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勿用 我叫沈游,游戏的游。 八月二十七日,睁开眼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如果不是空调停了相信我会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醒来。 拉开窗帘,盛夏午时的阳光裹挟着热浪立刻钻进了我的屋子里,烦人的亮光和温度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伸了个懒腰,躲在窗帘的阴影后面,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今天和往常一样,也和往常不一样。 没有人会在这种热死人的时候上门吧? 我刚抿了一口咖啡,有人就推门进来了。 见鬼,我昨晚睡觉竟然没关门? “沈先生!救救我!你知道吗?真的有鬼!它在水里拉着我的脚,无论我怎么挣扎,就是挣不开它。” 书桌前的男人神色很紧张,每次说完一两句话后就扭头朝四周看上几眼,像是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在监视他一样。 他面色苍白,三十来岁,头顶上已经没有几根头发了,从穿着和体态来看,是个富贵人。 “你……你看!” 他忽然拉起了裤腿,他的小腿上,留着一个乌黑的手印,很明显。 如果他不是无聊到给自己掐一个印子来戏弄我,那他口中的话,应该是真的,至少那个手印是真的。 “好的,我明白了,近日我就会去您家的游泳池查看的,只是……” 我摩挲着咖啡杯,露出了几分恰好的难言之隐。 “钱不是问题!还请您尽快!”男人很明白我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留下了一笔现金。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 当然,他能这么痛快,和他那能自带游泳池的家应该也有一定关系。 “我明白了,您慢走。” 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友好的将他送出了我的家,以及工作室。 “一定要快来啊,我……我这两天会在外面住,您准备好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到时我和您一起回去。”这句话这个男人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看得出来,恐惧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底。 我保持着最职业的微笑,轻轻点头:“没问题,交给我吧,我是专业的。” 男人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走了,一如他来时的样子。 我关上了事务所的门,这次我仔细地确认过它已经好好锁上了。 我回过头,看着书桌上的那一叠钞票,笑眯了眼睛。 总有人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的。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被鬼缠上了。 至于我信不信? 我自然是不信的。 蠢货才会把常识不能理解的问题一股脑扔到鬼怪头上。 不过,我喜欢这种蠢货,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我才能这么滋润地活着。 我再次端起咖啡,来到窗边,啊~阳光真可爱!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骗子,因为我确实解决了他们的问题,越是有钱的人,就越会有各种奇怪的心理问题。 也许以后能考虑一下做心理医生?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向楼下。 我是男人,能让我目不转睛一直盯着的,当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她站在跑车旁,仰起头,雪白的脖子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她在看着我。 虽然我看不见她墨镜后的眼睛,但她身后的车辆下来了一群黑衣壮汉,我是能看见的。 我惹她生气了? 她是谁? 哦,病人家属…… 当他们一脚踹开我上好锁的门时,我正在书桌后面安静地喝着咖啡。 