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约 “我家小姐绝不会嫁给一个太监,更何况还是一个将死的太监!” 洛雪沉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剪子和红纸,正剪一枚“喜”字。 外头安晴站在雪地里跟关家派来的人据理力争,通红的脸蛋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她一张娇丽的脸蛋儿上却只有漠然。 “放肆!我家关六爷也是你个小丫头能随意侮辱的?再说了,你们洛家也不看看自个儿如今是什么光景,能嫁入六爷房里已经是给你家小姐脸面了。如若不然,她还痴心妄想能入咱家四少爷房里不成?” 关家派来的是管家刘权,说话时扯着脖子拉着嗓门冲着洛雪沉这屋喊,生怕她听不见一般,气得门外的安晴只跳脚。 如今洛家的下人走得七七八八,她的闺房里甚至连一盆炭火都烧不上,冻得一双葱白的小手发青。 “啧。” 洛雪沉皱了眉头,却不是因为刘权儿的话,而是手里的剪子偏了偏,将喜字给剪断了。 看来这门亲事,注定欢喜不了。 三月前,在朝堂上红极一时的将军府洛家败落了。 大少爷洛霖萧吃了败仗后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投敌了,有人说他战死了,总归是没能回得来。 将军洛之敬这时候也出了贪污军饷的丑闻,真真假假其实全凭宫里那位说了算。 于是偌大的洛家就这么破落了。 将军惨淡入狱,听说是关进了死牢,洛雪沉跟着母亲四处奔波打点,也没能得见父亲一面。 这三个月里,家中的两个顶梁柱都没了音讯,家产被抄,下人被遣散,母亲也终于病倒了。 而这般光景之下,真正雪上加霜的,则是今日关家的悔婚。 洛家红极一时那会儿,闻名云京的却不是英勇善战的大少爷,反而是她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儿。 人人都说,她洛雪沉真是跟她母亲一模一样,生了一声惑乱众生的妖娆面容,堪称云京一绝。 绝色又绝才,得到了不少名门世家的追捧,而她跟关家四郎的婚约则在一年前就定下了。 可如今,当初人人称道的婚事一方突然换了人。 可换的还不是关家别的少爷,偏生是那个自小就被送入宫中做了太监的六爷关黯南。 并且,他不仅仅是个太监,还是个将死的太监。 洛雪沉听外面的争吵声越发激烈,星眸漾了漾,波光潋滟之中早没了从前的灵动明澈,又冷又寒。 她一扭头,便能瞥见桌子上面的一枚玉佩。 是块十分难得料子,雕琢也是花了心思的,专门雕刻了并蒂莲花。 用红绳穿着,再用绒布细细包裹着,洛雪沉一次也没戴过,生怕磕着碰着。 曾经,送她玉佩的那人说:“雪沉,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人,你等我。” 如今听来,不过笑话一场。 “你家小姐可别不识抬举,皇上只说了赐婚洛家与关家,可没说对象是谁。如今你家小姐可以不嫁给六爷,但那就是你们关家自个儿悔婚,怪不着我们关家了啊!” 刘权儿吵累了没了耐心,最后嚎了一声,这才终于看到洛雪沉的门开了。 她一身碧蓝站在门口,清丽绝艳的脸上无波无澜:“你去回话,我嫁!” “不行啊小姐!” 洛家败落之后,下人四散,安晴是唯一还忠心耿耿留在她身边的丫鬟。 听到洛雪沉的话,当即就变了脸色:“您怎么能嫁啊?要知道那六爷不仅是个阉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阴毒之人,就算没几天可活了,您过去也只会白白丢了性命啊!” 看着满脸担忧的安晴,洛雪沉无波无澜的脸蛋上挂起了三分苦笑:她说的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 关黯南在整个天下都是没有好名声的,即便他贵为当朝九千岁。 人人都说,如若不是他三年前中了剧毒,始终徘徊在将死边缘,只怕也是个一手遮天的人物。 但即便如此,他始终是个太监。 让将军府嫡女嫁给一个将死的太监冲喜,无论对于洛雪沉还是将军府,都是莫大的侮辱。 可是洛雪沉知道,她若是不吃下这份侮辱,那么整个将军府就彻底完了。 刚才在里面时,她虽然一只在剪纸,但刘权儿的话她却都听到了。 关家悔婚这事儿不仅仅是关家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想让洛家还有任何生机。 若是她抗旨,那一切都好办,一个违令之罪便将洛家最后的孤女也除了,干净。 关家呢,也不必招惹一身荤腥。 就算她应下了也没关系,关黯南是什么人整个燕云都有耳闻,血腥残忍,她去了也活不了几天。 无论哪条路都是死路,后头这条看起来倒是还有针锋那么大点儿的生机。 洛雪沉没得选,哪怕有一点生机她都必须抓住。 “哟,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果然识时务得多呢。”刘权儿说话时阴阳怪气,一眼瞥见洛雪沉的时候却愣了愣。 从前他这样身份的下人哪儿有资格得见大将军的女儿? 所以对于洛雪沉的名声只是听着却从没亲眼见着过,不过外界传言多少有些夸张,说她是燕云古往今来第一绝色,他觉着肯定是夹杂了对将军府的谄媚在其中的。 然而这会儿人就站在他跟前,才知道传闻根本没能描绘出洛雪沉万一的美。 这段时日的奔波让她疲惫了不少,加上天气又冷,脸色苍白了不少。 但这份儿苍白不仅没让她瞧上去病态,反而多了一种倨傲清冷的美感。 犹如傲梅枝头最晶莹的那一树雪花,摇摇欲坠却又高不可攀。 洛雪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些地瞥了一眼刘权儿越发直白的眼光,假装没看到。 “好了安晴,此事我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她步下台阶,即便落魄也挺直了腰板儿,姿态矜贵端庄。 可接下来她的动作,却实在有些违和。 关家应该是怕夜长梦多,所以今天是让刘权儿直接抬着彩礼来的。 洛雪沉缓缓踱步到破旧的木箱子前,随手掀开了盖子,看着里头有些发霉的大米和几匹粗布几十两白银,总算是蹙起了秀气的远山眉:“就这些?” 第二章 礼金 洛雪沉挑了挑眉头,刘权儿也回过神来,美色当前也没忘了自家夫人交代的话:“这个嘛,我家夫人说了。礼金这种事儿是要跟新娘子的身份相匹配的,从前洛小姐万金之躯,就算把这几箱子全都换成黄金也是不够的。” 言外之意,她如今的身价就只值这些了。 “你们欺人太甚!即便我将军府如今败落,也不是你们能这般折辱的!” 安晴常年跟在洛雪沉身边,是有几分傲骨的。 这些日子她不离不弃,没了吃食的时候也不曾见她红脸,也能低声下气地求商贩多给几个馒头。 可是眼见刘权儿竟然侮辱到了洛雪沉的头上来,她再也忍不住了。 还想说话,洛雪沉却身后拦住了她。 “安晴,收下。” 洛雪沉不用回头,也知道安晴的脸上应当是写满了诧异。 刘权儿笑得猥琐轻蔑,露出一口黄牙:“洛小姐果真是燕云第一绝色,不仅漂亮识时务,还知足呢!” 语气里的调侃和轻蔑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明明是安晴一个丫鬟都听不过去的话,洛雪沉却偏偏能跟没听见似的。 她袖子一挥,没再去看刘权儿一眼,回身进了屋子:“送客。” 从头至尾她都没多说一句废话,但进屋时,她才松开自己指甲嵌入了掌心的右手。 “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就大事……爹爹,好难啊。” 自语了一句,脑海里又再度浮现了父亲和哥哥的身影。 他们二人在她心中一直高大可靠,是她心中的顶梁柱。 母亲呢,则永远挂着温润的笑意,是她心里暖阳一般的存在。 可是现在…… 顶梁柱一个都不在,而那道暖阳如今就躺在她不远处的冷床上,脸色僵白,三日里只醒得了一个时辰。 外头又是一阵喧闹,安晴终于把人给赶走了,刚进门就瞥见洛雪沉匆忙抹去了泪水,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你、你怎么能应下这门婚事啊?这是把你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洛雪沉原本只是酸了鼻子,可是看安晴哭得伤心,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傻安晴,如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洛雪沉将哭得伤心的安晴从地上扶了起来,跟她一块儿坐到了桌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一声长叹。 “父亲生死未卜,哥哥也杳无音讯,娘亲也跟着病倒了。洛家现在不仅背负着冤屈和仇恨,我得活下去,也得让娘亲活下去。” 安晴没有读过书,但是如今这般光景她也能听明白洛雪沉话里的意思。 只是她还是心痛,一个劲的掉眼泪也不接话。 她娇生惯养看天之骄女的姑娘,怎么就要去给一个太监当对食夫人了呢? 洛雪沉抹去了眼泪,任由安晴靠在她身边哭。 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低声慰道:“放心吧,我走之后你便好生照顾母亲。有朝一日,洛家一定能沉冤得雪。” 洛雪沉出嫁的日子就定在了七天后,原本还晴朗了几日的天偏偏在今日落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来抬她的轿子十分简陋,甚至没布置红绸,吹打的队伍更是没有。 四个人抬轿子,安晴一个人送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从箱子里翻出了娘亲亲手为她缝制的火红嫁衣,只是没有凤冠,墨色的长发在雪中飞扬,让她走向轿子的模样瞧着分外悲壮。 安晴憋着满眼的泪水不敢哭,她怕自己一哭,自家小姐的这场婚礼便更加凄凉。 红盖头之下,洛雪沉静心为自己点缀了红妆。 她的眉头之间原本便有一枚红痣,出生时算命先生说那是凤临天下的标志。 爹爹虽然高兴,却不准宣扬。 他只说:“我的女儿日后能风风光光地嫁给一个好人家便足以,我不要她什么凤命不凤命的。” 也是因为如此,即便嫁给一个太监冲喜,洛雪沉也不能让自己寒碜。 她要嫁,便是最绝艳的新娘子,无论对象是谁。 雪地里宛如点燃了一丛火焰,她缓缓走向轿子,忽而哼起了一曲小调。 听闻那是娘亲母家的乡音,娘亲嫁给爹爹时,便找人专门演奏了这支曲子,如今她也为自己唱了起来。 “小姐!你保重啊!” 安晴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大哭起来,惹得洛雪沉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安晴,真是该打。” 轿子悄无声息地抬进了关府东苑,她下轿之后轿夫便走了,留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红衣雪地,分外悲凉。 “夫人,您来啦。” 一道有些苍老却祥和的声音落在了耳边,阻止了洛雪沉打算自己摘下盖头的手。 听着声音,她没忍住一抖:这老人家的声音是和蔼,只是她什么时候到自己跟前的,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您是?” 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用了敬语。 “老身是六爷的奶娘,姓宋,如今还在六爷的院里伺候,您叫我宋妈就行。”冷风中,宋妈说话的语气倒是分外客气,比之前来接她的轿夫要柔和的多:“我是专程来接您进门的,六爷终日在昏睡中,只怕……” 明白了宋妈的意思,洛雪沉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伸过手去扶住了宋妈:“那就有劳宋妈了。” 仍旧有礼且平淡的语气,让宋妈有些意外。 之前听府里的人说要把洛将军的嫡女送来给六爷冲喜,她还感叹想必应该是哭哭啼啼抬进来的。 知道自己这个奶儿子在外头是什么名声,所以宋妈还专门交代了院子里其他人,等洛雪沉进门后一定要好好儿看住她。 万一姑娘想不开,一头撞死了可怎么好? 但是这会儿看来,这位洛小姐态度竟然这般平淡坦然。 “夫人不必客气,老身这就带你去见六爷。” 从接受了这门亲事开始,洛雪沉便七天没睡好觉。 到了出嫁的日子,从出门到进门,她的心情都十分平淡。 可这会儿忽然听到了宋妈这句话,心尖儿冷不丁地颤了颤。 就要见到那位关六爷了? 第三章 见面 第四章 挑衅 第五章 装神弄鬼 第六章 一夜无眠 第七章 立规矩 第八章 突如其来的教训 第九章 喂饭 第十章 求情 第十一章 安守本分 洛雪沉局促地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稳了稳气息后便开门见山道:“六爷,我有一事相求。” “我不会同意的。”寥寥数字便将洛雪沉预备说出口的话打了回去。 她不禁急道:“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怎么就随口拒绝了?” 关黔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你要说的全都在脸上写着。” 