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第一章 初来乍到 第二章 未知前路 第三章 最楼新客 第四章 谁在这里 她被刚刚对她宣布所有的男人,送人了。。。。 她一下轿,就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那的阎,听到她下来,他屏退了其他人,却并没有转过来的意思,只冷冷的说:“这院里是唳城现在的王,以后你就留在宫里伺候他 吧。”“噢”她迟疑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说完他就离开了,头也不回的,似乎她不过就是自己送给别人的一个花瓶。看着他走远了,不知一直躲在何处的几个宫娥内官就从四处拥着她走进了眼前的花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同样的也不知道自己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样的反应,难道去扯着他的衣袖痛哭么,先不说自己真心做不出来,就算哭出了眼泪,估计他也不会有什么动摇的,劳心费力却没意义的事情,算了。 所以,当她被打扮一番,送到这个大的离奇的卧室的时候,她坦然地好像回家一样,她被安排坐在床边,可是,过了好久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应该出现的男人,她开始无聊的四处溜达,才发现,这里是真的大,那个几乎可以躺十个人的床,被安置在卧室的中间,围绕着它分别有不同的空间,都是用珠帘来分隔的,于是她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游戏,在各个珠帘间穿来穿去,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屋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还有一个男人,在一个角落的隔间里,静静的坐着,看着桌子上的一沓纸发愣。 “你就是他送来的女人?” 他突然开口。 “嗯” “那…走吧” “噢” 男人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就站起身来,朝屋子的正中间走去 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很高,和那个把她送来的男人,一样的可以用影子笼罩住她。 走到床边,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始脱掉衣服,然后,仅着一件极贴身的内衫坐在床上,冷冷的看着她,她也开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掉,直到两个人差不多要“坦诚相见”,但是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是她亲近的第二个男人,而上一次,她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那个野兽一般的男人,强行占有了,现在,她懊恼极了,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取悦眼前的男人,可,怎么样做呢?早知道来之前请教请教虞大娘了,她总是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 男人好像明白了什么,用手示意,她也坐到床上,然后慢慢的打量她,最后目光停在了她的白皙大腿内侧的红***上。 “胎记” 男人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眼睛竟然湿润了,颤抖的双唇努力的挤出一个字“染?” 她也惊了一下,好奇这么陌生的男人叫起她的名字竟有几分熟悉。 “你? 你是?” “是我,是我!!我是茧!!!” 小时候并不清晰的面容与眼前的男人慢慢重合,染还来不及说更多,就被茧一把抱在怀里,枕着她的肩膀,痛哭失声。整整一夜,茧啜泣着,断断续续的故事,让染的世界,着实跌宕起伏了一番。 “你走后一年多,一天夜里老首相突然带了几百人来村里……其他人都死了……只留下我……让我带了一个有生辰八字的铁牌……后来我就被送来王宫……我什么都听他们的……只有我活下来了……”高高大大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死了,都死了,染仿佛看到了漫天满地的鲜血,哭泣着的娘,已经完全惊呆的小弟,奄奄一息的爹,刀仍在眼前飞舞,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泪也就这样滴下来,越来越密,直至瓢泼成雨。 第二天,茧轻身爬起来,生怕惊醒了身边刚刚入睡的人,宫娥们也都安安静静的按照惯例帮他洗漱更衣,只时不时的瞄一眼床上的美人,想着这个怎么这么不同,王似乎分外在意。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正当空,宫娥呈了些点心来,她也不急着整妆,而是散着头发穿着内衫光着脚,在这诺大的宫殿里晃着。 她有太多事情需要想,她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家会死,为什么会留下茧,还有,现在的局面和娉娘预想的局面相差太多了,她还要不要继续执行自己那听着就不怎么靠谱的任务,还有阎,他为什么送自己进宫,他还会不会出现,他,他当年是不是也参与了屠杀。。。。 还想着,从朝堂上匆匆赶回来的茧就走了进来,一看茧满头的汗,就知道他这一路走的有多急,好像生怕一回来她就不见了似的,宫娥打了水进来,染帮茧擦了擦额头,碰触之下,茧才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赶紧寻了长袍把她裹了起来,还蹲下给她套上了鞋袜,宫娥们看这情景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小心些,这里阳光进不来,总是阴冷的。”茧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她,“嗯,没事,在想心事。”染少有的回答起来,“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在想事情,我跟你说话也不怎么搭理我,可我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茧脸微红的倾诉着,他着实心满意足,原来还有机会告诉她。“你在这里,过得一直不好?”“不,不算不好吧,小时候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大这么华丽的地方。”茧自嘲的笑了笑:“可就算如今所有人都叫我王,我也只是他们的阶下囚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走进来两位内官,手里捧着一个木盘,盘内有两摞奏折,内官走到书桌旁略行了个礼,开口道:“请王上用印。”茧拍了拍染的手,起身站起来,看着内官摆好奏折,便机械的盖着玉玺,盖完内官便退下了,看他们走远,染才从床上爬下来,走到茧旁边:“你不看看都写了什么吗?”茧轻轻摇了摇头:“我只负责用印,那些国事不是我有资格过问的,继承王位这几年来,我每天都是一早上朝,坐在那里看着阎的脸色,不敢多说一句,下朝回来再把他批复过的奏折盖好章,便算完成任务了。” “你究竟是不是,先王的骨肉呢?”“我也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被他们接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圈在这里,先王嘛,也就跟我见过五六次,每次也都是一大堆人一起,我远远的看着,并不觉得他与我有任何关联。”“那你就准备这么过一生了?”“我也不知道,原本觉得每天都很难熬的,不过,现在有你了,也没那么孤独了。”染又开始出神了。 用完午膳,内官来提醒茧,染已经承过宠幸,应该有所封赏赐个住处才好,茧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出让染就住他宫里,内官又压低了嗓音提醒:“王上,阎主已经让宫娥们打扫了流云轩,给这位妖娆夫人。” “妖娆夫人?”“是,阎主说的就是这个名字。”染在珠帘后面听的清楚,心里想着,那人果然连起名字的心思都不愿意动,直接用了她做舞姬的艺名,该不是想提醒她,别忘了身份要对他感恩戴德吧。看茧还在犹豫不绝,染便掀开珠帘,俯身行礼道:“谢王上封赏。”茧急忙过来扶起她,然后木然的对内官说:“那就依阎相所言吧。”“那老奴便安排下去了,请妖娆夫人再等两个时辰,便会有人来接。” 。。。。。。 自从妖娆夫人入宫以来,王便每晚都宿在她的流云轩,阖宫上下都在说着,这夫人究竟有什么特别,让王如此神魂颠倒,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王的后宫里虽不至三千佳丽,可也是有着一位贵妃,四五位夫人和十几个美人的,但这些人除了进宫当日王上会宠幸封赏外,几乎就再也不见了,偶尔贵妃会主动邀王上,王上也会应邀,可其他人却真的是从此再无机会与王独处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茧每天都与染同床共枕,但他们却从未亲近过,只是一起聊聊天,看看星星,或者就是发发呆。茧当然不是不想,可染对他实在太不同,他不想唐突了惹染不开心,他甚至都不敢开口问,为什么是阎送她进来的?她是不是也是阎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可他却不想有丝毫隐瞒防备,愿意冒险去换取哪怕虚假的甜蜜。 染这段时间一直埋头整理自己的心绪,最初失去亲人的震动和茧的处境让她心慌,而后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却不知如何完成又迷茫,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呢? 可惜她没有平静度日的好运,独占王上多日后,终于有人找上门了,这人正是后宫唯一有名位的贵妃,澜贵妃。 澜贵妃带着内官宫娥浩浩荡荡的走进流云轩院子的时候,染还在托着茶杯发呆,等到人都冲进屋内了,她才反应过来,急忙行了礼,对方倒是把兴师问罪的姿态摆得十足,并没有搭理她,自己寻了位置坐了下来,宫娥赶紧奉了茶,澜贵妃也不说话,任染跪在地上,差不多喝完一杯茶,才缓缓开口:“王上近日身体欠佳,想是有人贪心不足,狐媚惑主的缘故,你可知罪?”“臣妾知罪。”染温顺的很,澜贵妃并不买账:“既然知罪那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本宫罚你在院内跪满12个时辰,任何人不得接近,让你也长长记性,记着这宫里还是有规矩二字的。”说罢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管事的宫娥监督染受罚。 这算是染这辈子遭受的最严重的身体上的痛苦了,虽然跪着不用说话对她来说也不算难,可因为澜贵妃命人不许接近,又有人监督,所以宫娥美人敢给她喝水吃东西,日晒风吹下,头晕目眩,两个膝盖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第二天要两三个宫娥一起搀扶着,才能起身。 这一夜却不知为何,茧没有来她这里。 第五章 再难也想试试 第六章 太庙惊魂 第七章 小试牛刀 第八章 牢笼里的迷茫 第九章 谁的朝堂 第十章 最是人心难测 第十一章 画地为牢 第十二章 终究是错付了 第十三章 白发老将 第十四章 家宴 大将军回来没有多久,熠就上书要求对宁国开战,指宁国突袭边关,烧粮草杀官兵,如若不回以颜色,唳城颜面尽失。阎相依旧不置可否,但铆家是铁了心要出战的,所以这一日早朝上,两边便开始了公开的较量。 “启禀王上,此次大将军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后,虽然小惩了前来犯境的宵小,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国,刺杀突袭不择手段,我们必须给予反击了,不然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熠少爷,如今我唳城日渐强大,成为他国眼中钉也是正常,但,为这些而贸然发起战争,导致百姓流离商贾不兴,国家可能会倒退十年甚至更多,本相认为并不值得。” “本将军在禀告王上,阎相是否着急了些。”熠如今已经是完全不给阎相面子了。 “朝堂之事一直都是本相为王上分忧的,以前这样,以后也不会变,熠少爷,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阎相毫不避忌自己把持朝政的野心。 “阎相,孤觉得熠将军所言有理。”茧心里虽然踌躇,但脸上却尽量冷静沉稳。此话一出,朝堂上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便喧嚣起来,原本其他大臣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但是难得王上在堂上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很快支持出战的便多了起来。 “阎相,你看可否让熠将军拟一份军事计划先呈上来,如若妥帖可行,就择日开拔。”茧再次开口,堂内很快安静下来,静待阎相的回复。 阎此刻有种莫名的不安,虽然他知道茧对铆家心存歉疚,肯定想寻机会弥补的,可如今他当众反驳自己,是自己从没有想到过的,再看又觉得他还是那个胆小如鼠的瘦弱少年,难道自己多心了?!那些大臣的反应也都是情理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阎在心下反复推敲无暇其它,微微拱下手,算是应允了。 散朝后,茧径直来到了流云轩,刚进院子,就看到了在院里晒太阳的染,他三步并走两步的走向染,而后一把抱住她,染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心脏狂跳的咚咚声。抱了好一会,两人才拥着回了寝殿,宫娥们相互使着颜色,都没有跟上去。 寝殿内一片旖旎春光,半晌,才逐渐淡去。 迷迷蒙蒙的染,靠在茧的胸前,轻声问:“好点了么?” “好多了。”茧把玩着染的长发,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们终究吵了起来?”染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 “是呀,为了是否与宁国开战一事,我也依你所言,站在了铆家这边,驳了阎相。”茧当然清楚染如此要求的用意,早晚总会要直面的,虽然依旧心惊,但想到刚刚大殿上阎的表情,还是些快意的。 “看来以后要更为小心谨慎了,他肯定会有所察觉的。”应该尽快将禁卫和宫内这些听命于阎的宫人们都换掉,不然他们还是逃不出那人的掌控。 “嗯,我知道,已经走到这里了,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前功尽废。”茧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把染死死勒进怀里。 “放心,我会陪着你的。”染也感受到了,安慰着。 聊着聊着,染便倦倦的睡着了,茧一动不动的任她靠着,心里轻轻的问着,如若有一天,你知道我原来是个那么阴暗的人,你还会陪我么? 没过几天,熠少爷便把自己反复思量的作战路线、安排、军需物资清单等等,逐一呈了上来,阎如今也不好直接反对,只好召来各部尚书侍郎一起商讨,结果居然大半侍郎都非常认可,只有几个与阎相往来亲密的找出了点疏漏,可也都是于大局无碍的,所以拖拖拉拉论了五日后,不得已,阎只好认同,着礼部选个良辰吉日,大军开拔,与宁国正式开战。 吉日选在了王上诞辰第二天,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澜贵妃也属新丧,所以王上提前就昭告天下,诞辰一切从简,不排宴席不歌舞。 诞辰当晚,王上在流云轩的花园里举办家宴,只召了熠将军和几位各部新晋的侍郎,阎相亦不在受邀之列。虽说是后宫家宴,但是席间菜肴都是素菜,没有半点荤腥,酒壶里的也只是果酿,并非正经酒水,受邀的几位年轻侍郎不禁想起王上之前独自前往澜贵妃陵寝,偶遇铆大将军的事情,均被王上痴情所感,小声议论着,熠将军听到了也红了眼眶,频频举杯敬王上,这对姻亲竟比澜贵妃在时,亲近许多。 