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志异 龙蛇者,言非常之地,各生非常之物;志异也,聊斋一书传古今。 故得名! 希望能写出一本有风格特长的仙侠小说! 拜谢各位看官的支持! 正版书友群:213142008; 第一章:觉醒的血脉 第二章:武馆里的老人 虎啸馆。 门匾上三个字已经斑驳,在岁月风霜的侵蚀下金字褪色,变得陈旧。 这是一间武馆,坐落在斜阳路。 斜阳巷出来便是斜阳路,唐野曾经很多次从虎啸馆门外经过,但从没有进去过。 申城有很多武馆,大部分集中在飞霞路那边,两旁排列开,足有数十间,极其鼎盛。众多武馆,代表着众多门派。通背拳、咏泰拳、白鹤门、鹰爪门等等,名目繁多,各自传授的武功套路都不同,也有着严格的门派规矩。 而想要拜师,入门学武,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倒不是说需要资质根骨什么的,最重要的前提是,得有学费。 学费不便宜,据说拜师红包就得一个银元,入门之后,衣食住宿,各种费用加起来,每个月没有几个银元都待不下去,比入学校读书要贵得多。 从小到大唐野都很想学武,原因很简单,会武功,就不会再挨打,受人欺负。只是他一贫如洗,哪里学得起? 所以老头开口叫他拜师入门,他略一犹豫,很快答应下来,被带到了虎啸馆。 老头姓杨,名叫“三手”,身形枯瘦,脸皮发黄,两颊少肉,双眼深凹,横看竖看,都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唐野本以为虎啸馆另有高手坐镇,然而见到那位坐馆后,他不禁有些傻眼。坐馆叫“吴一手”,更为枯槁,瘦得不成人形,完全皮包骨,一直咳嗽不已,唐野都担心其一不小心咳断气了去。吴一手甚至拄上了拐杖,一走三喘,典型的风烛残年。 这是武馆,还是老人院? 唐野内心嘀咕不已。 杨三手很兴奋的样子:“大师兄,这少年名叫唐野,是我刚找到的弟子,这一下,我们虎啸馆传承有望了。” 吴一手上下打量起唐野来,目光渗人,随即走上前,伸出瘦骨嶙嶙的手来摸。 就和先前杨三手的动作一模一样。 唐野被摸得全身发毛。 摸完,吴一手微微点头:“骨骼还行,气血不错,也许真能熬得住。” 杨三手眉开眼笑,开口把唐野昨天挨打重伤,一夜之间康复如初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吴一手看着唐野的目光更加明亮。 唐野硬着头皮问:“师父,武馆弟子就我一个人?” “不是,你还有两个师兄。” 这数量确实很少,但聊胜于无。如果只得唐野一个,他可真要怀疑这虎啸馆究竟是什么来路。 但当见到两个师兄,唐野就觉得自己真得拜错师入错门了。 两个师兄,都是青壮,虎背熊腰,颇为魁梧。可仔细观察,两人目光呆滞,了无精神,嘴角都是歪的,时不时流淌出口水,一双大手,颤抖不已,哆嗦得像寒风中的树叶。 “他们?” 唐野都看不下去了。 杨三手叹了口气:“我不瞒你,本门武功有些刚烈,初习进步极快,但练到一定火候会产生反噬,身子承受不住的话,便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实话,他们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唐野吞了口口水:“那不好的?” “都死了。” 杨三手望着他,慢慢道:“我虎啸馆也曾鼎盛一时,武馆当初可是开在飞霞路的,门中学徒近百。但是后来开馆师公吴留手,也就是我的师父突然暴毙,紧接着几位同门师兄弟或一夜苍老,或中风瘫痪……” 说到这,老人双眼朦胧,有泪光闪烁,显然那些悲伤的往事被铭刻在了心上,永难忘却:“后来我才得知,本门武功有问题。” “什么问题?” 唐野追问。 杨三手回答:“这武功名为《三通虎》,乃形意拳派中极为凶烈刚硬的招式,当年吴留手师公赤手空拳进入申城,便是凭着此功连败十数位成名高手,打开一片局面,奠定了虎啸馆的根基。当年,他才二十五岁而已,是申城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开馆馆主。” “那他去世的时候几岁?” “四十。” 唐野听完答案,不吭声了。 杨三手瞥他一眼:“据我所知,本门武功的问题在于特性霸道凌厉,对于练习者的身体条件要求很高……” 唐野忍不住又问:“要多高?” 杨三手摇一摇头:“我也不清楚需要高到什么地步,但显然,吴师公不符合,我们几个第一代弟子也不符合,后来招收的新弟子同样不符合。现在虎啸馆已经败落,无法继续在飞霞路立足,只得搬到了这里。而且练习《三通虎》不死则废的说法早在申城武学界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敢来拜师。” 唐野终于明白对方为何会主动收自己入门,还不用交学费,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师父,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听了吓跑掉?” 杨三手腰杆子一挺,神态肃然:“我是练武之人,不是坑蒙拐骗的下三滥。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入门,我绝不会逼迫。” 看着他那张皱纹遍布的面容,唐野心有所动,忽然问:“我很饿,馆里现在有饭吃不?” 杨三手笑了:“当然,不但有饭吃,还有肉。” 虎啸馆虽然败落,但毕竟还积攒了些家底,而包吃住,也是吸纳新弟子入门最给力的条件,否则谁愿意来学?学武功学成废人,乃至于死人,实在可怕。 新一代寥寥可数的弟子都是杨三手主动去找的,专门在贫民区物色,挑选身强力壮的对象,基本属于孤儿出身,做苦力的料。只可惜这些弟子们资质马虎,看着牛高马大,实则难以造就,练不到多久,就成为了废人。 眼看传承就要断绝,虎啸馆要关门大吉,杨三手心急火燎,可能有什么办法?只得继续在各个贫民区寻觅。昨天经过斜阳巷的时候,正好目睹唐野被恶狼帮的人毒打。 这样的事杨三手不知见过多少,早已司空见惯,看了一会就走了。但今天他起床出门,无意听到唐野并没有死,还居然好了的消息,不由心中一动,赶紧找上门来。他莫名觉得,唐野这种具备惊人康复速度的体质,也许能够修习《三通虎》。要求不高,只要能和他们几个师兄弟一样,坚持个十年八年才倒下便足够。那样的话,虎啸馆也能够重振声威。 到开饭上桌时,杨三手见到唐野三五下就把一大碗饭扒进了肚子,自己一根青菜还没嚼烂呢。再一转眼,唐野已经要打第三碗饭了,一盘肉不见了一半。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这一锅饭三盘菜还不够这小子一个人吃的。 杨三手阅人多矣,见过许多凶暴吃相,但那些人与唐野对比,简直都是斯文人。当即急了,赶紧扯开喉咙喊:“老五,老五,快来吃饭!” 一会之后,便有个人从门外走进来。唐野抬头一看,不禁愣住,连肉都忘记吃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走进来的,他是爬进来的,双手着地,披头散发,看着不像个人,而像一条狗。 第三章:虎痴 第四章:感觉挺舒服的 小哑巴的到来,杨三手开始颇不乐意。虎啸馆固然还积攒些家底,可也禁不住坐吃山空,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嘴,日月积累,消耗不小。 但很快,对于这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杨三手就改观了:原因无他,小哑巴聪明而勤快。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样样都抢着做,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由于人手短缺的缘故,虎啸馆内外许多地方疏于打理,显得陈旧破落,可在小哑巴的收拾下,渐渐变得整齐干净起来。 小哑巴也喜欢上了虎啸馆,以前时常颠肺流离,住着破败茅屋,一旦吹风下雨,就满地漏水。而今住进了真正的房子里头,看着厚实的墙壁,密实的瓦顶,就有一种梦幻成真的愉悦。可想到练武的唐野,她的心又禁不住揪紧。 第二天早上,唐野在杨三手的指导下开始练武。 在练拳前,杨三手为唐野准备了一大桶药汁,名为“打虎汤”。不知用多少药材熬练而成,颜色深深,味道极浓。 “小野,此汤乃是我虎啸馆的独门秘法,唯有坐馆掌握药方,十分重要,绝不可泄露。《三通虎》与打虎汤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经受药汁浸泡,练出来的拳软绵绵的,不是老虎,而是病猫。” 杨三手神情严肃而凝重:“打虎汤蕴含的药力,能让人血气蒸腾,变得旺盛,从而快速提升力量,掌握拳法奥义。正因为如此,药性凶烈,人泡在里面,如同被万道针尖刺身,感觉十分痛楚。这个,你得有心理准备。痛的话,就大喊出来,也许会好受些。但人绝对不能出桶。我会在旁边盯着,按着你。直到泡够半小时,把药力吸收完为止。” 听着,唐野面色一紧,暗地想:练习《三通虎》的人之所以变得痴呆、身体出毛病、早衰短寿等,莫非与这药力太过于猛烈有关系,等闲人承受不起? 打虎汤药力凶猛,而且很贵,培养弟子,主要的花销都在这药上了。唐野之前的那两位师兄,却只泡过两三次就出了问题,变得痴呆。 对于唐野,杨三手很是看重,同样担心其受不住药力发作,于是多叮嘱了一番。 唐野沉声道:“师父,我不怕痛。” 从小到大,他不知挨过多少打,曾经皮开肉绽,曾经伤筋断骨,曾经内伤吐血,相比之下,泡药的那种疼痛,又有什么好怕的? 杨三手点头道:“好,那就脱衣进桶吧。” 唐野只穿着个短裤,手脚麻利地坐进木桶里,任由药汁浸泡住,剩一颗脑袋在外面。 杨三手紧张地看着,问:“感觉如何?痛就大声喊出来。” 刚开始浸药那会,唐野的确觉得浑身皮肤像被针刺在上面,有些疼,然而这痛感很快就过去了,像一阵风。他很奇怪,这情况可与师父说的完全不同。微微低头,似有所见:一道道细微的红丝正不断地涌进自己的身体,好像体内有东西正张开大嘴,贪婪地吞噬一般。 这是? 他一晃脑袋,发现看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错觉幻影。 杨三手见状,以为出了事,赶紧又问:“小野,你怎么啦?” 唐野抬头,眨了眨眼睛:“师父,我觉得酥酥的,有点麻,但挺舒服的。” “舒服?” 杨三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呆滞:别人泡这药汤,无不痛得像杀猪般嚎叫不已,唐野居然说泡着舒服!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熬错药汤了? 不可能。 这药汤都不知道熬过多少次,药方、药材、分量、火候,整套程序丝毫不差。 那么,最好的解释便是:唐野的体质真得与众不同,看似瘦弱,但五脏六腑坚韧而强大,能承受住凶烈的药力,自然就觉得不怎么痛了。 杨三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眼神越发明亮。 浸完药汤,开始学拳。 《三通虎》的招式简单而粗暴,众所周知,老虎乃山大王,有三绝招:一扑、一掀、一剪。 这套武功便脱胎于此,形意化武,扑是拳、掀是爪、剪却是腿法。 杨三手说,《三通虎》的招式看似简单,实则颇具变化,说这个“三”字大有来头,源自一本圣书的名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言以蔽之,实战为上,可千变万化。 唐野暂时不懂那些,他先学的是拳法。 拳法就一招,没有多少花哨的架式,拳势却最为凶猛,讲究一击必杀。相比之下,倒是对阵时的蓄势待动,以及观察目标动静,审视对方破绽弱点,捕捉出手的时机等,这些注重的东西要复杂得多。 唐野学得认真,而且学得很快。第一天练拳,就有了些意思。 如此根骨天赋,着实少见。 杨三手欢欣不已,只要唐野能练出来,就等于虎啸馆有了希望和未来,说不好,还有重返飞霞路的一天。 “哥,疼么?” 晚上的时候,小哑巴烧好水,温柔地给唐野洗脚,轻声问道。 唐野咧嘴一笑:“一点点,你知道的,我不怕疼。” 小哑巴仍然担心,毕竟这只是刚开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毛病? 唐野知道她心中忧虑,一字字道:“小哑巴,你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拳法,我能练。” “嗯。” 小哑巴重重一点头,就算哥哥是在安慰自己,可这时候也要替唐野打气:“哥哥,我相信你行的。” 已经做了选择,而且早没了退路,便只有昂首前行。 …… “呼!” 但见唐野双脚往地上一蹬,借势而起,拳头轰出,结结实实地打在摆放在身前的一具木人身上。 啪的一响,木人飞出一米多远。 杨三手看着,忍不住拍手叫道:“好。” 其实唐野这一拳虽然招式有模有样,但拳势未成,力道马虎,只算勉强摸着了门槛,目标又只是个不会动的死物。然而今天,才是他练武的第五天。短短时日,能练成这样,足够让杨三手感到惊喜了。 唐野收拳垂手,吐一口气,问道:“师父,我这拳练得怎样?” 杨三手呵呵一笑:“对付两三闲汉没甚问题了。” 唐野听着,心中欢喜。要知道数天前,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面对别人的拳头,只能逃,而或抱头挨打。 于是又问:“那在武术界中?” 杨三手嘴一撇:“这就想谈武术界了?差得远咯,不算入门,还得勤奋练习。” 他怕唐野自得自满,要敲打敲打:“你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说你现在,便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排不上号。” 唐野紧一紧脸色,虚心求教:“师父,你跟我说说练武的事,好让我开开眼界。” 杨三手慢慢道:“练武能强身健体,可修心养性。而在这乱世,练武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克敌取胜,甚至一决生死。没有那般血性和意气,就不可能学得成功。武功一途,先是练,后是斗。光说不练,那是嘴皮子功夫,是秀才们的事;但光练不斗,也不过花拳绣腿,银样镴枪头,不中用;只有争斗不休,恶斗不止,才能谈武之成败。” 唐野很认真地听着,这些道理,极为实用,都是前辈们用无数血汗得出的经验。 从辉煌到困顿,遭遇坎坷,杨三手满怀唏嘘:“血气和血性,乃学拳之根本,缺一不可。我与你大师伯都气血老衰了,一身本领十不存五,成了无牙的老虎……” 说到这,干咳一声,觉得唠叨啰嗦了,就道:“反正你记得,学武功,是要争胜负,定生死的。如此一来,就分了高低层次,共三重,明劲、暗劲和罡劲。你现在还不算入门,没有练成劲,只是比常人更大力以及会用力而已。” 这一下,唐野是清楚了,忍不住又问:“那师父你练到哪一步了?” 杨三手叹口气:“我天赋不济,最高也就明劲大成,师公巅峰时,可是暗劲大成了的。” 唐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只要练得暗劲大成,就能在武术界打出名头来了?” 杨三手听着,鼓起了眼睛:“你小子,未学走路就想飞,你以为暗劲大成那么好练?” 他一拍唐野脑袋:“少磨嘴皮子了,继续练!” 第五章:血性 第六章:霸气侧漏 “师父,我惹事了。” 武馆内,唐野低着头。在斜阳路这边,恶狼帮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帮会上下,有着上百人。 杨三手坐在上面:“是你找的他们,还是他们找的你?” 唐野回答:“在药铺外意外碰见。” 杨三手问:“如果没遇上呢?” 唐野想了想:“学了武功,我会去找他们。” 