我真的很想抱怨几句,不要乱翻我的办公室和家,最值钱的东西已经在他们面前了。 但当这群家伙一边掏枪一边走向我时,我只能收敛好情绪,双手上举,瞳孔颤抖地看着他们:“钱都在这里,放我一条生路吧……” 无论神情还是动作,我都做得那么恰到好处。 如果他们不接受这个建议,我会按下书桌旁的隐蔽按钮,天花板会洒下强酸,地板会摇晃塌陷,墙角的孔洞会喷吐火舌,火力应该不会比他们的手枪弱吧? 我怕死,所以……我赚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保护自己这方面。 在我思考着该怎么处理这一屋子尸体的时候,那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过来。 “你说的仙宫找到了。” 我浑身僵住了。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离谱的事,就是为一位大人物寻找不死药。 没错,听上去令人发笑。 现代社会,大人物,不死药? 也许他自己也觉得可笑,才会找到我来做件事吧? 我不想浪费自己的生命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但他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年,我确实为此付出了大量精力,最后,我查遍古籍,结合自己的一通胡说,告诉他不死药在一座仙宫里,而那座仙宫,缥缈难寻。 而现在,这个女人告诉我,仙宫找到了…… …… 我被她带着立刻出发飞往新疆,这段时间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李春花。 名字挺俗的…… 我这么在想,但没敢这么说。 到了新疆,刚一落地,一架直升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载着我和李春花,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飞向了昆仑山。 幽幽群山,茫茫雪原,昆仑的雄壮巍峨让我有些失神。 “云顶峰上风刀雪刃,空气稀薄,不安全。” 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口说话了,是对她说的。 “没事。”李春花看向直升机下方的雪原,“亲眼所见,才能让父亲死心。” 他们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上昆仑绝顶的人选,完全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随着高度的变化,周围的风渐渐变大了。 直升机开始出现一些不规则的震颤。 我看了一眼天色,红日挂在天边,天际如同被血染过一般,巍峨磅礴的昆仑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衣,映在皑皑白雪之上格外诡异。 夜幕即将来临。 云顶峰就在眼前,还没等落下,我就已经被眼前的建筑惊呆了。 一座冰雕玉琢的宫殿嵌在山顶,玉白冰冷的风雪中,这震撼的一幕似乎已经在此处定格成了永恒。 宫殿的材质我未曾见过,似玉石,却又流动着隐晦的荧光,每一根梁柱,每一块瓦片都闪烁着残月般冷冽的光泽,在风雪之中更显神异。 仙宫…… 我的脑海里自然地冒出了两个字。 仙宫……仙人所居之地,古老传说中的存在,无论是仙人,还是仙人居住的宫殿,都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世界。 然而,此刻它却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眼前,出现在了无路可上的,昆仑云顶之巅。 眼前的画面,撼人心魄,连绵巍峨的昆仑本就令人望而生畏,在这绝顶之上,却又出现了一座仙宫,流动着神光的宫殿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不……也不仅仅是我。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座流淌着沧桑气息的神异宫殿。 直升机艰难地悬停在山顶,螺旋桨带来的狂风没能吹散脚下已经沉淀千万年的积雪。 他们先将行李丢下去,然而依次坠着绳子滑下了直升机。 男人朝着后方挥了挥手,直升机离开了。 我的心底没来由地涌出了一股寒意。 仙宫就在眼前,但却让我难以接受,血色的夕阳下,整个古老的宫殿都披上了一层血光,我发现,宫殿并不是修建在这里,更像是砸下来,掉在了这里。 地基旁能看到一些被冰雪覆盖的裂缝,如蛛网一般蔓延到四面八方。 