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说岳全传》,全称《新增精忠演义说本岳王全传》,是一部以岳飞抗金故事为题材、带有某种历史演义色彩的英雄传奇小说。 岳飞,字鹏举,是南宋著名的爱国将领。他坚决抗战、英勇杀敌,生前身后都赢得了人民深深的爱戴。在他被害不久,民间就开始演唱他的故事,至元明两代,岳飞精忠报国的事迹更是广为传布。如元杂剧中有《地藏王征东窗事记》等,明代有传奇《精忠记》等。明代小说中有熊大木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及据熊本删改的邹元标编订的《岳武穆王精忠传》、于华玉的《岳武穆尽忠报国传》等。至清初,则出现了这部八十回的《说岳全传》。该书题为“仁和钱彩编次”、“永福金丰增订”,钱彩、金丰二人可以视作本书的共同作者。钱、金二人生平事迹不详,大概都是生活在社会下层的知识分子。他们综合了历代说岳题材作品,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加工改造,写出《说岳全传》。《说岳全传》问世之后,其影响之大,使过去同题材的作品都相形见绌,从而成为这类题材的小说中带有总结性和定型化的作品。 《说岳全传》是一部思想内容比较复杂的作品,它以忠奸斗争为线索来展开民族矛盾,在民族矛盾中表现忠奸斗争。忠奸斗争,是一个比较古老的主题,但是不同时代的忠奸斗争有不同的具体内容。《说岳全传》中所写的忠奸斗争是在南宋立国未稳、金兵大举进兵中原的特殊历史背景之下展开的。岳飞等爱国将领,力主抗战,收复失地。而秦桧为首的权奸集团,则竭力主张卖国求和。因此,爱国与卖国、抗战与投降,便成为作品中反映的忠奸斗争的具体内容。由于最高统治者皇帝站在投降派一方,这就使作者和作品的主人公面临着不可克服的矛盾:一方面歌颂抗战是说岳故事固有的中心内容,也是符合作者思想的;另一方面,忠君是封建社会最高的道德准则,是“三纲之首”,作者逾越不了这个认识。本来,在皇帝本人就是投降派头子的情况下,忠君与爱国二者是不可得兼的。但在《说岳全传》里,作者要尽力将两者统一起来,结果造成了作品主题思想和岳飞性格的复杂性。作者解释不了现实的悲剧,便在岳飞故事之外,加上了一个给人以安慰的尾巴。因此,《说岳全传》八十回,自然分成相对独立的两大部分:前六十一回,是岳飞的“英雄谱”和“创业史”;后十九回,是岳飞死后的故事――岳飞沉冤得伸并被谥为“精忠武穆王”。 岳飞是作者集中笔墨塑造的民族英雄形象。为了突出这一形象,作品从写他的出生起,就赋予多种色调的传奇色彩:洪水中母子坐于花缸之内飘至异乡;困难中得周侗教授武艺,成为文武全才,并结识众小英雄;尔后又得神枪和“湛卢”宝剑,并择取非同一般的坐下马;在京师考武状元时,又枪挑小梁王,触忤权贵,如此等等,这些都为这位“身先士卒常施爱,计重生灵不为名”的国家栋梁以后建功立业作了很好的铺垫。正因为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和文武韬略,所以在南宋王朝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他毅然应征抗金,并一再排除奸臣的陷害干扰,为国杀敌,屡建奇功。在朝野抗战派的支持下,终于当上元帅,加之牛皋等又率太行山义军相投,声势更振,杀得金兀术胆战心寒,以至于要以自杀来遮掩惨败的羞辱。而岳飞形象至此也已达到光辉的顶点。 由于岳飞思想上存在忠君与爱国这一难以克服的深刻矛盾,当秦桧里通外合,向高宗进谗,用十二道金牌将其从快要取得最后胜利的前线召回时,他却抱着“既是朝廷圣旨,那管他权臣弄权”的愚忠观念,俯首听命,并不准王横反抗,又将长子岳云和将军张宪召来京师,以防他们激反,最后怀着对奸臣的怨愤和忠孝节义俱全的自我安慰,与岳云、张宪一起被害于风波亭上。