杨三手哈哈一笑:“不错,不愧是我虎啸馆的弟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什么以德报怨,我呸,世道人心便是这么被惯坏的。” 唐野不无担忧:“我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杨三手哼一声:“那又如何?虎啸馆虽然没落,但招牌摆在这,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宋老粗若是敢来,咱们便与他说道说道。” 唐野听过“宋老粗”这个名字,是恶狼帮的帮主。 “在申城,恶狼帮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帮会而已。” 杨三手不屑地道:“要是年轻十岁,我直接打上门去,拆了他字头。” 顿一顿,慢慢道:“上一次你被打,我没有出手,自有苦衷。这世道,不平之事那么多,根本管不过来。况且,我与你坐馆师伯的身子骨,也渐渐力不从心。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是虎啸馆的弟子,那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于情于理,我们都会替你出头。” 唐野点头道:“多谢师父。” 杨三手语重心长地道:“不过你也记着,虽然练了武,却也不能张扬跋扈,为人做事,得有分寸。这申城,水深着呢,有太多的人物是我们招惹不起的。那些高人一等的洋鬼子不用说,下面的巡捕房也是穿着虎皮,拿着枪杆子的;而飞霞路的诸多同行,个个都是狠角色,颇不好惹;还有那两个大字头,三水商会和龙城,好在他们都盘踞在别的繁华地区,一般也不会伸手过来……” 唐野认真地听着,其实这些东西,他流浪的时候多多少少也都听过。小人物之所以能活下来,不外乎逆来顺受,以及擅于趋利避害。 道理,他都懂得。 杨三手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你要勤奋练功,只要学有所成,就能成为人上人。” 唐野目光坚毅:“多谢师父教诲。” 中午时分,恶狼帮的人就找上门来了,来势汹汹。小哑巴忧心忡忡,在她看来,恶狼帮可是一大恶势力,招惹不起,不知虎啸馆能否应付得来。 厅上,领首的宋老粗年约四旬,身材矮壮,留着一丛虬须,一对豹眼,目露凶光。 他一拱手,学着武人做礼:“吴坐馆,你虎啸馆的人打伤我的手下,不管如何,都得给个交代。” 吴一手坐在主位上,斯条慢理的样子,开口问站在边上的唐野:“小野,你说说,是谁先动的手?” 唐野答道:“他们一看见我就冲上来,还说要把我打死。” 杨三手嘿嘿一笑:“宋帮主,你听到了?” 宋老粗哼一声:“收坨地费,乃是规矩;不交就要挨打,天公地道。” 杨三手笑呵呵:“但是如今,小野已经是虎啸馆的人。我虎啸馆属于国术精武会,按规矩,是不用交什么保护费的。我们交的,是会费。” 宋老粗听着,脸上肌肉抽了抽:“我的人又不知道,况且几天前,这小子还是斜阳巷的小瘪三。” 杨三手脸一板:“那现在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 “你!” 当着一众手下的面,宋老粗哪里肯被对方三言两句打发,丢了面皮,阴测测道:“杨三手,你们虎啸馆一年不如一年,都快要被取消国术精武会的资格。到了那时,破落户都当不成了。” 杨三手脸色一寒:“这,便是你敢带人来的原因?” 宋老粗不甘示弱:“是又如何?” “找死!” 杨老三一拍桌子,身形暴起,窜了过去。 宋老粗吃惊,下意识地就往后面躲去。他虽然是恶狼帮的帮主,但这帮会本就是由一群泼皮闲汉组成,说乌合之众不为过。帮会上下,欺男霸女,靠的是人多势众,心狠手辣,但并没有几个会武功的,基本是街头乱斗的架式。宋老粗倒学过些散手,只是马虎得很。 嗤! 他退得慢了,胸口处被挠了一爪子,衣衫撕裂,五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哗啦啦! 身后带来的十多名帮众见帮主被打,立刻亮家伙,有匕首,有短斧。 唐野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出手,当真是身形鬼魅,虽然少了些老虎的凶猛霸气,却更是狠辣。 杨三手一招得手,冷冷笑道:“宋老粗,你确定要在虎啸馆撒泼开打?” 宋老粗脸色极为难看,喝道:“走。” 带着手下离开。 出到外面,一个心腹低声道:“帮主,就这么撤了?传扬出去,咱们就成笑话了。” 宋老粗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那杨老鬼的功夫虽然比以前差了,可底子还在,别忘了,还有个吴老鬼。” 那心腹道:“就两个病秧子,功夫厉害又如何?咱们人多,可以叫人,把帮会兄弟全部喊来,我不信他们能挡得住。” 宋老粗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骂道:“你傻呀,虎啸馆后面可是有一个国术精武会,闹大了,谁都没好处。浦你老母,这些练武的都是疯子,极为护短,说动手就动手,还讲不讲道理了?” 其心有余悸,刚才杨三手那一爪子要是再深几分,便是开膛抓心的后果。 挨了打,心腹不敢再吭声。 宋老粗恨声道:“这事暂且忍下,我可听说了,国术精武会三年一度的考核比武在今年十二月举行,那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虎啸馆没有弟子,就没人上台,光靠两个病秧子,撑不起武馆的招牌。到了那时,他们就会被精武会除名。没了依靠,我要他们满门死绝。” 一众手下连忙拍马屁:“帮主英明!” 虎啸馆内,吴一手已经起身慢吞吞地回后宅房间了。目送步履蹒跚的师伯背影,唐野早没了丝毫小视的心思。刚才师父露了那么一手,便霸气侧漏,硬气得很。师伯为坐馆,自也不会差到哪去。 杨三手看着他,问:“小野,这宋老粗你怎么看?” 唐野回答:“梁子已经结下,日后还有麻烦。” 杨三手很满意:“这些帮会恶棍,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只会欺凌良善弱小,他们今天是退了,可等虎啸馆出了问题,现出破绽,他们就会像饿狼一般再度扑上来。那么,面对这样的敌人,该如何处理?” 唐野双目闪亮:“日夜防贼,不如直接杀贼。” “好!” 杨三手击掌赞道:“我能教你武功,但秉性心志,却只能靠自己养成。你自幼颠肺流离,受世间白眼,见人心险恶,身陷浊世,能有这般认识,实在难得。” 越说越是欢喜,觉得自己真得捡到宝了:“此事因你而起,就交给你去了结,就当是一次实斗。” “好。” 唐野答应得干脆:“师父,那我就去练拳了。” “去吧。” 等唐野离开,杨三手满脸都是欣然之意。唐野能适应打虎汤浸泡,《三通虎》上手颇快,已经足够让人满意,更惊喜的是这徒弟性子沉静,不骄不躁,还懂得事理进退,浑然不似是出身贫民窟的无根孤儿。 是棵上佳苗子,希望能把《三通虎》学到大成,发扬光大,重振虎啸馆门楣。 这时候,小哑巴忽然快步跑来,急声道:“杨师父,大个子师兄在院子里坐着坐着,突然就倒在地上,翻了白眼……” 听着,杨三手双眸有悲哀之色:那两个前后不差几天收进门的徒弟,终是抗不过去,先后死去了。 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 自己吗? 第七章:古书秘卷 第八章:练武奇才 第九章:屈辱 “武功乃搏击之术,用来对阵,不但分胜负,更定生死。既然牵涉到生死大事,就不能讲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吴一手背负双手,慢慢说道:“生死攸关,更没有什么高尚与卑鄙之分,攻敌之脆弱和要害的地方,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所以不管形意,还是八卦,而或太极,都善于攻击敌人的下阴、眼睛、喉咙……咱们这门《三通虎》同样如此。腿法爪功,精髓在于阴狠毒辣,插眼、撩阴、锁喉等。小野,你不要认为这是下三滥的招数,觉得不够光明磊落,就不想学了。” 唐野站在那儿,认真地道:“师伯,我明白的。以前我流浪街头,身上常常带着一袋石灰粉,被人欺负了,打不过的话,我会撒石灰粉到对方的脸上,弄伤他的眼睛。这样,我就能逃走,甚至反败为胜了。” 吴一手哈哈一笑:“不错,是一样的道理。好,我现在就教你爪功。《三通虎》中,拳法的特点是势大力沉,腿功是神出鬼没,这爪功,则是变化多端。每次出手,都是直抓要害,锁拿关节之处。” 他一边讲,一边示范。 唐野看得全神贯注。 随后,吴一手干脆把唐野叫到身前,拿他当目标,一处处演示爪子该抓取的部位。 每一次,都是虚抓,并未用劲。但唐野能清楚地感受到,如果自己真被抓中的话,绝对不会好受。重则瘫痪,刹那间丧失抵抗的能力;即使轻的,也会筋骨受损,战力大减。 “这些,都是人的要害部位,也是十分脆弱的地方,哪怕一身横练功夫都很难把这些部位练到火候。练武功的,得把人体特征给摸熟悉,如此,才能掌握到弱点。反过来说,对敌之际,同样要守好自己的要害,不被人击中。” 吴一手叮嘱道:“《三通虎》是攻强守弱的武功,攻势凌厉,可一套打完还无法取胜的话,气势便会衰弱。这一点,你要谨记,对阵之际,不要鲁莽出手,要蓄势,要待时而动,敏锐捕捉到战机。” 唐野点头道:“我记住了。”顿一顿,问道:“师伯,那如何能把气势一直保持住?” 吴一手回答:“如果你气血旺盛到了某个程度,源源不断,气势劲道自然能持久。只是谈何容易?人力毕竟有限,《三通虎》消耗又大,每一招出,都十分耗费精元。好在你年轻,能轻松适应打虎汤的药力,是个异数,日后武功大成,也许能达到‘气吞如虎’的地步。然而这武功太过于邪性,我和你师父现在的样子,你都见着了。我无法明确你会在什么年纪开始衰老,趁年轻时,凡事量力而行,勿要透支过度,起码能活得久些。” 唐野听着,若有所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要完成一个“夺回祖人头骨”的事件任务,期限在三年之内,若是失败,则会遭受血脉反噬,死于非命;而成功的话,可能就会离开这儿了。 因此,时间是个紧要的因素,至于透支什么的,反而无所谓。 无奈对于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唐野目前仍是疑惑不解,还没弄明白过来。连那祖人头骨是个什么东西都懵然不知,更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吴一手见唐野陷入沉思,还以为其担忧未来的命运,不禁黯然一叹:连自己父亲在修炼《三通虎》后都难逃厄运,唐野能成为例外吗?恐怕很难。幸好以目前的状况,唐野适应的程度相当良好,只要成长起来,至少能撑住虎啸馆的招牌了。 后继有人,日后吴一手才有脸去九泉之下面对父亲。 他吐一口气,沉声喝道:“小野,不要想多,开始练吧。” 唐野心中一凛:“是。” 当即开练。 呼呼呼呼! 很快,院子里便响起一道道声响,遒劲有力,呼啸出声。 …… 在后方的院子,天井边上,小哑巴正在洗衣服。她若有所觉,抬头去看,见院墙之上趴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一双眸子,发着幽幽的绿光,浑然不似人的眼神,正眼勾勾地看过来。 小哑巴鼓起勇气,脆生生唤道:“五手师叔,你身上的衣服很脏了,也破了,要不要换下来,我帮你洗,补一补?” 赵五手似乎受惊,猛地一缩,像一头大猫,纵身落到地上,一扭身子,手脚并用地爬走了。 “真是个怪人哩。” 小哑巴轻声嘀咕道。 她不由又抬头去看,见那院墙有八九尺高的样子,刚才赵师叔跳下来轻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声响,很是敏捷。 但是这也不用大惊小怪,他是师叔,会武功很正常。 小哑巴就继续搓洗衣服。 …… 教徒弟,一个人就够了,多了反而会造成干扰。唐野有师兄在教,杨三手闲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得空闲,要出去买一味主药。 这药是用来熬打虎汤的,由于唐野适应药汤的程度很理想,与吴一手商量过后,两人决定把打虎汤的药力提一提。 要增加药性,就得添药。 药贵,且不好买,但为了唐野,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 今日的斜阳路有些冷清,一个报童小跑着,嘴里大喊:“卖报卖报,惊天大新闻,东瀛十万军队开拔,已经进入鲁胶半岛,战争一触即发……” “卖报卖报,申城风云动荡,据传东瀛帝国已与雄卢、英伦两国达成共识,利益均分,东瀛租界成立在即……” 听到这些,杨三手双拳不由自主紧握,手背青筋绷起,他心中愤懑,想要大喊一声:我们炎黄之地,怎能让外族随便入侵,像分猪肉一般,哪一块肥就分哪一块呢? 究竟是为什么? 杨三手想不明白,他知道那所谓东瀛帝国,国土小得很,称弹丸之地不为过,却能跑到这儿作威作福。 简直是耻辱。 杨三手渐渐松开双手,颓然一叹,喃喃道:“看这样子,申城很快就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前几年,几位国术大师奔走呼告,提出要‘以武强种’,这才有了国术精武会。然而以后一定是洋枪大炮的天下,吾辈练武的,就算练得再厉害都是血肉之躯,怎么挡得住别人的子弹?” 他脸上神态彷徨而挣扎,随即又想到:斜阳路这边隶属英伦租界,日常秩序还算稳定,即使东瀛租界建立,彼此之间,应该也能相安无事吧。 “但明明是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之上,却只能乞求外族人的庇护,这等屈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杨三手脸色黯然,慢慢走着,瘦弱的身形变得更为佝偻了。 第十章:雨在下,血在烧 第十一章:枪火的杀伤 第十二章:我已经解决了 不知是手枪的声响不够大呢,还是外面太过于嘈杂,这番动静并未惊动别人。 唐野关上屋门,撕了块布条把中枪的手臂绑住,没有急着去搜宋老粗的身,而是消化先前在门外,解决掉那两个宋老粗的手下后,脑海中出现的信息: “由于你的血性点数积累达到了一定数值,奇门异术开放相关兑换权限……” “其一:《血气方刚》(精武级):能迅速消除疲劳,精力恢复到巅峰状态,每使用一次,需要消耗血性10点……” “其二:《血气之勇》(精武级),每使用一次,劲力翻倍,每次消耗血性10点……” “当你获得更多的血性点数,奇门异术也将开放更多的选项……” 刚才那一脚,唐野就是用了一次《血气之勇》,直接把宋老粗的脖子都踢断了,效果极为明显。消耗掉10点血性后,现在只剩10点,刚好够再用一次奇门异术。不过这血性积攒不易,要节省着用。 想到刚才的状况,差点被一枪爆头,唐野不禁心有余悸。火器的杀伤,实在凶猛歹毒。好在宋老粗的枪法不准,而自己也及时地避了一下,这才没有被打中要害。否则的话,现在倒在地上的可就是自己了。 定一定神,唐野去搜宋老粗的身子,找出一串钥匙,至于其他的私人用品,包括那柄手枪,他都不拿。随后开始在屋子房间里搜寻,不用多久,就从床底下拖出那口木箱子,用钥匙打开,见到一箱子的钱,白的黄的,十分养眼。 唐野露出了微笑,再不管其他,提着箱子,冒雨翻出院子。 风雨交加,噼里啪啦作响,夜空还有闪电掠过,时不时响起一声雷。 有这场大雨帮忙,洗刷掉了很多痕迹。 街上鬼影都不见一个。 谨慎起见,唐野还是很小心地绕了路,不留下蛛丝马迹,最后回到虎啸馆的时候,浑身都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小野,你去哪儿了?” 见到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杨三手一箭步冲上来。 见到唐野脸色苍白,手臂上带着伤,老头眼睛都睁大了,怒道:“小野,是不是有人伏击你了?恶狼帮的人?