他缓缓收起了手中的书,继续道:“让阿德唤你前来便是想要告诫你一番,我这个人向来喜静,院子里容不得闲杂人等。今日我记得是吩咐宋妈驳回了柏礼严,可你却私下将其留下。” 话至此处,关黔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是第一次,下不为例。往后也不要以关家六爷的名声去和外间的人有什么交往,可明白了?” 此时此刻,怀揣着父亲之事的洛雪沉对于关黔南的警告,全无畏惧之情,继续求情道,“我知晓六爷神通广大,同皇上的关系也极为要好。若是您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亦或是安排人在狱中打点一下,家父也会少受些折磨。” 洛雪沉倒吸了口凉气,退后几步,朝着关黔南行了个大礼,“养女父母恩,如今家父身陷囫囵,身为她的嫡亲女儿,又怎么袖手旁观。还请六爷出手相助,我......在这儿求你了......” 想必是天寒地冻的缘故,她的鼻头抹上了一丝粉红,一双烟波眸忽闪忽闪,让人看了格外怜惜。 可尽管是这样,床上的人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他朝着屋外的阿德招了招手,将人扶起来后,这才道,“你不必求我,也不用说这么多恭维我的话。恐怕你,没有看清如今的形势罢。” 如今的形势?洛雪沉实在不解,昨个儿九五之尊都下驾来了这关府前来探望他,她也瞧着两人之间的情谊是怎样的深厚。况且坊间传闻,这关黔南在朝中的势力可是遮天蔽月,不过是过一句话的事情,难道真有这么难么? 她不解地朝关黔南看了看,欲要追问之时,他倒是自己开了口,“我如今身子羸弱,正值多病之秋,势力已是大不如从前。虽是和皇上交好,但毕竟君臣有别,若是我躺在这床上都能伸出手去兴风作浪,传出去皇上和满朝文武会怎样想?到时候再被有心人扣上一个宦官干政的帽子,关家上上下下可就栽在这上头了。所以......你应当安分守己做好六夫人,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 他说完,紧盯着洛雪沉看了好一会,沉声道:“你......可听明白了我的话?” 洛雪沉正是听明白了,所以才紧锁眉头。听他这么说,她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就这样断了,哪还有什么人能够救父亲呢! “明白。”洛雪沉漫不经心地应道,然后便打算起身离开。 瞧着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关黔南没有多话,而是朝门外唤了声宋妈,便将人带去了偏厅歇着。 等两人离开之后,他才对身旁的阿德吩咐道:“你去狱中瞧瞧洛之敬的情况,若是有狱卒为难,便打点一下罢。” 刚刚这位爷不是咬紧牙关不肯帮忙的么?现在怎么...... 阿德不解,忍不住说了句,“六爷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床榻上的人缓缓坐直了身子,淡淡地嗯了神,目光朝着窗外那落了雪的槐树瞧去,让人一时间猜不透他的想法,“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是要谨慎些。刚刚洛雪沉应该向柏礼严求情被拒了罢。” “是。”阿德道。 “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好。洛雪沉向柏礼严求情,亦或是找其他人活动关系,这是明招。虽说未必会有人帮忙,倒也无妨,只要有人知晓她曾活动过关系去救洛之敬便好。如今我再动手在其中周旋,自然不会让人怀疑到我的头上。”关黔南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想到此处,他眼皮微微动了动,继续道:“如今这样做也是为着她好,以免染上纷争,跌入那无止境的漩涡里去。他向来不会拉女人卷入纷争,这非大丈夫所为。” 阿德听自家主子句句为洛雪沉着想,不由得摇了摇头,“可六爷是否想过,若是夫人因此误解您是个不知冷热的人......” 关黔南闻言,渐渐收回目光,朝偏厅方向看了看,“她并非是个眼瞎心盲的人,这点儿事情还是弄的明白的。有些事不必明说,聪明人自会知晓。” 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作为下属的阿德自然也就不再多问,挟了命令便匆匆出了门。待他绕过窗边之际,只听得屋内幽幽传来一句,“办完事儿就继续在她身边候着。” 阿德脚下的步子稍稍一顿,然后又阔首迈出了院子,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偏厅内 桌前的人一面用手托着头,一面凝眉沉思。她将洛之敬曾交好的人在脑海里全都整整齐齐地过了一遍,。思前想后都只有柏礼严最为要好。 可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已经明确拒绝了自己,想必是不会出手相助了。刚刚关黔南的话也不禁让她心寒,这两个最有可能帮到父亲的人,都纷纷置身事外。 现在可是一条道儿走到了死胡同! 洛雪沉越想越心堵,干脆让宋妈开了窗户,打算透透凉气儿,缓缓思绪。可宋妈却以为她这是故意和关黔南置气,便劝阻道:“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若是寒气侵体,着了凉可如何是好。您就别同六爷闹别扭了,老身是看着六爷长大的,他乃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向来不饶人。” “我不过是觉得有些闷了,想偷偷罢了,同他没什么关系。”洛雪沉见宋妈不肯开,便径直开了门走到了檐边儿的走廊上。 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一片片飘落在她的眉梢,眼角,肩头,微微一颤,便抖落一身风尘。 宋妈见状,赶忙拿了厚披风来给她披上,“夫人还是进屋罢。” 正说着,在关黔南屋内候着的阿离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六爷又咳嗽了,宋妈妈您快去小厨房煎药来罢,我待会还得去照料小小姐,着实分不开身。” “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咳嗽了。”宋妈叹了口气,便冒着雪急匆匆朝着小厨房去了。 第十二章 主仆情深 既然听了阿离这话,那么作为夫人的洛雪沉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毕竟在这偌大的关府上,她还得倚靠着关黔南。 虽说心中还夹杂着几分对他的复杂情绪,但等看到那苍白无血色的脸时,一切作祟的思绪竟然全都消逝了。 关黔南的咳嗽很厉害,一阵接一阵儿,刚刚还明亮清透的眸子,此时已经泛了红。 药未煎好,洛雪沉只好盛了盏热水给他清清嗓子。 关黔南直接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握住了杯盏,“你......气性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儿,双手缠着帕子一圈一圈地打转。 关黔南瞧她面色冷然,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仰头将手中的热水一饮而下。 屋外的风轻轻地拍打着窗户,一下一下...... 两人始终这样沉默着,直到宋妈端了药来,这才打破了略微尴尬的氛围。 “六爷,这药是刚煎好的,您看......”宋妈为难地瞥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该手中的药如何安放。 她这个奶儿子,别的还好说话。只是这喝药...... 不过这宋妈到底是脑筋灵光,一瞧洛雪沉也在,便直接将药碗塞进了她的手里,“夫人,还劳烦您喂六爷喝药了。文太医说,这药可得趁热喝......” 宋妈眼皮子颤了颤,后面的话几乎是贴着洛雪沉的耳朵说的,“六爷其他的倒没什么不好伺候的,就是这喝药......有些难。” 话毕,宋妈便识趣儿地退出了内厅,还时不时一步三回头给洛雪沉使着眼色。 她看着手中的药,似是接了一桩极为棘手的重大任务般,拖着步子朝关黔南走去,“六爷......喝药。” 听着她这样生硬的语气,关黔南撇了撇嘴,竟然直接背过身去,“我向来不喜欢喝苦的东西。” 洛雪沉咬了咬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若是您不按太医的吩咐喝药,这病又怎么会好呢?宋妈刚刚说了......这药可得趁热喝。” 床榻上的人明明听得清楚,却仍旧一动不动,不予回应。 “我知晓您嫌这药苦,您瞧我这儿还留着一包从家里头带过来的蜜饯,你喝完药便可吃些,这样可好?” 洛雪沉着实佩服自己的耐心,用哄三岁孩童的语气来同关黔南说话。 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床榻里那位爷总算是开了腔,“那你把药拿过来罢。” 她一听,赶忙将药碗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了他,总算是不辱使命地哄他喝了下去。 关黔南借着灯光细细地瞧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又生了捉弄她的心思,“这药我可是喝完了。那你......是不是......” 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洛雪沉便猜到准没好事儿。可她也不敢同他执拗,便撇了撇嘴道:“六爷想要如何?” 身边儿的人突然噗嗤一笑,用手攥住了她的腕子,“我不过是想让你喂我吃些蜜饯,怎么露出一副似是慷慨赴死的表情?” 洛雪沉无奈,然后将手中用暗黄牛皮纸包裹着的蜜饯挑了几个大的放进了关黔南的嘴里。好在他吃完蜜饯之后,没有再多什么,只不过是同她闲谈了几句后,便踏踏实实地歇下了。 “六爷......六爷?”她唤了两声后,见那人没有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熄了灯,然后出了寝房。 “夫人,六爷将这药都喝完了?”宋妈惊讶地看着她手里的空碗。 “喝完了,往后你们再喂药的时候,记得那些蜜饯糖糕之类的给他压压胃。”洛雪沉淡淡道。 宋妈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以往她和阿离给关黔南喂药的时候,无论如何劝说,他也只肯喝一丁点儿,然后便将那剩下的药给倒掉了。 今个儿,太阳居然打西边出来了。 洛雪沉没顾得上去猜宋妈的心思,放下药碗后,便去偏厅歇下了。 这一歇,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日上三竿。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扫打院落和说话的声音,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看到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来,“小姐,您可醒了!” 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洛雪沉定眼望去,只瞧见一身鹅黄色棉绒袄子的安晴正眨巴着双眼对她盈盈笑着。 她猛地起身,抓住了安晴有些冰凉的手,“你怎么来了?” 在这关府里呆了足足半个多月,再没见过娘家的任何一个人,而父亲那边的消息也不太明朗,如今再见安晴,自然分外激动。 而安晴的出现,也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出嫁的那天。 漫天飞雪,满目都是刺眼的红色,大红喜字被她无心剪成了两节......而安晴也跪倒在那冰冷的雪地里,凄声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放声大哭。 想起她跪倒在雪地里,洛雪沉忙拉着她上前,仔细审视了一通,“你身子可好全了?那天倒在雪地里,衣裳都湿透了罢?” 安晴听到洛雪沉的这般关怀,强忍住泪意道:“奴婢无碍。只是极为思念小姐,便壮着胆子来了关府。好那个叫宋妈老妇人心地良善,听我苦苦唤小姐的芳名,这才放了我进来。” 洛雪沉点点头,将桌上的手炉递到了她的手里,“最近府里情况如何......娘亲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夫人还是老样子,整日都是念叨着老爷和您,大夫去瞧了许多次,都说身上的病能治好,可这心里的病却难治。” 一想到她那缠绵病榻的娘亲和锒铛入狱的父亲,洛雪沉心底便涌上一阵酸意,强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 安晴瞧出异样,赶忙握紧了她的手,“小姐,您切勿挂心。还有奴婢陪在您身边儿呢。” 说到这,她突然话语一顿,试探地问道:“小姐......您在关府这些日子还好么?” 洛雪沉似是猜到她会这样问,不假思索地答:“一切都好,这院里的人都待我不薄,没有当初想的那般不堪。” 