他这种忠于最高封建道德规范的悲剧,与其轰轰烈烈的抗金斗争形成鲜明的反照,既表现了作者对“忠臣为国死含冤”的痛苦和对“奸邪误国”的愤懑,也反映了作者对愚忠的认同。 如果说,岳飞是一个为国战功赫赫而又死于愚忠的悲剧英雄,那么牛皋则是一位不仅痛恨权臣,而且敢于指责昏君的草莽英雄。作者对他那种憨直乐观而又嫉恶如仇、英勇无畏的性格的刻画,相当生动。这是作品中最富光彩的形象之一,《说岳全传》在民间的巨大影响,与这个形象是分不开的。他不像岳飞那样“糊涂”,虽然粗鲁莽撞,却正气耿耿,是非分明,对于昏君奸臣,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和强烈的反抗情绪。他没有岳飞那么多的封建教条,枪挑小梁王之后,张邦昌要斩岳飞,他就敢于挥锏打断旗杆,号召大家造反;之后,他真的聚众太行,称孤道寡,替天行道,并自号“公道大王”。圣旨来招安,他说:“太凡做了皇帝,尽是无情义的,我牛皋不受皇帝的骗,不受招安。”当钦臣以异族入侵相激时,牛皋又能深明大义,以民族利益为重,毅然下山参加岳飞的抗金队伍。 如果说,作为悲剧形象的岳飞,较多地表现了思想、伦理、道德的价值,催人泪下,那么,牛皋这一形象则较多地闪耀着性格的光辉,在悲剧的氛围里给作品增添了喜剧的色调,他既是一个李逵式的猛汉英雄,又是一个程咬金式的福将,李逵式的天真正直和程咬金式的泼辣风趣融为一炉,呈现一种严肃的滑稽,很富于喜剧的审美情趣。与岳飞悲剧性格相比,牛皋保持了草莽英雄本色的喜剧性格非常鲜明,更真实,更富于人情味和民间色彩。这是张飞、李逵、鲁智深以及后来的程咬金等这一类喜剧英雄形象系列中的又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形象。 《说岳全传》充满了传奇色彩。岳飞单枪闯敌营、梁红玉击鼓战金山、牛皋将金兀术骑于胯下大笑而死等情节,都写得有声有色,富于感染力。其他如李若水面对残酷刑法,凛然不屈,还一口咬下老狼主耳朵;宗泽忧国如焚,大叫“过河杀贼”而死;王佐为了混入金营策反,用“苦肉计”砍下自己胳膊等等,都能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说岳全传》的情节安排,有自己的特色。以岳飞为中心,形成众星拱月之势。此外,作品在纵向主线分明的同时,又注意了横向方面情节的生动性和人物性格的丰富性,纵横交错,条理清晰,主于突出,枝叶茂密,古典小说常用的悬念、埋伏、照应、烘托、渲染等手法都运用自如,比较成功。 《说岳全传》通篇都是说书人口气,语言通俗流畅、简洁明快、精彩动人,可读性强。 应该指出的是,由于受传统的因果报应观念影响,《说岳全传》把宋与金的矛盾、忠与奸的矛盾归结为宿怨相报,天数使然,岳飞与金兀术的矛盾被解释为大鹏鸟与赤须龙的冤冤相报,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现实描写中的爱憎感惰。另外,作品虚构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岳飞死后受封、奸臣被惩处、岳雷直捣黄龙、气死了兀术……这种虚构虽然大快人心,但软弱无力,并不高明。 总的说来,《说岳全传》是一部比较优秀的作品,其主导思想是积极的,但也含有一些糟粕;小说艺术上有值得称道的一面,但也有缺陷。今天的读者只要以正确的态度来阅读这部小说,就能够得到历史的教益和艺术的享受。 第一回 天遣赤须龙下界 佛谪金翅鸟降凡 第二回 泛洪涛虬王报怨 抚孤寡员外施恩 第三回 岳院君闭门课子 周先生设帐授徒 第四回 麒麟村小英雄结义 沥泉洞老蛇怪献枪 第五回 岳飞巧试九枝箭 李春慨缔百年姻 第六回 沥泉山岳飞庐墓 乱草冈牛皋剪径 第七回 梦飞虎徐仁荐贤 索贿赂洪先革职 却说那人走上前来,作个揖,便说道:“小人乃是这里村中一个里长的便是。