无数流星索飞向云蓝骑,只见云骑众将白缨枪挂在马铠的得胜钩上。单手扶鞍,一个鹞子翻身。或倒坐马上、或海底捞月。如白色灵猴一般,抽出云岚刀,将飞来的流星索一一挑飞。 紫阳关上云中七子之一,云中骐。见此不禁叫了声好。纳兰台闻之却只是翩然一笑。 对面高台之上,宋文喆两眼圆睁,喉结涌动。司徒镜则是目露激赏,啧啧声叹。 擂鼓,鸣钲。 宝光军阵型再变,九团风轮化作六轮六蛇,一蛇环于一轮,相逆徐徐而转,不知正反。 紫阳关上纳兰台,手抚独幽续续弹。 三弦响罢六声转,初似霓裳后绿腰。 云蓝骑似九箭合一,一作三,三作六,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化作无穷蓝白箭矢。 又听烈风旌旗动,铁骑突进马长鸣。 忽作云雷霹雳响,七弦一声动九霄。 云骑策马引弓抛射,蓝骑执槊疾冲。 天上、地下,万箭齐发! 紫阳关下,神矢战妖蟒,宛如神魔斗法。 神矢锋簇迸裂,妖蟒甲肉横飞。 几轮厮杀过后,云蓝骑、宝光军各自留下无数尸首。 身为云骑众的孙海,年纪不过十八。却已是云骑众里的马上好手。 孙海身前蓝骑是名高壮的汉子,一边甩着破甲槊上的碎肉,一边折断身上已透甲而入的箭矢。只断箭杆,箭簇自是还在肉里。 方才的厮杀中,宝光军里的盾甲开合之间,五宝长的铁胎弓平射,射杀了不少蓝骑。 第二轮冲杀,宝光军盾甲方开。蓝骑马未至前,手中的劲弩便当先射了过去。五宝长与蓝骑在电光火石之间互射博命。 孙海故作轻松的笑道: “蓝疯子,这下快成刺猬了吧!” 前面的壮汉回首咧嘴一笑: “云猴子,照看好你自己吧。方才盾甲里有些重卫,应是宝光军里的七宝卫。刀快力沉,可是把不少云猴子都撩翻了。” 孙海不屑的抬了抬方有几根胡须的下巴,傲然道: “一会儿瞧好了咱爷们儿的本事。” 琴音响起,云蓝骑如箭在弦。 鼓钲声动,宝光军盾甲成阵。 宝光军的一处盾甲内,百名三宝卒持盾围成轮阵,护在四周及头上。 十名五宝长将鹰嘴长戈置于身侧,手持铁胎弓。静待身后之人的号令。 身后一高大重卫,手持刀盾。铁盔之下是一具森然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凶狠而冰冷的眼睛。 王涛身为七宝重卫,武艺自是宝光军中数的上的高手。方才云蓝骑的几次冲杀,死在他手里的云骑便有六人一骑。 有一骑连人带马被王涛一刀劈死,那无头战马依旧跑出去老远,才轰然倒下。 王涛一身重甲浴血,有马血、有人血,整个人立在那里似血海修罗一般。 嘀嗒……嘀嗒…… 王涛重甲上的血,滴落在脚边。 盾甲之中,一名三宝卒喊道。 “有一支云蓝骑来了!” 王涛厚重的声音自面甲后变得更为低沉。 “三百步再报。” 三宝卒大喊: “三百步了!” 王涛依旧低沉回道: “五宝长搭箭,二百步再报!” 三宝卒又唤道: “二百步了!” 王涛瓮声道: “一百步报骑兵方位。” 马蹄之音由远至近,三宝卒大喊。 “一百步了,方向东南。” 王涛号令道: “五宝长拉弓平举,方向东南。三宝卒五十步再报!” 马蹄巨大的轰鸣带着地面的震颤,三宝卒大叫道。 “五十步了!” 王涛高喝道: “三十步开盾甲,五宝长平射。三息合盾甲,五宝长执戈,随我两侧!” 找上王涛此处宝光军盾甲的云蓝骑,正是云骑孙海所在这一支。 孙海策马紧跟着马前不远的蓝骑壮汉,心想怎么也要给这帮蓝疯子露一手云骑的手段。 前方宝光军盾甲开合射箭,此时对面骑兵再无可能调转方向。蓝骑本也不躲,俯身以手弩对射。 孙海马前那蓝骑壮汉身子一晃,羽箭射中其左目。蓝骑壮汉不顾插入眼眶内的箭矢,执槊回首于孙海喊道: “七宝……”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再贯其咽喉。蓝骑壮汉目中光彩一黯。却并未落马,手中依旧紧紧攥着破甲槊向敌阵冲去。 