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安晴却是从小跟着洛雪沉的,瞧她面上露出那似有若无的愁绪,不由得联想到她在关府受尽了百般凌辱和折磨,忍不住心疼起来,“小姐,真是苦了您了。奴婢听说了,这关六爷可是个狠绝人物,定然让您收了不少委屈罢。” 洛雪沉见她误会,便浅笑着摇了摇头,便有心解释道:“如今咱们府上正是危难之秋,局势很不明朗。但即便如此,这关六爷也待我不薄,今个儿放你进来的就是她的奶娘,所以你大抵知晓他待我如何了。” 第十三章 买.官位 安晴一听,定眼瞧了洛雪沉许久。 见她神色没有异样,这才放了心,“若是如此便很好。那既然关六爷待您不薄。那......是不是可以帮您救老爷出狱呢?听外头的人说,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儿,一句话就能断定人的生死。若是有了他的帮忙,想必老爷一定会沉冤昭雪,而洛府一定会重振旗鼓,再次辉煌起来的,” 坊间的传闻确实是将关黔南描绘的神乎其神,似是能一手遮天。 以往她也这般认为......可自从他那日说了自己的难处之后,她便知晓其中的利害。 瞧安晴这幅期待的模样,洛雪沉也不忍说出真相打击她,便找了个由头将话题岔了过去,“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备些药材,一并给娘亲带回去,对了......” 还没等她说完,安晴便迫不及待地道:“小姐!我此番来可是收拾好行李的,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说罢,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行李。 原本洛雪沉听到安晴要留下,心情顿时明朗起来。但转念一想,关黔南之前告诉过自己说他喜静,不喜院子里太多人。 而这个院子里的人确实是少得出奇...... 他会同意安晴留下来么? 就在这时,宋妈突然推门而进,面上仍旧带着和善的笑容,“夫人,老身来带安晴姑娘去瞧瞧她住的地方。” 洛雪沉有些迟疑,“六爷那儿......”。 宋妈道,“六爷是应允了的。他说阿离如今去照料了小小姐,而我平日里琐事儿也多,多个人照顾您也是好的。” 就这样,安晴被留了下来。 有她在的日子,洛雪沉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好在身边还有个娘家来的贴心人儿,也算是给她了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往后的几日,关家东苑里倒也算是风平浪静。关黔南总是窝在床榻上看着古书,一看便是大半日。 最常瞧见的便是阿德在寝房里进进出出,频繁的紧,且每一次面色都十分凝重,而洛雪沉再不敢多问什么。 洛雪沉渐渐冷静下来,分析了那天关黔南所分析的局势,没再同他提及洛之敬的事情。 但心里却始终还是挂念着的,不过这些思绪也只能同安晴说说罢了。 关府六爷的后院儿毫无波澜,可这关府里的其他人却不肯安于现状,好似非要弄出些什么事情他们才快活。 原本与洛雪沉有着婚约的四爷自从与其解除婚约后,便落了个轻松。整日吃喝玩乐,出进瓦肆勾栏,好不快活。 瞧着自己原本叱咤风云的六弟缠绵病榻,且拖上了落魄洛家女这么一个累赘,心里也暗自为自个儿盘算了起来。 瞧他这幅架势,似是要干一场大事儿。 “四郎呐,你可想好了?”关家大堂内,德高望重的关老夫人正端坐在檀木椅上。 只见她身着一暗紫色雪狐领长棉衣,头戴浅色绒花,额间勒着一抹暗青色的抹额。如同枯树皮一般的老手正握着个精致的铜色鎏金手炉取暖。 她面上的神色淡淡的,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关奕朗此番前来是请示老太太拨些银子以供他买.官之需。 如今关黔南已经退隐朝堂,而他作为关家最受器重的少爷,自然是要见缝插针,一举将关黔南给踢下去,好给自个儿娘亲那一房长长脸。 “买.官的事儿可不是个小事儿,人你都找好了?”老太太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口。 关奕朗听得老夫人语气,便知晓事情该成了,于是假装乖顺地答道:“回祖母的话,我已经寻好人了,只要银子到位,这官位自然就到手了。有了官位,往后我就能护着关家了,也能多替祖母分担些烦忧。” 老太太对这个孙子向来疼爱,见他神情笃定,又听了这番甜言蜜语,自然是没了异议。 于是便朝身旁的管家点了点头,他便从账房取来了五百两的银票。 两日之后,朝中便有人送来了官服和帽领,于是关奕朗就这样得了个四品少詹事虚职。 虽说大家都知晓关奕朗这个官职是如何得来的,倒也没有多嘴问什么,毕竟买.官这事儿,在燕云国已经屡见不鲜了。 而得了比他官位低一些的官员祝贺,关奕朗自然神采奕奕。 得了官职的当天傍晚,他便被一群朝中官员约去了喝酒。 “四爷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若是四爷往后受到皇上器重了,定然要好生提拔提拔下官才是。” “那可不,咱们关家四爷乃是旷世奇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位罢了,他想坐,岂有坐不上的道理?” “两位贤兄说的正是,不知道四爷是否赏个脸,让咱们请您吃顿饭?” 一时间,恭维之言,奉承之语,如同洪水般朝关奕朗涌来,他自然乐在其中。 “今日怎有让你们破费之礼,哥几个就跟着我一同去京城里最好的醉仙楼罢。今晚我关家四郎请客!” 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后那几位官位较为低微的官员们和他那几个酒肉朋友则是乐不可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一头窜进了酒楼。 醉仙楼的老板见了来人这等架势,再瞧众人都身着不凡,心里顿时有了谱。于是赶忙吩咐店小二给关奕朗挑了间上好的包间,迎着几人入了座。 在饭桌上,几人的阿谀奉承之声就没有一刻停歇过,关奕朗则笑着一杯杯饮酒作乐。 似是喝酒觉得不畅快,于是他有让老板叫来了几个清倌儿开始吹拉弹唱起来,给几人热了热场子。 酒过三巡以后,正在众人喝的高兴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来人身着绛紫色官袍,胸前的兽鸟绣圃极为扎眼。 只见他疾步走了进来,笑着同几人作了个揖,“我今日来迟了,自罚三杯。” 周遭的人知晓来人酒量甚好,便开始起哄让他多喝几杯,关奕朗也笑道:“元兄,你可得顺从咱们哥几个的意思呐,既然来迟了,可得多喝几杯。如今我得了个四品少詹事的官职,将那关黔南一举踢下,你必须得同我好生庆贺一番。” 旁人听了这话,忙附和着关奕朗说了几句关黔南的不是,他笑意更甚。 而元修然却突然沉默了片刻,只见他面色凝重的瞥了关奕朗一眼。 第十四章 狱中“关照” 第十五章 沐浴 第十六章 中毒 桶里的水还热腾着,一阵阵浮起的雾霭蒙了她的双眼,只见关黔南慢慢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奋力地抓住了浴桶,翻身坐了进去。 “您还没......”洛雪沉说到一半儿,才发现这话实在让人臊得慌,干脆噤了声。 关黔南知晓她的意思,干脆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是想说我还没脱里裤,嗯?” 他那带着魅惑气息的尾音无意地转了个弯,似是一根芦苇轻轻挠着洛雪沉的手心,她长吁了口气,“我......还是服侍您沐浴罢。” 这本就是关黔南的痛处,她又何苦提及,真是痴了...... 说罢,她便转身去拿了一块香胰子,轻轻地在关黔南的后脊背上擦拭。 他的后背宽阔而平滑,只是肩膀处有着一道浅浅的刀痕,她无意识地用手抚了上去。 这样步步为营的人究竟经历了多少,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望着他有些寂寥的背影,洛雪沉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关黔南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去唤阿德进来罢,我不大喜欢女人在身边侍候。” 他的声音有些冷,神色晦暗。 面对关黔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洛雪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声退了下去。 等听到那道门被关上之后,浴桶中的人奋力用水拍了拍面颊,直到眼中的异样神色渐渐消缓,这才舒了口气。 原以为关黔南因着沐浴的事情对自己置了气,但洛雪沉第二天再去屋里侍候的时候,他却并无异样,她也就渐渐放宽了心。 关黔南因着狱中有人捣乱的事情,便暗自生出一计,决定让阿德带着假毒药去给洛将军服下。 “主子,这药......”阿德看着手中的翡翠玉瓶,低声问。 “你让洛将军不必忧心,这药服下以后对身体并无什么影响,只不过几日内会有中毒的迹象。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关黔南眯眼看了看窗外,目光落到了正在走廊处同安晴说笑的洛雪沉。 阿德点了点头,领了命便阔步出了院落。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院落中有雪又有梅,倒是把两件儿美物都占了去。”洛雪沉伸手揽住了一片雪花,轻声道。 安晴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便快步跑到院中将那梅花折下来一支,献给了洛雪沉。 “这梅花可不能摘!”宋妈惊呼道,赶忙上前拦住了安晴。 可是为时已晚,那梅花正平平地躺在了她的手里。 “哎呀......这是六爷最喜欢的梅树,平日里我们都仔细照看着,你怎么就......” 宋妈后话未说完,屋内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无碍,不过是一株死物罢了。摘了也就摘了。” 安晴闻言,笑着朝洛雪沉跑了过去,将手里的梅花朝她扬了扬。 “你呀......可要记好了,这是关家东苑,不是咱们洛府。平日里做事还是谨慎些好,知晓了?”洛雪沉嘴上虽然带着几分责备之意,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是一分未减。 她接过安晴递过来的梅花,轻轻地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香气浸透了身子,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殊不知屋内的人始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到那一抹身影进了偏厅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午膳过后,安晴打算跟着宋妈一同出府采办,顺带着将洛雪沉交代给她的药材送些到洛府去。 可她这一去,便是足足一个下午,到了晚间儿,也没见人影儿。 等到东苑快下钥时,这才瞧见安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小姐......小姐,这次可出大事儿了。” 洛雪沉听她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一颗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娘亲那里出什么事儿了?” “不......不是......哎呀,奴婢今个儿回府便听说老爷在大理寺狱中中毒晕厥了过去,夫人也跟着.....”安晴急的手舞足蹈,一张脸涨的通红。 中毒?! “你可问清楚了,不是谣言?这在狱中怎会中毒呢?”洛雪沉激动地嘴唇微颤,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而一口闷气则郁结在咽喉处,难以化开。 安晴用力地点了点头,“奴婢所言属实,这件事儿已经在京城里头传开了......小......” 一个小姐还未说全,眼前人便浑身瘫软,重重地跌倒在地,溅了一身的雪。 “小姐!”安晴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这才发现她身子烫的厉害。 屋里的宋妈闻声,赶忙撩了帘子出来探看,上前替安晴搭了把手,“夫人的额头怎么这样的烫?安晴姑娘,你且等着,我马上去禀报六爷。” 关黔南刚刚喝完药,便看到宋妈灰头土脸地跑了进来,语无伦次地说着洛雪沉的状况。他蹙眉朝阿德看了一眼,然后吩咐宋妈前去唤大夫。 “这消息传的倒是快。”关黔南道。 望着外头满天飞雪,他手中翻书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下来,“阿德,你去瞧瞧洛雪沉的状况,再让安晴给她熬些姜汤备着。”