家宴既安排在了流云轩,众人都以为会见到那个进宫以来便甚受宠爱的妖娆夫人,结果,直到开席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王上仅是说了句,夫人在后厨和宫娥内官们一起忙碌着,不必等她,就招呼大家吃将起来,直到菜上齐了,妖娆夫人才换了件素色长袍,薄施粉黛,到席间与诸位招呼一番便退下回了寝殿。熠将军本想寻个机会与她说上几句,也没得空隙,只好作罢。 “今日家宴,咱们不谈朝堂只论风月,诸位不必拘谨,随意就好。”王上举杯一饮而尽,诸位官员大都是第一次入后宫,难免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才热络起来,互相敬酒攀谈,加上熠将军和他带来的几名将领都是武人脾气,豪迈爽快,月正当中时,院中已经热闹非凡,王上在上座是不是应对来敬酒的官员,或者与熠将军遥相对饮,对比一年前自己不情不愿的参加庆祝宴会,就算歌舞美酒一应俱全,仍觉孤单冷清,如今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席上没有人提及朝堂上的变化,可各人心下都明白,今日能受邀即是王上对自己的看重,亦是王上在告知朝野,自己不愿再继续做一个傀儡王了。 转天,天不亮,熠将军带领大军出发了。出发前,他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流云轩,交给了葶,信里只有一句话:叩谢救父之恩。 阎在那日在朝堂上被茧反驳后,加紧了自己在各部的控制,受邀参加王上家宴的多位年轻官员,有不少回去就被架空,可此举也激起了耿直大臣们的更多不满,原本并不想参与阎相与王上之间争斗的诸人,也都有意无意的站到了阎相的对立面。 就在宁国和唳城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娉娘将夫子的命令送到了染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封娉娘的手书,染犹豫了一下,先打开了娉娘的手书:“这天终于还是来了,我知你与王上伉俪情深,不然不会为了他能夺回大权做了这么许多,我亦明白你的矛盾痛苦,可你仍必须完成族内的使命,要知道,真女是没资格有真心的。” 另一封夫子的信,拆开后,夫子熟悉的笔迹,居然让染有点想念,而内容则一点没有意外,是让染在两国交战时,刺探重要军事情报,以保证宁国在大战中胜利。看完后,染将两封信都烧了,灰烬交给了葶埋在院子里给花草当肥料,她自己则换了衣服,往钟政殿去了,这后宫里那人的眼线也该剪剪了。 就在唳城边关,宁国还没有完成大军集结的时候,熠将军带着亲随小队,突袭对方粮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首夺先机,捷报传来,茧异常兴奋,封赏了铆家和其他几位副将的家眷,还吩咐了染准备酒菜,要与她庆祝一番,可还没等他走到流云轩,就看到了流云轩内,火光冲天。 “流云轩走水啦!!”“流云轩走水啦!!”瞬间兵荒马乱,内官宫娥禁卫们都拿着水盆水壶冲向流云轩,火势很快被控制了,可流云轩的厨房却毁了,大部分宫娥和内官都安然无恙,只是有点衣衫不整,脸上也有烟熏的痕迹,但是染却受伤了。 “妖娆夫人为何会受伤?”茧勃然大怒,”你们一众下人毫发无损,夫人这个主子却受伤了,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 “那,那个,是夫人自己要进去厨房,说是要亲自盯着给王上炖的汤,我们做下人的拦也拦不住呀,”流云轩管事内官急忙跪下解释,“后来不知怎的,里面就着火了,我们想往里面冲的时候,夫人已经被宫娥葶搀扶出来了。”他仗着自己是阎相指定之人,心里对染和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敬畏。 “大胆,对自己的主子如此疏忽,还诸多借口,你身为一宫管事,连自己宫内如何走水都不知道,孤又怎能再信你。”茧面无表情的发落:“来人,流云轩内全部宫人,玩忽职守,还切词狡辩,全部驱逐出宫,永不录用。”此话一出,哀嚎遍地。 染此时刚让太医包扎好了伤口,急忙走出来:“王上,还请王上息怒,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边说着边跪了下来,袖口掩着脸,一副怅然若泣的样子。 王上打断她:“不可心软,他们保护不周害你受伤,孤没有将他们投入天牢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交给孤就好。” “那,那还请王上将刚才救妾身出火场的那名宫娥留下吧,如此才算赏罚分明嘛。”染又一叩拜,便转身回了寝殿。 “听到了吧,弘首领,你还在等什么,即刻将其他宫人赶出去,孤再也不想见到他们。”说罢,王上也进了染的寝殿,留下一屋子人各怀心事。禁卫首领弘迟疑了一下,也只好按王上的命令执行了,但小声吩咐亲卫跑去报告给了阎相。 “哦?走水了?那妖娆夫人伤势如何?”阎相泰然自若的坐在书桌前,写着字。 “妖娆夫人只是手上烫伤了一块,并无大碍,但是王上暴怒,要将流云轩内的人都赶走,弘首领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让属下来问阎相的意思。”亲卫一时摸不清阎相的意思,怎么先关心了妖娆夫人的伤势呢,那满宫的人都是阎相精挑细选的亲信,如今被驱逐出宫,阎相却似毫不在意呢? “那就按王上的意思吧,本相无异议,不过,如此安排,流云轩就没有宫人伺候了,本相要再做打算,你先回去吧。”说罢便遣了亲兵出去,他自己笔下却没有停顿,写来写去,终究是妖娆两个字。 第十五章 后宫易主 就在阎还在各种搜罗自己信得过的合适人选准备送到流云轩的时候,后宫已经变了天。 禁卫首领弘因与后宫美人有私情,被王上捉奸在床,双双被当场斩杀,弘的亲卫也都被发配去内城城卫,负责看守城门,新的禁卫首领是熠将军推荐的一位军内年轻少将;流云轩的新管事内官及宫娥均从城郊别院调来,即时上任,同时上任的还有钟政殿的新管事内官,原先的也被王上以盗取宫内珍宝贩卖敛财的罪名投入大牢,据说投入大牢不到一天便畏罪自杀了,而新的管事内官,与王上还是有着少年情谊的一位跛脚内官......一切进行的迅雷不及掩耳。 “什么?跛脚的?哼!他把那个阉人调回来又能如何?!”阎相最近被边关战事缠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后宫的控制,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人获得了铆家的支持后会与自己宣战,只不过他以为铆家虽在军中影响巨大,可朝堂上的文官权臣并不买账,所以,即使撕破脸也不会这么快,是呀,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阎相在自己书房里大发雷霆的时候,茧和染坐在流云轩的花园里,也不轻松。“这个管事内官,叫荆的,是你的旧识?”染好奇的问到。“是呀,荆可算是这么多年,对我唯一衷心的人了吧。”茧有点无奈的说,“当年我刚进宫,一开始便是他来伺候的,虽然他也是老首相安排的,可他真心待我好,许是看我无依无靠的太过可怜吧,几次都违背了老首相的命令,尤其是没有按老首相计划在我饮食内下毒,也就是因为这样,他被打断了一条腿,送去了王陵,这几次因为涣儿的事情,去了几次王陵,再见他,竟苍老了不少,腿也留下了残疾。“说着越发伤感起来。 “以后他便留在宫里了,我们都好好待他吧。”染宽慰着,两人沉默了一会,茧又问:“那个新来的禁卫首领,确实可信么?后宫好不容易不再是牢笼了,万不能大意呀?” “放心,熠将军推荐的,我也着人了解过了,确实是个人才,文武双全,重点是,真心实意的忠君爱国,这次出兵宁国,他本来自请阵前先锋的,可熠将军觉得他可当大用,便留给了王上。”熠将军传来的信除了那一句话,就是这个少将的姓名,染让娉娘仔细查探过,也出动过最楼的姑娘诱惑过,结果非常满意。 “染,你说我们这么大动作的夺回后宫,是不是操之过急了?”茧依旧担忧,这么多年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难免谨小慎微。 “如果逐一的动摇,可能还没等达到目的,那人就已经察觉,动手阻拦了,这次也是得了与宁国大战的时机,之后的动作就不可如此了,好在那些年轻官员已经靠向我们了,前朝慢慢也会回到你手里的。”如果那时候你还没有恨我的话,我们或许还能如此的聊天。 茧并没有察觉染的心事,继续说着:“朝堂上的老人,大部分还都是靠向阎相的,年轻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出头呀,或许能造个什么契机,让他们尽快建功立业,顺理成章的替代了那些首相府的奴才。”说道最后,茧已然愤愤不平。 “别急,虽然如今明面上,我们没什么胜算,但你好歹是名正言顺的唳城之王,我们又有军方的支持,总有机会的。”染心里也是着急的,但是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心态稳定,如今这人也只能是自己。 “不早了,我们早些安置吧。”茧说完就要朝染的寝殿走去. “茧,今天你还是回自己寝宫吧,”染出言阻止,看到茧回过头诧异的表情,染解释道:“我们如今图谋的是如何让你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总不好仍然所有的公务都还要假手于人吧,眼下正是学习如何当一个勤政爱民的王的好机会,回去好好看看朝臣们呈上来的手札,就算你还不能下决定,至少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人都是怎么处置的。” “夫人说得对。”茧脸上挂了笑,揶揄起了染,两人推推打打的缠绵了一会,茧便出门回自己的钟政殿了,染看着茧走远的背影,惆怅了起来,大战已经拉开帷幕,自己就快成为那个背叛他的人了,唯有趁现在多帮帮他,提点他,才能不那么愧疚吧。 走出流云轩的茧,也抹去了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寒意的冷峻,走出没几步,旁边便有人跟了上来,“荆,派人盯着流云轩,看今夜是否有人来见她,切记,不可惊动了她。”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夜半,果然有道身影闪进了流云轩,但只停留了一会就离开了,守在外面的禁卫随后也悄无声息的散了。 “你从没拒绝过本相,如今是看他不同往日了,所以才有如此勇气了?” “别以为你们可以赢过本相,我家两代人的心血,是不会这么容易被你们两个动摇的。” “既然要斗,我们就来正正经经的斗上一番,本相等你来求我!” ............. 手被他攥的快要断了,这一句一句的狠话也一直盘旋耳边,可染最挥不去的,竟是那人一脸受伤的表情,怎么可能,他应该只是想不到会被一个一直任他搓圆捏扁的女人如此拒绝吧,况且自己如今的种种表现无异于背叛了他,是的,他只是受不了背叛。 “王上,那人果然去了,但是很快就离开了,”荆来向茧复命了,“不过,夫人之后便命人紧锁大门,加强巡视,看来并不像是与那人有约。” “荆,你说,她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人的位置?”茧坐在书桌前,旁边点满烛火,可似乎他的脸仍然被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王上多虑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断不会有什么私情的。”荆除了劝慰,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你先去休息吧,今夜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茧让荆退下了,自己一个人又在椅子上坐了许久。 染,我是否终归还是不配?如若我有一天权倾天下,是否就能让你只属于我了?还是,你知道我原来不过是个心思阴暗的小人后,便弃若敝屣了? 想着想着,天蒙蒙亮了,唳城里另一件大事,也悄然发生了。 无数市井百姓还在睡梦中,就被外面慌乱的声音惊醒,好多人在大喊:“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最楼着火啦!!”众人皆不敢相信,已经在唳城屹立多年且在欢场独占鳌头的最楼,现在已是一片火海,因火势太大,周边百姓的救火动作,毫无作用,与宫内那场火不同,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直烧到楼宇倾塌,奇怪的是,里面竟没有一个人冲出来,第二日大火熄灭后,城卫也没有在火场内搜索到任何人的尸首,如传奇般,最楼以及里面的一众倾城舞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回来复命的黑甲兵,带给阎相这个消息时,阎相竟有了颓然的神情。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呢?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原来不过一场笑话。虽不愿承认,但他已输了这一局。 他才起意去最楼查探那人真实底细,最楼就消失了,最奇怪的是,与宫内的那场火相同,火势竟没有蔓延到周围,如今看来两场大火出于一个人的手笔,也都是针对自己而来,想到这里,他竟然笑了,她比自己想的可能要更聪明些吧。 既然最楼已经消失了,妖娆的真正身世再无线索,搜索全城也没有发现任何最楼人等痕迹,无奈,一切只能作罢。但是阎相怎么也想不到,那些人不过是逐个逐个改换了面目,进入了后宫、城郊别院、大将军府、王爷府等等,这个安排其实从染进宫就已经开始,不过因为大战来临而加快了脚步,最楼仍然在,甚至无处不在。 就在他以为茧和染还会再出招时,前朝后宫居然意外的安静了下来,不但如此,朝堂上,茧对自己又恢复之前的恭谨,不同的是,虽然他依旧不做决定,但几乎每件事情,他都会询问清楚来龙去脉,这一举动,让朝臣们对这个王上的印象更为改观,却也凸显了阎相的霸道武断,在钟政殿内,茧依旧还是盖章的工具,他只是在盖章前会好好看完手札的全部内容尤其是阎相的批复,有个别的还会誊录下来与染一起推敲。很快,阎相便明了他们的计划,两厢角力,心烦气躁者败,于是,便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直到边关传来了战报。 自从唳城与宁国开战,除了首战告捷外,之后几次都是小规模接触,更多的还是互相试探,各有输赢的胶着着,直到这个月初,对方似乎战术有了变化,大规模压进,主力军队在距离唳城大军驻地不满十里的地方停驻,同时另有两路小队,分别从南北两边靠近,渐成包围之势,熠将军洞悉对方意图后,择了其中一路小队方向突破,但不想对方后面亦有大军支援,导致突破的一队士兵损失惨重,慌忙撤回,原来驻扎的大军不过是幌子,主力早已转移,熠将军为此恼恨不已,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再入陷阱,只好上报如今情形,奏请王上示下。 茧收到战报的同时,染这边的信已经递出,信正是去往边关交给熠将军的,送信的葶刚刚出城,一直乔装为庭湘殿打扫宫娥的娉娘就来到了流云轩。 “你这次帮熠将军,我没有意见,但以后做这样的安排,还是先与我说一声,免得夫子又来信骂我。”娉娘并无意责怪。 “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这场仗怎么也该多打些日子吧,不然,对宁国和唳城都不痛不痒,我们又何必费力从中挑拨。”染却也没什么歉意,云淡风轻的解释了两句。 娉娘一向知她性情,笑了笑,但转眼就又严肃了起来:“我今天来有件更要紧的事情,是关于你的。” 第十六章 同路、离心 娉娘已经走了有一会,染还愣在原地,原来,即使她将阎在这里安置的眼线都清除了,这座宫殿仍然还只是她的牢笼,她想过他日后会怨恨自己,但没有想过他会派人监视自己,是的,娉娘带来的消息,就是流云轩附近一直有禁卫进行监视,昼夜不休,她提醒染小心行事,王上已经怀疑她了。 可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不是么?他不信任的究竟是什么?我出卖唳城?出卖他?还是因为那个人?? 愣了整整一日,不饮不食,染终于释然了。 没有答案,她也不想要答案了,原来那人演技这么好,自己竟一直没有发现,还傻傻的想着如何能瞒着族内,也护住他,两不辜负,看来不需要了吧。想到自己每每卧在他怀里,都会想,如果这几十年都能如此,也挺好,不禁嘲弄的笑了,这细腻的小女儿心思真该死,让自己钝了眼目。 不过就是装嘛,学了那么久如何摆弄人心,自己还能输给谁不成....... 边关驻军,主将帐内,三个人的身影。 这次葶是直接将信送到了熠将军的手中,熠将军也少了怀疑问询的步骤,拿过了染的信仔细参详了起来,“原来如此,敌军正中居然是弱点,与军师判断不谋而合,好,本将军明白了,”看完,熠回身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葶,而后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夫人远在深宫,怎么对这边关战局如此了解?” 