云蓝骑,重骑蓝骑为防落马乱了骑阵,害了身边身后的兄弟。冲锋前皆把自己紧缚于马上。 蓝骑锋锐,死,也要死在马上!!! 云骑孙海心如刀绞,目眦欲裂。随着其余蓝骑冲开了七宝卫王涛所在的这处盾阵。 枪戈挥动,乱作杂草。 七宝卫王涛重盾拨开白缨枪,挥刀将一云骑拦腰斩断。 眼角余晖瞥见一马驰来,马上无人。想是那马上的云骑已被人掀翻了去。 马过身侧,一抹寒光乍现。 王涛只觉自己的头颅高高飞起,他看到了一个少年自马下钻出,持刀翻回马上。看到了他稚嫩的脸上,怒目圆睁,上唇微挑的狰狞神情。 原来他方才藏身马侧,未免人察,接了一手蹬里藏身。待近到我身侧,方于马下钻出。海底捞月,捞走了我这颗人头。 这孩子看着如他们大都督相仿的年纪,赵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此时的云骑孙海,很想让那蓝骑壮汉看看自己的马上手段。很想向他炫耀,他云骑孙海拿下了这颗七宝卫的人头。 云骑孙海甩了甩云岚刀上的血迹,抽起白缨枪。一手执枪,一手挥刀,以脚策马杀入战阵。 时而刀枪换手,时而突发冷箭。时而马上,时而马下。 “云骑飘忽,尔等,可要瞧仔细了!!!” 第三十二章 赵阔中计终出城 第三十三章 云蓝卸甲救邯郸 第三十四章 澜台公子斩赵阔 东朝十九年,十月十五。 赵国大都督纳兰台。率万余云蓝骑,与大将军赵阔的二万余铁骑。里应外合,大破宋国大司马司徒镜于布袋坡所布的‘乾坤布袋捕神阵’。 此战,阵斩宋军一万有余,降千人。宋国大督罗信率六万大军退回宋国。 而宋国大将军呼延集则于交战之中,为赵国大都督纳兰台一剑削首。 仅有宋赵两国知晓,赵军哪有什么里应外合。纳兰台率云蓝骑至此,于布袋坡外绕过一圈后。宋军便开始退军了。 赵阔见此,忙引军突围,不想一举突出重围。赵阔恐邯郸有失,急急引军撤往邯郸城内。 邯郸城,城中校场,大帐之内。 大将军赵阔甲胄未去,便命人绑缚自己,跪在帐中。 其余众部将见此,亦是相互绑缚,跪了一地。邯郸城主刘松和闻此也忙赶来,命人绑了自己,跪在大将军赵阔身旁。 大将军赵阔看着刘松和,面有愧色。 “松和啊,此次连累你了!” 刘松和心道你个挨千刀的赵阔。大功一件不曾有,人头倒挂裤腰上。今次算是被你害死了! 刘松和摇首叹道: “罪在我刘松和失察,以致大将军中计。可‘庙堂悬镜’用计,又岂是我等所能先察的?” 众人心中释然。 是啊!‘庙堂悬镜’司徒镜是什么人?那是可以和大都督纳兰台相斗的人,我等又岂会是其对手?中计也是智所不及啊! 众人在刘松和的言辞诱导下,全然忘了有违军令,论罪当斩的事情。 纳兰台云纱染血,月袍蒙尘。一手执裁云宝剑,一手提着宋国大将军呼延集的首级。满身杀伐之气,步入帐中。 大帐之内,针落可闻。 纳兰台信步于众人身旁行过,呼延集颈腔间的血仍在不时滴落。 砸在地上,啪的一声。 溅起的血沫飞落到纳兰台暗绣兰花的月白短靴之上,化作殷红点点。似要与那月白兰花争奇斗艳。 纳兰台跨坐于帐内主位之上,云中七子立于身后左右,如众星捧月。 砰的一声,呼延集的人头不偏不倚,甩落至赵阔身前。 纳兰台言辞冰冷,似寒风吹起。 “这便是你要的?你可知罪!” 赵阔看着呼延集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感叹。 ‘呼延小儿啊,我怕是没机会拿你脑袋作夜壶了。你闭不上眼睛,是不是就等着看我怎么死啊?’ 赵阔身为赵国大将军,半生戎马。又岂会有罪不认。遂而言道: “有违军令、用兵不察、险失邯郸!” 纳兰台提声追问道: “所犯三罪,该作何罚?” 赵阔沉声回道: “件件当斩!” 纳兰台一拍身前帅案,声音凛冽如刀剑。 “好!来人!将赵阔押出帐外,即刻问斩。尸首不必送回王都,便葬于城外六十里的布袋坡上,以安赵国儿郎亡魂!” 