只因相州节度都院刘大老爷行文到县,各处武童俱要到那里考试,取了方好上京应试。特来通知岳大爷和众位小爷。因见小爷们在此操演武艺,不敢骤然惊动,故此躲在林中观看,并不是歹人。”岳大爷道:“我知道了。”那里长作别去了。 次日,岳大爷骑马进城,来到内黄县衙门内。门史进内通报,知县说一声:“请进来相见。”门吏答应一声,忙走出来,请岳大爷进去。这岳大爷走进内衙,拜见了岳父,便道:“小婿要往相州院考,特来拜别。还有一个结义兄弟也要去应试,只因前日未曾小考,要求岳父大人附册送考。”李县主道:“既是你的义弟,叫做什么名字?我与他添上罢了。”岳飞道:“叫做牛皋。”县主吩咐从人记了补上,又道:“贤婿到相州,待我写一封书与你带去。”一面吩咐衙中摆酒款待,一面走进书房,写了一封书,封得好了,出来交付与岳飞道:“我有一个同年在相州做汤阴县,叫做徐仁,为人正直,颇有声名,就是都院也甚是敬重他的。贤婿可带这封书去与他看了,这补考诸事就省办了。” 岳大爷接书收好了,拜谢出来。回到家中,与众员外说道:‘叫 侄方才到县里去,把牛兄弟名字也补上了。明朝是吉日,正好起身。”众员外应允。各人回去,端正行李马匹。到次日,都到王员外庄上会齐。五位弟兄各各拜别了父母,出庄上马,前往相州进发。一路上晓行夜住,弟兄们说说笑笑,俱是憨憨顽顽。只有岳大爷心内暗想:“我原是汤阴县祖籍,漂流在外。”不觉眼中流下泪来。 不一日,到了相州。众弟兄进了南门,走不到里许,却就有许多客店。岳大爷抬头看时,只见一家店门上,挂着一扇招牌,上写着“江振子安寓客商”七个大字。岳大爷看那店中倒也洁净,五人就下马立定。里边江振子见了,连忙出来迎接,叫小二将五位客人行李搬上楼去,把马都牵入后槽上料,自己却来陪那五位小爷坐下吃茶。问了姓名来历,连忙整备接风酒饭。岳大爷向主人问道:“此时是什么时候了?”江振于答道:“晌午了。”岳大爷沉吟道:“这便怎处?只好明日去了。”江振子道:“不知大爷要往何处去,这等要紧?”岳大爷道:“有封书要到县里去走一走。”江振于道:“若说县里,此刻还早得紧哩!这位县主老爷在这里历任九载,为官清正,真个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几次报升,都被众百姓攀辕留住。那个老爷坐了堂,直要到更把天方才退堂,此时正早哩!”岳大爷道:“但不知此去县前有多少路?”江振于道:“离此不远,出了小店的门,投东转上南去,看见这座衙门就是。”岳大爷听毕,便去屋中开箱子,取了书,锁好了房门,一同众兄弟出了店门,望县前来。 不道那县主徐仁,当夜得了一梦,那日升堂理事,两边排列各班书吏衙役,知县问道:“本县夜来得了一梦,甚是惊恐,你们可有那个会详梦的么?”傍边走过一个书吏,浑名叫做“百晓”,上前禀说:“小人极会详梦。不知老爷梦见些什么?”县主道:“我昨夜三更时,忽然梦见五只五色老虎飞上堂来,望着本县身上扑来,不觉惊惶而醒,出了一身冷汗,未知主何吉凶?”百晓道:“恭喜老爷!昔日周文王夜梦飞熊入帐,后得子牙于渭水。”话还未曾说得完,那知县大怒起来,拍案骂道:“这狗头,好胡说!我老爷是何等之人,却将圣贤君王比起来?好生可恶!”那个百晓无言可对,只得站过一边。 忽见门役禀说:“内黄县有五位武士,口称县主李老爷有书求见。”徐老爷吩咐:“请他们进来。”门役答应一声,出来相请。五人来到公堂上,行礼已毕,将书呈上。县主接书看了,又见五个人相貌轩昂,心中暗想:“昨夜的梦,莫非应在此五人身上么?”就问:“贤契们在何处作寓?”岳大爷对道:“门生们在南门内江振子店中作离。”徐仁道:“既如此,贤契们请回寓。都院大人的中军官洪先,却是本县的相与,待我着人央他照应贤契们,明日赴辕门候考便了。”岳大爷等谢了县主,出衙回寓。 