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不过熬过去,想必就是艳阳高照了罢。 洛雪沉的身子越来越烫,原本血色正足的小脸儿经得这一晕厥,竟然变得苍白如纸。在宋妈的牵引下,大夫总算是冒着风雪来了东苑。 “这......夫人可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大夫捋了一把胡子,蹙眉问道。 安晴没有答声,只是立在一旁小声地抽泣着,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宋妈闻言,赶忙道:“邱大夫,我们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夫人通体燥热,似是有发热之症。依脉象来看,她晕厥前应是受了什么刺激,这身体上的病,倒是可以好生将养,但心里郁结的事儿却难以化解呐。”大夫摇了摇头,然后缓缓收起了脉诊。 他话音刚落,安晴像是抽风了一般,猛地钻进了雪地里,朝着关黔南的屋子去了。 她不敢入内,只得跪在门前的雪地里,扯着嗓子朝里头喊着,“六爷,还请您救救小姐!小姐她......” 阿德见状,赶忙跟了出去。 见到安晴冻得瑟瑟发抖,双眼通红地跪在雪地里,他朝屋内看了看。 屋里的烛火仍旧亮着,关黔南的剪影映在了薄如蝉翼的窗纸上,随着冷风的吹拂,那剪影有些飘忽不定。 安晴也定眼看着那道不算清晰的剪影,脑海里思绪乱飞。 第十七章 流言 来到这关家东苑已经不少时日了,但她始终没敢跟着洛雪沉去见关黔南。那些传闻始终萦绕在安晴的心头,即使不怕总归也有几分忐忑。 但现在小姐以及洛家危在旦夕,再忐忑也顾忌不得了,“六爷,我知晓您不似外间传的那般绝情,既然小姐嫁给了您,想必您一定也会念着夫妻情分的不是?如今小姐心病难医,可奴婢知晓她是为了老爷的事情才会这样,还请您救救老爷罢。” 说着,安晴咬牙狠狠地磕了两个响头,只希冀屋里的人能够吭一声。 整个院子悄然无声,只听着冷风倏倏地从耳畔刮过,雪越下越大,安晴的衣襟已经湿了一片,膝盖是刺骨的凉。 就在她以为毫无希望之时,窗户突然被打开了,“阿德,扶我出去。” 安晴再抬眼时,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翩翩少公子,除了面色有些惨白之外,五官竟然出奇地精致,一双薄唇微微抿着,眸子如黑曜石般透亮。 “还求六爷救救老爷,以解小姐的心结。”她再次伏地磕头,浑身冻得直打哆嗦。 关黔南并未看地上的人,反倒是越过了她朝侧厅望去,“若是有这个劲儿,还不如好生照顾你家小姐,别浪费力气在我这儿磕头。既然我将你留了下来,不该说的话就别说,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 他的话语极其淡漠,甚至透露着几分不悦。 安晴怔怔地抬头看他,似有几分不可置信。 还亏小姐为他说好话,这关六爷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如今小姐都成了这副模样,他还见死不救!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开口驳斥道:“原来关六爷不过如此,同坊间传闻一样,冷血无情,不知冷热!” 说罢,安晴便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偏厅去了。 阿德见状,正打算上前为关黔南说话,却被他拦了下来,“随她去罢。这丫头心直口快也是为了自家主子,眼下最终的便是好好盯着洛将军。对了......捣乱咱们事儿的人可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正是四爷。” 关黔南哑然失笑,想必这关奕朗是瞧着自己如今身子不济,想要取而代之,“听说他先前得了个闲职,神气的很,过些日子咱们倒是可送他一份大礼。” 望着院中的皑皑白雪和那一棵较为孤寂的白梅树,他神思突然恍惚了一下,但很快便缓了过来,“记得让大夫好好瞧洛雪沉的病,院里那些上好的药材都拿过去给她补补身子。” 阿德沉声应下,然后扶着他回了房。 翌日 洛之敬中毒的事情很快便得到了大理寺的重视,大理寺卿元柏川亲自去验看了一番。 而关黔南则命阿德私下放出洛将军在狱中受到私刑的消息,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都开始讨论开来,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大理寺的官员。 “你这小子,竟然背着老子在外头收人家的钱财来对洛之敬用私刑?就算是这洛之敬是皇上下令逮捕的,上头那位还没发话呢,你就在这瞎捣蛋!”元柏川望着眼前的逆子,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拿鞭子抽打他一番。 元修然朗声反问道:“爹爹怎知就是我滥用私刑,这视洛之敬是眼中钉的人可多了去了。” 元柏川摇了摇头,“如今洛之敬受私刑和中毒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还好他没什么大碍,若是真一命呜呼了,咱们爷俩的脑袋都得搬家。你可知京中传出消息说皇上并没有想要置洛之敬于死地,而是想让他们一家远离京城,至于将其囚在大理寺不过是障眼法。” “怎么会?这洛之敬是犯了贪污的死罪呐。”元修然有几分讶异。 元柏川冷笑,“这伴君如伴虎,你怎知皇上心中所想?洛之敬虽是犯了死罪,但是也并非没有功劳,所以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传令下去,将牢狱中的人上上下下都换掉,往后你也不要再打他的注意了,小心惹恼了皇上!” 原本还不以为意的元修然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连点头。 金銮殿内 身着明黄朝服的萧霆安正端坐在伏案前,眯眼听着探子得来的坊间消息。 “这......京城里都传遍了,说是皇上您根本就没打算赐罪洛家,而是使的障眼法,让他现在大理寺里带上一段时间。过些时日,就让洛家一家隐姓埋名,远离京城。”这探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忐忑地瞥了一眼龙椅上坐着的人。 只见他微微眯着双眼,面无波澜,一双手有节奏地敲打着伏案,指尖的那枚玉扳指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晃眼。 “还有什么?继续说......”萧霆安突然睁开了眼睛,低眸望着殿下跪着的人。 探子身形微微一颤,然后道:“还有便是洛将军在牢中受了私刑,说是前两天儿还中了毒,好在大夫及时救治,否则性命不保。” “哦?大理寺那群人是吃闲饭的么?”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有震慑他人的气势。 萧霆安缓缓直起了身子,吩咐身边的太监递来了纸笔,“为朕研磨。” 听得这探子一一细说,他心底已经大致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在这京城里,出了关黔南,还有谁会传这等消息? 看来,他似是对那洛雪沉动了真心......自己得好生敲打他一番。 信写完后,让太监装封收进了牛皮纸里,“明日一早,将这信送到关家东苑去,亲手交给关内侍。” “兄长可是有话要带给六哥哥?” 萧霆安抬头,只见面若桃花的萧漫浓正手提着一个精致食盒,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萧霆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 萧漫浓浅笑,“刚做了些糕点,听宫人说你晚间未用膳,所以便眼巴巴地送来了。怎么样,还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心疼你罢?” 说完,她突然将目光落到了太监手中握着的那封信,一把抢了过来,“这信可是给六哥哥的?” 萧霆安点头。 “那正巧我明儿个无事,就由我替皇兄送罢?”说着,她便撒娇似地揽上了萧霆安的胳膊,闹得他难以拒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去看黔南,罢了罢了,就由你送罢。只不过不要再向上次那般闹脾气了,知道么?”萧霆安嘱咐道。 萧漫浓眨了眨眼,朗声应了下来。 而另外一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洛雪沉终是醒了过来。 第十八章 隐忍 “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安晴赶忙起身,倒了一盏温水递给洛雪沉。 睡了一天一夜的她,脑袋还是隐隐地有些涨疼。 她接过杯盏,突然想起晕厥前安晴所说的那一番话,“爹爹现在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安晴一听,立马耷拉着个脸,双唇微嘟,“小姐您可是不知晓,那关六爷真真是个冷面无情的人,就算我怎么求他帮帮咱们家老爷,哪怕派人去牢里瞧瞧也好,人家可是眼睛都不眨地拒绝了,这样的人,您还说他是个好相与的?” 洛雪沉听着她抱怨的话,久久没有应声。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可想起父亲,难免有几分心寒。 “既然他帮不了,你往后也别再提及此事了。”洛雪沉抿了口水轻轻说道。 安晴瞪眼反驳:“坊间都传他的权力是如何滔天,怎么会连这么一个小忙都帮不了?肯定心思就没放到这心上,还亏您时时为他说好话,我瞧他和那些人嘴里说的没什么两样儿。” “安晴。”洛雪沉微微蹙眉,“此地不比洛府,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你去将我的药拿来罢,父亲那边的事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打听的。” 安晴见状,吐了吐舌头,便出门儿去将药端了过来。 外头的雪势渐渐消减,但冷风却依旧扎着猛子往进灌,冻得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去将门儿关上罢。”洛雪沉轻咳了两声,脸冻得有些微红。 正当安晴将门合上之际,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细腻的玉手,重重地将门推开。 她一个没站稳,朝后踉跄了几步。 “呀......这屋子里怎么好大一股药味儿?”萧漫浓身着一袭火红狐皮长袄,脖上围着一圈纯白的雪狐毛,看起来华贵万分。 正在喝药的洛雪沉缓缓放下了碗,朝着来人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妾身参见公主,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下地给公主请安了。” 她这次将说话的分寸把握地很好,礼节也做得到位,竟然让萧漫浓挑不出错来。 “呵.....几日不见,六夫人倒是有教养了许多。想必是被六哥哥好生调教了一番罢?” 萧漫浓浅笑着瞥了瞥面色苍白的洛雪沉,迈着步子走上了前,一双手轻轻地钳住了她的下巴,“我瞧这样一个美人儿,怎么就不受六哥哥待见呢?都成婚了,竟然还住在这偏厅,传出去莫不是个笑话?” 眼瞧着她的手劲儿越来越大,竟然将洛雪沉的下巴都捏红了,原本忍气吞声的安然顿时急躁了起来,“你怎能这般说我家小姐!” 她疾步上前,狠狠地掰开了萧漫浓的手,整个人都护在了洛雪沉的面前。似是力气有些大,推的萧漫浓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有丫头及时上前将她扶住了。 “哪儿来的野蹄子,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萧漫浓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和发冠,厉声对两人怒吼道。 也不知晓安晴是哪儿来的勇气,竟然开口与之辩驳起来,“就算是当朝公主,也不能随意地欺负人!” 萧漫浓气急,不禁冷笑了两声,“我就说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来,像这样不知尊卑的野蹄子,是该好生教训一番。小荷,上去给我掌嘴!”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那名被唤作小荷的婢女正打算上前之际,洛雪沉却突然斥责道:“安晴,给公主道歉!” 心中虽有一千个不愿,但是安晴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乖顺地上了前。 洛雪沉担心萧漫浓再次责难,便故意搬出了当然萧霆安说过的话来震慑她,顺带着提及了此处乃是关家的地盘,还不容她这般放肆。 “你......”萧漫浓气结。 洛雪沉微微瞥了一眼小荷手中的大小包裹,话锋一转,“公主今日前来,想必是有事在身罢。” 