李春花的眸子在颤动,我们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朝着仙宫迈步。 初时虽然艰难,但依旧能迈动脚步,走了几步后,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与虚弱感就涌了上来。 我眼前一黑,不自觉地跪倒在了地上。 我看向他们,李春花和我差不多,已经跪在了地上,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要离宫殿更近一些,但也明显撑不住了。 凛冽的风雪从四面八方涌来,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扯下了厚厚的手套。 我的手……竟然已经干瘪枯瘦得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能再靠近,我们会老死的!”那个男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艰难地转过身,对李春花喊道。 风雪之中,他听不清李春花的回答,当他摸出卫星电话,准备呼叫直升机撤离时,地面猛然一颤! 我看见…… 三道光芒从仙宫内飞了出来,银白色的,钻进了李春花眉心,血红色的,钻进了那个男人眉心。 而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芒,正朝着我而来……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时,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PS:不是第一人称,序章随便写写…… 章一·岁远 “二少爷,你终于醒啦!” 身为一个骗子,沈游很难上当,他能看出眼前这个小丫头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沈游艰难地坐了起来,看了看两只白白嫩嫩的手,能确定这九成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嘶……” 刚一坐直,沈游就按住了腹部。 腹部缠着绷带,隐隐透出血色,吓得眼前的小丫头脸色一白:“二少爷!不能乱动的……” 沈游依言没有再动,他抬目朝门外看去,只见曲径通幽,一门形似满月,左右延伸出廊房,飞檐彩绘,古雅宁静,园中坠着亭台楼阁,假山怪石,丫鬟仆人穿梭往来。 大户人家啊…… 接受穿越需要多久? 对于沈游而言,大概三分钟吧…… 尤其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户明显很有钱的人家后,沈游就接受得更快了。 这时,沈游脑中一疼,临晕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来都来了,不会让我立刻又回去吧……” “红姑娘!少爷醒过来了!” “红姑娘!二少爷又晕过去了!” 小丫头的叫声回荡在沈游耳边,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也终于逐渐出现。 …… 三天后。 沈游坐在假山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咧开嘴试着笑了笑。 “小白脸还挺帅的,不愧和我十几岁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无聊地自言自语后,沈游又叹了口气。 事情和想象中差不多,这个小子不仅和他长得一样,连名字都一样,也是沈游。 他的身份,是岁远城沈家的二公子。 沈家世代从商,家底殷实,到了沈游的父亲沈鹤翁这一代,却没能生下一个儿子,膝下两个女儿,大女儿沈如安,如今负责打理沈家的产业,小女儿沈如云倒是有些奇特,无论是从沈游的记忆中,还是这两天的打听,都没有太多关于沈如云的消息。 至于这位沈游,是七日前沈鹤翁从乡下接回来的私生子。 据说是那位老爷子年轻时醉了酒,不知摸上了哪个丫鬟的床,而后那丫鬟又犯了错,被遣回乡下,直到临终前才说出这个秘密,告诉沈鹤翁他还有这么一个野儿子。 本来按沈游的想法,这家伙腹部重伤显然是触及到了沈家其他人的利益,毕竟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儿子回来分家产,谁能受得了? 但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沈游的记忆后,他又“看”到了不对劲的事。 袭击沈游的……并不是人类。 