过了一夜,次日,五个人齐至辕门,来见中军。岳飞上前禀道:“岳飞等五人求大老爷看阅弓马,相烦引见。”洪先听了,回转头来,问家将道:“他们可有常例送来么?”家将禀道:“不曾送来。”岳飞听见,便上前禀道:“武生等不知这里规矩,不曾带得来,待回家着人收拾送来罢!”洪先道:“岳飞!你不知,大老爷今日不考弓马,你停三日再来。” 岳飞只得答应,转身出来,上马回寓。 一路与众兄弟商议,忽见徐县主乘着四人暖轿,众衙役左右跟定。将到面前,五人一齐下马,候立道旁。县主在轿中见了,吩咐住了轿,便道:“我正要去见洪中军,托他周全考事,不道贤契们回来得恁快,不知考得怎样了?”岳飞禀道:“那中军因不曾送得常例与他,叫我们过了三日再去。”徐仁道:“好胡说!难道有他这中军,才考得;没有他这中军,就不考了么?贤契们可随我来!”五人答应一声,俱各上马,跟着徐县主来到辕门,投了手本。传宣官出来一声:“传汤阴县进见!”两边呼喝声响。徐仁进了角门,踏边而上,来至大堂跪下。刘都院说声:“请起。”徐仁立起,打了一拱道:“卑职禀上大人,今有大名府内黄县武生五名,求大人考试弓马。”刘都院就吩咐传进来。旗牌官领命,将五人传人,到丹墀跪下。 刘公看那五个人的相貌,个个魁伟雄壮,心中好生欢喜。只见中军走上厅来禀道:“这五个人的弓马甚是平常,中军已经见过,叫他们回去温习,下科再来,怎么又来触犯大老爷?”徐仁又上前禀道:“这中军因未曾送得常例与他,故此诳禀。这些武生们三年一望,望大人成全!”洪先又道:“我早上明明见过他的武艺低微,如何反说我诳禀?若不信,敢与我比比武艺么?”岳飞禀道:“若大老爷出令,就与你比试何妨?”刘都院听了各人言语,说:“也罢!就命你二人比试武艺与本都院看。” 二人领命下去,就在甬道上各自占个地步。洪先叫家人取过一柄三股托天叉来,使个门户,只听得索郎郎的叉盘声响,使个“饿虎擒羊”势,叫道:“你敢来么?”岳飞却不慌不忙,取过沥泉枪,轻轻的吐个旗鼓,叫做“丹凤朝天”势。但见那冷飕飕乱舞雪花飞,说声:“恕无礼了!”那洪先恨不得一叉,把岳大爷就叉个不活,举起叉,望岳大爷劈头盖将下来。这岳大爷把头一侧,让过叉,心中暗想:“我和他并无大仇,何苦害他性命?”这洪先又一叉,向岳大爷劈面飞将过来。那岳大爷把头一低,侧身躲过,拽回步,拖枪而走。洪先只道他输了,抢步赶将入来,望岳大爷当背一叉。岳大爷忽转过身来,把枪向上一隔,将洪先的叉掀过一边,趁势倒转枪杆,在洪先背上轻轻的一捺。这洪先站不住脚头,扑的一交,跌倒在地,那股叉也丢在一边了。厅上厅下这些人禁不住喝声采:“果然好武艺!”那刘都院大怒,叫洪先上去,喝道:“你这样的本事,那里做的中军官!”叫左右:“与我叉出辕门去!”左右答应一声,将洪先赶下丹墀。洪先满面羞惭,抱头鼠窜的去了。 刘都院命徐知县带那五个武生,同到箭厅比箭。先是四个射过。又考到岳飞的箭,比四人更好,便问岳飞:“你是祖居在内黄县么?”岳大爷禀道:“武生原是这里汤阴县孝弟里永和乡人氏,因生下三日就遭洪水之灾,可怜家产尽行漂没。老母在花缸内抱着武生,在水面上漂流至内黄县,感蒙恩公王明收养长大,因此就住在内黄县。又得先义父周侗教成我众弟兄的武艺。如今只求大老爷赏一批册,好进京去。倘能取得功名,日后就好重还故里了。”刘都院听了,大喜道:“原来是周师父传授,故尔都是这般好手段。本院向来久闻令师文武兼全,朝廷几次差官聘他做官,他只是不肯出来。如今乃作故人,岂不可惜!目下贤契可回去收拾,本都院着人送书进京,与你料理功名便了。”又唤徐仁道:“这个门生日后定有好处,贵县可回行去,替他查一查所有岳家旧时基业,查点明白,待本院发银盖造房屋,叫他仍归故上便了。”徐知县领命。 岳飞等一齐叩谢。出了辕门,跟着徐县主回至街中。县主设宴款待,对岳飞道:“我这里与贤契收拾房屋,你可回家去,接取令堂前来居住便了。”岳大爷谢了,当日,同众弟兄回至寓所,算还饭钱。