此言一出,萧漫浓这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意图,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就此罢休。 “夫人,刚刚听到些声响,可是出了什么事?”阿德突然推门而入,朝着洛雪沉恭敬地作了揖。 萧漫浓没想到这一向冷冰冰的阿德,竟然会这般尊敬洛雪沉。 以往见到自己,都未行过大礼! “公主应是来找六爷的,你带她过去罢。”洛雪沉淡淡道。 这浅淡的话语里已经掺杂了逐客的意味儿,萧漫浓微微瞪视了主仆两人一眼后,这才拉着婢女小荷朝关黔南的屋子去。 “小姐,明明公主......”还没等安晴将泄愤的话说完,便被洛雪沉捂住了嘴巴。 “刚刚说的话,你都忘了?如今洛府正处在风口浪尖,咱们必须要学会隐忍,冷静,若是鲁莽冲撞了永乐公主,后果不堪设想。” 她微微叹了气,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关黔南的屋子。 而此时,心怀愤懑的萧漫浓迈着大步气冲冲地推门而入,等瞧见床榻上那个削瘦清秀的面庞时,情绪突然平和了下来。 屋内的檀香味儿很重,一圈一圈地绕进了鼻腔和肺腑里,沁人心脾,安神疗效甚好。 “公主今天怎的有空来了关府?”关黔南轻启薄唇,好看的唇线随着嘴的开合,划出了好看的弧度。 萧漫浓就这样静然看着,不由得怔住了。 等到身旁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襟,这才回过神来,将萧霆安交给她的信拿了出来,“此番前来是替哥哥做信使的。” 说着,便将牛皮纸封递了上去,然后又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儿,“六哥哥,你的身子可好全了,瞧着你的面色比往日好多了,今个儿来我还带了不少补品给你,你记得让宋妈和阿离炖给你喝。” 关黔南低眸,“臣多谢公主。” 他的冷淡若是叫一般的女子受了,想必会退避三舍,可萧漫浓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着,“对了,六哥哥。你还记得幼时一起堆雪的事儿嘛,那时候也像今天这般细雪纷纷,你和皇兄花了好长时间给我堆了个雪人儿,可把我喜坏了,不过等待第二天雪就化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夹杂着几分惋惜之意。 关黔南自然知晓她的心思,仍旧面色冷淡地说道:“公主,那不过是幼时旧事,如今拿出来说,就没意思了。再说为人臣,最大的职责便是让主子欢心,为您做什么不过是臣分内之事罢了。” 第十九章 扒窗偷看 第二十章 养女素素 第二十一章 粉雕玉琢 第二十二章 为妻之道 第二十三章 自作自受 第二十四章 疑点重重 第二十五章 问罪 第二十六章 质疑 第二十七章 未雨绸缪 可这位爷似乎是铁了心要撕破脸皮,直接道:“不必给老夫人交代,这可是她的乖孙儿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思虑了片刻后,又说:“等将他教训的差不多了再送回来罢。” 幽暗封闭的地牢内潮湿不堪,四周的墙面儿上都布满了青苔,如同一道道绿色的屏障,极为刺眼。 东北角处隐隐约约有个四方的窗户,才得以让牢狱中的人见到一星半点儿的阳光。 牢房里的恶劣环境着实将见惯了亭阁楼台的关奕朗吓得够呛,他刚想拔腿逃离,却被身后的捕快狠狠地推进了一间狭小拥挤的牢房。 “关四爷,您当这儿是关家大宅呢?进了这,出去可就难了,您还是省点力气罢。”汉子说罢,便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霎时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个比他还要高大许多的粗犷汉子,一个个身材结实的如同一堵墙,吓得关奕朗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得那捕快咳嗽了两声,身后的众人便一拥而上,将关奕朗团团围住,作殴打状。 “你们哥几个好生照顾关四爷。” 声音一落,这些拳头就全数落到了原本有伤的关奕朗身上,牢狱里顿时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不过对于这些长时间驻守在此的狱卒来说,并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大都成为了他们饮酒用餐之时的闲谈。 约莫数天后,大理寺审查洛将军中毒一案总算是有了结果,对于关奕朗的处置便以抓错人,将其送回关府,这个案子也就匆匆了结。 关黔南小憩起身后,便听得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喧嚷声,正巧洛雪沉掀帘进内,他便询问何事。 从洛雪沉嘴里得知,关家老太太正因关奕朗回府一事,为其请了几个道士去晦气,又好生将府内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遭。 看来这关奕朗不愧为是她的眼中珠,掌中宝,关黔南不禁笑,眼眸里的冷气却让洛雪沉通体寒凉。 由着前几天的事儿,两人的交流一直很少。顶多在服侍关黔南喝药的时候,他会开口说上一两句,洛雪沉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不予以回应。 “从今儿个开始,无论谁要来见我,一律拦住。而且,院子里的每个人都不许出去,知道了么?”关黔南望着眼前的人终是开口说了一段长话。 这些天,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僵了。 但这正是他所求的,至少可以少受到自己的侵扰,以免卷入纷争。 洛雪沉听他这话的意思,似是觉得有什么事儿即将发生,心中颇为不解,“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若是这般也好提前......” “不必。”关黔南微微合眼,又让她谨记自己的话便是,其他的不必多问。 感觉得言语间的疏离气息,洛雪沉淡淡应声,将药碗放下后便离开了。 听到那阵脚步声越来越模糊,榻上的人才睁开眼。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气,清新淡雅如同人一般,让人有几分迷蒙。 “主子,四爷的事儿已经了结。” 阿德推门而入,瞧见他斜靠在床边,半眯着眼望向窗外。 过了许久,关黔南才收回眼神,浅浅地嗯了声。 他撑着双手将身子撑起,往后靠了靠,望着自己这一双知觉减退的腿,忍不住蹙眉道:“让你帮我做的轮椅,进度如何?” 阿德恭顺地答近日便可完工,然后又将桌面儿上放置的安神丸递了过来,说是文太医嘱咐不要忧思过度。 他道:“你且多做几个轮椅以备不时之需,也可......给外人一个障眼法。” “此话怎讲?”阿德不解道。 经由关黔南一番细解,他才明白自家主子这是要给外人留下一个印象——只要轮椅出现,那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他现身。 “想法虽好,但如若实施起来恐怕太过冒险。” 关黔南抿唇道:“往后的这府里的纷纷扰扰会越来越多,来自府内的,来自朝堂的,就像是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她......一个人定然是招架不住的,若我还卧病在床,恐怕......” 他后话虽然并未说完,但阿德已经心知肚明。 这些日子以来,关黔南对洛雪沉的关怀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以往的关黔南,一心都扑在政事以及皇帝的圣令上,从未动过半分其他的心思。可自从这洛雪沉入府以后,他看人的目光都有些变了,曾经的犀利和锋锐,已换成眼角缱绻的温柔和淡然,即使只是一瞬,也足以让人记忆深刻。 看来,这洛雪沉进府,恐怕不只是冲喜这么简单。 “怎么还愣着?去忙你的事罢,我这边儿不用候着。” 阿德颔首,静默了片刻,便掀帘出去。 而关黔南则兀自取了桌边的古书翻阅,光影斑驳,穿透窗外的树叶落在书页上,散了满页的晶亮。 这一看,便是通宵。 洛雪沉晚间起夜之际,见他仍手持古书,做沉思状。 清冷的月色绕过层层薄纱遮挡,终是落到了他饿面上,侧脸坚毅而冰冷,眉眼却千转百媚。 她脚下的步子顿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六爷该歇息了。” 关黔南轻轻哦了声,方才缓过神来,眼神冷淡,语气僵硬,“你睡罢,不必管我。” 她原本还想再劝,但瞧着他又低首去摆弄床榻小几面上的信封和纸张,便噤声没再言语。 隔着洛将军的事情,两人的相处状态都变得奇怪起来。虽从阿德那里探听到一些拨开迷雾的话语,但毕竟不是他亲口所言。 此间用意,着实难解。但他不说,她也沉下心来不问。 第二日,洛雪沉依循往例给他送早膳,两人的神色仍旧淡淡的,虽没有多说几句话,但相处倒也还算是和谐。 临近下午的时候,天气突变。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儿,却骤降暴雨,如同断了线的玻璃珠子般滴洒在院落里的每一处。 房檐上落下雨滴的俨然形成了一道水幕,光亮透彻。 “小姐,这春雨贵如油,咱们可得多接点儿。”安晴嬉笑着去小厨房取了木盆来,放到了房檐下。 洛雪沉回头看她,正巧瞧见宋妈端药而来,轻声道:“我去送罢。” 接过药碗,缓步往关黔南的屋子走去,整片空气里都弥漫着碎雨清新的气味儿,让心心声愉悦。 第二十八章 昏厥 第二十九章 话中有话 第三十章 如履平地 “瞧你面色不大好,去歇着罢。”关黔南的语气夹杂着睡醒后的慵懒,配合着他这张脸却让人觉得极为性感。 洛雪沉抿了抿唇,低首沉默着,思虑是否将昨日之事告知。 一侧的关黔南探究着她面色的变化,察觉出端倪,便让她有话直说,不必多虑。 她微微颔首,轻声道:“昨个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派遣苏内侍前来探望你,本应是感恩戴德的好事儿,却让我心里隐隐地不安。” 关黔南问何故。 她顿了顿,将心中的猜测半保留地道了出来,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只见那人轻眨双眼,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又开口说让她不必有所顾忌,想到什么便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洛雪沉紧攥绣帕,尽力压低了声音,“虽说皇上的赏赐依旧丰厚如常,但苏内侍却是话中有话。我听得他句句都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太医,你还有多少活头,可若真是关心你的身子,便不会问这么露骨的话,似是......” “似是什么?” 洛雪沉凑到他耳边,动了动嘴唇,便见他双眼微眯,渗出几分笑意来。 “你的确看得清楚,心思通透。但......此话切勿告知他人,否则会引火烧身。”关黔南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关于此事,她心底自然是持有分寸的。虽身处在这关家东苑里,但仍是步步为营,说话都需谨慎为上。 见关黔南的嘴唇惨白干裂,她才想起烧水一事,然后起了身。 刚走到门边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声,似是有人碰撞了门框。洛雪沉敏感地朝身后人一望,他神色凝重,两人深深地对视一眼。 于是她便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难道这光天化日之下,探子也如此嚣张,竟然进了后院当众探听? 正想着,门帘突然被来人掀起。 她的身量有些小,力道也不足,足足掀了半天,却是将自个儿包裹了进去。 “小小姐。” 随着屋外安晴的声音响起,洛雪沉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帮了关素素一把。 门帘掀开,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来。面颊依旧是那般粉红柔嫩,可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却再没了之前的光泽,而是红彤彤的,似是哭过。 “新......新娘子......” 见到洛雪沉,她仍旧有几分拘束,往后退了退,但眼神中的渴望却是让人一览无余。 “小小姐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么?”洛雪沉快步上前用手中的绣帕给她拭干眼泪,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小姑娘咬住粉嘟嘟的唇,摇了摇头,眼睛止不住地往关黔南那边瞟。床上的人感觉到异样,缓缓开口唤她进去,却没想到小姑娘见到他以后抽泣声更大了些。 “爹爹,我听下人们说您昨个病情加重了,且来了不少的大夫,您都没醒过来。您......是不是要没了。” 