帐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这‘澜台公子’竟真敢斩赵阔,还要将赵阔葬于荒野之中! 赵阔是谁?赵阔是官居一品的大将军,是赵王赵楷的亲弟弟,是王侯! 但在场众人,除青云山的云中七子之外,皆知‘澜台公子’纳兰台是出了名的说得出,做得到! 邯郸城主刘松和,顿首大哭道: “大都督恕罪啊,大将军乃我赵国肱骨重臣。杀不得啊!杀不得啊!大都督恕罪啊!” 众部将忙齐齐叩首,替大将军赵阔求情。 赵阔起身大笑道: “哈哈哈!尔等不必为我求情,我赵阔合当问斩。军中七禁令五十四斩数改于我手。我赵阔无能,但这点脸皮还是要的! 况我此次出兵,确是平白送了不少将士性命。葬于布袋坡,即可安我赵国将士亡魂,亦可警示后人。我所愿也!” 云蓝骑中两名校尉入账,便要押走赵阔。云蓝骑才不管什么大将军不大将军,他们只听纳兰台一人号令。 赵阔一晃双肩,炼气震开二人。 “且慢!” 纳兰台儒美绝世的脸上冷若冰霜,如月泓般清冷的眸子,带起一抹寒光向赵阔瞥来。 “嗯?!” 赵阔撇嘴一笑言道: “我赵阔并非俱死,但死也想死个明白。不知可否烦请大都督再为我解惑一次?” 赵阔见纳兰台微微颔首,继而言道: “那布袋坡,我此前命人去探,并未发现伏兵。怎的我一去就中了埋伏?宋军都是打地底蹦出来的不成? 后,我带兵几番突围。攻往何处,何处兵甲便忽而增多。却并非左右分兵来援。如同变戏法变出来的一般。这‘乾坤布袋捕神阵’到底有何玄机?” 纳兰台不屑的哼笑一声。 “哼!你平日不是最喜看戏法吗?袋中本无物,凭空自取来。如此障眼小术,你却还逼人道出玄机。当真蠢材!” 赵阔闻之老脸一红,这事他如何知晓的…… 纳兰台优游不迫,继而道来。 “这‘乾坤布袋捕神阵’也不过是借了土丘和地道障眼而已。 乾坤,天地玄虚也。伏兵确就藏在地下。而玄机便是那些土丘。伏兵正是自土丘而出。 司徒镜取名布袋亦是障眼之术,令人误以为此阵如布袋般,有一出口,不过被扎住而已。入阵之人便会去试着攻向不同方位,寻找阵眼。以求逃出生天。 实则他以乾坤八卦为阵,八面皆有出兵之口。若在阵中,你攻向何处,离之相近的土丘兵口,便会出伏兵来援。待你退去,他们则再由土丘退回地下。 是故,你攻往何处皆是一样。此阵可有无数阵眼,却并无一处可称之为出口。” 众人听的悚然色变,心中生寒。若无纳兰台引兵来救,赵阔与其所率铁骑可能真就要困死阵中了。 赵阔仍是不解问道。 “此阵自内可是无解?为何你引军方至,宋军便退了?” 纳兰台也不去看赵阔及众人,于袖中取出一方上好锦帕,轻拭着裁云宝剑上的血渍。 举手投足,芳兰竟体。独得儒家写意风流。 “此阵自内并非无解,事先若无防备,则不免有些棘手。我引军自阵外绕过一圈,便知其中玄机。率军离去,正是去备些生火之物。 司徒镜自知此阵瞒不过我,应早与罗信与呼延集二人下令。旦见我来而又去,便速速退兵。 他二人若及时退军,结阵而行,我也不会去追。云蓝骑昨日紫阳关战罢,又急行一夜来此,已是强弩之末。 不过,好在两边皆有一些自作聪明,有令不遵的蠢材。 这呼延集想藏在地道之中埋伏于我,不想被我以烟熏出,一剑削首。其下各部,非死即降。” 纳兰台说到后面,帐内赵阔及其部将,还有跪在一旁的刘松和一干人等,皆是满面通红,似被火烧。 赵阔看了看呼延集死不瞑目的头颅,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长叹一声,径自向帐外行去,准备领死。 “月郎,你且饶过我叔父这一次吧!” 赵霓裳急急赶至帐外,哪还有什么公主礼仪,甚至连纳兰台的乳名都唤了出来。 云水凝仔细打量了一番赵霓裳,好一个雍容华贵,容色绝丽的女子。见她公主宫衣,想必就是云中鹭师姐所说的赵国三公主,赵霓裳了吧。 