也许是记忆有残缺,也许那小子遇袭时太过慌乱,记忆中并没有出现对方完整的脸,但仅从那些残影,沈游也能确定那绝不是人类。 不仅受伤的缘由搞不清楚,沈游甚至连这个世界都没搞清楚,文字语言与前世一般无二,但历史的走向却完全陌生。 更诡异的是,这个世界,充斥着大量妖鬼精怪的民间传说,还有不少的“目击报告”。 这算什么? 遗失世界? 沈游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他很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关键,就是昆仑云顶那座仙宫里射出的黑光。 既然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那李春花和那个壮汉呢? 忽然背后一阵凉风吹来,让沈游起了些鸡皮疙瘩,他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但真实的遭遇让他有了一些很不妙的猜测。 也许……他们会再见面的。 正想着这些事情,嗒嗒的脚步声从身后的长廊里响起,之前清醒片刻时见过的小丫鬟一路小跑过来,头上的双丫髻一跳一跳的,跑到近前仰头看着假山上的沈游:“二少爷,大小姐回来了!请你去衙门呢!” 沈家大小姐沈如安,前些日子不在岁远城,估计是去谈了生意,今日才到。 说起来,沈游清醒三天了,除了这个小丫鬟,他还没见过其他的沈家人。 沈鹤翁害了病,在另一处安静的宅子疗养,也不在城中,至于那三小姐沈如云,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大小姐说过让我去衙门干什么吗?” 沈游一边翻下假山,一边随口问到。 小丫鬟看得提心吊胆,连忙摇摇头道:“衙门的大哥没说……” 闻言,沈游也没有再问什么,身上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便拍了拍袍子,说:“那走吧。” 出了大门,上了马车,那衙役显然是得了令,一路挥鞭疾驰,让沈游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岁远城是个什么模样。 到了岁远城衙门,进入大堂,远远沈游便瞧见一群人扭头看向了他。 其中一位披着玉白袍子的女子格外显眼。 沈游越走越近,那女子相貌也越来越清晰,她没有多做打扮,一头乌黑长发只是随意用红色束带绑起,束带与青丝垂到雪白的袍子上,倒也相映成趣。 见沈游过来了,她便解下了袍子,递给身旁护卫,然后走上前去,抬头瞧着沈游,见到沈游眉眼后,她轻声唤到:“二弟?”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但沈如安的神情却有些恍惚。 没等沈游回应,她就拉着沈游的胳膊,走向衙门大堂中央,面向一位没穿官服的中年文士模样之人,说:“梁大人,如安的二弟日前在鹿鸣山遇袭,几近丧命,还请大人还我沈家一个公道。” 沈游一直杵在原地,也不动弹,直到沈如安谈到这件事时,他才侧头看了这位姐姐一眼。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奔入了岁远城,眼见行人挡道,马上之人狂呼:“让开!快让开!” 百姓见快马冲来,赶紧朝一旁躲闪,待快马飞驰而过后,人群又合拢来,一时议论纷纷。 “那是驿站的官差吧?” “打马入城,一身狼狈,不知出了什么事……” 那官差一路喝叫,接连冲过了几条大道,眼前终是出现了一座高耸的朱红大门。 他立刻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衙门。 “大人!出大事了大人!”官差声嘶力竭地吼着。 衙门口的差人见他一身差服,也没拦他。 待他冲进衙门后,却见众人齐刷刷回过了头,正瞧着他,那梁大人沉声问到:“何事,这般慌张?” 那官差见了梁大人,立刻拜倒急声道:“大人,城南鹿鸣山尸横遍野啊大人!” 梁大人面色猛变,疾步走向那官差,喝问道:“详细说来!” “小人是往来岁远城与明州城的驿差,今日策马路过鹿鸣山时,见鹿鸣山尸横遍野,血流满地,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梁大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那官差一咬牙:“而且尸体破碎不堪,不似刀剑所伤,只怕不是猛兽所为,就是妖邪精怪!” 此言一出,大堂内鸦雀无声,那梁大人双目精光暴射,霍地走上前去,大声道:“点齐人马!带好兵刃,与我上路!” 这时,沈如安忽然出声到:“梁大人!我等几人可否同行?” 沈游看了她一眼,只听沈如安继续说道:“如安二弟身上之伤,也并非刀剑所致,想来与此物脱不了干系!” 