一说到没了两字,小姑娘奋力冲上前将他的腰肢紧紧环住,“爹爹不能没了,没了的话就没人陪素素玩,没有喜欢素素了......爹爹......” 一声一声的凄厉唤声,似是关黔南真濒临生命边缘,命不久矣似的。 等小姑娘抽泣了半晌后,隐隐约约觉得氛围不大对劲,便朝洛雪沉望去,只见她面上竟然挂着浅浅的笑容。 “新娘子怎么还笑呢,爹爹若是没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没人给你暖被窝了。” 此言一出,两人更是大笑不止,更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十分可爱。 见她逐渐气红的脸颊,洛雪沉决意不再逗弄她,终于开口解释,“你爹爹不过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多睡了些时日,便演变成下人口中那般了。你瞧瞧他,不是好好的么,所以往后你别再听他人说什么了,知晓了么?” 小姑娘闻言,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又朝着关黔南盯了许久,见他面色的确没有异样后,这才点了点头。 关黔南将她的小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竭力温柔地说道:“爹爹不会有什么事儿,你要好生听阿离和宋妈的话,不可乱跑,不可不乖,知晓了么?” 小姑娘见他露出笑容,也随之甜甜一笑,奶声奶气地应下了。 这还是洛雪沉第一次见父女二人同框,若是以往的关黔南给人是刻板冷漠的形象,那现在便是一个温柔的父亲,一颦一笑里皆是对小姑娘的喜爱,一向如冰山般的面孔,也因着小姑娘的到来,渐渐融化了。 “好了,现在让安晴送你回东苑,我和娘亲还有些话要说。” 听到关黔南提及自己,洛雪沉心头微微颤了颤,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小姑娘有些恋恋不舍地望了两人一眼,复而转身攥住洛雪沉的衣角,脸红道:“新娘子做的米花糖很好吃,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些。” 洛雪沉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点头应下。 望着那一抹灵动的小身影渐渐模糊,两人的目光也逐渐收了回来。 关黔南低首看着床榻边摆放着自己一直未穿过的云纹青底皂靴,开口道:“看来昨个的确是兴师动众,恐怕不知情的人真以为我快要断气了。” “不过,我不仅不会断气,而且今后的好日子是越来越多了。” 这话语中的意思,洛雪沉自然明白,所以也就没有多问。接过安晴递进来的水后,便服侍他喝了几盏。 正午,外间的太阳越来越大,室内的温度也逐渐上升。洛雪沉起身将东西两边儿的窗户都打开来,透透气。 见关黔南喝了药后预备躺下,她便打算出去歇着,却正巧撞上了匆匆而来的阿德。侧首一看,他竟然推着一做工精致的红木雕花轮椅,椅子上各色各样的刻纹与印花极其传神,其间还有鱼鸟虫等点缀其间,看上去颇为大气,而四周的轱辘也是木质的,圆润光滑。 “这是你做给六爷的?”洛雪沉不禁赞叹。 阿德抿唇点了点头,然后.进里间将关黔南扶到了轮椅上,洛雪沉则在一旁打着下手。坐上轮椅后的关黔南,身上更增添了几分异样的魅力,说是病态美也不足未过。 他抬起右手,指尖点落在轮椅上边的扶手处,阿德便推他前行,一路畅通无阻,如履平地。 “手艺不错,的确是个好物件儿。”关黔南笑道。 第三十一章 训话 有了这轮椅以后,关黔南的活动范围便不仅仅限于室内,洛雪沉还会时不时地会推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久未见过阳光的关黔南,似是十分贪图这明艳含暖的光芒,常常倚在轮椅里合眼小憩,感受着暖意倾洒在面上的舒适感。 这日,洛雪沉刚推了他到院子里,院门便被人重重撞开了。正想上前阻拦,身后的人却将她手腕紧紧攥住,给了一记安心的眼神。 “哟呵,奴才参见六爷。看来六爷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巧老夫人那边传了话来,唤你们夫妻二人先去闲谈,不知六爷可否有空?” 刘权依旧露出了一副令人生厌的面孔,不过面对关黔南,说话的语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关黔南倒也没有诸多为难,应下来后便遣散了众人。 “不是说马上就去么,怎么......”洛雪沉进屋换了件衣裳后,见到关黔南仍然悠闲地品茶,似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瞥了一眼洛雪沉眉间缱绻的一抹忧色,淡淡笑道:“如今看来,同我相比,你倒是像个大病初愈的人。胭脂有些淡了,显得气色不大好,去添些罢。” 洛雪沉无奈,继而进屋又让安晴将自己拾掇了一番,待再出来的时候总算是得了他几句满意话语。 “待会去了正厅,不必给任何人的面子。无论是谁,说什么,你就当做掠耳清风,不必过多思虑。” 见洛雪沉有些发怔,关黔南复又问一遍,她这才点点头。 一行三人。 阿德立在身后帮推轮椅,洛雪沉则紧跟在侧面,片刻不离。 绕过一道道假山荷塘,一条条抄手游廊,过了月亮门便来到了正厅。 这还是洛雪沉首次见得关家众人,为首坐着的自然是衣衫华丽的管家老夫人,左手边坐着一貌美,神色亮丽的夫人,她的头发梳的油亮,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一众丫鬟奴仆立在左右两边,低首垂眉,神色恭敬。 三人缓缓踏上正厅的青石板转,朝着老夫人行礼,礼数十分周全。 “呵......磨磨蹭蹭一个时辰才过来,还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在此等候,这就是你们做孙儿孙媳的觉悟!”老夫人响亮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大厅里响起,不禁让周围的奴仆吓得一颤。 可关黔南夫妻二人却仍旧面挂笑容,浅淡地听着,并未反驳。 许是瞧不上他们这幅神色,老夫人又拔高了声音开始训斥,从新婚未来她跟前请安开始一直到前些日子在东苑发生的口角,一字一句都是对两人的不满,顺带着又辱骂了关黔南几句,措辞极为犀利,让洛雪沉听了都不禁心声闷气。 可当事人关黔南却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 老妇人见状,更是郁火难平,又寻了好些由头讽刺他,言语中丝毫没有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更别谈担忧关黔南的身子状况了。瞧这架势,似乎关黔南当场暴毙,她也绝不会动一动眼皮。 洛雪沉实在难忍,正欲发作反驳之际,突然从侧门冲上来个穿着青衣长袍的男子,动作迅速地朝关黔南这边冲来,好在阿德手疾眼快,将其拦了下来。 “你这厮怎的如此狠毒,因着自己一己私欲,便将我送入那牢房里受罪。平日里不见你做什么善事,栽赃嫁祸倒是一把好手!” 来人正是关家四爷关奕朗,经历了牢狱一番波折后,他的性情更是变得嚣张跋扈,言谈举止间满是对关黔南的痛恨。 立在一旁的洛雪沉抬眼细细打量着他,虽说这关奕朗眉眼五官倒是生的风流,但气质与关黔南相比,却是差上一大截儿,再看他行为举止更是纨绔公子哥的典范了。 尤其他的面上还布满了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更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感受到来自陌生女子的目光,关奕朗猛然抬头,正欲出口斥责之时,却被她的面貌给怔住了。 这是怎样一张脸,恐是他都无法用言语来阐述。眉目如画,肤如脂凝,一张朱唇微微凸起,饱满而有光泽。低眸眨眼间,满是风情,不由得让人失了魂。 “这是......”看到如此俏佳人,关奕朗的声音逐渐放低。 关黔南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四哥,这是你的弟妹。” 一声弟妹,勾起了他的万千思绪。这便是当初自己宁愿抗婚也拒绝迎娶的洛家姑娘洛雪沉,当时哪想的她是这般的美貌动人,如今看来倒是便宜了关黔南这个病秧子。 这样一想,他心中怒气更甚,又将矛头指向了轮椅上的人,“六弟真是好福气,如此貌美的人入了你的东苑,不也是夜夜独守空房么?自个儿没能耐生儿育女,可别耽误了这姑娘。你说哥哥说的对是不对?” 关奕朗的言语如同利刃一般洋洋洒洒地飞过来,没等关黔南开口,身侧的洛雪沉倒是上前挡住了关奕朗前进的步伐,“老夫人,您既然说我们夫妻二人没有规矩,那我瞧着这关四爷的规矩倒也不那么周全,看来还是府上教导无方,您说对否?” 没想到洛雪沉这般伶牙俐齿,正座上的老夫人被气地长吁了口气,一时间竟然寻不出话来反驳。 关奕朗见状,伸手直指两人,音量逐渐扩大,“你们也别在这给祖母添堵。牢狱之事还未同他算清,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才牢狱之灾来得突然,且在狱中受了多方的殴打,若不是你提前打点了狱卒,他们又怎么会这么大胆?关黔南,我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轮椅上的人闻言,不由得噗嗤一笑,眉眼间满是不屑,“哦?依我之见,四哥真是太瞧得起我了,如今我行动不便,能力也有限,又怎能去遣人欺辱四哥?” 关奕朗气结,身子颤着往后退了几步,“你......” “我什么?”关黔南继续笑,“我知晓四哥平日里想看看我不爽,莫不是您故意编了个由头来栽赃嫁祸,好在博取祖母的同情与关怀。若是这般,我觉得四哥大可不必如此,咱们府里的人可都知晓你乃是祖母的眼珠子,宝贝的紧呐。” 他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讽刺,顿时将老夫人唐英兰气的背过了气去。 周遭的奴仆见状,赶忙迎上前去,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第三十二章 伺机报复 而引这场混乱的却预备着全身而退。 眼尖的关奕朗瞧见,立即上前挡在了三人面前,“将祖母气晕,就打算一走了之?真是关家的好孙儿,如今爹爹不在,我这个做四哥的是不是该教训你一番,让你知道关家的礼数?” 话音一落,便见他朝身后的刘权等人招了招手,几个身材高大的小厮便快步迎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 阿德握紧手中的利剑,一双眸子满布杀气,将几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咱们走罢,如若四哥的人敢动我一分,恐怕阿德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关黔南半开玩笑的语气里却夹杂着认真。 眼看着老夫人的状态不佳,关奕朗的娘亲又连声召唤,他只得就此作罢,满脸怨恨地看三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直到瞧见东苑的朱漆大门后,洛雪沉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又想起离开前关奕朗的狠毒眼神,她不禁担心道,“瞧着刚刚关奕朗的架势,会不会伺机报复?若是他使什么阴招的话,咱们......” 关黔南摆了摆手,嗤笑了一声,“他有他的张良计,我自有过桥梯,不必将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老夫人这么一倒,恐怕府里人要忙上一阵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丝毫没有担心关老夫人的意思,云淡风轻的表情也可彰显他与关府上下的关系,刚刚老夫人那般锋言利语,任谁都会在意罢。 正想着,身边的人却拍了拍她的手,“去歇着罢,昨个儿守了一夜,看你的状态不大好。” 洛雪沉唔了一声,便由安晴扶着去了厢房。 这一躺,便是足足半天。 等到晚间饭香四溢的时候,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安晴在外间布菜。 “想必小姐定是累坏了,快些用膳罢。”说着便将筷箸递给了她。 洛雪沉朝里间望去,关黔南已经由阿德服侍着刚吃完药,四目相接间,她赶忙颔首用筷子夹了块菜塞进了嘴里。 不过是吃了一小碗米饭和几样菜品,肚子便鼓鼓地吃不下去了。 由于心中还在为白日的事情担忧,她便决定今晚依旧守着关黔南,等他歇下后再离开。 “怎么这段时间待我倒是和气了许多。”关黔南收起书,突然低眸注视着为自己整理床褥的人。 她的神色浅淡,一双眼眸透射着点点星光,分外晶亮好看。 “唔......你说过的,这是作为妻子的本分。” 没想到她竟然拿出自己曾说的话来搪塞,关黔南垂了垂眸子,一圈笑意在嘴角散开。两人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这般自然地相处着,直到院外的打更人敲响了锣鼓。 夜深了。 本想让洛雪沉跟自己一同歇着,但她却固执地守在床边,不肯上榻,关黔南也只好作罢。 吧嗒!