葶早知有此一问:“夫人有相熟故人,长居于宁国,之前提供老将军行踪的,亦是这位故人。” 熠听完略一挑眉,就没有再问了,“那姑娘请回吧,替本将军谢过夫人。” “夫人还有一事要奴婢告知将军,三日后,宁国国丧的消息便会传到边关了,将军应知该如何做的,奴婢告退。”说罢未理会满脸狐疑的熠将军,转身出帐,上马离开了。 看着她走远了,熠转身对角落里一直没有出声的铃儿说道:“宁国国丧?宁国自己的边关尚无人知晓的事情,她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位妖娆夫人,当真让人意外呀。” “也许她真的有故人在宁国身居高位吧,看来之前有传言,说她是最楼红极一时舞姬的传闻,也并非没有道理,风尘出身的女子,总有些奇遇吧。”铃儿如今已习惯了男装打扮,只有看着熠的时候,才有些女孩子的娇羞。 “算了,不论如何,她多次助我,这情我还是领的,日后咱们也无需再提了,免得害了她。”熠将军心下明白,这信王上恐怕也是不知情的。 流云轩外,几名禁卫在向荆汇报:“荆管事,这几日除了几名宫娥来往外,并无其他可疑人等来往流云轩。”“好的,宫娥内官之类,不必上心,主要就是那日半夜出现的人影,如若再次出现,一定要即刻报到钟政殿,不可大意。”“遵命!”说罢,荆转身,换了甚为温和的笑容,走进了流云轩。 “夫人,王上请您往钟政殿一起用晚膳,烔王爷进宫了。”荆毕恭毕敬的叩拜禀告。 “有劳荆管事了,妾身梳洗一下便过去。”染先遣了他回去,自己入寝殿梳洗打扮。 “姑娘当真不想问清楚王上为何监视你么?”葶边帮染梳头发边说。 “不想,何必让他再搜肠刮肚的编理由骗我,他若以诚待我,有任何疑问直接来问我就好,只要他问,我必坦诚相告,呵~算了,就这样吧。”染说着说着就厌倦了。 “可我看王上对姑娘是真心爱恋的,因这样的相互疑心,坏了感情,也不值得呀。”葶甚为可惜。 “或许吧,如今我也是有些失望罢了,日后如何,顺其自然吧。”染还没出门就觉得心累了。 梳妆更衣,染一向少有华丽装扮,今天刻意妆点后,竟另有雍容风姿。 快两年的相伴,茧觉得自己已经对染的美貌有足够了解了,没想到她换了番姿态,还是惊艳了自己。看着染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茧竟有了自惭形秽之感,她如此明艳,自己究竟是否能留住呢?! 晚膳兄友弟恭,很是温馨,炯王爷也不避讳,直接开口说道:“茧已经将前事说与我听了,你是那人送进来了,结果竟然是茧的旧识,这缘分当真难得,那么,你确实是妖娆?” “是,我是,以前也在楼内的贵宾席见过王爷多次,不过当时必然不能承认,否则害了最楼多人性命不说,那人恐怕也会对王爷和王上不利。”染也直截了当。 “明白,当时本王只想着你可能会伤害王上,所以才贸然行动的,害你受了牢狱之灾,还望海涵。”炯王爷拱手示意。 “不怪王爷,本来我入宫就是那人安排的,也确实别有计划,只不过我入宫当日便知晓了茧的身份以及,以及我全家惨死真相,”染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我便下定决心,不论多难,一定要为家人报仇雪恨。”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茧和炯虽然都没有点破,可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手和眼角的晶莹,心下怜惜,也都举杯陪了一杯苦酒。 “本来我以为茧恐怕一生都要困在那人的掌中呢,所以这么多年我培植势力安插人手,为的也不过是将来那人危及茧的性命时,可以保他一命,没想到,你比我更有魄力,最楼的娉娘是你的助力吧?她这两年分外卖力的笼络年轻官员,本来我也没多想,以为不过是生意手腕,直到前段时间,最楼大火,一众人等凭空消失,而大火后没多久,那人的黑甲兵就赶到,我便觉察出了不寻常。”炯王爷再不客套,话也多了起来。 “是,娉娘是我好友,知我想要报仇,所以一心助我,没想到还赔上了多年心血,真心对她不住。不过她这两年的笼络加上以往多年根基,确实削弱了不少那人的朝堂势力,加上铆家如今与他决裂,坚定的站在了王上身后,我们已有分庭抗礼的资本。”染很快便敛去悲戚心绪,与炯论起了如今形势。 “是,我也没想到,铆家这么快的转变,茧与我说,这还是你的功劳,是你说服他往澜贵妃陵墓去祭拜的,没想到就在那正好碰上前去的老将军和熠将军,王上的深情、不舍以及身不由己,才使得他们决意与那人彻底决裂的。”说到这里,炯由衷佩服这女人对人心的揣度。 “王爷谬赞了,不过就是易地而处,如若是我挚爱亲人受此冤屈而死,我定不会放过逼迫她的人,而能与我共情,对我爱的人也惋惜追念的,便是我的盟友了。老将军如此疼爱澜贵妃,心情只会更强烈。”染说着说着,眼神飘忽了起来,随后开口说了一句:“可惜,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 炯王爷脸色微变,瞟了一眼茧,而后举起酒杯掩下了眼中不安,茧这时伸手揽住了染的肩,开口道:“不要想太多了,你还安好,这才最重要。”而后又看向炯王爷:“你不是说今天来,还有个消息要告知我们么?” “哦哦,对对,差点忘了,”炯神色已经恢复,此刻又挂上了戏谑神情:“本来我以为那人手下的那几个尚书都是难啃的骨头,没想到我们还没下手,他们自己就出了纰漏,那个户部尚书的儿子,前几天在街头与人为了抢个什么人,大打出手,最后还失手将对方打死了,这还没完,他打死的居然就是他爹盟友,吏部尚书的亲侄子,两边现在闹得不可开交,那人出面虽然压了下来,户部尚书这边也赔了钱,可毕竟是条人命,怨恨也是必然的。咱们等着他们狗咬狗吧。”说完,还很是嘲笑了一番阎的眼光,而后,三人又对饮了一阵,炯王爷才回府,留下各怀心思的两人。 对于户部尚书这事,染是知道的,娉娘进宫前埋下的伏笔,如今发作也是意料之中,可惜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阎在朝内文官中的势力瓦解,只是牵扯他的精力。 “我们也早些休息吧。”茧轻声说着,伸手去拉染的手,染迟疑了一下,便任由他拉着,起身走向寝卧,刚坐上床边,茧便倾身上前,压倒了染,而后吻上了染冰冷的唇,染虽未拒绝,但是,一只手始终抵在两人之间,一吻毕,茧有些疑惑的看着染,迎上的还是染一片清明的目光,他也没有说什么,只翻身躺倒一边,把染拥在臂弯里,盖好了被子,一夜再无话。 宁国太后薨逝的消息果然在葶离开的三日后传到边关了,多年来宁国太后对宁国来讲,一直是精神领袖般的存在,据说她幼年父母双亡,13岁就被卖入首相府给首相千金做侍女,后来更是陪嫁入宫,陪伴首相千金在后宫艰难存活,受尽欺侮,随后,首相千金更是被其他夫人陷害,临盆时难产而亡,留下一子,作为侍女的她,怕奸人继续伤害世子,自求贴身照顾,没想到忠心护主精神打动了先王,先王便封她为夫人,世子亦拜她为母,为避免世子受委屈,自己终身未有生育,先王离世前,终将王位传与世子,她便顺利成章成为太后,世子与她虽非亲生,却母子情深,世子年幼登基,便是太后一路辅佐,披荆斩棘,至世子成年,还给他了一个更为繁盛的宁国....... 宁国举国齐哀,边关处处可见身着孝服的士兵,且全军上下皆遵循宁国民间习俗,家有长辈离世子女三日不饮不食,以示孝道,就在消息传来后的第三天,宁国士兵最为虚弱,军心涣散之际,唳城大军的战鼓,敲响了。 第一章 叛者亦被叛 边关大捷,这一仗赢得虽然并不算正大光明,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可在唳城上下心里,这一战乃是因宁国暗杀而起,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捷报传来,茧松了一口气,急忙找来炯商讨下一步的对策,他很清楚,这次对宁国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下一次传来的消息就极有可能对自己不利了,所以必须趁这空隙抓紧时机出手,自己和阎的战争一定要赶在与宁国大战之前结束。 染坐在流云轩的院子里,也在读这份捷报,是铃儿单独发给葶的,信里除了细述战事外,还加了几句女儿家的私语,想来这次大捷之后,铃儿与熠将军的好事也近了。 “铃儿也算得偿所愿了,当初劝她大胆求爱,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结果。”葶在旁看着,也替铃儿开心。 “是呀,铃儿也是个幸运的,打小便认定了一个主子,一个爱人,心志坚定,少了多少烦恼纠结,也省得伤人自伤。”染又想到了自己这让人无语的不定性。 “姑娘,娉娘的意思,户部吏部这边已经不用我们再管了,炯王爷出手便够了,阎相现下已是强弩之末,再有一两次重击,朝内必然再无可用势力,到时候他就是个空壳子了,姑娘随时可以出手报仇。”染最近情绪始终不高,葶想着这总算是个好消息,说来哄染高兴高兴。 “是呀,好快呀,他家两世积累,咱们两年便动摇了,这权利世界,真没什么长久的,无非都是各取所需,铆家与他决裂后,他便知道自己败局已定了,但也没想到颓败的如此之快吧。”想来竟有点可笑,她们能到此地步,其实只是趁了他压根瞧不上自己和茧罢了。 “对了,之前让你去查的,炯王爷与太医的关联,可有进展?”染始终记得那晚炯和茧的异样神情。 “并没有,几位太医都查过了,都没与炯王爷有什么牵扯。”葶好奇染为什么要查这个,可想到她失去的孩子,又不敢问了。 如果他知道,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可他到底是否知道呢? “荆,流云轩外的禁卫都撤了吧?”钟政殿内埋头处理公文的茧,突然问道。 “启禀王上,那日一早您吩咐后,奴便已经吩咐下去了。”荆回复道。 那一夜,茧不知道染如何,他自己当真一夜无眠,一直在琢磨,染突然的冷淡疏远,究竟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于是转天一早,染刚一走,他便吩咐了荆,但是吩咐后自己却又矛盾。他太害怕了,既怕染得知自己如此安排怨恨,又怕那人再次夜入染的寝殿,摇摆好久,却下不了决定,好在那人不知为何突然称病,把所有公文都直接丢给自己处理,这几日昼夜无休的忙着看手札,批复修订,一时也没什么空闲想起,直到批复到熠将军上的请求赐婚的手札,才又烦恼起来。 “你先去趟大将军府,宣了孤的旨意,赐婚熠将军和铃儿,流云轩的事情,我还要再想想。”说罢,将盖了章的旨意递给了荆,荆双手接过,刚转身要走,复又转回来,一拱手,开口道:“王上,妖娆夫人虽和王上一样,与那人有灭门之仇,但,人心难测,尤其是这男女情爱的事情,她心底究竟如何看待那人,如何看待王上的,您还是要计较明白的,奴不想看王上难为自己。”说罢便离去了。 茧愣了一会,皱紧眉头摇了摇头,又投入到一人多高的手札内。 “他如今日夜处理公文,应该没有空再来打本相的主意,这几日,朝堂众人有何动向?”阎相坐在自家书房内,听着吏部尚书的回报:“相爷,最近朝内越来越多官员属意王上亲自批复手札,他们认为,王上批复言辞恳切,与相爷的严厉甚为不同。” “哼!本相严厉还不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利,那人自己什么都不懂,当然谦卑。”阎相表情肃杀。 “相爷,老臣认为,您还是要笼络笼络这些人的,这朝堂之上,人心向背才是胜败关键,而并非真才实干的。”多年效忠,吏部尚书言辞恳切。 “本相还就不相信,他一个被困后宫多年的无用之人,就凭几句好话还能真的动摇了我家两代人的呕心付出不成。”阎相虽然知道眼前老臣的好意,但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唉~天还是变了。”走出首相府的尚书大人,摇摇头,转身上轿,奔向炯王爷府了。 半月有余,大将军府办喜事了,铃儿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伺候铆家千金多年,后又追随熠将军身边,陪着他寻回大将军、出战宁国,加上王上赐婚,这场喜事也办得排场十足,不但唳城内数得上的达官显贵悉数到齐,就连王上都出席了晚上的喜宴,当然,除了阎相,可如今,这人出现与否已经不甚重要了。 老将军精神矍铄的坐在主位,看来已经从丧女之痛内走了出来,旁边就是王上,两个旧日翁婿,如今才有了该有的亲密样子,熠将军坐在下首,旁边陪着的是今天的新妇铃儿,军旅世家,少了很多繁文缛节,两人旁若无人的不时耳语甜笑,应对着来往客人的祝酒,场面分外温馨。 “如今阎相大势已去,王上可有什么打算?”老将军低声询问着,他虽然表面上已经完全不问政事,可心底尚未放下,何况儿子依旧在朝为官。 “孤如今逐步接管朝政大事,但,阎相余威未尽,为避免他兵行险着,眼下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茧坦然应答。 “嗯,对。切忌操之过急。”老将军如今对王上更多了几分欣赏,“炯王爷这些年帮了王上不少,如今行动越发高调,还是提点一下的好。”他这次回来才发现那位浪荡王爷原来这么多年竟一直在筹谋如何对抗阎相,别说阎相,就连自诩识人神准的自己,都被蒙骗了过去,也当真是个人才。 “老将军放心,孤自会提醒他的,他也只是怕那人会对孤不利而已。”茧知道老将军对炯多少有些忌讳。 “嗯,诶,今日怎么不见那位妖娆夫人?”老将军得知妖娆夫人曾求王上同去祭奠自己女儿后,对这个曾经的眼中钉,也释然多了。 “她,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孤不想她操劳,何况也怕她来了,引老将军心下难过。”茧想到染,胸口泛起烦躁。 “王上多虑了,老臣如今已经万事看得开了,那位妖娆夫人,也许比涣儿更适合作为王后吧,涣儿,她,没有这个福气。”说着看得开,可想到自己花样年华就离开的女儿,眼睛还是不禁湿润了。 看着老将军用衣袖拭泪的样子,茧也想起了那个永远明丽的笑脸,不禁多喝了几杯。 “妖娆夫人有礼到,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流云轩的内官捧着一个锦盒,走进了喜宴,在熠将军桌旁站定,躬身献礼。 “谢妖娆夫人惦记了。”熠起身接过锦盒,正要让侍女收起,王上开口了:“将军不打开看看是什么珍宝么?孤也甚是好奇呀。”边说边踉跄着站起身来,走近了想看清楚。一听王上这么说,众人都好奇了起来,纷纷围过来。 “那,下官遵命。”熠有点为难,毕竟此前多次来往都并没有经过王上,此次他也怕里面放了什么要紧的军报之类,但是王上当众要求,自己也没有办法拒绝,只好,缓缓打开了盒子。 “哇~”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见惯各样珍宝的众人,也都啧啧赞叹。盒子里躺着的竟然是一柄弯刀,弯刀小巧精致,周身饰满少见的月光色宝石,弯刀柄上还有一颗半拳大的粉色珍珠,熠将军将弯刀抽出,刀锋犀利,吹发可断,刀身还用一种少见的字体篆刻了熠将军和铃儿的名字,两个字用花纹圈住,彼此纠缠。 “看来,这是妖娆夫人送个铃儿的了,铃儿还不谢过夫人。”熠将军将弯刀收回,递给了铃儿,“是,烦请内官代为感谢夫人,就说,铃儿很喜欢,日后必定贴身携带,寸步不离。”铃儿说完,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内官也回礼道:“铃儿姑娘不必多礼,夫人说了,铃儿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追随将军多次深入险地,所以赠此弯刀与姑娘,关键时刻可杀敌自保,护姑娘周全。”说罢,行礼退下了。 宴席很快就恢复了热闹,一直延续到夜深,所有人都醉了。 流云轩内,染刚刚入睡,宫娥们也都回去睡下了,只有葶留在染的寝殿外,忽然,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奔出殿外查看,就被来人推开大门,连带撞到了葶,看清来人之后,葶赶紧俯身行礼,“退下吧。”茧一身酒气,葶还想说什么,但被追着茧冲进来的内官拉走了,打发走了葶和内官后,茧大步走进了染的寝殿,掀开了帷幔。 被外面动静吵醒的染,还在迷蒙中,就被一身酒气的茧压住了,要不是听到他呢喃着自己的名字,那声线仿佛还有往日的温度,染几乎以为是那人又来了。 是的,与那人一样,酒醉后的茧,没有半分温柔,只是霸道的占有,用力捏得染钻心疼痛,染没有反抗,也没有叫喊,只是咬着嘴唇忍受着,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的灭了。 天蒙蒙亮了,染感受到身后那人蹑手蹑脚的趴下了床,她没有起身,等到那人小心翼翼的走出大殿,关了门,她才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书桌上的纸笔,发了会呆,才开口唤了葶进来帮她梳洗。 泡完一个长长的澡之后,染找来了娉娘,是了,该下决心了。 当天傍晚,娉娘乔装改扮,骑马奔向唳城边关的树林,那里,有一个和她一样掩面黑衣的人,在等她。 第二章 胜了亦或败了 娉娘失踪了。 