他奶奶个熊,这个宋老粗找死,敢动我徒弟!” 唐野咧嘴一笑:“师父,是我自己去了趟兴福昌。” 杨三手一跺脚:“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去了?多危险啊,好在宋老粗顾忌武馆的招牌,否则你可能都回不来了。但他们打伤了你,这事不能算了,你放心,明天我亲自去找宋老粗,要他给个交代。” 唐野把木箱子递过去:“师父,你不用去找宋老粗,我已经把他解决了。” “啊……” 杨三手一呆,神色顿时呆滞住。 关于这事,两人之前就谈过,要交给唐野去办,当是练手。但杨三手的意思是让唐野学有所成后才谋而后动,怎知不声不响的,唐野就跑去了?虽然他学得很快,已经练出了劲道;虽然《三通虎》是速成的功夫,只要适应,能熬得住打虎汤的药性,短短时日就能上手,可唐野毕竟只是个少年,而恶狼帮上下可是有上百人。 唐野慢慢把事情经过说了,关于“血性”的事太过于玄乎,就隐瞒未提。 听完,杨三手上下打量唐野一眼,掩饰不住的赞赏,不住地道:“好好,有胆色,有谋略……不是,你中枪了?” 赶紧上来查看伤势,仔细看过之后,脸色凝重:“虽然伤的不是要害,但被这洋枪打中,很容易造成伤口发炎,引发感染,必须尽快把子弹取出来。” 唐野问:“不能去医院,此事走漏了风声的话,会很麻烦。” 杨三手道:“武者常受伤,久伤成医,家里有着工具,可以帮你把子弹取出,再敷上金疮药,养上一阵,应该就没事了。” 他带着唐野去找吴一手,把药箱拿出。 杨三手沉声道:“小野,子弹入得深,取的时候会很疼,我们没有麻醉药,你忍着点。” 唐野笑道:“我泡打虎汤都挺舒服的,这枪伤也没什么。” 杨三手哑然失笑,只能说这徒弟天赋异禀,天生不怕痛。 果不其然,开刀之际,陈唐硬生生忍下来了,没哼一声。约莫两刻钟后,顺利把子弹摄了出来,清理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再仔细包扎好。 杨三手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小野,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这次你命大,没有被打中要害,但下次呢?这世道变了,火器大行其道,在子弹面前,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住。就算是从没有练过武的人,只要拿着一把枪,便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苦练了几十年的拳师打死。这,正是我们练武之人的悲哀。” 他说着,意气消沉,满怀唏嘘。 唐野点头道:“其实我本是想去打探点消息,谁知那宋老粗派人来杀我,我这才暴起反击,把他们杀了。” 吴一手淡然道:“杀就杀了,这等恶徒,杀之后快,等于为民除害。” 杨三手摸了摸下巴:“宋老粗一死,肯定会掀起一番风波,虽然恶狼帮只是个小字头,但毕竟是交钱给龙城的。又死了好几个人,巡捕房要做事。前一阵子,很多人都知道宋老粗与我们交恶,结下梁子,那么顺藤摸瓜,他们会查到这里来。” 说到这,不无忧虑地看着唐野:“小野,虽然你做事谨慎,没有被人看到,但你手臂上的枪伤就是个破绽,很难说得过去。” 吴一手沉吟片刻:“确实如此,这样吧,明天一早,就安排小野出去躲一躲,便说回乡下探亲去了。巡捕房找不到人,找不到证据,也无话可说。大不了用钱请会里的人出面,说上几句,巡捕房那边不会为难的。” 宋老粗等人一死,恶狼帮势必四分五裂,只要过了这阵风头,就再没人追究。也许从此以后,恶狼帮就没了。 当然,恶狼帮没了,很快会有新的字头出现,接管这块地盘。可能是恶虎帮,也可能是恶狗帮什么的。在申城,这种字头更迭的情况数不胜数,不知多少。 杨三手道:“行,就这样办。哈哈,小野不但杀了宋老粗,还带回一箱子钱。啧啧,这宋老粗真能搜刮,攒下这么一大笔钱来。大师兄,你说这钱?” 吴一手道:“这是小野拼着性命拿到的,理该给他。” 唐野忙道:“师伯,师父,这钱就放在武馆用吧。我吃喝拉撒都在武馆,没什么地方用钱的。” 杨三手拿出一把大洋,道:“你明早要出去避风头,得带点钱在身上。其他的,就由我帮你拿着,等你回来,天天给你开小灶,大鱼大肉随便吃,让你好好补身子。你不是老说半夜会饿嘛,到时候晚晚让你吃夜宵,管够。” 唐野接了银元,笑道:“好的。” 又说了几句,就返回房间,小哑巴早等着急了,见到他手臂的伤,不禁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唐野摸了摸她头:“小伤而已,练武的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没事。嗯,明早我要出门一趟,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小哑巴也不多问,紧紧抱住他。 第二天,天蒙蒙亮,刚刚破晓。 砰砰砰! 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巡捕房的!” 第十三章:巡捕房查案 第十四章:木人桩 第十五章:打木人桩 第十六章:拉黄包车的少年 第十七章:救人 唐野自少颠沛流离,饱受各种欺凌,却也曾遇到过好人。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天寒地冻,唐野发了伤寒,无钱医治,带着小哑巴露宿街头,饥寒交迫之下,几乎要冻毙在路边。正是路过的李先生给了他两块大洋渡过难关,对于流浪儿而言,那可是相当多的一笔钱了。 时至今日,唐野仍不知道对方名字,只听随行的人称呼他为“李先生”,于是铭记于心。 李先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身材高大而宽厚,浓眉大眼,典型的北方人模样。带着一副圆形黑边眼镜,穿着长褂棉袍,系一条米白色的围巾,文质彬彬,是个读书人。 他孤身一人,手提一口箱子,下得船后,立刻就见两辆黄包车冲来,争着拉客。 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不疑有他。 跟其中一名车夫谈好了价钱,李先生坐上车去。另一辆黄包车稍等片刻,也拉着空车,尾随其后。 唐野在那边看着,微一沉吟,同样拉车跟上,有意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被对方发现。 此事蹊跷,李先生有危险。 唐野听过斧头九哥的名头,凶残成性。 斧头帮,那可是真正的大字头,全员上下,惯于随身带两柄短斧,因此得名。相比之下,恶狼帮只配给对方提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斧头九哥点名要李先生,怎么看都像是个圈套,不是好事。 对此,唐野自不会坐视不理。他本想着直接在码头上抢人,但这样就闹大了,会招惹许多麻烦。不如先跟随而去,到半路合适的地方再出手不迟。 三辆黄包车,先后离开码头,朝着市区跑去。拐街过巷,渐渐到了偏僻的街区。 李先生坐在黄包车上,原本闭目养神,想着事情。想了一阵,只觉得烦忧郁闷,睁开眼来,打量四周环境,惊疑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老乡,你走错路了,我要去的是星星报馆。” 车夫头也不回,笑道:“没错,我抄的近路,很快就到了。” 李先生哦了声,突然跃起,却是腾身跳下了车。 车夫猛地刹住,转头回来,叫道:“你干什么,怎地落车了?” 李先生并未学过什么武功,只是身体健壮,他跳下车时,脚崴了一下,提着箱子有些瘸。并不言语,往后就走。不料后面还有人,用黄包车挡住了去路。 “老三,废什么话,赶紧来抓人。” 这车夫撸起衣袖,凶相毕露。 砰! 却是又一辆黄包车冲来,拉车的头戴一顶毡帽,帽檐压得很低,瞧不清楚面目。他来势凶猛,一脚踢在横摆在路间的黄包车上。 车子被踢得一转,结实地撞在拦住去路的车夫身上,他惨叫一声,被撞出丈余外。 原来只是个普通小角色…… 唐野放心,来到李先生身前:“李先生,快上车,我是来救你的。” 李先生微一迟疑,终是上车,唐野拉车迅速掉头,往后而去。 先前拉着李先生的那车夫正准备过来抓人,见到同伴被人一脚踢飞,顿时吓一跳,哪里还敢上前?等唐野拉车走远了,这才过来搀扶起同伴。 “人呢?人呢?” 这人伤得不轻,口中连声问道。 “被人救走了……” “谁救的?往哪里去了?” “看不清楚样子,他的黄包车车牌用东西挡住了。” “完了……” 这人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 唐野拉着李先生回到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寻个地方停下,免得李先生生疑,闹了误会。显然,李先生是个谨慎而果敢的人,否则也不会及时发现圈套,直接跳了车。 经历这番变故,李先生很快沉静下来,开口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唐野脱了毡帽,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笑道:“三年前的寒冬,你曾经给我两块银元看病,买东西吃,救了我一命。” 李先生微一皱眉,随即像想起了什么,惊喜地唤道:“你叫唐野?” 唐野一怔,倒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当其时接过钱的时候,他对李先生很感激地一个鞠躬,说:“我叫唐野,我会记住先生的。” 李先生笑着道:“不错,我记起来了,你是唐野,那个瘦弱的少年,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弟弟。” 顿一顿,疑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唐野当即把前因后果简要地说了。 李先生听毕,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只叹一口气,一对浓眉皱了起来,一会才说:“此事凶险,与你无关。好在他们没有看清楚你的样子,你赶紧回家去吧。” 唐野问:“李先生,是你仇家要对付你吗?” 李先生呵呵一笑:“我没有仇家……这事跟你说不明白的。” 唐野就没有多问:“先生,你要去星星报馆,我拉你去吧。” 李先生问:“你不怕?他们随时还会再来。” 唐野认真地回答:“我怕,但更怕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叫人看不起。” 李先生一愣神,仔细打量起唐野来,赞道:“好个少年人,正是有你这般的少年,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唐野听不太明白,拉起他去往星星报馆。 …… 雨前巷,逼仄狭长,灯火昏暗,显得阴森。 巷子尽头,摆一张太师椅,坐着一人,身材壮硕,手中转着一把寒光熠熠的斧头,煞是吓人: “人没拉来,被人救了?” 前面跪着两名黄包车车夫,其中一个哭丧着说道:“九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斧头九哥一脚将他踢翻,目露凶光:“那跑的不是人,是五百个大洋。娘希匹的,煮熟的鸭子还想飞。走,去星星报馆。” 大踏步而去,后面跟上数名帮众。 被踢翻的黄包车车夫口中吐血,蜷缩在地上不敢动弹,等脚步声远了,这才抬头起来,松了口气:总算保住了小命。 然而很快,又有脚步声起,他举目看去,脸上登时露出惊恐之色:“饶命!”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一柄短斧…… 第十八章:用笔写出一条路 第十九章:那就打吧 飞霞路,武馆遍布,一眼看去,都是招牌。一些武馆比邻而居,墙挨着墙,平日里也不知怎么做到相安无事的;又有各种药铺,酒楼、兵器店等,很是繁华热闹。 在街口处坐落一座高大牌楼,古色生香,上面横额,写道:国术有德; 两边对联:以和为贵聚四海;因武会友走八方。 字体遒劲,有大气,乃是一代宗师杨展堂的手笔。 进入街道后,杨三手神情唏嘘,大概想起以前。那时候虎啸馆就开设在飞霞路,曾鼎盛一时,无奈后来发生变故,无力维持,只得变卖产业,搬到了冷清的斜阳路。 不过很快,杨三手就收起情绪,背负双手,慢慢与唐野说道:“小野,武术界规矩不少,禁忌不少,诸如偷学武功,欺师灭祖等;而找人切磋搭手,大有讲究,贸然上门去,会被人误会是来踢馆的,一不留神,便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唐野问:“踢馆也是禁忌?” 杨三手呵呵一笑:“非也,踢馆是公认的规矩之一,只要你拳头够硬,想短时间内扬名立万,最好的办法便是踢馆。” 唐野又问:“当年师公便是踢馆起家的?” 杨三手摇摇头:“那倒不是,他有人引荐,但开设武馆,需要经过武术界同仁的认可。所谓认可,自是要够打。于是摆下刀剑阵,以木桌为擂台,站在上面,不断接受别人的挑战。一炷香内,不被打下来,才有开设武馆的资格。” “刀剑阵?” “嗯,就是中心处摆放一张大圆桌,四周埋下刀尖,以及木条子等。” 杨三手解释道:“此阵可不好打,首先你通过刀剑阵上木桌,本身就相当考验功夫。而若是被人打下来,落在刀剑阵上,会被扎得周身伤,甚至被刺死,十分凶险。胆小的人,根本不敢上去。” 唐野听得出神,这样的打法,考验其实是双方的,并不单单针对守擂者。 杨三手道:“我师父你师公,他便是这么打出名堂来的,奠定了虎啸馆的根基,只可惜……” 说不下去了,成是《三通虎》,败也《三通虎》,个中的问题,一言难尽,不知该如何去分说。 话题一转:“现在咱们虎啸馆已经没落,在飞霞路无法立足,面临被精武会开除的风险,需要再度上台接受考核。” 唐野问:“也就是说,要我去打刀剑阵?” 杨三手点点头:“差不多,但听说规矩有所变化,总而言之,少不得个‘打’字。” 唐野又问:“是所有武馆都要打吗?” 杨三手晒然道:“当然不是,只限于对像咱们这种日渐没落的武馆而已。那些大武馆,他们是规矩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以及领导者。” 唐野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那么只要我们虎啸馆能够重振声威,打出名堂,就可以重回飞霞路了。” 杨三手一摊手:“是的,但谈何容易?我与你师伯现在都不能打了,只能靠你一个。” 顿一顿,道:“等会去到八忌馆与人搭手,对方态度也许不会那么客气,咱们忍着便是。” 此事昨晚便叮嘱过了,八忌馆乃八极拳流派,是排名前列的大武馆之一,开馆师公乃宗师张子奎,现在已经传下三代,坐馆为张发志,张子奎之子。 之所以能让八忌馆同意出人搭手,乃是吴一手出面,用了父亲吴留手当年的一份人情。 光是人情还不够,还得给钱,十八个银元红包。 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虎啸馆已经没落,而八忌馆如日中天,地位不相等,就分出了尊卑。所谓人情面子,也就稀薄了。 这些情况,杨三手都跟唐野说清楚了的。 不用多久,两人来到八忌馆门外。 唐野抬头一看,见武馆占地甚阔,大门南开,十分的气派,门口两边,各自摆放一尊石狮子。 杨三手上前,对守在外面的门子抱拳,表明来意。 门子扫了一眼老弱的杨三手,嘴角一撇,懒洋洋回答:“知道了,进去吧,不要乱看,更不能乱碰东西。” 杨三手带着唐野进门,来到前院,自有人去通报。约莫等了一刻钟,一个精壮汉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数名弟子。 “见过六哥。” 杨三手连忙见礼。 这六哥,名叫“张元冲”,在八忌馆第二代弟子中排名第六。这种场合,坐馆张发志肯定是不会露面的,杨三手不够资格见人,便是吴一手来,能否见着,都是两说。 