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浅浅的关门声,向来敏感的洛雪沉闻声,身子一怔。朝关黔南望去时,他一脸肃穆,显然也是听到了。 洛雪沉正预备起身拿起挂在不远处的剑时,却被他按住了手,“先不要轻举妄动,这床榻上有一个暗格,可容纳两人。” 她颔首,往床边凑了凑,关黔南在移动暗格的时候,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看来怕是年久失修了。 两人正欲藏身,却没想到院落里的人听到了声响,竟然气急败坏地越窗而入,想要直接刺杀。 来人共有三人,皆是黑衣蒙面,手上拿着的利刃在暗黑的夜里发出冰冷的光芒,直逼两人。 洛雪沉当机立断拔出一旁的佩剑,便迎了上去,与之厮打起来。 寒凉静谧的夜里,兵刃交接的凄厉响声显得格外刺耳,双拳难敌四手,纵使洛雪沉自小习武,也难以抵挡住三人的猛烈进攻。 眼瞧着她就快抵挡不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伸手取出几枚飞镖朝着床上的关黔南飞去。 速度之快让人咂舌,洛雪沉知晓他们是在声东击西,便奋力阻挡,将其半路拦截了下来。黑衣人见状,顿时气急败坏,攻势也愈来愈猛烈,竟然直接拔剑朝着洛雪沉刺去。 步步为营,刀刀致命! 榻上的关黔南瞧着洛雪沉娇小的背影,眸子里满是担忧之色本在同。正当他打算摸出暗器,飞向众人之际,却见一个更为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拔刀相向。 利刃直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那场面让人不禁心惊胆跳! 正同其他两人厮打的洛雪沉一看,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奋力将关黔南挡在身后。 关黔南顺势揽过她的腰肢,两人身子微微一偏,躲过了剑刃的致命攻击。但洛雪沉的胳膊却被划出了个巨大的血口子,鲜血顺着衣襟淌下,浓稠的血和洁白的藕臂,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关黔南迅速点了她的穴道,稍稍止住了血,但洛雪沉的面颊却已是苍白无比。 他的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痛楚,继而转头朝一侧的黑衣人高吼道:“究竟是谁!” 只见三人微微一怔,顿了片刻后,又准备反扑。 说时迟那时快,携剑而来的阿德一个越身便跨了进来,众人见状,皆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可不过须臾,纷纷躺倒在地,阿德顺势将他们的面罩一一摘下,却没想到为首的竟然是关奕朗! “主子!”阿德蹙眉看了眼关黔南,而身侧的洛雪沉已是体力不支。 在耳房歇着的宋妈和安晴听到打斗的声响,忍不住前来查察看。 便瞧见这么一个场景,右臂被刀刃刺的鲜血淋漓的小姐正半眯着眼睛倚靠在床边,而关家六爷则死命地环抱着她,眼底满是惊痛的神色。 而罪魁祸首竟然是拒了婚的关奕朗,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担心,直冲上前跪倒在洛雪沉身边,一声声唤着小姐。 关黔南抬眸看了一眼愣在门边站着的宋妈,“去叫大夫来,越快越好!” 看着安晴将满是血痕的洛雪沉扶到了厢房躺下,他的情绪才稍稍回归正常,紧接着扫了一眼歪倒在脚下的关奕朗等人。 烛火悠悠,只看到他黑如曜石的眼睛里满是杀意,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攥住床栏,关节泛白。 “四哥恐怕是没尝试过我的手段罢?今日在正厅里,你说我狠毒,那么我今日便狠毒给你瞧瞧!” 关奕朗品到了他眼中嗜血神色,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但是嘴上却不认输,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串难以入耳的话。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聒噪。 第三十三章 受伤 关黔南轻轻咳嗽了一声,淡薄而冷漠的话语脱口而出,“教训他。” 约莫片刻。 房中便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三人四处乱窜,撞地头破血流。可关黔南似乎并不觉得解恨,直接让阿德将他们绑了起来,自己亲手取了鞭子上前教训。 “原本打算饶过你,可今夜之举是你自作自受。”关黔南抬头看了一眼洛雪沉躺着的方向,宋妈已经将大幅请进了门。 啪! 粗壮冗长的鞭子就这样直直地落到了三人身上,又是一道惊呼声划破天际。不过须臾,几人身上的衣衫已然被抽打撕裂开来,身上那一道道的血痕极为刺目。 安晴将洛雪沉扶上榻后,便立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虽说心中十分解气,但感觉到关黔南身上那股嗜血的气息之时,还是有些后怕。 小姐说的不错,往后在这关家东苑的确是得谨言慎行,若是惹恼了这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爷,恐怕小命儿早就归西了。 “夫人晕厥过去了,安晴快来搭把手。” 宋妈的惊呼声落到了关黔南的耳里,手下的动作自然加大了力度,疼的关奕朗等人连声求饶。 “六弟饶命,我乃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冲撞了你们。还希望六弟大人有大量,饶过我罢。” 见关黔南一言不发,他又直接将锅甩到了其他两人身上,说是受了挑拨离间,所以才做出此等愚蠢的行径。 这番鬼话,关黔南自然是不信,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鞭笞三人。 可能是过于激动,他的面颊渐渐泛起了红晕,呼气也有些不大畅快。阿德见状,便上前扶住了他,顺带着狠狠踢了关奕朗一脚。 力度正足,将其踢得往后翻了好几个跟头。 顺过气来的关黔南睥睨着脚下的人,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四哥,你不必再将所有的罪责都安插在你的手下身上,你的话,我是一句都不敢信呐。不过......往后你许是没有机会再做这些恶事了。” 说罢,他便附耳对阿德说了几句,关奕朗等人便被其拖拽了下去。许是担心自己一命呜呼,关奕朗还不停地叫嚣求饶,不过片刻,声音便变得越来越小。 “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属下已经将四爷关到黑屋子里去了,不过他有几分聒噪,我便自作主张用棉布将他嘴巴给塞上了。”阿德一进门,便瞧见关黔南已经自个儿移动到了洛雪沉的床榻边。 在昏暗烛光中,他的眉目依旧清晰可见,眼中杀气腾腾,看上去极为可怖。 “嗯,既然这边的事儿都处理好了。也是时候给老夫人那边来点儿动静了,既然让我这东苑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那又怎么能让他们睡的安生?” 关黔南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韵律十足,“你去老夫人那边安排一下,做出遭贼的样子即可,让他们这一宿都不得安睡!” 阿德沉声领命,迅速退出了房间,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院落中。 一切安排妥当后,关黔南这才有时间来细看躺在床榻上的洛雪沉。 只见她仍旧合着眼,原本血色正足的面上已经苍白至极,纤细的胳膊上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纱布,由于伤口太大,鲜血顺着纱布渗透了出来,一片潮红。 安晴和宋妈在一旁不停地忙活着给她擦面换药,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面容,丝毫不敢眨眼。 或是因着药粉洒在伤口处有些疼痛,她忍不住哼唧了一声,秀眉微蹙。 关黔南立刻紧紧攥住了轮椅的扶手,几乎是咬唇说出的这句话,“大夫,她情况如何?” 这大夫原本就是东苑的常客,见的关黔南的神色,自然知晓他十分关切床上这位夫人,便小心翼翼地回话,“回六爷,夫人如今的伤势已经无碍,只不过伤口撕裂较大,疼痛非一般人能忍,所以才晕厥了过去。不过,只要按时喂药和补品,不日后便会醒来。” 关黔南嗯了声,然后便让宋妈包了银子送他出去。安晴似是没有看到身边人的眼神,则继续给洛雪沉擦着面颊,清洗伤口。 “出去罢,剩下的我来。” 安晴想着还要给洛雪沉换衣裳,似乎有些不妥,便打算婉言拒绝,“六爷......” 可当她眼睛触碰到关黔南的眼神时,像是撞鬼了一般,手中的帕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她突然想起,刚刚挥舞着鞭子鞭笞关奕朗的人是如何的暴戾,所以就连声应了下来。 安晴出去后,偌大的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铁锈夹杂着鲜血的气息仍旧弥漫在空气中,烛火劈里啪啦地炸开,一如关黔南的心情。 沉默了半晌后,关黔南转动着轮椅缓缓上了前,抬手将铜盆里的帕子拧干,轻轻地擦拭着她伤口处的血迹。 应是时间过的久了,一些血迹凝固在了伤口边,形成了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生怕弄疼她。 将血迹擦干后,关黔南取来了以往皇帝赏赐下来的金创药,缓缓地洒在伤口处,很快那些药方便同刚刚上的药融为一体,渗进了皮肤里。 关黔南见状,便将一旁剪好的纱布将她的伤口缠绕了起来,最后轻柔地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望着床上女子依旧安静的睡颜,他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以往自己卧病床榻之际,她也是这般照料自己,心中一片柔软。 若不是她今晚候在床榻边,想必也不会遭受不测, 她拿着佩剑与关奕朗等人殊死搏斗的样子再次在脑海里浮现,以至于他不禁弯了唇角,自言自语道:“你倒是勇敢,不过我不会让今日之事再次上演了。” 心里笃定她听不见自己说话,便断断续续地同她讲了许多。 烛火悠悠,将他的剪影映在了窗户纸上,随着风摇曳不定。 等到天边儿泛起了鱼肚白,关黔南才意识到这冗长的黑夜终是过去了。 熬了一宿,不禁有些疲倦,正准备示意他推自己回里间儿歇着,榻上的人突然发出了异响。那声音如同猫咪一般低声哼着,断断续续挠人心肺,“哥哥,父亲!” 关黔南伸手去触碰她的面颊,一片泪痕。 还处于半梦半醒中的人儿,突然觉得面上一阵冰凉,奋力睁开眼皮后,引入眼帘的是那双比女人还美的似水桃花眼。 第三十四章 瑕疵必报 第三十五章 惊吓 老夫人身着一袭紫红色芙蓉花对襟长衫,手指间各色各式的戒子从不缺场。依她发髻上插着的翡翠玉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十分亮眼。 “将四哥儿带出来罢。”她的口吻似是十分确定关奕朗在此处,阿德不由得猜测关奕朗刺杀一事,是否老夫人也知晓。 见阿德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老夫人又提高了嗓门儿,”怎么?我现在连一个不入眼的奴才都使唤不动了?” 许是猜到阿德不会任凭自己差遣,她又转头吩咐刘权,“去给我搜!” “老夫人,后头有个小黑屋子,里面有声响。您要不要同奴才去瞧瞧?”刘权勾着腰将阿谀之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老夫人眼神凌厉地扫视了阿德一眼,跟着一众奴仆便朝后边的小院儿走去,阿德握剑紧随其后。 啊!!!! 突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惊地众人都打了个冷战,就连四周停留的鸟儿也都各自纷飞,再不敢停留一刻。 只见满身是血的关奕朗被刘权等人缓缓抬了出来,他的面上爬着各式各样的淤肿伤痕,右腿已经拖地耷拉着,稍稍一动,就疼的龇牙咧嘴的。 而关奕朗腿上的裤管已经是鲜血淋漓,上好的绸缎同粗衣麻布没什么两样儿,脏兮兮地挂在他的身上。 老太太见状,差点儿没气的晕过去,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停地往外渗着泪水,双手颤抖地抚上了关奕朗的面颊,一片冰凉。 在她心疼之际,关黔南已经由阿德推着来到了两人面前,“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便带回去罢,人多口杂着实聒噪的很!” 老夫人闻言,慢慢转过头来,眼角的皱纹都聚成了一团,双唇轻轻蠕动着,“你这个忤逆孙!这......四哥儿也是你的的亲兄弟,你怎能这般狠心!” 关黔南微微侧首,眼底里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我的亲兄弟?