染确定这件事情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原本娉娘应该当日就能赶回的,可染等到天亮都没有见到,于是派葶出宫几次寻找,都未果,最楼原来一些安插在各府的眼线也都回复说不知娉娘下落,染越发坐不住了,她并不怕事情败露,而是怕娉娘被边关守军抓住,直接论罪砍杀。 “葶,赶紧去打听打听,最近边关是不是有抓到奸细?”一向冷静的她,现下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姑娘,你要稳住呀,娉娘一定不会有事的。”葶也心慌,但仍然强稳住心神,劝着染。 “夫人,禁卫副统领求见。”这事,内官进来通报,有人求见。 “副统领?请他进来吧。”染猜想,这时一个素来与流云轩没有来往的人求见,多半与娉娘的事情有关。 果然,来人进入大殿,便让染屏退了内官宫娥,然后就拿出了一个手镯,正是娉娘的贴身物。 “所以,你是代表王上来问本夫人的?还是,代表你自己来威胁于我的?”见此情形,染反而安心了。 “不,属下是代表阎相来相邀夫人一叙的。”来人不卑不亢。 竟然是他,自己果然还是大意了,这宫里他的势力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都折损了呢?! “好吧,那就有劳副统领安排了。”染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今夜亥时,阎相在庭湘殿,恭候夫人大驾。”说完,来人就行礼退下了。 染知道外面监视自己的禁卫已经被撤走了,但是就这么贸贸然的去见那人,她还是心有疑虑,于是叫来了葶,先去打探茧这几日的动向。 “王上前天一早,便带了几位新进宫的美人,去城郊别院了,说是两日后方才回宫。”葶回来告诉染这个消息时,心里是有些不忿的,那夜茧的莽撞和转天染一身伤痕,让她开始怀疑,茧对染究竟是否真心了。 “嗯,不在宫里就最好了,也省的我们费心隐瞒,今夜我独自前往,你留下,以防有人前来撞破。”染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儿女情长上了,只想尽快救出娉娘。 亥时刚到,染便换了宫娥的衣服,裹上斗篷,手持灯笼,独自前往庭湘殿了。刚进入庭湘殿的院子,就看到了院中凉亭下,背对自己而立的熟悉人影。 “我已经来了,有什么就直说吧。”染突然有些不自在,原本思虑半天该如何旁敲侧击,结果就这么直接了当了。 “你果然是骗了我,”那人也不回头,口气里充满了无奈,“原来我不过是你们的一阶踏脚石,枉我筹谋那么多年,结果竟就被你们利用了。” “如果不是你当初一意孤行送我入宫,也不会有后来这许多,这也并非我们本来的计划,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执念太重而蒙蔽了耳目。既然走到这步,也无需再掩盖,你到底如何才能放过娉娘?”染难得拿出自己强势的一面,尤其是对着这个霸道的男人。 “你们究竟为何要通敌?”这时,阎突然回头,瞪向染。 “通敌?我们只不过是不希望这场战争这么快结束而已,再说,若不是我们的帮助,熠将军有怎么可能那么快便重创宁国主力?!”染并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要两国互有输赢,拉长战局,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阎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不需要什么好处,我们只是不想有哪个国家一家独大而已,唳城近几年势头过盛,一场大战下来,唳城和宁国都需要休养生息,别的国家才有机会壮大,不是么?”染挑了些重点解释。 “所以,你们并非唳城人,也不是宁国人,那你们是?”阎越发纳闷。 “我们是山里人!好啦,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娉娘如今怎样?”染觉得本族的使命当真很不容易让外人了解,还是不要说太多,越说越乱。 阎虽然想不明白,但是他却相信染说的是真话,并没有继续纠结“她没事,我不过是把她关在我府里,问了些事情而已。” “问了些事情,想来是严刑逼供了吧,不过她可没有我这么好问话。”染明白她心里越着急,表面上越要轻松。 “放心,用刑了,但不重,几日便可恢复,不过要想我放了她,你还要帮我做件事。”阎说完便转身坐下,没有继续。 “不知道阎相需要妾身做什么,妾身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从善如流。 阎点了点头,她这副顺从样子一向很得自己欣赏:“第一,此类事情不可再发生第二次,本相就算信你,也断不能冒险让唳城战败受辱;第二,你身体也将养的差不多了,该是再次有孕的时候了。”说完,眼神也变得侵略性十足。 “什么?这不可能,别说如今这后宫不再是你可以随意来去的,就算还是,我也不会再任你摆布了。”染瞬间激动起来,浑身战抖,眼泪也夺眶而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要!!”上次的丧子之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阎虽知道染必不会轻易就范,但她一下这么激动,还是让他意外,他只好把她一把揽进怀里,用此生少见的温柔轻拍她的背,染在他怀里,逐渐平静下来,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怀里满是染的香气,阎也有些晕眩了,如果就这么一直拥着她,那么不争不斗的日子就算清冷些,也应该是不错的吧。停止哭泣的染也感受到了阎的不同,在他怀里轻轻抬起头来,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却对上他正深情款款望着自己的眼神。这种深情,没有侵略,没有占有,没有算计,只有如海深沉的柔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眼神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月光斜挂在两人身上,丝丝微风吹起两人的散发,竟有些缠绵在了一起。染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此刻的他这么好看,好看到她主动踮起脚尖,亲吻上他的唇,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难免青涩,他很快便反客为主,却也不似以往般霸道,而是把她捧在手心一样的小心翼翼,手上的力量也只是恰到好处的撑住了逐渐虚软的她,这一吻,反反复复,纠纠缠缠,直到宫内打更的内官敲起了子时的节奏。 被惊醒的染,猛然想起了爹娘和弟弟的脸,一把推开了阎,大大的退后了一步,怔忡了一下,扭头就要跑走,阎并没有阻拦,只是有些受伤的站在原地,待染跑出去几步,才开口叫住染:“等下!”听着他叫自己,染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阎也没有走过来,两人就相距着几步的距离,却似已经隔开了一道深渊。 “你若不想,我不会勉强于你,只要你不想,日后我便不会再来打扰了。”说罢,阎眼眶通红的,死死盯着染的背影,期盼着,期盼着....... “谢阎相成全。”半晌,染清冷的声音响起,说完,染便背对着阎,略行了个礼,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冷静,但是仓惶逃走的凌乱脚步,却出卖了她。 看着染的影子直没入了黑暗里,阎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她留下的发丝,略沉吟了一下,便一挥手,将那几根烦恼丝甩入风里,转眼又挂上了他惯用的犀利眼神,嘴唇也抿成一条生硬的线,挺了挺腰身,变回了那个自己熟悉的阎相,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庭湘殿。 奔回流云轩的染,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简单和葶说了一下,娉娘应该无事,再等几天,静观其变即可,只是等葶也离开,寝殿只剩她自己的时候,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仿佛这一夜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远在城郊别院的茧,此刻也没有入睡,他正拉着炯王爷还有荆陪自己喝酒。 “咱们胜利在望,你怎么却如此沮丧?”炯王爷对茧此刻不停灌酒求醉,甚是不解。 “王上,这怕是因为妖娆夫人吧。”荆虽然拿着酒杯,却依旧站立在旁。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怎么你来来回回的,都是这么一个女人的事情,堂堂一国之君,如今又有了实权在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挂在一棵树上。炯王爷深深的不以为然。 “王上对妖娆夫人一往情深,但似乎夫人那边一直也不是太,太,太明确心意。”荆虽然也替茧不值,但身份所限,说话也是斟酌再三。 “她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咱们与那人的争斗里,她也出力不少,这怎么看怎么对你也算情深义重吧,怎么就不明确了?”炯对女人从来没动过什么细腻的心思。 “她那也是为了报仇,与我有何关系,她不过拿我当个互相利用的盟友而已!”茧说到悲愤处,将手里的酒杯狠狠的砸向了梁柱。 看他这般,炯和荆都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陪着他,任他宣泄,没多久,原本富丽堂皇的偏殿,便已是一片狼藉。 已经醉到瘫软在地,再无力气破坏的茧,睡着之前,嘴里还在念着:“染,我是真正的王了,染,你为何仍不是我的?” 炯与荆合力将茧抬上了床,而后两人坐在床边,相对摇头,“你说,如果我除掉了那个女儿,他能不能少点痛苦?”炯看似说笑,可荆却看到他眼里的杀气。“如若那女人死了,王上可能会随她而去吧。”荆也并非夸大其词,炯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荆把殿内的灯都熄灭了,帮睡熟的茧脱去了靴子和长袍,盖好丝被,又给他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寻了个凳子,坐在一旁,静静守着他,直到天亮。 第三章 我本无心 就在王上回宫后的第二天,还沉浸在新婚喜悦内的熠将军,就收到了一份撕碎他眼前幸福的军报,蛰伏许久的宁国主力,化整为零,分多路进攻唳城留守的驻军以及边关守卫,主将不在,几位副将顾东难顾西,一时疲于奔命,导致多处失守,只能后退数里,专心维系边关防线,连续几天下来,竟将前一胜仗赢取的区域,全数还给了对方,原本不欲打扰熠将军的几位副将,也不得不上书催促熠将军尽快返回,以免更大损失。 朝堂上,王上得知消息后,也不得不命熠将军即可返回边关坐镇,熠得了王令,当日稍作打点就带着铃儿启程了,可朝内其他人,却有了更多猜测。 “王上,熠将军回来成亲后一直未返回边关的消息,本就是军事机密,除了将军府的人,边关的核心副将以及王上信任的几位大人外,其他人无从知晓,宁国大军却选择这个时机来犯,恐怕是有人通风报信了。”散了朝之后,炯王爷、户部侍郎和几位已渐成王上智囊的大臣都聚在了钟政殿的书房里,其中一位曾在军内任职的侍郎如此说道,其他几位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孤也有此疑问,这样,避免打草惊蛇,此事交由王爷私下查探,切记不可在朝堂上提及。”茧吩咐下去,待诸位大人议事完毕告退后,他又单独把炯留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还是你心里已经知道是何人通敌?”炯知道自己被留下来,必然是为了此事。 “我还没有目标,但是,想提醒你一下,将调查对象范围放大些,但凡有机会接触此消息的人,都要调查,我总有种心慌的感觉,觉得这人离我们很近。”茧说完,又摇摇头,“也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尽快行动吧。”所有人都退下后,茧也出发了,拒上次见她已经有好几日了,大不了自己先伏低,给她认个错,也好过两人这么僵持着。 “妾身见过王上。”染突如其来的礼数周全,让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在生我的气么?”屏退了其他人,茧软下身段轻声问道。 “王上折煞妾身了,妾身哪有什么资格生王上的气呢。”染依旧毕恭毕敬。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那晚我的确是喝太醉了,才会,才会强迫于你的,醒来之后,我后悔极了,又怕你生气,所以才这么多天都没来,我的心,你应该很清楚,天下之大,我却惟愿与你一人相伴,你就看在我如此痴情可怜的份上,原谅我吧。”茧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句染几乎快要听不到。 “妾身并没有生气,只是,妾身很清楚,真心待一人,必不会伤害于她,”染说的平静冷淡,“王上也不必如此,如今的王上已然有了高高在上的王者气派,你我自是不会如往日一般,自古王宫夫妻如同君臣,日后妾身定会谨守为臣为妾的本分的。”染这番话出自真心,茧已经不是以前的茧,她也不该一成不变对他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你面前从来就只是一个满眼都只有你的傻瓜而已,什么一国之君,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而已。”茧看到染这幅样子,更加着急了。 “就当妾身是个无心的吧,日后不是紧要的事情,妾身不会去麻烦王上的。”染说完这句,便起身行礼,准备送客了。没想到茧动作更快,染行完礼,还没站稳,茧便快步走向了她,染只好步步后退,结果没退几步,便碰到了梁柱,茧也逼到她眼前,双手抓住她的肩,将她钉在梁柱上动弹不得,“你到底还要孤怎样?!”茧咬住牙关,有一丝狠劲的问到,“是,你我已经是孤和妾身了,这才是帝王本色。”染的脸依旧无风无浪。 “孤,我,我只是被你气糊涂了!”被染指出,茧有些尴尬,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些,只一瞬,又抓紧了。“你如此对我,究竟是气我勉强你,还是你心里另有他人,不愿让我碰?!”茧想到那人,眼神里杀意渐浓。 “妾身没有心,又何来的心里有谁,”染眼前也闪过了一张脸,却连自己也来不及看清楚。 “不论你心里是谁,你都只能是我的!”茧几乎是吼出了这一句,没等她再有反应,茧的脸便覆了上来“王上,这般是又想用强了?”她打断了他的动作,瞪大眼睛对着他眼里的怒火,“现在还是白日里,您不怕被旁人指您沉迷床笫之欢,荒废朝政么?”,揶揄的语气,是她当真动气了的表象。 茧生硬的停住了,眼睛却不停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半晌,松开了手,未发一语,颓然离去。 见他走远,染才松了口气,也放松了衣袖里已经蓄力了的手刀。 不知不觉,五天过去了,染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在等那人兑现承诺。 “姑娘,娉娘来了。”晚膳时分,染正捧着酒杯发呆,葶来通报,染赶紧叫她带娉娘进了寝殿。 “让我看看你的伤,严重么?还疼么?”染忙着让娉娘宽衣,好看清楚她的伤势。“不用,不用,没什么,只是普通皮外伤,那人没有下狠手。”娉娘安慰她,可染还是不放心,执意要看清楚,直到确认,只是背后几处鞭痕,小腿处有淤青,这才踏实。 “葶,去拿伤药,这伤虽然不重,可总要照料好的,不然日后会留下痕迹的。”染吩咐着,自己又去给娉娘倒了杯热茶。 “你不用忙了,他放我之前,已经让人帮我上过药了,还给了我喝了几副汤药,说是可以很快恢复元气的,将养了几日才让我离开,我这不一出来就赶紧来见你了。”娉娘心下有很多疑问,她想只有染能解开了,“但是他始终不说,究竟为什么会放了我,如今我可是通敌大罪,按理就算不就地问斩,也该交给刑部从严审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还让我回宫呢?”最大的疑问是,那人居然对自己的态度分外温和,就算用刑也是蜻蜓点水,更像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他来找过我,我跟他说了一些事,”染把那夜自己如何跟阎解释的重复给了娉娘听,“可能他知道我们不会当真对唳城不利,对唳城国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就,就放了你吧。”