张元冲淡然还个礼,目光落在唐野身上。 杨三手介绍道:“这是我徒弟,唐野。小野,叫六叔。” 说实话,唐野并不喜欢对方那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但师父有命,自无不从。 张元冲大咧咧地一摆手:“好了,不用多礼,就到这边的小院搭手吧,我倒想看看,杨老三你新收的徒弟是个什么成色,似乎学武才两个月吧,呵呵。” 八忌馆面积很大,大院套小院,格局复杂。 来到一间小院内,张元冲坐在一张藤椅上,身后站着一排穿着整齐服饰的弟子,共有八人之多。 唐野先上前,团团一礼,规矩端正。 张元冲坐着不动,往后招手道:“宋铮,你去跟他搭手,注意分寸,别伤了人。” 那边杨三手听到,脸色一变,忍不住道:“六哥,不是你来吗?” 张元冲不答话,端起弟子奉上的一杯茶慢慢饮着。 宋铮大踏步走出,冷笑道:“我师父什么辈分,你徒弟什么辈分,亏你一把年纪,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想请我师父搭手?” 杨三手面皮涨红:“这种搭手,不是正式的比试,本就有请长辈赐教的意思。” 自家徒弟都已经明劲大成,跟普通的武馆弟子过招毫无意义,张元冲随便派个弟子出来,那虎啸馆打点出去的人情和红包岂不是打了水漂,白浪费了?本还想着籍此机会,能让张元冲指点唐野几句呢。现在一看,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实在欺负人。想当初,自己还与张元冲有过些许交情的。 宋铮神情傲然:“怎地,以为你徒弟很厉害?我就指点不了他?学两个月的货色,马步都不知道能否扎稳呢,就想找我师父搭手,不就是要碰我师父的名头吗?出去之后,可以跟人吹嘘,如何如何的。哼,一句话,来不来?不打就回你虎啸馆去。” 杨三手仍不甘心,想要开口,就见唐野踏步上前:“那就打吧!” 第二十章:关于踢馆的想法 “那就打吧!” 唐野上前,做个“请”的手势,目光平静。 宋铮耸了耸肩膀,有骨节声响,满脸傲色:“八极拳凶猛,正所谓‘不招不架,只是一下’,我要是先出手,怕你就倒下了。所以,还是让你先出拳,让我瞧瞧。” “废话忒多……” 唐野右脚一蹬,地面尘土飞扬,人像是那猛虎下山,直扑过去。 作为张元冲的徒弟,宋铮自是有功夫的,见势暗道一声“不好”,当即双臂一横,要挡住唐野第一拳再说。 砰! 宋铮感觉自己被一头巨兽撞击在身上,根本承受不住,整个人飞出去,摔到丈余远外,倒地不起。 “什么?” 张元冲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一众弟子哗然,立刻有两人去扶宋铮。 宋铮嘴角渗血出来,一双手臂软垂着,短时间内抬不动了。除此之外,倒没有大碍。 唐野留了力,一拱手:“一时失手,承让。” 张元冲看着地面,刚才被唐野一脚蹬到的地方,石板裂开,如同蜘蛛网一般,他咬牙说道:“明劲大成?杨老三,你教的好徒弟!” 见唐野出手伤了对方徒弟,这梁子便等于结下了,事已至此,没甚好说的,不管如何,杨三手都会站在自家徒弟这边,当即腰杆子挺直:“六哥,虎啸馆沉寂太久,也许你们都忘了,我们的武功是怎么样的。” 张元冲面色难看:“你们武功怎么样?学两月顶别人学两年?哼哼,练武能把人练废,练死,这哪里是什么正常的功夫?分明是邪功,练得快又如何,走的是歪路,没资格称为‘国术’。” 杨三手反驳道:“能打就行。” 张元冲嗤之以鼻:“当年你们几个也能打,现在呢?” 杨三手无言以对。 唐野开口道:“现在我能打,六叔,我想请你搭手。” 张元冲扫他一眼,打量一番:“你什么辈分?我什么辈分?我与你师父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要是我有这样不知规矩的徒弟,早一巴掌拍过去了。别以为打败我一个不成器的弟子,就有资格跟我搭手,你还不配。哼,送客。” 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 出到外面,冷风吹到脸上,精神一爽。 杨三手兴奋地道:“小野,走,师父请你喝酒。” 寻了间酒馆,点了数样肉食,外加一壶好酒。 唐野劝道:“师父,你现在的身子,不宜喝酒。” 杨三手一拍桌子:“不,今天我高兴,无论如何都得喝一杯。” 抿一口酒后,满脸皱纹舒展开来:“爽!哈哈,看那张元冲吃瘪的样子,实在太爽,你师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了。” 唐野道:“但他不肯跟我搭手。” 杨三手冷笑一声:“不肯?嘿,他是不敢。” “不敢?” “他没有练成暗劲,与你差不多的明劲大成,也就是多吃了几年米饭,功夫火候比较老道罢了。” 杨三手解释道。 从明劲到暗劲,隔着一道天堑,迈过去了,是新的天地,迈不过去,终生蹉跎。 杨三手慢慢道:“之前跟你说过的,拳术之法,又有内外之分。外家拳刚劲,但难成气候,极难练成暗劲。唯有内外兼修,才是宗师路途。只是这样的路,太难走了。师父我所求不多,但愿有生之年,能够看你练出暗劲,就心满意足。你别觉得明劲大成轻易达到,就骄傲自满了。暗劲,那是另一种境界,完全不同。” 唐野认真地一点头:“我会努力。” 杨三手又道:“今天带你来八忌馆,本要请张元冲跟你搭手,指点你几句经验之谈。没想到这家伙自持身份,摆谱儿,只肯派个徒弟出来。你打伤了他徒弟,显露出实力,他就骑虎难下了。普通搭手,根本拿你没办法。要是拼命来打,就显得以大欺小,打赢了都没光彩;可万一输了,不但他丢脸,整个八忌馆都丢脸。所以呢,他怎么会再跟你搭手?” 唐野哑然失笑:“顾前瞻后,想那么多作甚?没甚意思。” 杨三手又抿一口酒,被呛得咳嗽起来。 唐野连忙过去,帮他拍背。 杨三手叹息一声,感慨道:“一些拳师,当功成名就,成了家,有了钱,血性和意气便会慢慢消磨掉,养尊处优起来。遇着什么事,基本都是让徒弟出去打。都说养儿防老,在武术界,却是教徒弟来做挡箭牌。没办法,年纪上去了,身份上去了,想法就不同了。越有名,越怕输,因为输不起。” 说到这,一摆手:“今儿虽然没有跟张元冲搭上手,可也不错,涨了咱们虎啸馆的脸。回去后,我与你师伯合计合计,再找别个来跟你搭手。” 唐野目光一闪,说道:“师父,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唐野道:“你不是说踢馆是规矩吗?我可以去踢馆,一家家踢,这样,就能跟人交手过招了。不再用你和师伯去花钱,拉下脸来求人,咱们不受那个气。” 杨三手听到一呆,忙道:“那不同,踢馆跟搭手是两码事,动起手来,人家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唐野咧嘴一笑:“那不正好?你一直都说先学后练,练不如斗。不硬桥硬马地斗,不拼尽全力地去斗,怎知能不能打?” 杨三手摇头似拨浪鼓:“不行,起码现在不行,你还没有练出暗劲呢。能在飞霞路开武馆的,每一家,几乎都有一位暗劲高手坐镇,你去踢馆,岂不是自寻死路?” 唐野明白师父的担忧,皆因虎啸馆也是输不起了。但他仍是据理力争地道:“师父,你刚说了,一些拳师养尊处优惯了,就算他们是暗劲高手,可久不动手,身体状态难免下落,我就有机会。” 他之所以有那么大的信心,关键在于血性之上,可以兑换奇门异术来用,实力倍增。虽然现在只剩下够用一次的血性数量,可至少能保证第一次踢馆的成功——又不是非得头铁,第一回便去找那些大武馆。 然而杨三手根本不松口,只说回去跟吴一手商量,从长计议。 吴一手听了,更是坚决反对,不同意唐野去踢馆,那太凶险了。却没想到,第二天,有人来踢虎啸馆了。 第二十一章:临阵传功 第二十二章:奇门遁甲 第二十三章:暗劲 第二十四章:无名功法和唐手 第二十五章:有人来踢馆 第二十六章:踢馆,第一家 八元武馆,人头涌涌,黑压压一片。 在里头的,是八元武馆的弟子,足有二三十人,簇拥着馆主刘大猛;外面的,是听闻消息,蜂拥而至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附近武馆的人。 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眼睛,要看个仔细。 在申城武术界,飞霞路这边,风云汇聚,踢馆并非什么稀罕事,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几次。 不过来踢馆的,大都是外乡人,尤其南方人居多。 自古以来,以地域划开,拳分南北,各有特点长处。 南方多战乱,不少人拖家带口,逃难北上,进入申城。难民中,有些是本在南方开设武馆的拳师,到了北面,为讨口饭吃,想扬名立万,少不得用拳头说话,进行踢馆。 有人成功了,在飞霞路站稳脚跟,更多的是失败,无处营生,只能去打黑拳,而或替人卖命。 且说成功的,开了武馆。久而久之,随着人数渐多,从南方来的拳师同气连枝,互相照应,从而能与排外的本地武馆拳师相抗衡。 门户之见,拳分南北,曾闹出不少矛盾,冲突激烈。 后来时局纷乱,外族入侵,有数位武道宗师奔走疾呼,掷地有声地说:“拳分南北,但国能分南北吗?” 于是建立国术精武会,要以武强种,同时协商解决各种内部的矛盾问题。 如此一来,武术界开始变得有秩序,有规矩。 踢馆的规矩倒保留了下来,因为有人要出头,就得给人留机会。 然而踢馆绝非易事,能在飞霞路开武馆的,哪个没有真本事?来踢馆前,得先掂量掂量。 外来人不知深浅,想着靠踢馆一战成名,博取前程;但本地拳师大都知晓底细,轻易不敢上门打。 今天到八元武馆踢馆的,恰是本地人,虎啸馆,唐野。 关于虎啸馆,武术界话题不少,可都是过去式的了。随着虎啸馆搬去斜阳路,失势没落,也就没了被谈论的热点和价值,渐渐被人遗忘。剩下的谈资,也是笑柄,说那《三通虎》打不死人,练的人先死…… 当虎啸馆突然冒出个唐野来,很快就引起了关注。特别是有关大成被打败的事例在先,此时唐野来踢八元武馆,真是话题十足,不用多久,满街皆知 消息传扬出去后,甚至有报界的记者赶来打听,顺便观战。 前些时日,白鹤门与鹰爪门约战,话题炒得很热。不料当双方上台比武时,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好的鹰鹤大战,最后像是走过场的木偶戏,没有多少激烈对抗可言,使得众多翘首以待的观众大失所望,戏言为“菜鸡互啄”。 甚至有作家开专栏写文章批评,说这些门派拳师养尊处优久了,血性消磨,成了花拳绣腿…… …… 刘大猛双臂抱胸,傲然看着站在身前的唐野。 一个壮汉,一个少年,形象上相差甚远,很是分明。 刘大猛倒不敢因此而小瞧了对方,毕竟关大成前车可鉴。 唐野气息沉静,并不因为被那么多人围观而有所怯场。 第一次来踢馆,选择八元武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关于飞霞路大小武馆的情况,杨三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大通,介绍得十分详细,把知道的,了解的,通通说给唐野听。 这叫知己知彼。 八元武馆与长门武馆差不多,都属于中下游水平。刘大猛的实力和关大成相差无几,两者又是好朋友,多有来往。得知关大成出了事,刘大猛肯定会替朋友出头。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去把他给踢了。 唐野来飞霞路踢馆,主要的目的还是与人实战,积累经验,以及抱着学习的态度,见识各种武功流派。 精武级的唐手,固然是高明的功法。但别家的武功,能代代传承,并硬桥硬马地打拼下功名家业,自有可取之处。 想那些宗师级的人物,一个个都是跟各种流派的传人交手,博览众家之长,最后走向巅峰。 宗师名号,不是自称,更不是别人吹捧,而是靠拳头实打实打出来的。 八元拳,属于八极拳一脉。八极拳名头极大,风格显著,讲究寸截寸拿,硬打硬开,发力迅猛,又具有挨、帮、挤、靠、崩等特点,甚至有“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的说法。 飞霞路众多武馆中,练八极拳的足有六七间,但能被称为八极正宗的,首推八忌馆。 不过唐野自不会头脑发昏,去踢高手众多的八忌馆。经过分析比较,八元武馆成为最适合的首选目标。 先见识八极拳,再去找八卦,然后形意,太极…… 唐野是这么计划准备的。 …… “小子,你是自己来踢馆呢,还是代表虎啸馆?” 刘大猛大声问道。 “当然代表虎啸馆……让让,让我进去,我可是唐野的师父!” 好不容易,杨三手才挤进来。 徒弟第一次来踢馆,师父当然得来压阵。不过在前面路边,偶遇一名老街坊,杨三手与人嘘寒问暖一番,唐野却已径直闯进了八元武馆,闹出偌大动静,杨三手差点都进不得场。 刘大猛说一声“好”,脱掉外衣,露出健壮的手臂。 面对来踢馆的,自不用讲究什么礼让路数,抱个拳,说个“请”,两人就开始交手。 唐野有心练手,不急着进攻,拿手诀和推手诀连番用出,一个控,一个防,弄得刘大猛很不习惯。尤其被搭上手时,甩不掉,挣不脱,有一种命门被人拿捏住的憋屈感;想借机近身,使出绝杀技靠上去,又被唐野另一只手连推带搡的,竟是近不得身,总保持着一、两尺的距离。 这样的打法,实在恶心人。 刘大猛怒吼一声,双腿一分,开始步步进逼。八极拳法,有口诀云:视人若蒿草,打人如走路。 说白了,便是不管对手如何,有多少人,自己一路打过去即可。 唐野眸子一亮,一边躲闪,一边暗暗观察。 围观者众,看了一会,但见刘大猛攻,唐野一味的腾挪退让,哪里有来踢馆的霸气,一些人忍不住起哄。 唐野不为所动,等看得差不多了,这才猛地出手,专攻破绽,噼里啪啦,一口气在刘大猛身上打了三记。 众人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大猛已仰天便倒,激起一片尘土。 “第一家!” 唐野收手立定,面无表情。 第二十七章:可恶 第二十八章: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十九章:踢馆,第二家 第三十章:记者专访 上午踢八元武馆时,观战的多是周围武馆的弟子;而今在聚英武馆的人群中,不乏拳师人物,他们看往唐野的眼神,赫然不同。 诸人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唐野的武功,只觉得快而迅猛,且准得可怕,举重若轻,不同一般的章法套路。 练武的,基本靠拳头说话,结果说明一切。 一连打败关大成等三名拳师,唐野已经成名。虎啸馆随之将重新崛起,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很快便能搬回飞霞路。 前提在于,唐野不能像杨三手他们那样突然发病、衰老。 但这样的事,谁说得准?前车可鉴。 众人心中不无恶意地猜想着。 离开聚英武馆后,有人跟了上来: “我是《淞江新报》的记者何以智,唐师傅,我想给你做个专访。” 唐野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没兴趣。” 何以智不肯放过机会,一直跟着,嘴里不停地劝道,说登报之后,可以扬名立万云云。 唐野有些不耐烦了,拉过杨三手:“这是我师父,你可以去采访他。” 杨三手倒没有意见,想着这是一个可以给虎啸馆正名,以及扬名的宣传机会,眼珠子转了转,就答应了。 何以智大喜,开口要请他们师徒吃饭。 杨三手眨了眨眼睛:“何记者,你是认真的?” 何以智拍着胸口:“一顿饭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 杨三手嘿嘿笑道:“告诉你,我这徒弟胃口很大,非常能吃,刚在那边羊肉馆吃了整条羊腿。” 练武的人消耗大,吃得多,对此何以智早有耳闻。但想着,再能吃,不也是个人?况且不久前刚吃了条羊腿,现在还能吃多少?于是笑道:“无妨,尽管放开肚皮吃,我请客便是。” 杨三手求之不得,提议去吃牛肉。 这一顿,唐野倒真没吃太多,也就五斤牛肉罢了。 