梁大人看了一眼沈如安身后的几个护卫好手,也不多做纠缠,当即点头道:“那便随我来!” 众人前呼后拥,奔出衙门,那驿差翻身上马,领着众人飞驰而去,十余匹马直冲而出,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车上的正是沈如安与沈游二人。 “二弟,你倒是不必来的,姐姐听说二弟自幼念书,身子本就孱弱……” 沈如安担忧地看着他。 然而,沈游却忽然笑了笑,盯着沈如安的眼睛,说到:“能问姐姐一事吗?” 沈如安被他这样看着,神色虽然没变,但身子却紧绷了一些:“自然可以,二弟请问。” 沈游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姐姐刚回岁远城,是如何知道……我这身上的伤,并非刀剑所致?” 章二·妖踪 章三·有蛇 章四·言怪 精怪声响,云开雾散。 诡异的画面在沈如安一行人眼前铺开。 他们看见沈游的脚下蔓延出一条明玉大道,蛇怪俯首,皓月当空,枯枝在左,老藤在右。 路的尽头,是一座古朴雅致的宫殿。 白玉为墙,青铜作瓦,两盏幽白的灯笼挂在檐角上,于夜风中轻悠晃荡。 细细看去,殿门成朱丹之色,石阶落草痕之青,左右各立一妖,皆是人面蛇身,状若美人。 “大……大……大人,这是妖怪……还是神仙呐?” 一位官差被眼前神异的画面惊呆了,喃喃问到。 梁大人虽见多识广,知道这世间有不少奇异之事,但就这般发生在眼前,他却也是第一次遇到。 此刻他蹲下身子来,伸出手摸了摸地上浮现出的白玉大道,略带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我以礼相待,客为何不动?” 众人惊疑之际,又是一道难辨阴阳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沈游静立原地,没有回话。 沈如安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二弟,莫要理他,找个机会杀出去。” 此刻状态下的沈游虽能“看到”沈如安的神情,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侧过头,看着沈如安。 无论是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沈游,按理说沈如安都是初见,为何短短时间,沈游就感觉到沈如安对自己一直有一股莫名的善意? 这份善意让沈游异常怀疑与不安,在前世,他吃过不少先释放善意,然后自己被骗上当的亏。 不过,怀疑归怀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却也让沈游的心情好了一些。 眉心的灼热让沈游的精神格外集中,他抬头看向那朱红宫殿,在眉心的“视野中”,这座宫殿,甚至它的周围,都笼罩着一层比刚才的雾气还要浓郁的诡异黑气。 这些黑气是什么?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一句古怪的咒语便自动浮现心头。 沈游无法控制地闭上了眼睛,左手不自觉地并指成剑,立于胸前,嘴里念到:“通天彻地,万法奉行,御见六道,真形速现!” 话音落下,沈游双目睁开,剑指前送,直指那神异宫殿! 沈如安与梁大人一行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乌光闪过,却又没瞧得真切。 但眨眼之间,一阵妖异的冷风呼地吹来,两旁树枝舞动,犹如鬼魅,令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然而这诡变只是个开始。 只听窸窸窣窣的怪声突然从两旁的枯枝树丛间传来,棵棵老树的树干慢慢膨胀扭曲,如同怀了孕一般,上下鼓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 “啪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树干崩裂,钻出一条条细小的蛇,这些蛇筷子大小,虽不大,但多得惊人! 密密麻麻地裹成了一个球,摔在地上,四散逃离,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孕育出蛇球的老树也在往下不停地流淌血水,树枝变成了一根根惨白的手臂,在冰冷的月光下扭曲舞动。 顷刻间,鹿鸣山前,乱土丘上,一阵狂风呜咽,鬼哭狼嚎。 而那立于宫殿前的两只蛇妖,却是突然静立不动,靠在门上,随后,竟是化作了两个漆黑的门环,紧贴朱门之上。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朱门也是缓缓地淌出鲜血,像是溶化了一般,产生了可怕的形变。 