染说完自己也有些心虚,她自然不会把那夜的事情和盘托出,但她少有的磕磕绊绊,还是让娉娘嗅到了不寻常。 “你该不会为了我,又委身与他了吧?”娉娘想到这个可能,心下便愧疚了起来。“没有,你别瞎想,我不过就是跟他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而已,我毕竟知道他一些事情,互相制肘罢了。”染说服这娉娘,也这么说服自己。 “那眼前这危机就算是过去了吧,幸好我是回程才被截获的,不然情报没有送出去,我们也都白忙一场了。”娉娘放下心来,也开始庆幸了。 “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如今帮王上夺回大权的事情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挑起两国大战又使得他们互有输赢这任务,虽有些意外,也算完成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染很希望能尽快离开这里。 “夫子倒是没有传来什么新的任务,但是你不想看到那人的最终结局么?这段时间你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报仇么?他虽然首相地位岌岌可危,但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难道能甘心么?”娉娘有些不解了,原本染不是一心一意的要那人为自己家人的死付出代价么? “他会付出代价的,茧不会放过他的,既然结果已定,是不是亲眼看到都没有分别了。”想到那人可能有的结局,她有些慌张了。 “你是不是对他?”娉娘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禁卫统领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有令,流云轩内藏匿了私通外敌的贼人,即刻起,所有人都不得出入,来人,给我搜查,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葶,你跟娉娘留在这里,外面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听到没有?!”染知道,来人就是冲着娉娘而来,但,他说的是王爷有令,那么,是炯发现了什么?!来不及细想,染便起身迎了出去。 “锋统领,好大官威,这流云轩如今确实不得王上的欢心了,可好歹也是后宫夫人的住处,就这么冲进来,连招呼都不打,看来我当初力荐您担当此位,还真的是慧眼识珠呢!”染看到被吓得畏缩在一旁的宫娥内官们,心里着实愤恨,嘴上当然也不饶人。 锋看到染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毕竟自己这官位确实也是这位妖娆夫人举荐的,但是炯王爷拿了王上的旨意,自己也是断断不敢违背的:“夫人息怒,王爷领了王上旨意,要彻查内奸一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王爷特意交代,怕贼人得了消息先行逃窜,所以要我们行事迅猛,不能提前知会,如有冒犯夫人处,改日属下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说罢,更是跪地叩了个头,以表郑重。 “算了,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既然进了我的流云轩,好歹得告诉我,你们是得了什么线索或是有何人指证,才查到这里来的吧。”染见他如此,只好放软了语气,却仍旧不让步。 “这个,是王爷吩咐,说夫人院里进来总有人来来往往,且都不是流云轩的人,甚为可疑,所以让下官来查探清楚的。”锋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指证,所以说着并不理直气壮。 “那就是没有指证,也没有证人,只是疑心我而已喽。”染让内官搬来了一把椅子,翩然转身,坐定在正殿门口,四两拨千斤的反驳着。 “王爷也是担心夫人安危,怕贼人伤了夫人。”锋只好托了这么个借口。 “你们这么多禁卫,带着刀剑冲进来,倒不怕伤了我了?”染回头瞪了一眼,旁边用刀驱赶自己宫内宫娥的禁卫。 “夫人不必担心,属下们必然会保证夫人安全的。但是,王命难违,还请夫人通融,让我们入殿搜查。”锋还寄希望于,这妖娆夫人一届女流,看这刀刀剑剑的,会多少有些害怕,让自己能顺利交差。 “如果本夫人不让呢?”染云淡风轻的,打破了锋的希望。 “这,夫人还是三思,属下既得了此令,就必然要给王爷和王上一个交代的。”事到如今,锋开始露出了狠劲。 “是么?所以,如果我不让,锋统领是准备一刀结果了我,然后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搜查么?”染依旧淡然,不过,眼神却分外坚定。 正对峙着,外面内官喊着:“王上驾到!” 第四章 恩怨难判 “王上是亲自来妾身这里搜宫么?”染起身行礼,却不看向茧 “孤是听闻此事,特意过来看看,不想锋统领唐突了你,惹你不快。”茧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表情也冷淡得很。 锋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好躬身行礼:“启禀王上,属下奉王爷知名,搜查流云轩内的可疑之人,但是,妖娆夫人一直不肯想让,所以,属下们并未进入过夫人寝殿。”说罢,他小心的观察着王上的表情。 “哦,原来如此,夫人不必动气,他们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王爷如此安排也是图个心安,何必这么剑拔弩张呢,这样,孤在这里陪你一起监督他们,万不可破坏了你这殿里的一花一木,你看这样可好?”说完,内官也搬来椅子,茧就坐在染的对面,染依旧不看他,只望着花园里的几只小鸟,“王上看来是当真不信任妾身,那也别搜了,直接把妾身投入大牢,岂不省事。” 茧听完,心里竟然真紧张了起来,原本他就是来为染解围的,想以此缓和两人的关系,可一进门,染的犀利刺伤了他,他便有意赌气,为难为难她,想她能放低点姿态,给自己个台阶,但染这么寸步不让的,却让茧真心怀疑寝殿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或者是,那人在?! “孤怎么会不信任夫人,只是担心夫人安危而已,不如就让他们进去看一眼,确定没有贼人,孤也好安心。”茧其实如坐针毡,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冲进去一看究竟。 “王上多虑了,如果不是这么多禁卫冲进来,妾身会更安全。”染有些不耐烦了。 茧看着她的眉宇,有些纠结,染说完这句,也不再开口,眼睛随着几只小鸟盘旋高低,像是心思已飘到很远很远,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对坐了好半天,锋也不敢催促,直到茧幽幽的叹了口气,而后起身,走到锋身边,吩咐道:“你们暂且退下吧,留下两名禁卫守在流云轩门口,保护妖娆夫人。”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便离开了。 她的脸上又是那种表情了,小时候她一心想去山那头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她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了?我对她来说依旧是当年那个可有可无的玩伴么?我怎么才能留住她呢......茧的满眼都是幼年时的情景,要不是有荆搀扶着,怕早是跌得头破血流了。 “我们怕是要被圈禁在这宫里一段时间了,还是好好计划计划如何逃走吧,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染回到寝殿,无力的对娉娘和葶说,然后就蒙头躺在床上,再不言语。 首相府,自从阎相称病告假后,便日渐冷清了,不少门客都转头他处,过去往来频繁的朝内官员,如今也都改去了王爷府,户部吏部两个尚书,原本还顾忌阎相而假装的和平,现在也彻底撕破,两厢经常在朝堂上互相指摘,眼看着官帽都岌岌可危了,更无暇估计其他。 可今日,好久都没有客人上门的首相府,竟然迎来了一位贵客,当朝新贵,炯王爷。 “王爷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阎坐在主位上,也不起身,只让家丁请了王爷入座,上了杯清茶,算是尽了礼数。 “阎相客气,本王就是来看看阎相的病,不过今日看着,阎相气色红润,身体想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何时阎相才能重归朝堂呀,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阎相来批复的。”炯的场面话说得洋洋洒洒。 “王爷不必试探,本相这首相之位很快也会归于王爷,如今登门,这是等不及了么?”阎却没有与他虚与委蛇的心情。 “呵呵,阎相说笑了,好啦,言归正传,本王今天来是有一事,望阎相解惑,”炯略一拱手,问到,“阎相前段时间曾经抓来一名宫娥,后来没几天就给放了,这是为何?” “没什么特别,不过是那名宫娥对本相不敬,抓来吓唬一下而已。”阎早知道炯王爷奉命查内奸一事,查到此处也不意外。 “可本王怎么听说,那名宫娥是在从边关回宫城的路上,被阎相截获的呢?”炯知道阎必然有所准备。 “边关?本相不知她之前去过什么地方,只是途中偶遇,她对本相出言不逊,这才下手。”阎相继续轻飘飘应对。 “哦?还是名如此大胆的宫娥呀,那阎相知道此名宫娥如今的下落么?”炯嘴角挂着笑,眼睛却紧盯着阎的脸。 “本相不知,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而后就放她自行离去了,一名小小宫娥,我何必在意她的去处。”阎相依旧滴水不漏。 “本王知道,”炯刻意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说:“她如今躲进了妖娆夫人的流云轩,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图谋。王上甚为紧张,派了禁卫团团围住了流云轩,保护夫人。”这段话说的平淡,可是保护二字,却加重了语气,说完,炯惬意的喝了口茶,然后起身:“既然此事阎相并不知情,那,本王就告辞了。” “王爷留步,您的意思是,这名宫娥就是通敌贼人,如今藏匿流云轩?”阎压下自己的关切。 “也许吧,没抓到人之前,本王也不敢妄下定论嘛,哦,对了,阎相可知道这妖娆夫人跟王上原来是幼年旧识,还是一个村的,不过据说那个村子一夜之间就被灭了,唉,也是两个可怜人,所以才特别心有灵犀吧,王上对她可是奉若珍宝,如果不是这次,相信很快就会有封后的好消息了吧。”说完,炯看着目光已见呆滞的阎,挑了下眉毛,“本王也是太八卦了,阎相怎么会对这些后宫的事情有兴趣呢,告辞告辞。” 阎没有理会他,默默转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书房。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震撼了,他如今已经完全不在乎她骗了自己,甚至利用了自己。 但! 怎么会! 怎么会! 自己竟然是她的仇人! 是自己和父亲带人杀了她的全部亲人! 他人生第一次后悔,后悔当年没有阻拦父亲。 如果,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血海深仇,是不是她就不会推开自己了呢? 书房里,还有人等着他,黑甲兵的首领和禁卫副统领,还有几位城卫首领,他这段时间的低迷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已经准备好起兵逼宫的计划,他已经不耐与茧进行来来回回的朝堂争斗,而选择痛快一战,成王败寇立见分晓,他打心底里,仍旧是看不起茧的,那人不值得花那么多心思。 他回到书房,遣散了诸人,留下了禁卫副统领,吩咐他去打听清楚流云轩的情况,立刻报给自己,然后,就坐在那个唯一长久陪伴自己的,书桌后的冷冰冰的椅子上,等。 而从首相府出来的炯,却并没有回府,而是再次来到了流云轩,刚才阎的表情,让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虽然这么做,茧一定会怪他,甚至恨他,但是可以一次除掉茧的死敌和反复伤他心的女人,他愿意冒这个险。 “王爷怎么来了?流云轩已经被圈禁了,王爷还不放心么?”炯与自己的几次见面,都不太愉快,现在染更没有了虚应的心情,直接站在正殿门口,冷眼相对。 “夫人不用这么疾言厉色的,本王不过是来完成锋统领没有做完的事情而已。来人,给我搜。”炯也没有与她周旋的兴致,直接大手一挥。 染见状,上前一步,两手张开,拦住了禁卫的去路,“王上前日已下令,只是守住流云轩大门,怎么,眼下你们都要抗旨不成?!” “夫人,调查通敌一事,本王也是拿了王上旨意的,既然你我都有旨意,那本王只好得罪了,事后本王会向王上请罪的,不过今日,这宫,本王是搜定了!”炯一贯吊儿郎当的姿态,如今已尽数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杀伐之气。 “哦,看来王爷是铁了心要除掉我了,也好,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染冷笑着说道,其实她早就做好这最坏的准备了,她想着自己豁出性命与禁卫一拼,对方必会有所顾忌,这样好歹可以博出个空隙,让娉娘和葶可以趁乱逃出去。 “你们小心,别伤到了夫人,搜!”炯并不把染的话当真,想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又能有多大胆气和能量,说完他便转身到院内凉亭坐下悠然观战了。 “啊!”一声惊呼传来,出乎炯的意料,居然不是个女声。而后更是频频传来了“小心!”“哎呦!”隔着重重人影,炯只能看着禁卫们来回晃动,并不知道里面究竟局面如何,可这低沉男声的频频响起,还是让他紧张到站起身来,很快,一个又一个禁卫被摔出人群,人影中便多了更多空隙,炯这时才看清楚,染一贯懒散的身影竟然如此矫健,素色长袍下的窈窕身姿正好像跳舞一样,在禁卫的包围中来回穿梭,很快便禁卫便有了更多伤员。就在所有人都被染的身手吸引住的时候,染却瞥见了另一侧正在翻墙而出的娉娘,于是她更加奋力。 眼看着禁卫节节败退,炯不由得怒气大盛,他从一名受伤禁卫手里夺了刀,直向染这边攻来,本来因为害怕伤到这位夫人而一直束手束脚的禁卫,看到王爷自己亲手上阵,且刀刀不留余地,立时没了顾忌,纷纷上前,染一人对抗这么多进攻,渐渐落了下风,突然几名禁卫窥到了个漏洞,直接推开了染一直护在背后的正殿大门,染看到后,顾不得躲避炯再次劈下的刀,转身要奔来阻挡,电光火石间,炯的刀正正砍中了染的后背,血飞溅四处,但是染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出手,把已经进入正殿的禁卫赶了出来,素色长袍很快就染成了红色..... 我还不能倒下,娉娘她们还没有走远....... 后背好疼,眼前也模糊了,不行,还不是时候...... 好累,真的好累,再撑一会,再撑......一会........ 染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了炯的刀向自己胸前袭来。她没有看到的是,茧在最后时刻出现,挡在了她前面,炯的刀只好硬生生别开,却也割破了茧的外衣。 “什么?!她受伤了?怎么样?严重么?”宫里这惨烈一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阎的书房,他惊到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抓住来报信的人,不停摇晃。 “阎相放心,虽然妖娆夫人失血过多,但是太医来得及时,性命无虞。”来报信的禁卫赶紧说道。 阎听完才长吐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到:“炯王爷究竟为何对她出手?” “因为他怀疑妖娆夫人就是通敌的幕后主使,不然那名从边关回来的宫娥怎么会一出相府就进了流云轩,而且再也没有出来过。”来人目睹炯王爷与锋统领的交谈,如实汇报着,“而且,炯王爷怀疑,阎相与妖娆夫人是同谋,他本是要拿了妖娆夫人严刑审问后,再来相府的,但是被王上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王上今天不是应该在王陵祭拜么?怎么这么快回宫了?”阎知道炯今天白天回来定是有所图谋,但是没想到首先针对的居然是染,看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与染有牵扯的。 “自从上次锋统领奉王爷命去搜查流云轩未果后,王上就派人留守流云轩,表面上是圈禁了妖娆夫人,其实另外一层用意,便是怕王爷对她不利,这次王爷刚进入流云轩,就已经有人去通风报信了。”阎听完,略一点头,“好了,你回去吧,流云轩再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前来报信的禁卫很快便飞身离开了首相府。 炯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想用通敌的罪名一箭双雕,那么事到如今,自己究竟该怎么应对呢?!立刻起兵自然是种方法,自己亦有把握,可是...... 她该怎么办呢? 第五章 大仇得报?! 就在茧和阎都在为伤重的染揪心的同时,边关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熠将军回归后,立刻出兵反扑宁国,但是并没有出动主力,而是奇兵突袭,虽然有所收获,可要是想夺回之前的优势,还是困难重重,结果在这时机,宁国主力突然有撤回的迹象,原来宁国的附属小国滨城竟趁大战之际,举国叛向了一直与宁国并立的莱州,因此宁国大军撤走半数左右,前去讨伐,熠将军见此情景,发动总攻,大军尽数压下,很快便收回失地,且又向宁国边关前进了数十里。 如此捷报,送到茧手上的时候,却不能让他有半点兴奋。 染还没有醒过来,太医也都束手无策,明明血已经止住,也用尽了补血益气的汤药,眼看着她脸色慢慢恢复血色,却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茧一日比一日心焦,同他一样坐立难安的,还有每天在首相府等着消息的阎。 “太医,究竟妖娆夫人何时能醒过来?”茧近乎暴怒的吼向太医,从未见过他如此的众人,都吓坏了,“王,王上,启禀王上,妖娆夫人脉象平稳,伤口也开始愈合了,按理说她早就应该清醒了,这,这,如此情形,臣行医多年也未见过。”一边说一边猛叩首的太医,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有离开自己的趋势了。 “什么叫没见过?!连说都说不清楚,孤要你有何用?!你给孤听好了,再给你三日,三日后如果妖娆夫人还没有好转,孤就把你凌迟处死!!”说完,茧一拍桌子,又起身进寝殿去看染了。 “启禀王上,首相府谋士锱求见,说是有可救夫人的方子呈上。”荆带了个黑袍黑帽的人在殿外求见。 “首相府?阎相的人?让他回去吧,孤的人,不用他来救!”茧说完,转头看了眼床上,染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要不是太医说她还有脉搏,她真的仿佛玉石雕刻的人一般,毫无生气。茧马上又改变了心意,“算了,让他进来吧。” 荆带着来人走进了染的寝殿,锱进来后,先是低头匆匆的给茧行了个礼,而后便径自走向了床边,开始给染诊脉了,完全没有开口。“她到底如何?”看他娴熟的诊脉查验,茧也顾不上计较他的无礼,赶紧问道。 但是锱没有回答,而是又掏出来一根银针,插入了染的额头,插入后,还反复转了转,这才开口:“她只是精气耗损严重,并无大碍。”说完,拔出了银针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贝壳打磨的小匣子,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粒泛着奇异光泽的珍珠大小的丸药,锱取出一颗放在了染口中,转手将匣子交到了随侍在旁的宫娥手里:“每日一粒,一定要在午时前喂食。”说完,他站起来,回过头来对茧说到:“三日后,夫人可醒,十日后,药丸吃完之日,方可落地。”说完也不等茧反应,便大步走出了寝殿。 茧正准备叫禁卫拦住他,却听到宫娥喊了一句:“动了,动了,夫人的眼皮动了一下!”他赶紧奔到床边,果然,染的眼睛有了反应,五官也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很快,茧就把刚刚锱的举动抛诸脑后了,只一心看着眼前的人。 始终裹在黑袍内的人影,离开后宫后脚步越来越快,直往边关而去,到深入边关密林,竟就直接飞身而起,在完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落入宁国边境一处山石错落浅溪交错的地界,待在溪边寻了个舒服位置坐下后,这才除掉了黑袍,原来黑帽下遮掩住的,竟然是张异常妖艳的容颜。 三日后,染果然醒过来了,但是依旧昏昏沉沉,连坐起身来都困难,茧只好反复嘱咐宫娥,每日的药绝不能迟,还让太医炖了各式珍稀补品,染也不负所望,一日好过一日,但心思完全扑在染身上的茧,完全不知道炯王爷已将妖娆夫人可能是通敌内奸的事情,张扬开来,很快唳城上下便沸沸扬扬了。 闭朝五日,茧这天刚刚上殿,就被满朝文武一个又一个的谏言惊到愣在王座上,“王上,妖娆夫人有重大嫌疑,必须交给刑部严查!”“王上,后宫乱国的例子不胜枚举,一定要彻查此事!”“妖娆夫人本就来历存疑,如今又牵扯通敌大罪,绝对不能轻忽!”茧无力的望向炯,炯王爷只能回避着他的眼神,“诸位大人,孤已经知晓你们的态度了,妖娆夫人如今重伤未愈,就算要处置,也要等她可以开口申辩之时吧。十日后,孤会给诸位还有战死的将士们一个答复的。”被逼无奈,茧只好先安抚臣子,至于染,还有十天,一定能想到两全的办法的,一定可以! “阎相,朝堂上的情景就是这样,看来,不处置妖娆夫人,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户部尚书如今虽已经没有实权,但官位依旧,也是极少数还对阎相衷心耿耿的人了。 “我知道,前次战败,死伤惨重,如果不揪出通敌之人绳之以法,怎么能平息众怒呢。”不知道为何,阎相此时竟出奇平静。 “那阎相有何打算?”户部尚书有一丝不安,多年共事,他对这位首相大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你也跟随本相很多年了吧,这么久的官场争斗,你觉得累么?”阎相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阎相,虽然如今我们落了下风,但是大局未定,还有机会,属下一定与您共进退。”户部尚书误会阎相疑心自己,赶紧表忠心。 “本相不是这个意思,没事了,你明天上个折子,辞官回乡吧,这朝堂已经不是我的朝堂了,我也再无能力保护你,你家里妻妾子嗣众多,该为他们早做打算。”阎相第一次承认,自己大势已去。 “阎相,您,您,您这是?”户部尚书惊得说不出话了。 “就这样吧,你最后听我一次,明日必须辞官,然后两日内收拾妥当,带着你的全部家眷远离这里,有多远走多远,再久,我怕她等不了。”说完,阎相从书桌下取出一盒金条,交给了户部尚书,又再嘱咐一遍:“定要明日!”然后便遣他离去了。 你已经醒了,真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吧。 我知道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但是他却没办法护你周全了,只有我可以。 最后,还是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你还恨我么? 希望这结局是你所愿。 而你不再恨我,便是我所愿了。 ............... 几天以后,药匣子里的丸药终于吃光了,染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原本应该赶来看她的茧,却没有来。 “王上定是有事耽误了,夫人再等等,王上这几日都是一下朝就赶来探望夫人的。”随侍的宫娥看染总是愣愣的,赶紧出言解释。 染却并不回应,自她醒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知道茧每天都来,她却一次都没有抬眼看过他,他也只是坐在床边看手札,并不言语,一直坐到染进完晚膳,才离开。 一直到第三天,午膳过后,荆才出现,带来了茧的旨意。 “妖娆夫人,谦逊恭谨,德才兼备,自入宫以来上敬君王下抚后宫,助孤管理后宫,成绩斐然,故册封为后,十日后,行册封礼。”后面又说了许许多多拗口的词汇,染都没有听清楚,她只知道,茧要封自己为后,自己想要离开的计划,越发困难了。 “为何是此时?”荆将旨意念完后,染并没有谢恩,只是问了这一句。 “此次夫人受伤,让王上倍感心痛,且如今已知夫人是被人诬陷的,既然真相大白,册封顺理成章。”荆答道,答完却抬头对上染的疑惑。 “被人诬陷?真相大白?什么意思?”染心猛的一紧。 “前段时间,夫人一直卧床,且神志不清,必定不晓得外面发生的惊天大事。原本唳城上下都盛传,是夫人通敌叛国才导致我军前次战败,死伤无数的,因此无数大臣上书谏言,要严惩夫人,王上虽有意回护,可国法难违,于是与诸臣定下了十日之约,并督促炯王爷和禁卫锋统领全力彻查,就在前日,幕后真凶终慑于重压,于殿前自首,洗脱了夫人嫌疑。”荆第一次与染说这么多话。 “幕后真凶到底是谁?”染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夫人定然想不到,通敌叛国又诬陷夫人的,居然是位高权重,独霸朝堂多年的,阎相。”荆说完,心下有说不出的快意。 染身上一晃,差点就踉跄倒地,她用力撑住自己,呆了一会,嘴角竟扯出了怪异的弧线,似哭似笑:“恭喜王上,心愿得偿。” 荆并不意外染的异样,又恭喜了她一句,便告退了。 他,自首?! “来人!”染唤了一名打扫宫娥进寝殿,这是最后剩下的几名最楼旧人之一,在染与茧开始出现嫌隙时,她就已经让娉娘安排之前躲进后宫的最楼姐妹逐批出宫,现在连娉娘和葶都已经出逃,她没几个人可以信了。 “你去打听一下,阎相自首这事的前前后后,越详细越好,另外,你们几个也打点一下,今天夜里就出宫吧,以后寻个可靠的人,销声匿迹于唳城吧。”嘱咐完,还给了她一大盒珍宝首饰,没多一会,这名宫娥就带回来一个人。 “姑娘,我刚出流云轩没多远,就被他拦下,说是受阎相所托,来为姑娘解惑的。”打扫宫娥回报。 “好,你赶紧去收拾打点吧,叫上所有姐妹,一定在今夜离开,一个也别漏下。”染又嘱咐了一遍,也没有避忌来人。 “他让你来跟我说什么?”待打扫宫娥离开,她才开口问道。 “阎相知道,夫人必然有诸多疑问,因此让属下等在附近。”来人是禁卫副统领,“阎相说,他此举不过是因自己已走入穷途末路,又欠了夫人一家的血债,趁自己还有机会还,便先还上吧,夫人不必太在意,养好身体为要。”参与阎相策划起兵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或辞官或隐姓埋名了,而这位副统领是自己要求替阎相完成最后心愿的人,也算是报答阎相的知遇之恩。 “我们一家的血债,他终究还是知道了,怕是有人故意告诉他的吧,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本就是圈套,他还有什么要你告诉我的么?”染却并没有报仇的快感。 “阎相让夫人放心,娉娘和葶姑娘已经远离宫城,现在正在边关的一处安全密地等待夫人。”副统领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在染下定决心后,送她安全出宫,“当然,阎相也说了,如果夫人决意留在后宫,那么属下就会单独前去通知她们,并安排好她们之后的生活,夫人无须挂心。” “他是知道我早就想离开了吧,不过,我自己有办法的,你也该为自己早做打算,他没有说别的了?”染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阎相他,并没有再叮嘱属下转告夫人其他话了,不过,阎相他有样东西,说是要交还给夫人。”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巧的手镯,递给了染,染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手镯是简单的环状样式,除了一颗月牙色环珠再没有其他装饰,可这颗环珠,分外眼熟,看着看着,染嘴边有了笑意,是了,这是初相识时他送的那对夸张的黄金手镯上的,当时他怕是觉得自己是贪慕虚荣的风尘女子吧,不然怎么会有人喜欢那么刺眼的首饰,不过眼前这个就合适多了,染将手镯戴到手腕,很是轻便,“嗯,我很喜欢,多谢。” 第六章 最后一面 “王上驾到~”大牢外传来了内官的呼喊。刑部地牢最深处这座特别牢房内的男人,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大胆,还不跪下行礼!”荆大声呼和着,凭什么这个人即使在大牢里都还如此嚣张?! 阎没有理会他,只盯着荆身后的茧,“你是想来炫耀胜利?”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屑。 “孤是来审问你,究竟为何通敌叛国的!”茧面对他,永远觉得自己低了一头。 “这些我都已经跟刑部说过了,你去看手札就好。没事的话,就出去吧。”阎依旧掌控局面。 “如今孤是王,你是阶下囚,再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了!”茧有些气急败坏了,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你们先出去吧。孤要单独和他聊聊。”荆带着内官禁卫一起出了牢房,他将其他人赶到刑部地牢大门外,自己却不敢走远,就守在牢房门口等待着。 “你难道不想辩解什么?”茧也端起了帝王姿态。 “难道你忘了我是自己在大殿上认罪的么?再说,你我都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自首的,又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发问?”说完,冷笑了几声。 “你难道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让她原谅你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和她永远都不会有可能的。”茧也没有兴致继续客套遮掩。 “原谅与否,对我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无关紧要了。我只想她能轻松些而已。”阎淡淡的说,想到她,他的语气有了温度。 “你还不知道吧,你如今的局面主要得归功于她的运筹帷幄,笼络新晋朝臣,挑拨你和铆家,都是她的手笔,可见,她有多想你死。”茧开始攻心。 “原来她这么能干,我的眼光还是一贯的好。”阎看起来像是个寻到宝的孩子。 “对了,还没有人告诉你吧,你的判决已下,五马分尸,十日后,公开行刑。不过孤没办法来观礼了,虽然有点遗憾,但是,那天是她册封王后的日子,孤不能不在。”说完,茧终于找到了点优越感,他看着阎的脸,想从上面看出谢畏惧或者嫉妒来,可依旧没能如愿。 “封后,哼,这是她想要的么?”阎对自己的结局并没有什么兴趣。 “当然,她做了那么多,为的不就是与我长相厮守么?!永远留在我身边就是她最想要的!”茧再次失控,“你再没有机会控制我了,下地狱去吧!!”说完,茧转身要离开,但是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走到阎身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么,你的孩子就是孤杀死的,就算孤永远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会让她生下你的骨血。”说完,茧终于看到了阎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痛快的笑了笑,“永别了,首相大人。”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出牢房。 自从得知那人入狱,染便每天梦魇缠身,梦里到处都是阎和茧的脸,两张脸交替着变幻表情,暴戾、鄙夷、厌恶、深情、温柔......来来回回,搞得染身心俱疲。 “夫人,还有三天就是册封大典了,这是王上让人送来的册封礼服,您穿上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好赶紧让他们去改,别耽误了大事。”新来的贴身侍女是荆特别挑选的,口齿伶俐,做事也周到,让染不得不想起来自己刚进入流云轩的时候,被阎安插来的宫娥内官,同样的能干,也同样在暗处监视着自己。 “不用试了,就这样吧。”大红的礼服上点缀满了金线绣成的花纹,看着富贵到刺眼。“这,那好吧,奴婢先去把礼服先收起来,册封当天给夫人穿上。”说完,她便捧着礼服出去了,染也得了空,转身回寝殿想要补眠,谁知道刚进寝殿,就看到一个瘦长黑影立在床边,没等她反应,那人就先开口了:“夫人莫惊,是我。”原来是早开离开后宫的禁卫副统领。 “你怎么还在这里,如今这里已经凶险万分,你赶紧走吧!”染压低音量,急切的说着。 “属下本来已经走到城门口,但是,属下看到了这个,不得已,只能返回求夫人相助。”说完,副统领呈上了一张已经皱了的公告,公告上写着:首相阎某,通敌叛国,把持朝政,欺上瞒下,罪大恶极,判处五马分尸之极刑,以正天下,以儆效尤,三日后于闹市街口,公开行刑,特此公告。 