到次日别了店主人,一径回内黄县来,各自分别回家。岳大爷将刘都院共徐县主的事,与岳安人说知,岳安人好生欢喜,忙忙收拾,不提。 再说众兄弟各自归家,与父亲说知岳大哥归宗之事,众员外好生不忍。次日,三位员外正在王员外庄上谈论商酌,只见岳大爷走来向众员外作过揖,就将归宗之事禀明。王员外不觉眼中流下泪来,叫声:“鹏举!你在此间,小儿辈正好相交。况且令尊遗命,叫小儿辈‘不要离了鹏举,方得功名成就’。如今你要归宗,叫我怎生舍得?”岳大爷道:“小侄只因刘大人恩义,难违他命。就是小侄也舍不得老叔伯并兄弟们,也是出于无奈。”张员外道:“我倒有个主意在此,包你们一世不得分离。”汤怀即忙问张达:“是何主意?”张员外道:“我挣了一分大家私,又没有三男四女,只得这个孩儿,若得他一举成名,祖宗面上也有些光彩。我的意思,止留两房的当家人在此总管田产,其余细软家私尽行收拾,一同岳贤侄迁往汤阴县,有何不可?”众人齐声道:“此论甚妙!我们竟都迁去就是。”岳大爷道:“这个如何使得?老叔伯大家资,又有许多人口,为了小侄都要迁往汤阴居住,也不是轻易的事,还求斟酌。”众员外道:“我等心意相同,主意已定,鹏举不必多言。”岳大爷只得回家,与母亲说知众员外要迁居之事。岳安人道:“且等我再去与各位院君商议。”牛皋道:“不相干,我自要同大哥去的!”安人道:“贤侄母子既在此间,自然同去。” 次日,岳大爷别了母亲,备马进城来见岳父,到得县前下马进去。门吏连忙通报,县主吩咐一声:“请进!”就有旁边门吏慌忙出来,将岳大爷接入后堂。见礼已毕,李公命坐吃茶,便问往相州去考试诸事。岳大爷将到了汤阴县如何禀见县尊,中军如何索贿,如何比试,直到“刘公着徐县主查明小婿旧时基业,捐银起造房屋,命小婿迁居故土。皆岳父大人提携恩德,今日特来拜谢。”李县主道:“难得刘公如此思义,贤婿重归祖业,乃是大事。但我有一句话,你可速速回去与令堂说知。”岳大爷唯唯听命,有分教:金屋笙歌偕卜凤,洞房花烛喜乘龙。毕竟李县主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岳飞完姻归故土 洪先纠盗劫行装 第九回 元帅府岳鹏举谈兵 招商店宗留守赐宴 第十回 大相国寺闲听评话 小校场中私抢状元 第十一回 周三畏遵训赠宝剑 宗留守立誓取真才 第十二回 夺状元枪挑小梁王 反武场放走岳鹏举 第十三回 昭丰镇王贵染病 牟驼冈宗泽踹营 第十四回 岳飞破贼酬知己 施全剪径遇良朋 第十五回 金兀术兴兵入寇 陆子敬设计御敌 第十六回 下假书哈迷蚩割鼻 破潞安陆节度尽忠 第十七回 梁夫人炮炸失两狼 张叔夜假降保河间 第十八回 金兀术冰冻渡黄河 张邦昌奸谋倾社稷 第十九回 李侍郎拼命骂番王 崔总兵进衣传血诏 第二十回 金营神鸟引真主 夹江泥马渡康王 第二十一回 宋高宗金陵即帝位 岳鹏举划地绝交情 第二十二回 结义盟王佐假名 刺精忠岳母训子 第二十三回 胡先奉令探功绩 岳飞设计败金兵 第二十四回 释番将刘豫降金 献玉玺邦昌拜相 第二十五回 王横断桥霸渡口 邦昌假诏害忠良 第二十六回 刘豫恃宠张珠盖 曹荣降贼献黄河 第二十七回 岳飞大战爱华山 阮良水底擒兀术 第二十八回 岳元帅调兵剿寇 牛统制巡湖被擒 第二十九回 岳元帅单身探贼 耿明达兄弟投诚 第三十回 破兵船岳飞定计 袭洞庭杨虎归降 第三十一回 穿梭镖明收虎将 苦肉计暗取康郎 第三十二回 牛皋酒醉破番兵 金节梦虎谐婚匹 第三十三回 刘鲁王纵子行凶 孟邦杰逃灾遇友 第三十四回 掘陷坑吉青被获 认兄弟张用献关 第三十五回 九宫山解粮遇盗 樊家庄争鹿招亲 第三十六回 何元庆两番被获 金兀术五路进兵 第三十七回 五通神显灵航大海 宋康王被困牛头山 第三十八回 解军粮英雄归宋室 下战书福将进金营 第三十九回 祭帅旗奸臣代畜 挑华车勇士遭殃 第四十回 杀番兵岳云保家属 赠赤兔关铃结义兄 第四十一回 巩家庄岳云聘妇 牛头山张宪救主 诗曰:从来好事岂人谋,女貌郎才自好逑。