昨个儿夜里要我命的可不就是他,既然做的出这等恶事,那么也得受着这些惩罚!” 原本呆呆愣愣的关奕朗抬眼看到关黔南后,像是受惊的鸟儿一般,不停地扑腾着双手,大喊大叫地要让老夫人带他离开这里。 “四哥儿冷静些,祖母在的。”老夫人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语气柔和。 可关奕朗却仍旧高声呼喊,“祖母,您快带我离开这里,这......关黔南要杀人,他要杀孙儿,祖母救我!” 他哭的满是泪痕,脸上的血迹和眼泪粘合在一起,显得整个人更凄惨了些。 关黔南在一旁冷冷看着,浑身已经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他侧首看了看洛雪沉所躺的小屋,生怕他们吵醒她,于是道:“阿德,放他们离开。” 话音刚落,得了消息匆匆前来的关奕朗生母段盈安便跨进了院子,拨开重重人群,总算是见到了瘫倒在地的儿子,“四哥儿!” 关奕朗看到段盈安,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地拽着她的衣襟,朗声控诉着关黔南对自己做的恶行。 老夫人听了都不免流泪,心中更是心疼这个孙儿。 “关黔南,你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了。”一向温和的段盈安突然一改以往面貌,直直地朝关黔南走去,眼中的戾气似是要将他消融一般。 “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诸位尚不知晓,那便由他们来说罢。”关黔南击了击掌,一侧的阿德便进黑屋子里将剩下两个行刺的黑衣人拖了出来。 “说罢。”阿德冷冷地扫视了两人一眼,这两人吓得打了个激灵,似是想到昨晚受到的刑苦,两人一咕噜将关奕朗如何刺杀关黔南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时间,氛围变得凝重起来。 就在段盈安还想反驳之时,老夫人突然拦住了她。这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知晓再同这关黔南争斗下去,定然讨不到好果子吃,便什么话也没说。 “阿德,送客。”关黔南讽笑地看了众人一眼,便由着阿德将自己退回了屋子。对于段盈安的狠厉眼神,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回敬她一抹冷笑。 一众人离开东苑后,顿时安静了不少。 回到屋后,洛雪沉仍在昏睡,静静看了她半晌后,他也让阿德扶着自己去榻上歇息。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之际,暮色烟云弥漫着整个天际。火红的晚霞盖住了整片天空,随着风卷云舒,它也不断地变换着形状,似人似物,似花似树。 洛雪沉这一觉睡得很实,梦中也再未梦到什么令人唏嘘的事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桌上的香炉烟气弥漫,悠悠清香透进鼻腔里,整个人清爽了不少。正欲唤人前来的时候,却隐隐约约觉得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凭着仅剩的力气掀开被子后,那个小小的脑袋突然窜了出来,“新娘子,你醒了?” 洛雪沉没想到是小姑娘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不禁失笑,“你怎么在这?” 这么一问,原本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却是不肯说话了,只是转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洛雪沉仔细地瞧着。 “你......醒了,我就下床了。你......可千万别死啊,我......”她说话断断续续的,让人听的云里雾里的。 好在这时,宋妈端着药盅走了进来,见两人这般亲昵,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夫人,小小姐这是在关心你呢。” 小姑娘一听,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立即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宋妈的腰肢,“宋妈!” 宋妈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安抚了几句,小姑娘这才咬唇上了前,“喏......我以为你是发热不止,会死掉。所以......所以才想钻到你的被窝里帮你散热,之前爹爹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这般做的,后来他的病很快便好了。” 一提起这档子事,宋妈不由得摇了摇头,忍不住将事情的原委全数告知给了洛雪沉。 原来关黔南曾发热不止,关素素焦急地不得了,便悄悄地钻进了他的被窝,想要将热气渡到自己身上来。 谁知道,后来关黔南倒是好了,这小姑娘却差点儿被烧死! 洛雪沉听了,心里对小姑娘又增添了几分疼爱之情,“素素钻我被窝的时候,就不怕像之前一样烧坏了自己?” 小姑娘闻言,低头沉思了半晌,然后又傲娇地昂起头,“素素不怕,新娘子是爹爹好不容易娶回来的,要是死掉了,就没有人陪爹爹了!” 第三十六章 嘴硬心软 第三十七章 上药 第三十八章 调戏 第三十九章 不安好心 第四十章 居心不良 第四十一章 真诚以待 第四十二章 捉弄 第四十三章 关夫人的心思 第四十四章 矛盾 第四十五章 你疼吗 第四十六章 关照 第四十七章 找茬 关黔南也不反驳,似乎老夫人说的一切都同自己无关。他只是眼含笑意地望着洛雪沉的倩影,心底的温热气息渐渐升腾起来。 “您这是先入为主,因着您不待见六爷,所以便什么事儿都往他的头上扣,您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公平么?这事儿尚未查清,所以老夫人还是别提前说了伤和气的话。”洛雪沉的话语婉转,句句都在维护着关黔南,竟让老夫人一时间无话可说,气的在一旁直喘粗气。 “老夫人无凭无据,又来这东苑摆这么大的排场,是不是有些不妥?” 洛雪沉的话句句紧逼,弄得老夫人手足无措,难以还击,竟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关黔南。 老夫人忍不住朝榻上的人望去,他仍旧是一副淡然面孔,她不由得信了洛雪沉的话。 若是真冤枉了关黔南,以他的手段定然会是双倍还到关奕朗的身上,这样想着,老夫人的嚣张气焰消散了不少。 “既然事情还未弄清楚,那我也不便在此多说了。但你打断四哥儿的腿是事实,若是你还有些良知的话,那便祈祷他的腿能够早日康复!” 一直未曾言语的关黔南这时开口道:“慢着!” 老夫人闻声,停下了脚步朝身后人望去,只见他仍然端坐在塌间,神态自若。 “老夫人,刚刚你可是在东苑骂了我的仆人,摔了我的茶盏,也就算是欺辱了我。”他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事情般,毫无波澜。 一侧的宋妈知晓自家的奶儿子定然是想要给自己讨公道,便忍不住开口道:“六爷……” 话未说完,那人便微微扬手,示意她住嘴。 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人只见流窜了片刻,继而道:“怎么?难道你还要我赔礼道歉不可?” “这倒不必,只不过我想提醒您一句,若是往后再来东苑作威作福,可能就不是今天这么畅快了。关奕朗待人前来暗杀我,伤了我的人,那我就废他一条腿,所以东苑的人可不是谁都能随意欺辱的,想必老夫人是个聪明人,能懂黔南的意思。” 关黔南这番话已经说的极为客气,也并未和她真正撕破脸皮,可老夫人还是被气的浑身颤抖,大骂他是逆孙。 关黔南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便下了逐客令。洛雪沉跟着宋妈将一行人送了出去,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望身边的宋妈瞧去,她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夫人,六爷……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是他还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您……一定要好生待他,想必他也会更加珍惜您的。” 回到房内,榻上的人已经让阿德端了茶水,慢慢地品着。 洛雪沉想起刚刚宋妈说的话,心里五味陈杂。又担心他因刚刚老夫人的话想起以前,便故意岔开了话题,强行同他聊天。 从天气说到穿着,再谈及喝药,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人说个不停,榻上的那位爷只是静静的听着,丝毫不予回应。 洛雪沉察觉出不对劲儿,终还是开口宽慰,“六……六爷。刚刚老夫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人上了年纪,话总归有些多。” 让她讶异的是,那位爷丝毫没有什么感触,反倒是同她笑了起来,“你可知老夫人说的话是真的。” “什么?”她惊呼。 关黔南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关奕朗那边的事情就是我找人做的。还有那天同他来刺杀我们的黑衣人,我也让阿德扔到了乱葬岗。哦……对了,之前我在宫中遭到一个跋扈的内侍欺辱,待我有了权势之后,第一个便将他的舌头给拔了,赶出了宫去,了此残生。” 见洛雪沉面色变得凝重,他朗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我的手上可沾染了不少的鲜血,这样的我,你后悔嫁进来么?” 眼前的人笑意浅淡,眉目清浅,一双眸子微微一转,便是万种风情。洛雪沉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关黔南以为她怕了,正想告诫她若是怕了,便离自个儿远点,可没想到这时候她却开口了。 而且这话让如同一记猛锤拍打在他的脊背之上。 “你并非心狠手辣,而是睚眦必报罢了。其实这些我都知晓,你杀的亦或是报复的人,都是曾经害过你的,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倒是死不足惜。至少……你没有滥杀无辜。” 她的始终凝视着关黔南的眸子,真诚而认真。 正是因为这一字一句绝非哄骗之言,倒是让关黔南神色微动,有些讶异,“你倒很是关注我么,站的立场倒也是对的。” “没有。”这次她却是否定的飞快,但耳廓上的一抹红却出卖了她。 关黔南早就瞅见了,更是加剧了他恶作剧的心理,“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我还记得当初打断关奕朗的腿,你还说了我心狠手辣,怎么这么快便倒戈了?” 他顿了顿,双手缓缓地滑着轮椅朝洛雪沉走去,“你知晓的事情倒听到,若不是私下打探,又是如何知晓,我竟不知还会被你这般关注,倒是受宠若惊了。”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嗓音如陈年的美酒般醇厚动听,让人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 “我……我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从未真正地去打听过。”洛雪沉道。 那人轻轻地哦了一声,深深的尾音如同一个蒲苇般滑动着她的心,酥酥痒痒。 “往后你还是少跟人打听我,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便是。就算是像你刚刚说的那般,我杀的人都是命该至此,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谨言慎行四个字须得贯穿着一生。”关黔南突然正经地同洛雪沉说话,不由得让她有些恍惚。 但思绪了片刻后,她还是点头应下。 原以为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但眼前的男人却正经不过片刻,立即还了一张副嬉笑的面孔,缓缓贴近自己,“你与其去打听那些陈难往事,同他们置气,还不如多关注关注我。你觉得如何?” 洛雪沉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推开了他,关黔南一个没坐稳,差点跌倒在地。 “你没事罢?”她担忧地上前拉住了他,一脸的懊恼 “无碍,不过是惊了一跳。”关黔南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 第四十八章 暗涌 第四十九章 进宫 第五十章 进宫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