一盘接一盘的肉消失不见,何以智眼睛睁得像牛眼,期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好几回钱包:这也太能吃了…… 好在请客自有回报,杨三手有问必答,侃侃而谈,与埋头狠吃的唐野形成鲜明对比。 何以智挖到了不少材料,专访的名字都想好了:邪道武功重出江湖,飞霞路将腥风血雨。 够猛,够爆,主编看了,肯定喜欢。 可惜的是,唐野与周达交手这一场,精彩度不足,需要发挥想象力,多写些招式套路,尽量把过程写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的,那样才够料。 对于这个,何以智轻车熟路,《淞江新报》近期正在刊登连载一本武侠小说,名叫《江湖奇侠演义》,其中打斗场面十分之多,刀光剑影,正好能抄几段下来用。 …… 张元冲在三宝楼呆了一阵,这才离开。唐野击败刘大猛,让事情变得棘手了。曹远山几个都是老江湖,嗅到了风险的意味,对于武馆考核是否上台打,就有所犹豫了。 拳脚无眼,拳怕少壮,面对气势赳赳的唐野,周远山他们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 不能胜,就会输。 他们怕输。 相比起输的后果,张元冲许下的人情好处,不值一提。 不输的最好办法当然是怡然地坐在台下,看别人上去打。 如此一来,到时候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上去。 想到可能出现的场面,张元冲心中就有邪火喷发。 坐黄包车回到八忌馆,见到几名馆内的弟子在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立刻有弟子回答:“六爷,今儿飞霞路好生热闹,那虎啸馆的唐野先去八元武馆踢馆,吃了顿饭后,又跑去聚英武馆了。” 张元冲一愣,唐野接着去踢聚英武馆?忙问:“谁赢了?” 弟子老实回答:“唐野,这小子好生厉害,没被周馆主的游身八卦掌迷惑,一击即中。” 张元冲听得心里一堵,十分不好受。当日杨三手带唐野来八忌馆请求搭手,由张元冲接待,具体事宜,其他师兄弟并不知晓。张元冲门下徒弟吃了瘪,自也不会跟别人说。 周达输了,这一下,曹远山与覃衡之听到消息后,肯定下定决心不出头,不敢上台交手了的。 拳师的名头打拼,得来不易,但失去却简单得很,一次失手落败,就可能付之流水。 “这小子怎么如此能打?” 张元冲好生恼怒。 咚咚咚! 是负责打听消息的自家徒弟苏城:“师父,唐野踢了聚英武馆,又去吃了牛肉。” 张元冲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了。” 苏城又道:“吃过肉后,唐野他们并没有回虎啸馆。” “去哪了?” “好像去找覃师傅了,身边还跟着个记者呢。” 覃师傅,由于姓氏比较冷僻,整个飞霞路,独此一家,覃式太极,覃衡之。 张元冲一怔:“他还要找人交手?” 转念一想,有些明白过来:关大成是长拳、刘大猛是八极、周达是游身八卦掌,现在又去找太极…… 他这是要一日之内,挑战各大流派吗? 狂妄,实在狂妄至极! 张元冲出身八忌馆,算是见多识广,经历过许多风云,但对于今日唐野的行径,却是头一回碰到。 “少年人年轻气盛,急着出名,可以理解。但以吴一手和杨三手的老成,应该不会如此冒险……对了,这两个老家伙困顿已久,早积攒一肚子的恶气,见唐野如此能打,当然不会放过让虎啸馆翻身的大好机会。趁着徒弟目前能打,没发病,让他多打几阵。啧啧,端是急于求成,杀鸡取卵。” 张元冲脑补了一通,整理清楚思路,眼光一亮:好,正好,让他们觉得自家能打,一个劲上门踢馆,把整条飞霞路的武馆同仁都得罪了,以后看虎啸馆怎么立足? 自从精武会成立,大小武馆,彼此之间虽然也有些摩擦矛盾,但整体而言,称得上一团和气,都是交会费的,属于一个整体组织,团结对外,才是宗旨。因此内部之间,罕有踢馆之事,只有外来人才会跑到飞霞路踢馆。 昨日关大成之所以去踢虎啸馆,一来是张元冲的授意;二来觉得虎啸馆日薄西山,很快就被精武会除名。 张元冲一拍手掌:“走,去覃家看看。” 第三十一章:欺世盗名者 第三十二章:不能让他来踢馆 “小野,咱们回武馆吧。师伯他们在家里,可能等急了。” 走了一会,杨三手开口说道。 唐野抬头看着过了中天的太阳,又看向飞霞路两边琳琅满目的武馆招牌。 这些招牌,曾几何时,高高在上,不可触碰。但现在突然觉得,上面的字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光鲜明亮,威武霸气。 “好,我们回去。” 今天踢了八元武馆和聚英武馆,消息早传遍整个飞霞路,激起了波澜,预期效果已然达到。至于见识各种武功流派,博览众家之长,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况且,继续跟刘大猛之流的拳师交手,意义已不大,需要更高的要求。 听到唐野同意回去,杨三手松了口气。 飞霞路并非只得一条街那么简单,藏龙卧虎,水深着呢。如果唐野仗着自己能打,到处踢馆,很容易会惹起众怒。把大小武馆都得罪了,四面树敌,虎啸馆也就没了立足之地。 开武馆的,的确凭拳头说话。可不经脑子,完全靠拳头去为人做事,只能当个莽夫,不会有好下场。 唐野潜力无限,他应该有着更大的抱负和前程,而不是一味地靠打来扬名立万。 对于这个徒弟,杨三手一直觉得捉摸不透,唐野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不多说话,但智慧过人,知晓得失分寸。不知是自幼颠肺流离养出来的,还是天生如此。 杨三手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流浪儿成千上万,或麻木、或懦弱、或狡诈、或凶恶……畸形的生活环境,养出来的人往往性情偏激,剑走偏锋。 但唐野不同。 “不打了呀……” 何以智失望地道,他可眼巴巴想继续看唐野踢馆。 杨三手把眼一瞪:“何记者,你倒站着说话腰不疼。哼,我知道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巴不得天下大乱,最擅于煽风点火。文章标题,不是血淋淋,便是色眯眯,进去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写我虎啸馆,我拆了你骨头。” 何以智讪讪笑着,不敢搭话,心里寻思,看来这文章的标题得改一改了,“邪道武功”这等字眼不能见报,被对方看到了,后果难料。 这些练武的,可不讲“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一套。 …… 六道武馆,曹远山自打从三宝楼回来,就显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夫人来上茶,问发生了什么事。 曹远山不耐烦地道:“无事。” 事情是发生了的,唐野先踢八元武馆,再踢聚英武馆,听说又往覃家那边去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 刘大猛等人,可都是跟张元冲谈过话,答应在武馆考核时上台,用车轮战对付唐野的。 “难道走漏了风声?虎啸馆已经知道了,所以先下手为强?” 曹远山想道,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虎啸馆可是在飞霞路扎根好些年头的,有着一些老街坊。而且对于飞霞路的武馆情况,杨三手与吴一手颇为熟悉。比如张元冲与关大成等人的交往关系,某些拳师之间的脸面人情…… 不敢说了如指掌,至少是略知一二。 那么顺藤摸瓜,就藏不住秘密了。 “不好,如此说来,那下一个被踢馆的目标,岂不是我这儿了?” 曹远山光秃秃的脑门冒出了汗。 他年近五十,虽然保养得好,红光满面,但身体的事,自个最清楚,真要跟人打的话,若无法速战速决,气力很快就会转弱,续不上去了。 形意拳“以我为主,快攻强攻”,消耗自是极大。 若是对付别个,曹远山还有信心,可今儿刘大猛败了,周达也输了,唐野势如破竹而来,怎么挡得住? 门下固然也教了些弟子徒弟,但并没有成器的。 他正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个徒弟快步进来:“师父,我看到唐野他们了。” 曹远山忙问:“在哪儿?” “正往这边走来。” 闻言,曹远山脑门的汗珠更密了:来了,果然来踢馆了……不行,必须想个办法,不能让他来踢馆。 那徒弟不够机灵,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师父,这唐野是来踢咱们六道武馆吗?真是不长眼,胆子忒大了……” 他想着要长长自家志气。 曹远山一巴掌拍过去:“踢什么馆?胡说八道,走,我们出去迎接。” 迎接? 徒弟一下子懵了,人家来踢馆,自家还去迎接,什么意思?但他挨了一巴掌,不敢再吭声,赶紧跟在师父后面。 唐野不再踢馆了,何以智跟着无趣,告别一声,坐黄包车回报社赶稿去了。争取今天写出来,交给主编审阅,运气好的话,还能明天见报。 从飞霞路回斜阳路,路途不短,也得坐黄包车,但刚才那辆让给何记者了,杨三手与唐野并肩走着,等别的黄包车来。 “呀呀,这不是杨兄吗?我正想去虎啸馆找你喝茶呢。” 曹远山满脸笑容地走上来,很热情地握住了杨三手的手。 杨三手一脸懵然,左看看,右看看,眉头一皱:“曹远山,你干什么?” 两人自是认识的,但没甚交情。 曹远山忙道:“我是真想找你喝茶呀,我六道武馆,练的是形意;你们《三通虎》,也是形意,同出一脉,不该多亲近亲近吗?” 杨三手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应该。唐野踢馆成功,打出了名堂,但根基仍是浅薄,曹远山不至于这么露骨热情地来讨好自己。 难不成别有误会? 曹远山又道:“杨兄,虎啸馆搬到斜阳路去,实在委屈了,你们应该想着回飞霞路吧,我正好知道有处地方非常适合,走走,先进屋来,喝杯茶,慢慢跟你谈。” 这个话题是杨三手最感兴趣的,他的确和吴一手商量过重返飞霞路的事。 但武馆搬迁,绝非易事,需要很多的准备。 唐野不掺和其中,说道:“师父,你去吧,我先回武馆。” 杨三手回答:“好。” 已经被曹远山拉进了六道武馆,坐下来时,他还觉得有些迷糊:自己明明是准备和唐野一起回虎啸馆了的,怎地就被当做座上宾,请进来喝茶了呢? 当确定唐野真得走了,没有进六道武馆的门口,曹远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暗暗得意:幸亏自己灵机一动,躲过一劫…… 第三十三章:要变天了 第三十四章:讲手与武馆考核 第三十五章:暗劲大成 第三十六章:护送李先生 第三十七章:尽人事,听天命 第三十八章:赠刀和杀戮 第三十九章:收获与归来 第四十章:绝世秘籍 第四十一章:三百大洋打一场 “什么!小野被斧头帮的人带走了?” 杨三手脸色大变,抬脚便往外走。 吴一手喝道:“老三,你要做什么?” 杨三手心急火燎地道:“当然去帮忙。” “你糊涂。” 吴一手把他拉住:“你这么去,能做什么?那可是斧头帮。” 在申城,斧头帮凶名赫赫,当真无愧是数一数二的大字头,帮内成员数万。 斧头帮更是龙城的主体之一,只是龙城的架构凌驾其上,黑白通吃,从而拥有超然的身份地位。 说白了,便是某些大人物不愿意局限在帮会的框架内,因此跳出来,联合建立龙城。白道上控制巡捕房,甚至担任租界的华人督察长。另一面,则管辖着大大小小的字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可以吩咐那些打手去做。 龙城的龙爷,三水商会的杜会长,并称申城两大亨。 杨三手面目狰狞:“斧头帮又如何?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吴一手叹口气:“你意气用事,只会给小野添乱,对方请他去喝茶,必有所求,但究竟如何,我们都不知道,有什么事,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杨三手红着眼睛:“我是怕他回不来……” 吴一手眼一瞪:“胡说!小野什么身手?况且这种事,急也没用。我就不信斧头帮的黄老大会撕破脸皮,咱们身后,同样有个精武会,霍会长跟龙爷他们有着交情。” 闻言,杨三手稍稍安定下来。 确实如此,那么多年,精武会和龙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这次斧头帮找上唐野,可能是有什么事,只要唐野应对得体,就打不起来。 …… 凤来楼,申城最为老牌的酒楼之一,与大世界戏院并列,是道上人物们特别喜欢请客而或谈判的地头,又被称为“风云地”。 风云汇聚。 唐野下了车,在一名斧头帮帮众的引领下,举步上楼。 “哈哈,唐师傅来了,坐!” 雅间内,爽朗热情的笑声分外有感染力。 黄铭天,斧头帮帮主。 在此之前,唐野曾无数次听过这个名号,简直如雷贯耳,但从未见过真人。 昔日他缩身在低微的贫民窟里,哪能见到这般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在对面坐下,唐野目光一扫,落在站在黄铭天身后的那个汉子身上。 此人身量不高,留着一丛短须,一双狭长的眼睛,有阴鸷之意。从唐野进来到坐下,其目光就没偏移过,显得非常警惕。 是个高手…… 这也很正常,能跟随黄铭天身边的,如果不能打,根本没资格来当这个保镖。 黄铭天同样在打量着唐野:“唐师傅,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唐野呵呵一声:“过奖了,报纸乱写的。” “哦,是吗……” 话音未落,黄铭天身后的汉子猛地一耸,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往桌底下一钻,顷刻间就掠到唐野身前,寒芒一闪,手中多了一柄匕首,直刺心窝。 这一记变化猝不及防,非常的犀利凶猛。 唐野却早有防备,推手诀中的“拒”,右手肘一横;与此同时,拿手诀中的“擒”,五指成爪,要用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去抢对方的刀。 嗤! 阴鸷汉子的刀子耍得滑溜,在指尖转个刀花,逼得唐野撤手,身形暴起,再度逼来。 兔起鹘落,两人在不甚宽阔的包厢内就斗了数个回合。 啪! 一记闷响,两人分开。 “好,精彩,端是英雄出少年,功夫了得。” 黄铭天拍着手掌,大声赞道。 用刀汉子又悄无声息地站回其身后处,双手垂落,那柄匕首不知是收回到袖子里,还是藏到别的地方了。 唐野问:“黄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铭天笑道:“唐师傅不必介怀,阿刀只是一时技痒,找你练练手。” 用刀的汉子,名字就叫阿刀。 顿一顿,喝道:“可以上菜了。” 有人进来,手里提着一口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一片亮堂堂,都是大洋。 黄铭天似笑非笑:“三百个大洋,唐师傅,请你帮我打一场拳。” 唐野问:“就这么简单?” “当然有条件,首先,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喜欢被人拒绝;其次,这一场拳只能赢,不能输。输了的话,你没钱拿,命也一起输掉。” 唐野眉头一挑:“看来黄老大很喜欢赌,而且都是大赌。” 黄铭天双手往桌上一按:“不喜欢赌,不敢赌,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从一个卖鱼蛋的小贩子,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便是豁出去用命赌来的。怎样?你赌不赌?” 唐野咧嘴一笑:“有人陪打,又有钱拿,这么好的事哪里找?” 闻言,黄铭天倒一怔,重新审视唐野一眼,显得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唐野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你们开武馆的,不是很反感到外面打拳?” 