看完,染只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腾搅动,耳边也似乎有什么声音一阵高一阵地的响闹。五马分尸!三日后!每个词都刺中了她。 副统领看她脸色煞白,赶紧伸手扶她坐下,“属下虽知阎相为解夫人困局已决心赴死,可如此残忍手法,属下实在不忍,求夫人相帮,让我能救出阎相!”说罢,又跪在地上叩了几叩。 染擦了擦额头冷汗,又按压了自己的百会穴以稳住心神,这才开口:“王上已经下令,那便会预备好有人救他,你就算去也不过是多赔上一条性命而已,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他一定不想看到这一幕吧,你又何必让他在临死前还多痛心一次呢?!” “可,可是,阎相有如此结局,属下实在是不忍不甘呀!”副统领眼眶微红,几乎要哭喊出来。 “如今你能为他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让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安排都成功了,除了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知道自己最后护住了所有想保护的人,应该可以了无遗憾了吧。”染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副统领赶紧纵身跃起,出了流云轩。 “夫人刚刚是在与何人说话呀?”奔进来的宫娥好奇的走到床边,寻觅人影。 “没什么,我不过自言自语,对了,你去通知荆,我今夜想与王上共进晚膳,让他安排一下。”说外,便挥手让宫娥出去了。 得到消息的茧,既惊喜又慌张,喜的是染终于主动来见他了,慌的是,他不知道染要跟他说些什么,就这么忐忑着,忐忑着,夜幕降临了。 晚膳是在茧那硕大的钟政殿里,各个分区的珠帘都被收起来了,只留下寝殿的,这使得大殿更显得空旷。染到的时候,茧已经坐在桌上等她半天了,染依旧是一身素色,只是简单梳起了头发,然后用胭脂点了点唇色,可茧还是看得出了神。染没有行礼,只是很安静的坐到茧对面的位置,她坐定后,荆带着内官宫娥开始上菜温酒,出来进去的忙活了好一阵,餐桌上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开口,甚至有意无意的躲避着对方的眼神。 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荆也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了,茧才准备将刚才在脑子里盘旋斟酌了半天的话说出口,没想到染却首先打破了沉默:“如今我们之间说话也需要如此权衡利弊了,真是可悲。”茧知道自己的心事又被看破,脸有点热:“我只是怕又惹你不快。” “我们近来虽然也常见面,可是,感觉上,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看着彼此的眼睛说过话了。”染终于直面了茧的脸,原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难。 他的确是不同了,原本总是皱到一起的眉头,已然舒展开了,郁郁不得志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和隐隐的霸气,是了,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王了,再不是会抱着她痛哭的那个茧了。 “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可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染的直接,让茧把在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 “我们不聊这些了吧,我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去摸鱼,可是进宫以后却很少见你吃鱼,为什么呀?”染回避了茧的剖白。 “嘿嘿,小时候我摸鱼只是为了能见你,因为,因为你总是在溪边坐着发呆嘛,但其实,我不喜欢吃鱼的,每次带着鱼回家,也都是让爹娘拿去送人了。”茧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染熟悉的腼腆。 “原来是这样,那时候你家好像在小溪的另外一边,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应该没有去过那边吧,我一直是这么懒得动的。”染不禁自嘲了一下。 聊到小时候,茧的话也多起来:“你去过一次我家呢还,不过你肯定不记得,当时你发烧,烧得都糊涂了,你爹娘抱着你来找我爹开药,我还在旁边给他帮忙呢。”说着说着,茧就笑了。 “你爹就是村医大叔呀,我记得我爹娘跟我说过是村医大叔救了我,给我吃了个什么草药的,我就好了。”“吃的不过就是溪边采的月苋草。”这句话一出口,茧就顿住了,然后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染,似乎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道:“咱们那种山野之地,也没什么珍贵的药材的。” “嗯嗯,也是,今日这酒不错,我帮你倒上。”说完,染起身给茧添了酒,然后两人一碰杯,各自一饮而尽,而后又添满,连续几杯下肚,茧已然有些恍惚了:“染,你原谅我好吗?我,我真的只是太爱你了。”染又倒了两杯酒:“我本来就没有怪你,你只不过是真的成了一国之君而已。”已经醉眼迷离的茧,没有听懂染的弦外之音,自顾自的说着:“染,你真美,从小我就觉得你特别美,我就想着能娶你回家该有多好,我继承我爹的衣钵,继续当村医,你就在家给我做饭生娃,生一堆跟你一样美的娃娃,每天我都能看到你,看到我自己的孩子,多幸福呀..........”话音还没落,茧就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染把他扶到了床上,帮他盖上了锦被,然后仔细端详了床上的茧一会,又环顾了一下,这冰冷的宫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从窗口翻身飞出了院落。 第七章 孤家寡人 “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我会出现?” “早听说你一人就可挡住无数禁卫,如此高深功夫,一座刑部地牢怎么拦得住你。” “这里比我住过的牢房可豪华多了。” “呵呵,这里是专门给我这种位高权重又被判了极刑的人预备的,哪是谁都进得来的。” “你看来一点都不像快要上刑场的,心情不错嘛。” “你都来看我了,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么。” “你明知道都是陷阱,为什么还甘心向他们认输?” “我没有向他们认输,我只是输给了你。” “可我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报仇的。” “难道你不想我以命抵命么?” “我也不知道,我恨你手上沾了我家人的血,可,我却并不想你死,很矛盾是吧。” “我这么做,不但可以护住你,还可以让你不再恨我,甚至在心里永远都有我的影子,这笔生意值得做。” “我其实可以救你离开的。” “然后离开我,此生不再出现?我不要。” “那你还有什么想我做的么?” “我只想你做回你自己,自由自在的,别再被任何人或事困住了。” “我今天漂亮么?” “你一直很美,可惜,太过懒散,少了些魅惑姿态。所以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喜欢你。” “谁说的,我的名字可是叫妖娆,这名字听着就够魅惑了吧。” “这名字也不知道谁起的,与你真的是风马牛不相及。” “对了,那个镯子,我很喜欢,本该寻个少有的珍宝回礼的,可想着你应该都见惯了,没什么新意,这是我用头发编的手串,还算新鲜,帮你戴上吧。” “嗯,很特别,我后日就戴着它上刑场。” “那,有它陪你,我就不来了。” “好,行刑本来也没什么好看,你手怎么这么冰?” “没什么,一向如此的,你再握一会,就温了。” “好,我多握一会。” ...... “你该回去了。” “嗯。” “走吧。” “对了,我叫染。” .................................................................................. 天亮了,从睡梦中醒来的茧,没有如愿在身边看到染的身影,“来人,来人呀!”茧有些心慌。荆听到了声音,赶紧奔进来:“王上,发生什么事了?”“夫人呢?她昨夜不是来了么?如今人在何处?”茧赶忙问道。“王上莫急,夫人昨夜已经回流云轩了,她说您不胜酒力已经醉到,她服侍您睡下后,便回去了。”茧听完,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孤知道了,给孤洗漱更衣吧,该早朝了。” 流云轩内一片安静,昨天后半夜才回来的夫人还在补眠,宫内没有人敢惊扰了这位明天就晋升为王后的女子。午时都过了,染这才起身,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宫娥赶紧进来伺候,并且通报了荆管事求见。 “荆管事,何事劳您大驾啊?”染回复往日里冷淡的样子。 “夫人,明日就是册封大典,奴才特地安排了宫里熟悉礼仪的教导姑姑来为您讲解明日的流程,另外,奴才要提醒您,按照习俗,您与王上今日不能见面,要待到明日典礼结束后才可以。”说完,荆行礼退下,留下了头发已然微白的教导姑姑。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姑姑了,其他人都退下,不要打扰我,我本来记性就是极差的。”染吩咐后,就带着教导姑姑走进寝殿里,“姑姑不介意在寝殿教我吧,我这身体刚刚恢复,坐久了伤口还是痛。”教导姑姑对着明日的王后娘娘,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入寝殿后,整整一天未出,宫娥们再入内服侍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流云轩内的所有宫娥内官就都已经精神抖擞的起来忙碌了,光是给染梳妆打扮就用了三四名宫娥,青黛朱唇,高鬓珠饰,再穿上那件分外耀眼的礼服,一个时辰后,染已经可以用雍容华贵来形容了,可奇怪的是,从头到尾,染一动不动,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直陪着她的教导姑姑倒是活泛得很,不停指导着,最后还嘱咐:“你们别忘了给夫人的盖头盖好了,万一典礼没有结束就露了真容,那可大大的不吉利。” 封后大典繁复冗长,历时三四个时辰,不但走过了全部宫落,还拜尽了所有叫得上号的神仙先辈,等走到太和殿时,已经是申时,这座只有举办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才开放的宫殿,眼下正站满了文武百官,与殿内王座上正襟危坐的茧一起,等得望眼欲穿,没有人发现,出流云轩时还随侍在侧的教导姑姑,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终于,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走向自己,终于,她实实在在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今日以后,她便是孤名正言顺的妻,期盼纠结了这么多年,梦也能变为现实了。 王上与王后如民间夫妻一般,叩拜了天地先王,又接受了百官的恭贺,殿内一时人声鼎沸,就在距离大殿十余里的闹市校场里,行刑官的命令也在此时发下,阎的四支和头分别被绑在了几匹高头大马身上,刽子手拿出了带有尖钉的马鞭,一下一下的抽向了马匹。围观人群里有高声叫好的,有害怕的捂住双眼的,还有一个道士装扮的年轻人,正把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的浮尘上,正在他准备一跃而出时,却被旁边一个老妇人模样的女子一手拉住,“谁?”年轻人压低音量。“我!”老妇人抬手露出了手腕上别致的镯子。 “为何拦我?你真的忍心?”被老妇人拉着带离校场的年轻人依旧挣扎着。 “这是他的选择。”老妇人一路死死拽住道士的手,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那我们就这么走了?”年轻人听到身后人群的惊呼,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我跟他说过,我不来送他,现在只不过是来救你而已。”染也听到了,她不想说话也不能停下,生怕自己停下就再也提不起力气。 王宫里,歌舞升平,校场内,人生鼎沸,而在通往边关的路上,是两个孤独的影子。 唳城已经越来越远了,可她还是不想放慢速度,风已经渐渐大了,刮得她脸生疼,也绝了她回头的机会。 对不起,我终究不能让任何人满意。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底究竟留住了谁的影子。 不论是离开的人,还是留下的,最后,都只是独自一人,面对自己选的路。 ................................................................................................................................................................ 边关大战还在继续,每天都有人受伤,有人死去,周围村镇的百姓们为了躲避战火,只能携家带眷的往内城奔来,没多久,内城周围就已经聚集了很多流民,他们居无定所,也没有办法维持生计,只能沿街乞讨,往边关去的两人,一路都各自感怀着,并没有留意太多周边变化,可到了此处,却不得不注意到这一切,因为这些乞讨的人,根本不顾自身安危,屡屡飞身挡在马前,几次惊心动魄后,染他们只好放慢速度,本来计划好三天的路程,愣是走了五日多才到。 娉娘和葶被安置的地方,就是大战前还有人居住的村落,如今已经满目疮痍,村子里还完整的房子都没有几座了,一看就知道是被路过的军队扫荡过,再想到之前路上遇到的情形,染心里更沉重了。 “你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娉娘看到染的脸色,不安的问道。 “没事,歇歇就好了。”染不愿多说,进入她们藏身的屋舍,和衣躺下,再不言语。 随她同来的副统领,也不说话,换了衣服就出门劈柴去了,一劈就是一天,娉娘和葶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不知从何劝起。 染知道,那座远去的王宫已然乱成一团,找不到她的茧也必会全力搜寻,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唳城的王上竟疯狂到处死了流云轩所有的宫娥内官,也包括那名被染催眠了的教导姑姑,如果不是荆和炯的阻拦,他甚至还想要所有禁卫和城卫一起为他的爱情陪葬。 晕晕沉沉的染,不分昼夜的昏睡着,哀悼着,歉疚着,直到娉娘带回来了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第八章 故友袭来 第九章 都城光景 对于妫的到来,丹也很意外,“老师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长年都守在宗学里么?”妫并没有回答,而是仔细大量了一下凯和葶,“这两个人并非本族,你们该谨慎些。”丹听完大大咧咧的说:“他们是跟染共过患难的,如今也都无处可去,放心啦,不会有问题的。”说完瞄到妫一脸铁青,赶紧做了个鬼脸躲去做饭了。 “老师不必担心,这两人我可以替他们担保,必不会做有损本族之事,而且,他们对本族了解有限,也不怕他们说出去的。”听完染这几句话,妫的脸色才好些:“你们已经来了好几日了,准备何时离开?”“我们明天就走,不过娉娘另有安排,就不同行了。”染怕妫会难为娉娘,并没有据实以告。妫似乎看透了她们的心思,并未追问,只淡淡的说:“留在外面也未必更自在,算了,就当我没见过她吧。那你呢?”妫转过头来,看着染的眼睛,问道。”丹师姐会接我去她那住一阵。”染答道。 妫挑高了一遍眉毛,打量了染好一阵:“难道你不想回宗学么?那里才真正安全。”染深知妫操纵人心的能力,忙躲避了他的目光,“我还不想回去,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望老师成全。” “因为那个唳城的首相?还是因为你家的事?”