千里良缘成佳耦,两心相得愿相酬。 却说岳公子跌落陷坑,两边伸出几把挠钩来捉公子。公子大吼了一声,那匹马就猛然一纵,跳出陷坑。公子舞动双锤,将挠钩打开,拍马便走。列位看官,你道这班响马是谁?原来是刘豫第二个儿子刘猊,因打围逃出,在此落草。当日正坐在冈子上看那两边小喽罗张网,恰遇着岳公子跌入陷坑又被他逃脱,见了那匹赤兔马好不可爱,就上马提刀,带领喽罗赶将上来。 那岳公子离脱了山冈,一路而来。看看天色晚将下来,无处歇宿。又走了一程,望见一座大庄院,公子把马加上一鞭,赶到庄前,已是黄昏时分了。庄丁正出来关门,公子下马,向庄丁道:“我是过路的,因错过了宿头,欲求借宿一宵,望大哥方便!”庄丁道:“我家员外极是好说话的,但是此时已经安寝,不便通报。只好就在这旁边小房里将就暂歇,可好?但是没有铺盖。”公子道:“不妨!略坐坐,天明就行。只是这匹马怎么处?”庄丁道:“小客人,我家后头也有牲口,待我取些料来喂他就是。”公子再三称谢不尽。当时公子就在小房内坐下,细细的请问庄丁。庄丁诉说:“这里是叫做巩家庄,主人巩致十分好客,小客人若早来时,必定相待,如今有屈了!”公子道声:“不敢!多蒙相留,已是极承盛意的了。”按下岳公子在巩家庄借寓。 且说那刘猊看上了岳公子的赤兔马,领着喽罗一路追来,不见了公子。看看天色已晚,便问道:“前面是那里了?”喽罗禀道:“是巩家庄了。”刘猊想道:“我久有此心,要抢他的女儿做个押寨夫人。如今顺便,不如打进庄去。”吩咐喽罗:“与我打进庄去!”当时庄丁忙报知庄主。庄主慌忙聚集庄丁,出庄与刘猊抵敌,那庄丁那能抵挡得住。正在危急,早惊动了耳房中的岳公子,手抡双锤,走将出来,大喝道:“强盗往那里走?”举锤就打!刘猊不曾提防,被公子这一锤,早已打死。众喽罗见头目已死,只得四散逃走。公子追上来,打死五六个喽罗。那庄主巩致上前接着,同进庄来。 到了堂上坐定,巩致道:“这位恩公,救我一门性命,望乞留名,他日好补报。”公子道:“我乃岳元帅的长子岳云便是。”巩致听见,连称:“失敬!”吩咐家人忙备酒席相待,一面吩咐把那强盗的尸首收拾。那里边安人,偷看公子相貌非常,着人来请员外进去,说道:“我看这公子年纪尚幼,必定未有亲事。我意欲招他为婚,你道如何?”巩致道:“我出去将言语探他,便知分晓。”员外出来,对岳云道:“老妻说,若不是公子相救,一门性命难保,只是无可报恩。我夫妻只生一女,年方一十四岁,要送与公子成亲,万勿推却!”岳云道:“婚姻大事,必须禀告父母,方敢应允。”员外道:“只要公子一件信物为定。待禀过令尊令堂,然后迎娶何如?”公子便在身边取出那十二文金太平钱来,奉上道:“此乃祖母与我小时带着压惊之物,即将此钱为定。日后太平时,再来迎娶便了。”员外收了金钱,当晚请进书房安歇了。至次日,公子别了员外,往牛头山而去,不提。 再说牛皋在山上,这一日乃是八月十五日,牛皋坐在帐中,回头见汤怀在旁,牛皋道:“汤二哥,我从今不哭了。”汤怀道:“贤弟不哭了,我就去回复元帅。”牛皋道:“二哥请便。”汤怀就辞了出来。牛皋吩咐家将收拾酒饭,今晚去做碗羹饭。牛皋叫几声:“兄弟啊,兄弟!”叫不答应,又大哭起来,哭个不止,一交竟晕倒在坟前了。 这日岳元帅同张保出来探看番营,直看到兀术营前,元帅道:“这许多番兵,怎保得主公下山?恐一朝粮尽,如何是好!”又看到西南上去,只见一派杀气迷天,元帅想道:“前日高宠死在番营,不知何物埋伏在彼。”看了一番,回转营中,身体有些不遂,走进后营,命张保:“你去各营要路口子上,叫他们今夜用心看守。”张保领命前去,吩咐各处守山将校,俱要用心保守,不提。 又说朝廷在玉虚宫内,正值中秋佳节,只有李纲在旁,面前摆着水酒素菜。天子道:“老卿家!想朕如此命苦,前被番人带往他国,幸亏崔卿传递血诏,逃过夹江,在金陵即位。又遭番兵追迫,若不亏五显灵宫,怎能到得此地!