唐野回答:“第一,我现在需要钱;第二,我还那么年轻,难道就天天窝在武馆里练拳,教徒弟,紧巴巴地过小日子?” 黄铭天听了,哈哈大笑:“不错,我没看错人。没有野心,不追求刺激,当什么男人?这箱钱你先拎回去,三天后开擂,到时自有人去接你过来。” “好。” 唐野干脆利索地拎起箱子:“告辞。” 迈步离开了包厢,下楼而去。 “老大,要不要派人盯着?免得被这小子卷款跑路了?” 拿钱进来的那人开口问道。 黄铭天一摆手:“不必,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跑不掉的,不会做蠢事。” 身后阿刀沉声道:“天哥,其实我可以上台跟横山打的。” 黄铭天摇摇头:“阿刀,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上擂台跟人拼死拼活,不是你需要做的事。横山已经连胜了十一擂,风头正劲,不如花钱请个外人来跟他打。呵呵,这个唐师傅,就挺不错的,天助我也。” 说着,晒然一笑:“但再怎么能打,也就是个拳师罢了。我让他打,他就得打,除非被人打死在台上,否则就只能一直帮我打,帮我赚钱。” “咚咚咚!” 敲门声响,一个手下进来禀告道:“老大,东瀛的板泉三郎来了。” 黄铭天立刻换了副面容,站起身来:“快请。” 很快,一名穿着和服的东瀛人昂然入内,脚上穿着木屐,走路的时候发出“夺夺”的声响。 这板泉三郎的汉语说得很好:“黄老大,今晚那艘船上的货,你都安排好人手了没?不能出任何差池。” 黄铭天笑道:“三郎君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板泉三郎点头,表示嘉许,又说了会话,随即离去。 “这东瀛人好生嚣张,就一句话的事,非得跑上来说一通。哼!” 黄铭天脸色不愉。 一名心腹手下问道:“老大,这些东瀛人在国内捣腾那些坛坛罐罐,破烂玩意,究竟用来干什么的?听说连埋在墓里的尸体,骨头都要,诡怪得很。” 黄铭天没好气地道:“那都是古董,是文物,你懂什么?” “值钱?” “倒也不值钱……算了,说这干甚。反正这年头,替东瀛人办事没坏处,有好处。你们可得把他们伺候好了,否则的话,我扒了你们的皮……” 第四十二章:夺命连环腿 提着一箱大洋,坐上黄包车回武馆,小哑巴就在斜阳路口等着,见到他,飞步而至。 唐野平安归来,吴一手和杨三手俱松一口气。 “小野,斧头帮的人请你去做甚?” “打拳。” 闻言,两老对视一眼,露出“就知如此”的神色。 吴一手问:“你答应了?” 唐野点头:“不答应的话,哪能轻易脱身?” 吴一手跌足长叹:“黑市擂台,那是口泥潭,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我们可以请精武会的霍会长出面,跟斧头帮交涉。” 唐野道:“那不得摆好几桌?” “请人谈事情,肯定要摆低姿态。” 唐野呵呵一笑:“我倒觉得,求人不如求己。人情用一次薄一分,况且,精武会是否会为了我而得罪斧头帮,还是未知之数。” 吴一手叹口气:“总得去尝试下才知道。” 唐野打开箱子,露出里面明亮的大洋:“打一场,三百个大洋,这买卖,我觉得划算。” 吴一手脸色一变,他是老派拳师,有点接受不了。 唐野慢慢道:“师伯,师父,并非我贪钱。一来咱们进宅迁居,正需要这一笔钱;二来,不会因为此事恶了斧头帮;第三嘛,擂台之上,生死见真章,是真正的恶斗,也许我能因此而突破。” 对于他说的第一条原因,吴一手并不认可,赚钱大把门路,不一定非要上台打;但第二条却是客观原因,斧头帮上门来请人,以他们霸道的作风,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而第三个因素,让吴一手真正意动。 唐野是虎啸馆最大的依靠,也是唯一的希望。只要他安好,能更进一步,不管是吴一手,还是杨三手,都可以做出任何牺牲。 恶斗出实力,能磨砺人,这一点,是武术界公认的。 当然,在恶斗之际,受伤,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是存在的诸多风险。 想了一阵,吴一手叹道:“小野,我亦非一定反对你上台打拳。但这样的事,一旦开了头,就收不住的。黑市擂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乱得很。当他们在台上打不过,台下便会出黑手,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唐野回答:“我只打一场。” 吴一手看着他:“这一场,若你打输,自不用说;但只要打赢,斧头帮的黄老大不可能轻易放过你这棵摇钱树,到时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唐野道:“师伯放心,我会跟他谈妥的。” “如果他不肯放手呢?” 唐野微微一笑:“我会提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吴一手一愣,想不明白有什么条件能让斧头帮的老大无法拒绝。不过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现在的虎啸馆,唐野是顶梁柱,也将担任坐馆之位。不管是吴一手,还是杨三手,都越来越尊重唐野的决定。 吃过晚饭,做了洗漱,回到房间。 小哑巴一如既往地打水来帮唐野洗脚。 唐野看着她,忽地一叹。 小哑巴问:“哥哥,你怎么啦?” “你现在不用再假扮哑巴,该有个正式的名字了。” 小哑巴抬起头,俏生生一张小脸:“那我该用什么名字?事先声明,我得跟你姓,别的不要。” 唐野想了下:“你喜欢什么名字,先好好想想,到时登记,让师伯写上即可。” 他与小哑巴自少流浪街头,没有出身,没有户籍,等于是黑户。申城大大小小的贫民窟里,几乎有一半人都是黑户。他们的生死无人关注,无人在意。 不过现在,唐野打出了名堂,登记入户就容易了。杨三手已经在操办此事,用点钱,估计这个星期就能帮他们办下来。 唐野伸手摸摸小哑巴的秀发,慢慢道:“小哑巴,申城越来越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小哑巴手一颤:“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唐野忙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可能每时每刻跟你呆在一起。” 心里却在想着奇门遁甲的事,当完成那个“夺回被抢的祖人头骨”任务,他将去往何方,置身何地?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否他真得只是一名过客? 唐野想不清楚。 但有些事情,总得未雨绸缪,做好安排。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下哑巴了。 如果到时,能带她一起走,该有多好? 突然间,这么一个念头冒出来。 不过很快,唐野黯然一叹。未来的命运如何,自己无从把握,远的不说,便是那祖人头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眼下都无从知晓。 头骨头骨,人的头骨? 骨头这些,不是该埋在墓穴里吗? 完全没有丝毫的头绪和线索。 虽然说任务期限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但光阴荏苒,过得很快。如果无法完成任务,他将遭受血脉反噬,死于非命。 小哑巴的想法倒是简单,以前那般艰苦的日子都捱过来了,如今有屋住,有饭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就毫无畏惧。 “哥哥,那些坏人,怎么要逼你去打拳?” 唐野回答:“大概看我能打吧,有了名气,就有了麻烦。人活着,麻烦便永远不会少。不说这个了,你平时出去买菜,得小心注意些。” 小哑巴点头:“嗯,哥哥也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何以智居然又跑上门来了:“唐师傅,我收到消息,说你两天后要上台打擂,对手是人称‘夺命连环腿的横山’。” 唐野晒然道:“是吗?我怎么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何以智笑道:“唐师傅,我毕竟是记者,做这行的,消息不灵通的话,怎么端这碗饭吃?” 顿一顿,又道:“这条消息是龙城那边放出来的,有意造势。我跟你说,那横山可是个厉害人物,出身谭家,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驱出门户,跟了个大老板,成为其手下头马。在黑市擂台上,他目前已经连胜了十一擂,败在他脚下的这十一人,除了一个重伤残废外,其他十人,都是被当场踢死在台上。” 第四十三章:黑龙武道场 武术界中,素有“南拳北腿”的说法。拳是洪拳,腿为谭腿。 这横山显然得了谭腿真传,能在黑市擂台上连胜十一擂,相当不简单。不但胜,而且要人命,因此被好事者称为“夺命连环腿”。 打擂台的,登台前签下生死状;而上台后,双方交手,打得越惨烈,场下观众越兴奋。 正所谓血肉与钞票齐飞,惨叫和嘶吼一色。 这般氛围,才是黑市擂台最大的特点。 何以智身为记者,又是以报道武打起家的,飞霞路这边没有了新闻,他就跑去看黑市擂台,要做个相关的系列报道,故而弄到了不少材料。 黑市之名,自不合法。但在各方势力的默许以及推动之下,这擂台声势倒是水涨船高,为人追捧。场内下注,外围落单,每一场擂台,都牵涉到成千上万的钱财。 这些,全是真金白银。 各大庄家老板之间,又有对擂一说,便是各派一人出来对打,下重注,胜者通杀。 黄铭天找唐野来跟横山打,属于此种情况。 真正能打的人,其实并不多。能练出真功夫的,起码得浸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有相当的造诣火候。 如此一来,当唐野声名鹊起,自然被人注意到,并找上门来。 本来呢,让正统出身的拳师去打黑市擂台并不容易,拳师珍惜声名,宁愿守着武馆过日子,是正当职业;而去打擂台,固然收入很高,但风险一样很高,不打死人,就被人打死。即使不死,一旦受了重伤,一辈子也废掉。 黄铭天没想到,唐野答应得干脆,倒省了不少功夫。至于唐野的身手如何,阿刀已经当场试过,的确能打。 足够了。 若打赢,皆大欢喜,黄铭天又多一棵摇钱树,每隔几天,安排唐野上台打一场,财源滚滚;要是唐野败了,也就输一笔大洋罢了,他黄铭天输得起。 何以智侃侃而谈,唐野听得津津有味,了解到不少内幕详情。 “唐师傅,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野瞥他一眼:“你觉得我不该答应去打拳?” 何以智道:“你已经在飞霞路打拼出名声,前程大好,何必去冒险?斧头帮虽然凶恶,但也不至于一手遮天,总有讲道理的地方。” 唐野淡然道:“其实我就是想打而已。” 何以智无言以对,神情复杂。差点忘了,眼前这一位少年人浑然不同飞霞路的那些拳师,看似文静,骨子里却对武道的追求十分狂热。 天上练武的料。 可惜生错了时代,在枪炮大行其道的世界里,再怎么能打,也不过是一副血肉之躯。 又说了会话,何以智便跑回报馆写稿子去了。他敏锐地觉得,唐野与横山这一场对擂大战,会十分吸引眼球,围绕着做文章,起码能写出好几篇。 他是记者,对于这样的热点话题不可能放过。 …… 飞霞路,精武会总馆,济济一堂。会长霍公哲、副会长杨展堂、孙园路,五大武馆主持代表等悉数到场列席,气氛庄重。 在他们对面,三个东瀛武士打扮的人据地而坐。居中一个,和服宽大,梳个月代发髻,留两撇胡须,手中端起一份书简:“我是黑龙武道馆的山下本,今代表馆主宫本次郎,前来拜会精武会。” 闻言,精武会众人皆有忿然之色。 登门拜会,对方馆主不来,只派个手下出面,那不是看不起人吗? 不过这等场合却不好发作,当即有人过来,把书简接过,递交给霍公哲。 霍公哲已是古稀之年,身形高瘦,精神矍铄,把书简打开,看了一遍:“贵馆的意思,是要在英伦租界这边开一个分馆?而且还想在飞霞路上开?” 听到这话,嗡的一下,精武会众人更是按耐不住了。 那山下本傲然道:“正是如此,久闻炎黄武术,传承千百年,有国术神话一说。故而我家馆主决定到此开设分馆,就近为邻,闲暇之余,能切磋一二,分个高低。” “狂妄!” 孙园路拍桌而起,怒气满面。 在此之前,听说东瀛人要在申城开设武道馆时,他便主张等东瀛人开张之时,依照武林规矩,前去下战书,踢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好让东瀛人知道,精武会不是吃素的。不过此事在各方声音的吵嚷之下,最终选择了忍让,不了了之。 却没想到,而今东瀛人踩上门来了,还要在飞霞路上开分馆,这不是打精武会的脸吗? 山下本扫他一眼,神态傲然:“我今天来,只是通知一声,告辞。” 说着,带领两个手下,穿着木屐,夺夺的出门而去。 这一下,在场所有精武会的人的脸都黑了下去。 “太狂了,不能让这武道馆在飞霞路开张。” 说话的是洪元武馆的郭明图。 “对,谁不知道飞霞路是咱们精武会的地头,被东瀛人插一杆旗进来,算什么回事?” “他奶奶的,欺人太甚!干他娘的……” 一片附和声。 霍公哲伸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才道:“人家来开武馆,只要有地方,挂上招牌即可,租界内,可没有不让开武馆的条文法例。” “那就让他们找不到地方。” 一人大声说道:“我们立刻联系大小业主,各家武馆,联合起来抵制,不卖地方,不租宅子,那么,东瀛人就没办法开设分馆了。” 霍公哲叹息一声:“迟了,已经有人卖宅子给东瀛人了。价格,是正常的三倍。” 闻言,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开声怒骂;有人叹息一声。 三倍的价格,那真是天价了。 飞霞路这边的房价本来就十分之高,堪比富人区,翻了三倍去,那业主怎会不卖? 况且,东瀛人方面,除了价钱外,肯定还许了别的条件,而或给了压力。 木已成舟,就算把那业主骂得狗血淋头也是无用。 孙园路沉声道:“让他开分馆,我们去踢馆即可,扫了他颜面,也就没脸开下去了。” 这时候,张元冲突然开口:“孙会长,如果咱们打不过呢?” 全场倏然一静,分外沉闷起来。 第四十四章:仰人鼻息,任人宰割 (节日快乐!劳动光荣!求各种支持!) “孙会长,如果我们打不过呢?” 张元冲开口出声,使得会场一静,随即有人喝道:“张老六,你这是什么意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都还没打呢,就说打不过,像话吗?张老六,你可是精武会的人!” 张元冲忙道:“各位,各位老大哥,我是说个如果。万事当三思而行,知己知彼,而不是意气用事。我们的对手,可是东瀛人!” “哼,东瀛人又如何?我亲自登门去打。” 孙园路掷地有声。 张元冲看着他,面露苦笑:“孙会长,你是能打。但你想过没有,你赢了,把对方打伤,甚至打死,那东瀛人会善罢甘休?拳脚打不过,人家有枪有炮。” 闻言,众人都默然了。 近年来,东瀛势力日渐壮大,前一阵子,十万军队都开拔进了鲁胶半岛。 正因为有了军队的撑腰,所以才有申城东瀛租界的建立。如今连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面对东瀛人时,都是客客气气的。 相比起国土割据和租界划分,黑龙武道馆到飞霞路开设分馆简直是小事一桩。 依照武术界规矩,可以去踢馆。但诚如张元冲所担心的,要是打不过,那最后颜面扫地的,可就是精武会自己。 即使赢了,把对方打败,打伤了东瀛人,后果同样堪忧,万一闹将起来,人家不认这个规矩,反而诬蔑精武会来寻滋闹事,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后果很严重。 “这不行,那又不行,难道就这么任凭他们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一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张元冲道:“各位想想,黑龙武道馆只是过来开设分馆,我们就当是新开个武馆好了,多一家不多,不用去理会它。我就不信,有谁去学东瀛武术。他们收不到人,呆着无趣,可能就关门大吉了。总而言之,各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孙园路嗤之以鼻:“张老六,你没听那山下本说吗?你不去踢馆,他也会来找我们切磋,比个高低。” 张元冲回答:“那也没事,要是他们找上门来打,我们就占了理。出了事,洋人自有判断。毕竟此地,是英伦租界,咱们精武会跟洋人素有交往人情,相处得很好。” 孙园路冷笑道:“洋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是我们每月交一大笔钱上去,才换的相处很好。但这种关系,你以为能长久稳定吗?我敢打赌,精武会与东瀛人之间,洋人的屁股一定会坐到东瀛人那边,都是外族,一丘之貉。” 张元冲讪然道:“孙会长,你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我并非替洋人说话,但在租界内,起码生活还有保障些。” 孙园路道:“反正一句话,仰人鼻息而活,必将任人宰割。靠人,不如靠己。” 说着,一拂衣袖,大步出门。 “有血性者,当奋起反抗,性命相争;而不是一味忍气吞声,贪生怕死。” 郭明图大踏步跟随孙园路而去。 随即又有两三人,一同离开。 场面顿时变得冷清而尴尬,张元冲摇摇头:“道理谁都懂得,但这时局,咱们这些老百姓能做什么?” 抬头对霍公哲道:“霍会长,我是为精武会着想,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局面,要是一下子垮掉,就再无法挽回。” 精武会本就是个松散的组织,说白了,适逢乱世,练武之人报团取暖而已。但练武之人,心中大都有着一份血性,因此提出“以武强种”的口号,希望能守住这个国家的一份热血精神。 大义,自有名分。 很多时候,精武会都会给予那些仁人志士帮助,出人出力,以及出钱。 但为了避免麻烦,这样的事一般都是暗地里进行。好比上次唐野去护送李先生,事成之后,也没几个人知道是他做的。 既然成了组织,内部结构就会慢慢变得复杂,一旦面对重大的事件时,不可避免产生分歧,出现分裂。 这般时候,就得看主持大局的人的手腕和名望。 霍公哲很头疼,一方面,其实他是赞同孙园路的,不愿意让东瀛人把武馆开到飞霞路来。可人生不如意,无法奈何。各大小武馆,拳师们拖家带口,一旦拼个你死我活,便可能是灭门之祸,代价实在太大。 “我这两天去约史密斯先生谈谈,交涉一下,看东瀛人到底想做什么。到时再开个理事会,好好研究此事。” 史密斯是英伦租界的长官。 …… 山下本坐车离开飞霞路,返回东瀛租界的黑龙武道馆。 这道馆占地极阔,建造得非常气派,大门牌匾之上,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标识,十分霸道。 山下本入内,直接去面见馆主宫本次郎。 宫本次郎出身于宫本家,乃是东瀛三大世家之一,家世渊深,声名显赫。 其今年三十九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自幼修炼那霸手和剑道,近年来,连败强手,已渐渐有了东瀛第一高手的称谓。 “精武会的人收到书简后,有何反应?” 宫本次郎正在泡茶,开口问道。 山下本连忙把情况禀告了。 “呵呵,真期待分馆开张的时候,这些拳师能够来踢馆。” 山下本道:“大人,都是些胆小鬼,不堪一击的病夫。” 宫本次郎饮一口茶:“不要小看了他们,这个国度历史灿烂,出现过无数人杰雄才,又有各种神话信仰。武术,便是其中之一。而我们要做的,便是用拳脚,用兵刃,打破这个所谓的国术神话,让他们的信念崩塌,再生不出抗争之心,只能乖乖臣服。” 顿一顿,又道:“另外,你去精武会那边活动活动,收买些人,让他们为我所用。这样的话,以后做事就更简单了。” 山下本笑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炎黄有句古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钱,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让他做狗就做狗,毫无羞耻荣辱之心。板泉那边,都是交代斧头帮的人办事,比自家养的狗还听话。” 宫本次郎点头道:“很好,这正是我们的策略。” 谈话完毕,山下本躬身退出去,到外面庭院,正碰到一少女,连忙施礼:“小姐,你要出去?” 那小姐是宫本次郎的掌上明珠:宫本凉子,豆蔻年华,生得美丽,有一种古典文静的气质:“嗯,出去买点东西。” “好,我立刻去安排车子。” 第四十五章:我是被逼的 入夜,北风吹得紧,刮在脸上,似刀切割。 街边一家酒馆内,张元冲正坐在里面喝闷酒。 今天在精武会,他说了些话,惹得孙园路等人不愉,拂袖离去;回到八忌馆后,又被坐馆师兄张发志训了一番。 张元冲觉得心里委屈,他不认为自己的话有错,都是实话,为了大局着想。 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般世道,跟东瀛人叫板,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其实单单吃苦,倒不算什么,最怕招惹到人家,分分钟有杀身之祸。 “一群头脑简单的武夫……” 张元冲恨声想道,把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喝得急,呛喉了,咳嗽几声,脸色涨红。 包间厚厚的门帘子挑起,店小二进来,手里端着一瓦煲,摆到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裹挟着香味扑腾而出。 是一煲炖得足够火候的上好羊肉。 张元冲一愣:“店家,我没有要羊肉,你上错地方了。” 店小二回答:“没错,是有人吩咐送来的。” “哪个?” 张元冲疑问,第一时间,以为是相识的友朋,在这儿碰上了。 “是我。” 有点奇特的腔调,一人走进来。其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遮掩住了面目,看不清楚。一身衣袍,裹得厚实。 “你是谁?” 张元冲暗暗戒备,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里不是飞霞路,而是在外面,他特意躲到这边喝闷酒。 让店小二离开后,那人脱下斗笠,露出奇特的月代发髻。 张元冲立刻认出来了:“山下本?” 山下本呵呵一笑:“见过张师傅。” 张元冲面色不好看:“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东瀛人,在租界这边,我能找到任何人。” 这话别有意味。 张元冲听着不舒服,哼一声,闭口不言。 山下本伸手一掏,拿出两口木匣子,一左一右,放到桌子上。 张元冲见状,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山下本伸手做个“请”的手势,道:“张师傅,你打开来看,就知道了。” 张元冲犹豫再三,先去打开左手边的木匣子,看一眼,面色大变。 匣子内,竟装着一只断手,齐腕而断,显然刚被砍下来不久,血淋淋的样子,分外可怖。 张元冲出身八忌馆,自幼练武,自有胆色,不会轻易被一只断手给吓到,但他认得断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你,你……” 张元冲双手握成拳头,骨节发白。 山下本道:“张师傅,不必紧张,还有一口匣子。” 张元冲吸一口气,把另一个匣子打开,被一片黄橙橙的光闪了眼睛,起码有二十多根小黄鱼摆在里面,看着沉甸甸的。 山下本笑道:“张师傅,你是个聪明人,应该选择哪个匣子,不用我多说。这些,只是见面礼。” 张元冲死死地盯着山下本的脸,意图看出些什么,但看了好一阵,一无所获。 最后,张元冲颓然倒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条被人抓出了水的鱼: 我是被逼的…… …… 两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这一日上午时分,斧头帮的轿车就停到了虎啸馆的门外,两名黑衣黑裤的汉子站在车子左右,有凶悍的气息张扬出来,吓得过往的街坊绕道而行,不敢靠近。 两名巡捕经过,见到这种情形立刻停下脚步,掉头就走: “那是斧头帮的人?” “废话。” “斧头帮怎么找上虎啸馆了?” “想活多几年,就不要问那么多……” 武馆内,唐野细咽慢嚼地吃过早餐,这才起身:“师伯,师父,我走了。” 吴一手与杨三手神色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原本想着要去黑市看这一场擂台,但考虑过后,终是决定留在武馆内。 有些事情,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畴,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小心些。” 唐野走出去,坐上轿车,离开了斜阳路。 黑市擂台,举办的地点并不固定,约有数个地方可供选择。 这一场,定在了城南区。 汽车一路行驶,所走过的路,经过的地方,坐在车上的唐野历历在目,记了下来。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能过目不忘。因而在接受杨三手的启蒙教育时,学得极快,读书写字,天赋卓越,不比练武差多少。 约莫两刻钟后,汽车在一座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戏院,没有挂招牌,显得破旧,似乎是荒废了的。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被改造过,别有洞天。 擂台比武基本都是到了晚上才开始,现在戏院里头空荡荡的,显得冷清。 唐野被带到一间房间内。 “唐师傅,你且在此地休息,养足精神,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叫人,我们就在门外。” 斧头帮的人那么早去虎啸馆接唐野,自有意味。一来早些把人接过来,免得出纰漏;二来也是一种警告,告诉唐野别想耍什么小动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眼下他们守在房间外面,就是唐野反悔,想要逃跑也走不掉。 房间摆放有床,有一副椅桌,布置简洁,倒是干净。朝南的方位开一扇窗,却是铁的,十分牢靠。 唐野晒然一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自从暗劲大成后,他日常练武的时间反而少了,更多的是冥想。 这里说冥想其实不准确,该说是调息运气。 是的,隐约间,唐野体内生出了一股气。 但这气息目前还十分微弱,若有若无,需要平心静气,集中精神后才能感受到。 气感的产生,标志着唐野的武功正在渐渐踏进一个新的境界。 罡劲! 罡者,气也。 运气的时候,如果脱掉衣服,外人就能看到唐野身上的肌肉正在缓缓蠕动。一块块,一条条,好像体内藏着什么诡秘的事物,在不断催动不同部位的筋肉,此起彼伏,仿若山川水势,形成某种玄妙的韵律。 皮骨翻动,气血蒸腾。 当气息渐渐茁壮,运行之下,体内甚至能发出异响之声,有个名堂,称为“虎豹雷音”。 渐渐地,唐野进入到忘我之境,等待时间的流逝,等待夜幕降临,等待对擂开始。 第四十六章:擂台开打 午餐和晚饭,都在房间内解决。 吃食方面,斧头帮很是大方,大盘好肉,菜蔬齐备,管够。 唐野有所戒备,检查过没有问题后,这才开始享用。 当夜幕落下,灯火点亮,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是观众进场,准备围观今晚的激烈搏杀了。 能够进入黑市擂台当观众的,自非普通百姓,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行业富豪、字头老大等,甚至有城政厅里的官员,以及洋人。 他们不但来看,更下了赌注,自然十分关心擂台的胜负。 黄铭天来到房间内,保镖阿刀形影不离。 “唐师傅,准备好了没?外面的垫场很快就开始,打过垫场,便该你上场了。” 唐野面无表情,只说一个字:“好。” 黄铭天并不介意他生冷的态度,呵呵一笑:“横山是守擂,你是来挑战的。依照规矩,如果打成平手,算横山赢。” 唐野回答:“不会有平手。” 黄铭天道:“那倒是,我看了近百场的黑市擂台,不是死,便是废,还真没遇到过打和的。怎地,有没兴趣跟我出去,先看垫场,见识下气氛?” 唐野摇头:“没兴趣……到时间叫我即可。” 继续闭目养神。 “有性格。” 黄铭天转身出去,到了外面,冷笑一声:“这时候还跟老子摆架子,哼,迟早让你打残打废。到了那时,直接扔到街上当乞丐。” 他没想到,听力变得敏锐的唐野在房内听到了,嘴角微微一翘,有莫名的笑意流露。 过得一阵,外面的喊叫声变得高亢起来,垫场赛开打。 垫场的交锋,顾名思义,属于开胃菜,用来热场的,交手双方实力只能算马虎。不过胜在凶狠,搏杀之际,拳拳到肉,倒能调动起观众的情绪。 只过得一分多钟,垫场便宣告结束。落败的一方没有被打死,只是重伤,动弹不得,让人抬着下去。 黑市擂台,没有什么规则可言,但不能持械,不能用暗器之类——也有用武器的对擂,需要事先约定好。 至于服饰衣装,更不讲究,随便怎么穿。 上台后,分胜负,定生死。 既然生死之搏,哪里有花里花哨的架式,让你蹦蹦跳跳打半天? 一旦近身,便是刺刀见血,比出高下。 高的站着,下的倒下,简单粗暴。 “唐师傅,该你出场了。” 房门打开,一名斧头帮帮众进来叫道。 唐野不说话,起身出门。 外面呼喊声铺天盖地,快要把屋顶盖都给掀翻掉,其中大部分都在喊“横山”的名字。 横山连胜十一擂,风头正劲,在黑市擂台上凶名显赫,被人称为“夺命连环腿”,飞脚起来,连环不断,十分犀利。是以在外围上,下注赌横山赢的人占了多数。 相比之下,唐野的名气要低得多。 飞霞路的武术界和黑市擂台,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虽然两者之间,也有着一些交叉,人员流动,但确实存在太多的迥异,可比性不高。 拳师比武,多以切磋为主,哪怕是来踢馆,也不会一上来就想着下死手。他们把胜负摆在第一位,分出了胜负,就不会再打了。所谓“点到为止”,便是这个意思,要讲“武德”; 可黑市擂台不同,先定生死,再分胜负。只有把人打死了,才能确保胜利。别以为将对手打倒,就沾沾自喜,松懈大意。一不小心,对手可能咸鱼翻身,反败为胜。 这样的事,在擂台上发生过好几回。 相比之下,很多拳师固然经常跟人交手,可并未背负着人命;而打黑市擂台的人,几乎个个手上都沾染鲜血,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这一点,大概也是唐野去踢馆,找拳师讲手,而未能获得血性的原因之一。 若是唐野出去行侠仗义,打抱不平,自能获得血性了。 学有所成后,他的确想过付诸行动,不过先是护送李先生,接着又被斧头帮逼着来打拳,麻烦事情一件接一件,难得空闲。 况且,多年流浪街头的经验让唐野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道,做好人,大不易。 话说回来,对于唐野在飞霞路闯荡出的名头,黑市擂台这边并不买账,觉得报纸夸大其词。