妫转身走到餐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等待染从惊讶中清醒过来。 染果然愣了一会,这才明白,原来妫什么都已经了然于胸,她也不再掩饰:“老师,究竟你是何时得知我一家被灭门的?” “我是在你已经进入唳城后宫后,偶然经过那里,才知道的。”妫继续喝茶。 “那么夫子呢?他又是何时得知的?”染眼神犀利起来。 “这个,我并不清楚,关于族内这些任务,我一向是不过问的,就连你们分别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妫并没有说,他发现染一家惨死后,便独自走遍所有国家,寻找她的下落。 “那么请问老师,你认为夫子安排我到唳城,只是巧合么?我和茧成为邻居也是巧合?我们住的村子那么偏僻且属于滨城国土却原来藏了唳城的王子和瑶族的后代,这些,他原来都并不知情么?”染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怀疑,情绪激动处,几乎将餐桌掀翻,丹和娉娘几人,听着屋内的动静,都只好远远避开,不敢发出声响。 “我确实不知,不过,你爹娘当初定居在那里,确实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并非夫子安排,这事我可以作证,因为是我护送他们去的,你家的房子能盖起来,还有我的功劳呢。当年你娘为生你受尽苦痛,甚至落下了两手手腕酸痛不能用力的毛病,不然也不会被......”妫想到染的娘亲的惨死,就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头。 “老师居然对我娘这么了解,你们以前很熟悉么?为什么我小时候没有见过老师?”染被妫话语里对自己娘亲的温情感染,情绪平静了不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比你娘大几岁,她以前总是叫我阿哥,那时她也与你一样,为本族宿命去执行任务,回来便闷闷不乐了很久,我怎么问,她也不说,而且很快就嫁给了你爹,搬到远离我们的地方去,要不是怀你的时候出现了危险,你爹来求我搭救,她压根不愿再见任何与宗学相关的人,我猜,她之所以选择你爹,就是因为他虽是瑶族人,却一心逃离只想做个普通人。”虽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可那些人的容貌姿态,还是那么深刻。 “夫子没去过我家么?”染还是不能相信,一切都不过是凑巧。 “去过吧,我记得应该是你三四岁的时候,他走遍所有本族人家,为的是确认下一代真女人数和住址,日后好去接你们,他回来的时候还特意与我说,你生得很像你娘,就是性子淡淡的,不如她小时候活泼好动。”妫其实也是怀疑的,夫子为了延续前代长老的遗志,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刻意安排这些来操作别人的人生,也并不令人意外。 “所以,他可能是那时候发现了茧的身份,后来又得知了我家变故,才决定送我去唳城的?”染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会不会这场屠杀里,也有夫子的一份?或者,茧藏身在那的消息,就是夫子透露给阎的父亲的?这个看着他们这些女孩长大的和蔼老人,背后到底埋了多少秘密,包含了多少心机。 “这事你也只能回去问他了,我给不了你答案。”妫将杯里的残茶倒在地上,起身又问了染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回宗学?” “我,我暂时还不想回去,等我准备好了,我自会找夫子问清楚的。”经历了太多打击,染并不想那么快就面对这个自己一直当做亲人的长辈,那关切外的阴谋。 “那好吧,你与丹同行也好,她能让你开心点。”说完,妫便又披上自己的黑袍,往门外走去。 “老师,这是要走?”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 “还有事?”妫放慢了脚步。 “没,老师不吃完饭再走么?”染原本想问,他不跟她们一起走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必了,这些我吃不惯。走了。”话音刚落,人已经飞身跃起,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影子。 “你们刚才是吵架了?他让你气走了?”丹这时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 “没有,我不过问了老师几个问题,”自己对于夫子的怀疑,染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说他吃不惯咱们这些世俗口味,不知道去哪吸取天地灵气了。”对于妫,染并没有学生对老师的畏惧,反而觉得像个平辈的朋友,可丹不这么想:“你小声点!在宗学的时候,我就最怕他,一个可以随意操纵人心的人,还长那么一张妖孽的脸,太吓人了!”丹一边说一边摇头,染看她这副模样,不禁失笑:“妖孽?你这是嫉妒老师长得比咱们都美吧?!葶刚才看得都呆住了,她见咱们的时候可没有这副模样。” 葶正好端着菜进来,听她们两个的调侃,脸一直红到耳根,慌慌张张的把东西放下,转身跑出去了,惹得屋里的人又笑了一番,本来即将离别的惆怅,被冲淡了不少。 太阳西沉,四个女人叽叽喳喳,一个男人听着笑着,热闹的餐桌一直摆到后半夜才散,染喝了太多酒,一醉就醉到了转天中午,醒来之后,葶便两眼通红的递给她一封信,并且告诉她,娉娘天没亮就已经离开了,说完就哭着跑出去了。 打开信,娉娘熟悉的笔迹跃然眼前: “染,我走了,告别太揪心,这么独自一人悄悄离开,倒是省掉不少眼泪,反正,以后漫长的百余年岁月也都得我一个人走,不必担心,我还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让我不放心的很,你虽然看起来一副清冷模样,其实重感情得很,即使是不得已伤害了别人,你也比对方更痛苦,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这片混乱的天下,可怜你还生为了瑶族的真女,被夫子那些人逼迫着搅动凡尘三千,别太难为自己。 那天我其实听到了你问妫的话,知道你心底的怀疑,别的我不清楚,但,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带来的那封夫子的信,里面确实有让我刻意安排阎与你相遇,也提过,一定要让唳城之王也见到你,而这段计划,夫子也特意交代无须让你知晓。后来我的诸多推波助澜,也是为完成此的嘱托,如今想来,深觉对你不住,可我也相信,你能理解我的难处。瑶族的真女,不过就是一代一代的提线木偶,为了遥远的恨,搭上自己的人生、梦想、爱情甚至亲人。 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一代真女,原本上宗学时也有十几人,现在活着的,却只有三四人而已,离世的除了因为任务败露被杀外,还有不少是受不了内心煎熬而自杀的,而我最好的朋友,因为爱上了她执行任务那国的权臣还诞下一子,为保护爱人孩子选择放弃了任务,最终被夫子出手清理门户了。她死之后好多年,我才从她儿子那里知道真相,可知道了又怎样,我不敢反抗,只能逃避,我将此事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会伤害你的,不仅仅是那些看得见的刀剑。 我想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见了,但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你祈祷,千万别走了那些人的老路,好好活着。葶是个好姑娘,有机会将她嫁给一个诚实可靠的普通人吧,她已经够苦了。 最后,再说一句,千万千万别爱上谁,真心付出是瑶族真女的劫数,万劫不复的劫数。” 等葶收拾好情绪,再回到屋里时,那封信已经化成一堆灰烬,她并没有问什么,安静的收拾了灰烬,拿出去扬到风里,看着被风卷起的星星点点,心底静静祈祷,一切平安。 中午几人简单吃了口东西,丹便叫着凯与她一同收拾东西,架好马车,准备出发了。“哎呀,不是这样的,你个堂堂武将,怎么连马车都不会弄啊?!”丹干活果然是一把好手,就是嘴上也不停。“谁说武将要懂马车啊?我们有车夫不用自己动手好不好?!”本来一路都寡言少语的凯,居然懂得反击了。“霍!那你现在找你的车夫去啊,真是的,靠谁不如自己会,懂不懂啊?!”有人陪她说话,丹更起劲了。 就在这俩人的吵吵闹闹中,一切都整理好了,“好啦,我们上路吧!”丹招呼众人上车,她坐前面驾车,而凯被她要求坐在旁边学习,染和葶坐在车内,隔着帘子都能听到,两个人一路不停歇的斗嘴。 “丹师姐总能让人开心起来,真羡慕她这种本事。”染挂着微微笑意,对葶说着。 “姑娘也总能让人觉得温暖呀,不过就是不太爱说话。”葶对染,是比别人多一分崇拜的,尤其是见她几次三番不顾自己出手救人后。 “以后别叫我姑娘了,叫我姐姐吧,我们是亲人,不再是什么主子下人了。”染想到自己的弟弟,如果还活着,跟葶差不多大吧。 “姐,姐姐。”葶小心翼翼的叫着,心却已经荡漾起来,终于有了家人了,家人。 这一路,他们又碰到过几次逃兵,有伤重的相互搀扶着乞讨,也有想要持刀抢劫的,丹和凯一一打发了,可坐在车厢内的染,却越来越沉重,朝堂之上的人,只一句话,便要前线多少人前赴后继,死的伤的,也都是一样鲜活的生命,也都有父母妻儿,也有惦记的人。 “丹师姐,再有逃兵,就给他们点干粮充饥吧。”染嘱咐着。 “那要是他们再拔刀呢?”丹想起刚才那些人扑上来的嘴脸,心里不甘。 “那不是也打不过你嘛,再说,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他们也不会动了邪念。”染惯会应付这个口硬心软的师姐的。 “那倒是,好啦好啦,听你的。”丹伶俐的口舌到了染这里,总是失效的。 靠近都城后,逃兵便少之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流民,和染当初离开唳城的路上看到的情形几乎相同。“染,咱们的食物也不多呀,要是在这里施舍了,怕是其他人都会涌上来,我可不想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动手。”丹知道染肯定又同情心泛滥了,先一步出言阻止。 “嗯,我知道,这么多人,我们就算相帮也帮不上几个,接着赶路吧。”染无力的蜷起身子,靠在马车一角,再不说话了。 丹和凯来回换着驾车,一步未停,终于在第二天天黑之前,进了城门。染昏昏沉沉间,听到丹的大嗓门:“快出来几个人帮忙啦!!” 第十章 珠玉阁 到来之前,染以为丹的胭脂铺不过就是路边的简单店面,毕竟买卖胭脂水粉而已,完全没想到,这里竟也有不逊于高门大户的门面。在店铺门口下了马车,染抱着好奇走进了店面,已经是傍晚,店面里依旧热热闹闹,三五成群的女子一边八卦着一边挑选,店里除了陈列的长桌,还有给贵客准备的包厢桌椅、茶水小点、甚至专人服侍。走到店面最深处,一席厚重纱帘拦住了去路,掀起纱帘,便是通往后院的门,出了门,眼前是一道硕大的照壁,照壁上描画着接天莲叶以及两三朵娇艳欲滴的荷花,绕过照壁,眼前一下子就开阔了,院子比店面要更大些,一边是伙计们居住的一排平房和厨房,房子前面支着晾衣服的竹架,挂着还在滴水的衣物,地面一角靠着墙堆着新鲜蔬果,还有串串辣椒大蒜垂下来,生活气息浓郁,而另外一边是与店铺看起来极为相似的二层小楼,这座楼就显得刻意多了,附庸风雅的搞了不少雕梁画栋,完全敞开的一层大门,能看到里面装饰了不少帷幔珠帘,还有个雕满了荷花的实木桌子,上面摆着一整套的茶具,不想也能知道,这样的浮夸肯定是丹的手笔,而最让染失笑的,是这个楼的匾额上赫然写着“珠玉阁”,真应该让丹好好跟娉娘请教下起名字的学问。 “怎么样?还不错吧?都是我选的!”丹看染愣在那,还以为是被自己这气派的装饰给镇住了。 “嗯,一看就知道都是你选的,”染扶着额头轻叹了口气,“我们住哪?” “我这楼一层中厅主要是给那些不方便在店面买东西的特别客户预备的,两边还各有一间空房,二层东侧第一间最大的是我的卧房,另外还有三间空房,你们三个人随便挑,爱住哪住哪。”丹想到又能跟染住在一起,分外兴奋。 “我能不能选这边?”染觉得住平房这边比较舒服,眼前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装饰,应该能睡比较好。 “好啦,别矫情啦,这边都满员了,没你地方。”丹听明白了她话里有话,推了染一把,没好气的说,“你就住楼上,二楼西侧的那间,葶住你旁边,凯住楼下东边那间,就这么定了。”说完丹就招呼葶和凯去看他们的房间。 染还不想上楼,就又走回店面,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店里伙计很快给她上了壶茶,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店里人群来去,看了一会,一个华衣锦饰的少妇引起了她的注意,原因也很简单,这少妇竟然是异族,白的可以发光的肤色加上蓝灰色的眼眸,在人群里很难不被瞩目。 少妇进入刚进入店面,负责招待贵客的伙计就迎了上去,看两人热络的样子,应该是熟客,招呼了几句,伙计就把少妇引进了一个被镂空屏风隔开的包厢内坐好,然后伙计就开始出来进去的忙活了,端茶递水、点心水果,各种精美盒子装着的胭脂水粉,很快,少妇就挑了至少十几盒,让随行的侍女先捧着送回马车上,她自己还是悠哉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和伙计搭话,聊了好一会,她才站起身来出门上马车离开,而负责招待的伙计则收拾屋里的水具和没有被挑中的水粉,隐约间,染看到伙计从茶杯下拿了什么东西塞到怀里,不禁好奇,丹发展的眼线还真的多种多样,异族都能被笼络,得好好请教下她用了什么手段,还琢磨着,一个伙计过来招呼她回后院去,说是丹在后院摆好了洗尘宴,让前面店铺里的伙计关好店铺,一起过去。 晚上,在“珠玉阁”一层中厅,一道又一道酒菜被毫无章法的摆上了那个浮夸的雕花木桌,十好几个人把桌子围得密不透风,染是第一次经历跟别人挤得如此紧密的吃饭,幸好她旁边是丹和葶,丹倒是很自在,葶也是一脸尴尬,不停的动来动去,想离另外一边的陌生伙计再远点,好在大师傅手艺很不错,不管是清淡小菜还是大鱼大肉都滋味十足,染不禁多吃了半碗饭,还接下丹递过来的小半个蹄髈,也是吃的太过投入,她完全略过了丹特意准备的欢迎辞和给她准备的全新的身份介绍,如果不是葶偷偷提醒,她怕是连伙计们的敬酒都看不到。 洗尘宴吃得风卷残云,加上大家都不熟悉,不到一个时辰就草草结束了,染捧着鼓鼓的肚子,艰难的爬上二楼,准备好好溜达一下,消消食。“表小姐,掌柜问您晚上要不要沐浴?”一个模样俊俏的伙计跟上来问道。“表小姐?哦,也好,麻烦掌柜帮忙准备下,辛苦了。”染其实完全对不上表小姐和掌柜都指的谁,只好随意应付,幸好葶很快也上来了,“表小姐这里还是我来伺候吧,你先去吧。”“好。”伙计退下了,临走时却很快速的打量了一下染的手腕,这一切都落入了染的眼里。 “葶,看来,这里也并不太平,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看人走远,染小声提醒着,然后转身开始散步,胃口里那股子沉甸甸的感觉,让她暂时没力气管其他。 故事里的事——恬 那个臭男人几乎天天都来,坐在离舞台很远的地方,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恬,是妖娆离开之后最楼最红的舞姬,他和妖娆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妖娆喜欢热情洋溢充满诱惑的胡舞,每次他都一身火红,把自己白皙平坦的小腹袒露无遗,在舞蹈时,更用眼光点燃整个大厅,而恬的最爱是丝竹舞,配合淡淡的丝竹乐声,缓缓摆动身体,轻启朱唇念着清冷的诗词,台下也一片静寂,生怕什么声音,惊扰了这位仙一般的女子。 是,她美丽的不像真的,她也不像妖娆般用面纱遮掩,将这美丽随意的挥洒,漫不经心的,几乎不像是活着的。 在那场诛杀行动中,阎主的左护卫受了剑伤,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腰际,若非及时就医,早就性命不保了,可奇怪的是,他回来之后,对受伤的原因只字不提,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的,而他是唳城里的第二大高手。 混蛋,竟然撕破了我的裙子,还,还把血染在我的鞋子上了,太过分了,我踩,我踩,再多踹他两脚! !该死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要不是怕伤到她,那个笨蛋怎么能伤到我,可这个女人,不但不知恩图报,还雪上加霜,要是让我再遇到你,我一定在你脸上,划他个十刀八刀的,才解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