不知几时方享太平也!”说罢,不觉流下泪来。李太师见天子悲伤,便奏道:“陛下还算恭喜的。苦了二位老主公,在北国坐并观天,吃的是牛肉,饮的是酪浆,也要挨日子过去哩!”那高宗听见太师说着那二帝,放声大哭起来。李纲再三劝不住,只得道:“陛下!古人道得好,人生几见月当头?值此中秋佳节,且看看月色,以散问怀如何?”天子道:“如此,老卿家同去更妙。” 李纲只得命内侍备了两匹马,保了高宗出玉虚宫来。到了灵官殿前,早有统制陶进等上来接驾道:“万岁爷何往?”天子道:“朕要下山看月色解闷。”陶进道:“臣奉将令守在此处,万岁爷若下山看月,元帅定要加臣之罪!”天子道:“不妨!若是元帅知道罪你,孤当与你说情。”陶进等只得送高宗、太师出了口子,往荷叶岭而来。有诸葛英等亦跪下阻挡。高宗道:“诸事孤家自有主意,决不妨事。”诸葛英无奈,只得放开挡木说道:“太师爷,要保万岁速回,不可久留!”李太师点头应允。君臣二人走马下山,太师道:“陛下正好在这里看观番营。”高宗勒马观看营头。 岂知那番营中兀术看见月明如昼,遂同了军师出营来看月色,也到山下偷看此山何处可以上去得。正在指指点点,抬头观看,只听得上边有人说话响。兀术忙躲在黑影之中细听,原来是康王的声音,便对军师道:“上面乃是康王,待某家悄悄上去捉他。你可速回营去,发大兵来抢山。”哈迷蚩领命而去!那高宗正在山上骂那兀术,兀术已悄悄走马上山来,大叫道:“王儿休要破口伤人,某家来也!”高宗、李纲听见了,吓得魂魄俱消,忙忙转马便跑,兀术随后追赶。那诸葛英等上边瞧见,连忙上前挡住兀术。又有小校急往元帅帐前击起鼓来,报说道:“不好了!圣驾私行荷叶岭下,兀术已赶上山来了!” 元帅大惊,忙唤备马。张保道:“张公子已骑了元帅的马去救驾了。”慌得元帅就步行出帐。不道那张宪因心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元帅的马骑上去,泼喇喇跑下山来。看见诸葛英等俱被兀术战败,正在危急,张宪拍马上来,只一枪望兀术面上刺来。兀术叫声:“不好!”把头一侧,那一枪把他一只耳朵挑开。兀术惊慌,转马败下山来,张宪追赶下来。再说岳元帅出营不多路,正遇着高宗,便道:“陛下受惊了!”又道:“老太师,你是朝廷手足,如何保陛下身入重地?此乃太师之过!”李纲道:“此我之罪也!”元帅请天子回转玉虚宫,不表。 再说张宪追赶那兀术,紧紧不放。兀术进了营盘,张宪踹进去,远者枪挑,近者鞭打,番将那里敌得住,直追得兀术往后营逃去!那张宪追杀了一会,直到二鼓时分,方转牛头山来报功,不提。 却说牛皋睡倒在高宠坟上,忽听见耳边叫一声:“牛大哥,快起身去立功!”牛皋忽然惊醒,蒙蒙肋盼起来,上马提锏,冲下山来。那些守山战将只道元帅令他下山的,故不通报。这牛皋杀进番营,小番报与兀术。兀术大怒道:“牛皋也来欺我?”遂起身上马,来战牛皋,牛皋一见心慌,又听见耳边叫声:“牛大哥,小弟在此帮你!”牛皋放心,勾开兀术的斧,一锏打来。兀术躲避不及,早被打中肩膀,回马败走。那些众番兵围将拢来,牛皋杀得两臂酸疼,汗如雨下。看看有些招架不住了,便高声叫道:“高兄弟!你再来助我一助!”众番兵听见笑道:“牛皋在那里说鬼话了,我们一齐上前去拿他。”这一来,顿把牛皋困住了。不说牛皋被困在番营,存亡未卜。 再讲岳云来至牛头山,望见番营连扎十数里。岳云道:“妙啊!还有这许多番兵在此,待我进去杀他一个干净。”便拍马摇锤,大喝一声:“岳云公子来踹营了!”举锤便打,番兵难以招架。小番急忙报与兀术。凡术大怒,提斧上马,来与岳云交战。兀术喝声:“看斧!”一斧砍来。岳公子左手架开斧,右手举锤,照兀术面门一锤打来。兀术见锤打来,向后一退,那锤在他肚皮上一刮,兀术几乎落马,痛不可当,拍马往旁侧而走。公子也不来赶,只是打进番营来,如入无人之境,打得尸如山积,血流成川。打至前面,但见番兵正围住牛皋在那里厮杀。岳云手起锤落,打散番兵。