再加上他的年纪,更不被人看好。若非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估计黄铭天也不会花使几百大洋让唐野上台跟横山打。 场地中间,建一平台,四四方方,约莫十来平方,四周围绕上边绳。 这番布置,却是模仿洋人的打法。若是炎黄传统,擂台可不是这样子的。比如武馆考核的刀剑阵,而或梅花桩之类,更具难度。 在吵闹噪杂的呼喊声中,唐野走上擂台,目光一扫,把四周环境尽收眼底。 场下外圈的,是一般观众,约有数百人之多;坐在就近两三排的,才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着实来了不少。 虽然不认识人,但看他们的装束卖相便知一二,非富即贵。 很快,唐野看到了黄铭天。 黄铭天坐在第一排上,旁边数人,俱是身穿和服,赫然是东瀛人。其中一位妙龄女子,头戴薄纱,面目清丽。其双目盈盈,正往台上看,似乎惊诧于唐野的年少。 在这群东瀛人面前,黄铭天态度卑逊得很,几乎点头哈腰了。 外人见着,根本不敢相信这位便是凶名赫赫的斧头帮帮主。 唐野目光扫过,随即眼皮一垂,收了视线。 在东南方向的角落里,何以智站在那儿,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票根。这场擂台,他买了五个大洋赌唐野胜。如果最后唐野胜出,他可以得到十个大洋。 赔率,一赔二。 此际现场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横山!横山!” “打死那小子!” “打死他!” 横山上场了。 年约四旬,一身劲装,头发剃得短,青皮脑勺。一对眉毛很淡,也不知是不是特意剃过的,眉毛下的眼睛,却像嗜血的猛兽,一上台,就盯住了对面的唐野。 唐野注意到其裤筒卷起半截,露出一双粗壮的腿来。腿毛乱如草,有虬筋凸起。 却是赤脚,没有穿鞋。 黑市擂台,没有裁判存在,只得一个主持,他神情激扬地说了一通场面话后,立刻飞身跳下台去,生怕慢了片刻,就会被交手双方给打死在台上。 一声铜锣响,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开打。 第四十七章:深藏不露,示敌以弱 第四十八章:我来找你谈谈 (新的一周,早更,求新的支持!) 血性+5。 这是击杀横山的奖励; 血性+20; 这是唐野境界有所突破,正式踏入罡劲的嘉赏。 一次性20点,实在爽快。成就暗劲时得10点,进入罡劲翻倍,倒也是正常范围。 再加上原本的85点,那么一共就拥有了110点血性,突破百点大关,从而获得新的奇门异术兑换权限: “《铁血丹心》(神武级),激发之际,一层血气笼罩身体,可获得精武级伤害豁免,持续时间十息。每次使用,消耗血性50点。” 是神武级的,跃然在精武级之上,看文字说明,属于强化版的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真正的刀枪不入。可惜持续时间不长,仅仅十息。而消耗的血性惊人,50点一次。 “《血光之灾》(法术类),可凝聚一团血光,打入别人体内,从而引发祸害上身……每次使用,消耗80点血性。” 这一个奇门异术就有点邪门了,给别人用的,难怪被纳入法术类。如此手段,显然已超出了正常武功的范畴。不过功能稍显鸡肋,在某些特定时候,方能派上用场。 “《心血来潮》(神通类),运用之间,有一定成功概率,能趋吉避凶,未卜先知……每次消耗血性100点。” 这竟是一门神通,足足需要100点血性才能运用一次,可以当做是卜算之术。然而那个“一定成功概率”比较坑,如果失败,100点血性直接打水漂,欲哭无泪。 对于炎黄意志,如今唐野已经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处之泰然。虽然还无法完全洞悉其中奥秘,但相信随着不断的探索,最后定然会水落石出。 他突然想到,自己对祖人头骨的存在和下落一无所知,或许能通过《心血来潮》来演算出线索。不过此门神通有一定的成功概率,并非百分百,轻易不好动用。 血性积攒不易。 …… 横山守擂失败,夺命连环腿反被人夺了命,满场观众咒骂声一片。 他们都是下注到横山身上的,输了钱,怨怒冲天。不过他们咒骂的是横山,骂其不争气,没本事,打不过人…… 横山的尸身被人抬走,随便用张草席裹着,也不知会扔到哪里去。 这便是黑市拳手的悲惨下场,能打的时候风光无限,可一旦被打败了,失去了价值,就跟一条死狗似的。 赢了拳,黄铭天获利颇丰,很豪爽地开口,要去歌舞厅喝酒,庆祝一番。 但唐野拒绝了,说身子累乏,要早些返回武馆休息。 黄铭天也不勉强,派一辆车送他回虎啸馆。 阿刀道:“天哥,这位唐师傅看来不愿意继续打拳。” 黄铭天呵呵一笑:“今天这一场,他不也是不愿意来的?尽管放心,等有了合适的对手,再叫人去跟他谈谈,他一样得乖乖来打。” 阿刀又道:“宫本先生他们已经提前走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天哥,这些东瀛人好生傲慢无礼。” 黄铭天满不在乎地道:“这世道,谁有实力谁就傲慢。形势比人强,就得随风转舵,只要能吃香喝辣,替谁办事不是办?走,到大富豪喝酒跳舞去。” 午夜时分,街道上已经见不到行人了。北风呼呼地吹过,卷起一些纸屑垃圾。 三辆黑色轿车停在金碧辉煌的大富豪歌舞厅门外,每一辆车外,都站着两名斧头帮的人。 他们不是一般的帮众,而是黄铭天的心腹手下,兼且随从保镖。身上不但带着短斧,还带了枪。 在申城,枪火属于违禁品,就算一些有实力的社团字头,想要搞到枪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斧头帮上下能拥有一百多条枪,全依赖龙城的背景运作。 今儿黄铭天高兴,直接把歌舞厅包了场,身边又有当红的绮梦小姐陪伴,依红偎翠的,好不潇洒。 “天哥,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这个时候,只有头马阿刀敢开口相劝。 黄铭天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好,走。” 伸手在绮梦丰满之处狠狠捏了一把:“还不拿手袋跟爷去快活?” “天哥你好坏……” 绮梦娇嗔一句,赶紧起身,任由黄铭天搂着,凑到耳边撒娇地道:“天哥,你可答应我的了。今晚我服侍得你爽了,你要帮我把梦妮那个骚蹄子卖到鸡寮去。” 梦妮是大富豪新来的歌手,风骚得很,颇有走红的趋势。 绮梦哪里肯让她抢了自己的地位风头,于是主动傍上黄铭天,要借助斧头帮的手,把梦妮除掉。 黄铭天随口嗯了声,但对于这些蛇蝎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根本不放在心上,已在想着日后要找机会把梦妮也弄到自家床上去。 届时一箭双雕,两女争宠,才是享受。 到了外面,站在圆拱门下,被凛冽的北风扑到脸上,黄铭天酒意醒了两分:“咦,人呢?” 门外不远处,三辆轿车停在那儿,然而原本该站在车外守着望风的手下却一个都不见了。 轿车排成一行,黑沉沉的,声息全无。 阿刀见机得快,立刻喝道:“快护送老大回……”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拱门上方扑腾而下。 阿刀五指间寒芒闪现,匕首在手,奋力一捅。 但出手袭击的人身形快得超乎想象,如同一头从山林间扑出来的猛虎,势不可挡。 噗噗! 阿刀的匕首刺空,胸腹间已被踢中两脚,张口鲜血狂喷,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 一个照面,直接被格杀。 跟随在黄铭天身边的还有四名手下,他们的反应明显慢一拍,仓促间便去摸腰间的武器。 那道身影形同鬼魅,简直不像人,呼啸而至。转眼间,四名冲上来的斧头帮手下便死于非命,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黄铭天手脚冰凉,眼看对方杀到。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绮梦,将她拉到身前,用来做挡箭牌。 只要缓过这一下,他就能拔出枪来。 黄铭天是练过武的,功夫还不差。诚如他所言,其从一个街边卖鱼蛋的小贩子,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靠的是够狠,够恶,够胆识。当了老大后,虽然声色犬马,身手大不如前,但基本功还在。 砰! 对方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绮梦心口处,这一位歌舞厅当红小姐嘤咛一声,非常干脆地晕死过去。 躲在她身后的黄铭天来不及为逃过一拳而高兴,蓦然觉得一股诡异的劲力透过绮梦的身子,而轰到了自己身上。 “隔山打牛?” 黄铭天大骇失色,被轰得摔出去,狠狠地撞到戏院大门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腾过来了,浑身火辣辣的疼,艰难地抬起头,正看见毡帽下那张清秀的面目:“你,是你……” 唐野慢慢道:“我回去想了想,睡不着,觉得应该主动来找你谈一谈。” “好……谈,咱们好好谈谈,什么都好谈……” 啪! 跟他谈的,是一只穿着布鞋的脚板。 布鞋新纳的底,做工精细,很结实的鞋。 第四十九章:连锁反应 “卖报卖报!斧头帮老大横尸街头!同行女歌星绮梦香消玉殒,做了一对同命鸳鸯……” “卖报卖报!惊天大案,黄铭天遇袭被杀,凶手为谁?” “卖报卖报!字头火拼,申城或将掀起新一轮腥风血雨……” …… 今天天气阴沉,很快下起了淅沥的冬雨,阴冷入骨。 房间内摆一盆炭火,吴一手与杨三手都在,两人眼勾勾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唐野,似乎第一次认识他这般。 斧头帮,那可是申城数一数二的大字头,数万帮众,凶名赫赫。然而帮主黄铭天却被唐野当街击杀,死于非命。 “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莫名地,吴一手就想到这一句经常被讲书人用来形容那些绝世猛将的话。 杨三手满脸激动之色:“小野,你的武功,到底练到什么地步了?” 吴一手瞪他一眼:“老三,不必多问;小野,你也不用说。” 杨三手摸摸头,讪然一笑。他明白坐馆大师兄的意思,武功底细,乃是练武之人最大的底牌,不可轻易泄露。虽然他是唐野的师父,但也没必要寻根问底。 况且此事牵涉极大,不同上一次袭杀宋老粗。黄铭天的死,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如果被人怀疑到唐野身上,那将后患无穷。 唐野做事十分小心仔细。 首先,昨晚他刚替黄铭天打了一场黑市擂台,最后是斧头帮的人开车子送他回虎啸馆的; 而虎啸馆,距离大富豪歌舞厅很远。 其次,没有任何目击者;做完之后,直接点火引爆了三辆车子,剧烈的爆炸把现场弄得一团糟。看上去,倒像是黄铭天等人刚从歌舞厅出来,就遭遇到了仇家的凶猛袭击,连尸体都被炸烂了…… 最后,不管是巡捕房,还是龙城方面的人,都不会想到,以及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做下的案子。 天下间,不可能有那等厉害的武功。 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认知。 综合种种,唐野的嫌疑便能摘得干净。 当然,很多事情总会发生变化,谨慎起见,近段时间,最好老实在武馆内呆着,不要出去招摇。 计算时日,距离搬迁回飞霞路的日子,没剩多少天了,得帮忙收拾东西。 …… “砰!” 英伦租界,巡捕房,队长办公室。 身形干瘦的吉叔把手中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片乱飞。 队长牛成章弯身弓腰,一个劲赔礼道歉:“吉叔,是我办事不力,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我一定查出线索来。” 吉叔面目狰狞:“牛成章,龙爷非常生气!” 牛成章一个劲抹汗,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坐在长长办公桌后面仿佛掌握申城一切的高大身影,冷汗流得更多了。 吉叔指着他的鼻子:“你立刻发动所有巡捕房的人员到大富豪那边,每一个人都要查,每一个人都要问。我就不信,那么大的动静,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好,好,我立刻召集人手。” 牛成章忙不迭听命。 训完之后,吉叔离开巡捕房,坐上停在外面的汽车,他摘下西洋帽,伸手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疼。 斧头帮是龙城的构成主体之一,主要面向道上,有数万帮众,不知多少人靠着字头吃饭,掌管着数量众多的烟土馆、赌档、字花档、戏院等,堪称庞然大物。 但这么一个字头的帮主老大,却被人当街击杀,一命呜呼。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根本不怕斧头帮,也不怕龙城。 换句话说,如果对方能杀黄铭天,同样能杀龙爷。 这个,才是细思极恐的更深层次的结果。 龙爷当然暴怒。 多少年了,自从龙城建立,就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第一时间,龙城内部就把嫌疑目标放在三水商会那边。 在申城,从某种程度上讲,只有三水商会能够与龙城抗衡。 入秋以来,双方摩擦不断,发生过多次流血冲突事件。根源不仅仅在于利益之争,还由于立场的不同。 不过在第二天,三水商会便迅速发表声明,说从未做过。 又有消息说,是黄铭天平日里跋扈惯了,得罪的人太多,仇家太多,于是有人出天价暗花悬赏,来买黄铭天的命。 还有消息称,是爱国的仁人志士下的手。因为黄铭天跟东瀛人关系亲密,一直替对方做事,甚至走私国宝文物等。 这等卖国走狗让人不齿,人人得而诛之。 反正各种消息满天飞,大小报纸大卖一番。 凶手是谁,扑朔迷离;就连对方如何下的手,都成了谜团。可以肯定的是,参与袭击的人不会太多,应该在十人之内,没有用枪,而是拳脚功夫,而或兵刃。无奈三辆汽车爆炸,现场炸得一片狼藉,黄铭天等人的尸体都被轰烂,想要通过尸检来确定死因极难。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经过精心策划的袭杀事件,可能已经暗地筹谋数月之久,终于在昨晚找到了机会。 黄铭天的死,很快引起连锁反应。斧头帮内部震荡,龙城内部震荡,偌大申城震荡。众多的大小字头受到波及影响,互相猜忌,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是一场街头厮杀,乱糟糟的。 这般情形,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 黑龙武道馆。 “大人,斧头帮的黄老大被人杀了。” 板泉三郎跪坐在宫本次郎身前,恭声汇报道。 宫本次郎眉头一皱:“我们的货有没有事?” “没事,十分安全。” “呵呵,那就好。死了一个黄铭天,很快又有另一个黄铭天来帮我们做事,无所谓。反之,他们内讧,内斗得越厉害,对于我们就越有利,这是好事。” 其连黄铭天怎么死的,被谁杀的都没兴趣过问,顿一顿,宫本次郎看向跪坐在板泉三郎旁边的山下本:“山下,你去找张元冲,让他办一件事。” 山下本忙道:“请大人吩咐。” 宫本次郎双眼眯了眯,想到那个在擂台上有勇有谋的少年,这个炎黄少年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件事,是关于虎啸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