枯藤老树的手臂疯狂生长,很快就缠绕在一起,遮天蔽月。 明玉大道也在逐渐腐化,由白变黑,由硬变软。 细细看去,竟全是血肉淤泥,恶臭难当,不堪入目。 一行官差再看向那宫殿之处,哪里还有什么神异仙迹? 取而代之的,根本就是一条小山般巨大的,盘在一起的恐怖巨蛇! 那幽白的灯笼,根本就是它的一双蛇目! 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致,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变化是在沈游念念有词,一指之后产生的,现在唯一还有办法的……只有他了。 他们被吓得不轻,被他们视作希望的人,沈游也感觉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他是个惜命的人,虽然已经做好了和妖邪之物碰一碰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就遇上的,分明就是个已经成了大气候的恐怖妖物! 被这恐怖的巨蛇盯着,沈游感觉自己都快有巨物恐惧症了。 不过沈游也明白,这条蛇至今都没有动他,是因为它也摸不清他的底细。 现在的生路,要么是自己的眉心处再显神异,一道神光直接劈死这条蛇。 要么就凭着自己的一张嘴,把它先唬住。 哪种可能性大一些? 沈游知道,其实自己没有什么选择。 眉心的神异疯狂消耗着自己的体力,这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沈游已经有些大脑发晕了。 他已经在一次次地暗示自己,千万不能松懈,这口气一松,绝对会立刻晕倒,到时候……自己和这些人都会进了蛇肚子,谁都不会留下全尸。 编瞎话对沈游来说并不困难,毕竟是他曾经的职业。 但就在沈游刚准备开口之际,这条蛇竟然先说话了。 “七日前,你生魂已离体,为何死而复生。” 沈游心中一动,大脑急速运转,这条蛇七天前见过“沈游”,说明沈游的伤确实是它造成的,而且它已经确认了“沈游”的死亡。 心念几转后,沈游目不斜视地迎上它的蛇目,开口道:“世间有法,唤为出窍。” 巨蛇的尾部突然一动!猛地砸在地上,震起大片烟尘。 它一双蛇目死死地盯着沈游,声音雌雄难辨,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它是蛇类成精,曾机缘巧合之下,听法于高僧,知道这世间确有出窍之法,只是那高僧曾言,世间有大恐怖,魂魄出窍便如弃船入海,刹那间便是翻天覆地,巨浪滔天。 罡风,阴风,色界,迷相……以及种种无法言说的大恐怖瞬间加身,只需顷刻便会被完全抹除存在。 而能做到出窍之人,或有秘宝护身,或者……已经证了道心,得了道果,于天地有心,自八方不动。 眼前这人,究竟是有宝物,还是…… 沈游闻言,神色全然没变,望着那巨蛇,平静地说:“自不用我杀你,因为……你已经快死了。” 章五·斗妖 章六·结怨 在场之人,除了沈游之外,每个人的身上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蛇鳞,又痒又疼,痛苦难当。 即便沈游不喊出那句话,大家也不得不与那条大蛇拼命。 因为那条蛇已经失去理智,正嘶吼着冲过来。 沈如安的反应非常敏捷,她的脸上虽然也爬了些细密的蛇鳞,但却是众人间最少的了。 她一闻到那股腥臭刺鼻的气味,就知道不好,立刻退开了些,捂住了口鼻。 即便如此,她还是着了一些道,但情况却要比梁大人等人好上许多。 梁大人最是凄惨,他的身体已经直挺挺地砸倒在了地上,抓着自己手臂上的鳞片来回滚动,手臂上的蛇鳞被他连血抓下来了不少。 而那粗壮大蛇也张开了血盆大口,目标正是他。 这梁大人也是颇得人心,一行官差见状,竟是不管不顾地持刀冲上前去,想替还在地上痛苦翻滚着的梁大人挡上一挡。 可惜,那大蛇迎面就咬没了一名官差的半截身子。 骨骼破裂血肉撕裂之声响起,此人的胸腔喷溢出大量血液,歪斜着倒了下去。 其余官差见状,是又惊又惧,又恨又怕。 场面之惨烈激起了众人的一腔血勇,都是心肠一狠,个个存了死志,持刀不要命地扑向了大蛇。 那大蛇虽被沈游破了命门,泄了妖气,再使不出雾瘴之类的妖法,但一身巨力却是实打实的。 只见它漆黑粗大的蛇躯疯狂扭动,虽然体型惊人,但似乎竟也不慢,砰砰砰三下,便是撞上三人,强横的力道瞬间击碎了三名官差的五脏六腑,就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嘴里不受控制地流出血沫,还夹杂着一些血肉碎片。 这样的伤势,就算当下不死,之后也活不成了。 沈如安取过一柄长剑,刚想上去,却被身后之人按住了肩。 “二弟……你?” 沈如安回过头,看到的是沈游那张异常苍白的脸。 