除云中七子外,众人见赵霓裳赶来,心中顿时狂喜。 公主与纳兰台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想必大将军的命能保下了。 也是赵阔命不该绝,前些时日赵霓裳与赵王闹着要去紫阳关寻纳兰台。 赵王本也有意撮合二人,只言紫阳关路远崎岖。不如先去邯郸城后的易阳城,待紫阳关战事一了。纳兰台会先至邯郸,再经易阳回王都。 赵霓裳人在易阳,一闻赵阔兵败回城,又知是纳兰台亲自引兵来救。便知邯郸无事,她叔父则祸事了。 纳兰台收好裁云宝剑,儒美绝世的脸上不怒自威,淡声言道: “你可知这是军中。非是我不饶他,是军法饶他不得。” 赵霓裳索性强拉着赵阔一起跪下,梨花带雨的哭求道: “月郎,我叔父在公,于赵国素有累功。于私,你还要叫他一声叔舅啊!” 帐内众人,唯有云水凝一人不知。赵家王室与望族纳兰氏几代皆有通婚,赵王赵楷和赵阔的妹妹赵梅,正是纳兰台的婶娘。 此事非但众人不提,便是赵阔自己都不提。为何? 纳兰台生性凉薄,天下人尽皆知。 “军中无父子,莫说是我叔舅,便是换作我父兄,我纳兰台一样斩得!” 纳兰台言罢起身,行至赵霓裳与赵阔身前。 云纱月袍沙场气,风过裁云吹血腥。 此时他不是赵霓裳的儿时玩伴,不是儒美风流的‘澜台公子’。他是急行百里救邯郸,一剑斩杀呼延集的赵国兵马大都督! 纳兰台探出一手,二跟纤细修长玉指并作一处。指向跪在一旁的赵阔高声厉道: “你可知因他违我禁令,以致邯郸铁骑死伤多少?云蓝骑众伤亡几何?紫阳关弃守,千里粮田付之一炬!!!” 纳兰台一语惊醒赵阔、刘松和等人。 是了,纳兰台来此,紫阳关还有何人可挡司徒镜? 纳兰台率云蓝骑与司徒镜的宝光军血战紫阳关,不就是为了守紫阳关后的千里粮田么?! 如今紫阳关丢了,粮田烧了。云蓝骑的伤亡,意义何在?赵阔五内俱焚,连连摇首,心中大悔。 赵霓裳拉着纳兰台的袖角,嗫声凝咽道: “呜……呜……,月郎,下月便是我生辰,你曾言许我一事。我要你饶我叔父一命,你可答应?” 纳兰台烟眉微蹙。 “你!……” 纳兰台终是不忍赵霓裳眼中的哀求之色。 转而炼气,砰的一脚,将赵阔好大个身子踢飞出去。 一挥衣袖甩开赵霓裳,恨声言道: “反正是你赵家的钱粮兵马,关我何事!休要再来烦我!!!” 纳兰台大步流星向帐外行去,正巧刘松和此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庆此回逃过一劫。可笑刘松和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纳兰台。 纳兰台好似邪火未泄,抬腿一脚。 砰!—— 邯郸城主刘松和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 刘松和为人虽趋利避害,长袖善舞。不过于治理城县上,倒也算颇有所能。纳兰台纵是怒气难平,仍是未取刘松和性命。如今纳兰台已成练气之师,真若无所顾忌,一脚就能给刘松和这般的寻常人踢死了去。 赵国兵马大都督,似个生气的孩童般气呼呼的走了。 云水凝噗嗤一笑,与云中七子其余六人。足下一点,飞身追纳兰台而去。待掠至赵霓裳旁,微微颔首,以示见礼。 第三十五章 宋赵罢战不言合 第三十六章 风言纨绔范宁和 第三十七章 九死一生感气丹 第三十八章 画到生时即是熟 第三十九章 心思百转范宁宁 第四十章 仙人之美东方玄 第四十一章 英雄生来皆忧患 第四十二章 龙冠国师公羊策 第四十三章 兵至雁门掐阴阳 第四十四章 千里孤关何为障 第四十五章 二天八卦游龙阵 第四十六章 号钟一曲三军啸 第四十七章 你来投毒我也投 第四十八章 我为玉山第一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