沈游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平静地看向大蛇那边。 惨烈异常的战斗没有令他产生任何波澜。 “你是故意的……”沈如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游的脸,“你在让他们送死?” 沈游的目光从大蛇与官差的战斗中,回到了沈如安这里。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解释什么。 沈如安目光一颤,望着沈游的脸,呢喃道:“爹说的……都是真的。”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提起长剑,冲向了大蛇。 此时此刻,能够完好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地上躺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那大蛇杀红了眼,身上的鳞片也成了利器,蛇尾一甩便刮起一道乌光,稍稍刷在人身上,便会被那锐利的蛇鳞削去血肉。 所以每一具倒下的尸体,都是血肉模糊,异常凄惨。 与此同时,沈如安步法连散,躲开了一次次巨蛇甩尾,终于冲到了它身侧。 梁大人也已经自地上爬了起来,他步法散乱,但双目猩红,明明一身文士打扮,但提着刀却又毫无违和感。 他见沈如安已经近了大蛇的身,便毫不迟疑地飞身而起,一个纵跃持刀迎头劈向大蛇。 大蛇对于沈如安的攻击,根本就不管不顾,它的蛇目已经完全灰白,创口还是不停流血,但就如沈游所言,蛇类本就不以目力见长,它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眼前跳过来了一个找死的人族。 大蛇一声嘶鸣,巨口张开,虽未见毒牙,但光是腥臭的味道,以及黑洞洞的咽喉,便足以令人心惊胆寒。 “大人!” 一名年轻的官差红了眼,斜斜地撞向梁大人腰间,梁大人一个偏移,跌到了一旁,但那年轻人却被大蛇一口吞吃了进去。 同时,这大蛇还猛然一个甩头,撞向了梁大人胸膛。 梁大人发出一声闷哼,口鼻淌出鲜红血液,把落满尘埃的地面染得通红。 就是这短暂的牵扯之中,沈如安的剑已经由下至上刺了过去! 扑哧—— 闪烁着寒光的长剑竟真的刺破了大蛇的皮肤! 沈如安一咬牙,紧握长剑斜拖下划,锐利的剑锋瞬间便拉开了一条尺来长的血口! 大蛇吃痛之余,七寸一凉。 被杀意盈满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自己竟被凡兵所伤? 是了……那一身妖力,已经被那小子破了,没了妖力护体,自然刀兵可伤。 而沈如安又是另一番感受,又热又湿的蛇血顺着长剑流到了自己身上。 这蛇血接触到皮肤的刹那,沈如安只觉全身的气息毛孔火辣辣地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大蛇已经猛然一甩,将她甩飞了出去。 苍凉月下,尸横遍野。 来时意气风发的梁大人,此刻满身蛇鳞,呆坐原地,血污凝结在他的脸上,身上,这位文士打扮的大人如同失了魂,只是瞳孔颤抖地看着满地的残尸。 都死了。 沈家的护卫,随自己来的衙门弟兄,全都死了。 沈家小姐也躺在远处,生死不知。 唯有那条大蛇,不愧是有了道行的妖,就算被沈家小姐在七寸处拉开了一道口子,依旧没有死亡的迹象。 为什么岁远城会忽然出现这么可怕的妖物。 为什么明明知道事情有异,还要这样大意前来。 梁大人仰起头,看向幽白的月亮。 为什么…… 世间有妖,为何无仙? 大蛇游动的声响离他越来越近,但他已经浑然不在意了。 而这时,一道很小的响动又出现。 梁大人猛然扭过头,看到了拍了拍青色衣衫上的灰尘,正朝这边走来的沈游。 这位神秘的沈家公子漫步在月光下,径直走向大蛇。 他的脸色被月光映衬得越发惨白,但整个人却异常平静。 “我还有一击之力。” 沈游看向大蛇。 大蛇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它虽然彻底没了眼睛,但却依旧在“盯着”沈游。 “暂时作罢,还是共赴黄泉,你选。” 言语间太无波澜,论生死竟如闲事。 鹿鸣山前,突然一片寂静。 良久,大蛇昂起了巨大的蛇头,发出声音:“你,姓甚名谁。” “岁远城,沈游。” 大蛇突然仰天张开恐怖的蛇嘴,对月长嘶。 “这仇,我记下了。” 难辨阴阳的声音与大蛇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游安静地注视着大蛇消失的方向,忽然身形一晃,眉心黑色长痕悄然隐没,仰面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