牛皋看见,也不认得,举锏乱打。倒是公子高叫道:“牛叔父,不要动手!侄儿岳云在此!”牛皋方才定了,却问道:“你为何到此?”就同了岳云杀出番营,回山而去。 却说兀术这一夜吃了三次亏,本营中又被岳云打杀多少兵将,只得吩咐众将重整营头,收拾尸首,不提。 岳元帅在帐中聚集众将商议,只听得传宣官禀道:“牛将军在外候令。”岳爷道:“令他进来。”牛皋进来跪下,禀道:“小将缴令。”元帅道:“你缴的是何令?”牛皋一想道:“我在高兄弟坟上睡着,不知怎样下山,杀进番营,得遇公子同归。并非差遣,有何令缴?”忙忙改口道:“小将因知侄儿杀到番营,故此下山救了侄儿上来,现在营门候令。”岳元帅方才得知是牛皋杀进番营大战而来,便道:“将军请起。”牛皋站立旁边。元帅传令叫岳云进来,公子领令来见父亲,跪下叩头。元帅忙叫他起来,令与众位叔父见过了礼,然后问道:“你不在家中读书用功,却到此为何?”岳云便将番将来捉家属、当即杀退之事禀知。岳元帅又问他一路上来的事。公子又将错走山东、相会关铃、打死刘猊、聘定巩氏之言,―一禀上。岳爷吩咐岳云在后营安歇。 到了次日,元帅升帐,众将参见已毕,站立两旁。元帅叫张保与公子收拾马匹,端正干粮,张保领令。元帅叫岳云听令:“为父的令你往金门镇傅总兵那边下文书,叫他即刻发兵调将来破番兵,保圣驾回金陵。此乃要紧之事,限你日期,须得要小心前去!”公子领令,接了文书,辞父出营。张保将文书包好,送与公子藏了。坐上赤兔马,手抡双银锤,下荷叶岭而来。心中想道:“我有要紧之事,须从粘罕营中杀出,方是正路。”主意已定,便催马到粘罕营前,手摆双锤,大喝道:“小将军来踹营了!”举锤便打,杀进番营。正是:矢石敢当先,生死全不惧。破虏在反掌,方显英雄气。未知岳公子冲进番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打碎免战牌岳公子犯今 挑死大王子韩彦直冲营 诗曰:年少英雄胆气豪,腰悬橐囗臂乌号。冲锋独斩单于首,腥血淋漓污宝刀。 话说岳云拍马下山,一直冲至粘罕营前,大喝一声:“小将军来踹营了!”摆动那双锤,犹如雪花乱舞,打进番营。小番慌忙报知粘罕,粘罕闻报,即提着生铜棍,腰系流星锤,上马来迎敌,正遇着公子,喝声:“小南蛮慢来!”捺下生铜棍,举起流星锤,一锤打去。岳云看得亲切,左手烂银锤当的一架,锤碰锤,真似流星赶月;右手一锤,正中粘罕左臂。粘罕叫声:“啊唷,不好!”负着痛,回马便走。公子也不去追赶,杀出番营,竟奔金门镇而来! 不一日,到了傅总兵衙门,旗牌通报进去。总兵即请公子到内堂相见,公子送过文书,总兵看了,便道:“屈留公子明日起身,待本镇一面各处调兵遣将,即日来保驾便了。”当夜无话。 到了次日早堂,傅总兵先送公子起身,随即往校场整点人马。忽听见营门外喧嚷,军士禀道:“外面有一花子要进来观看,小的们拦他,他就乱打,故此喧嚷。”傅爷道:“拿他进来!”众军士将花子拿进跪下。傅光低头观看,见他生得身材长大,相貌凶恶,便问:“你为何在营外嚷闹?”花子道:“小的怎敢嚷闹,指望进来看看老爷定那个做先锋。军士不许小人进来,故此争论。”傅爷道:“你既然要进来看,必定也有些力气。”花子道:“力气却有些。”傅爷又问:“你既有些力气,可会些武艺么?”花子道:“武艺也略知一二。”傅爷就吩咐左右:“取我的大刀来与他使。”花子接刀在手,舞动如飞,刀法精通。傅爷看了,想道:“我这口大刀有五十余斤,他使动如风,却也好力气!”那花子把刀舞完道:“小人舞刀已完。”傅爷大喜,问道:“你叫甚名字?”那人道:“小人乃是平西王狄青之后,名叫狄雷。”傅光道:“本镇看你武艺高强,就命你做个先锋。待有功之日,另行升赏。”狄雷谢了傅爷。傅爷挑选人马已毕,择日起行,到牛头山救驾,不提。 且说那粘罕几乎被岳云伤了性命,败回帐中坐定,对众将说:“岳南蛮的儿子如此厉害,想必元帅薛礼花豹已被他伤了性命。”忽有小番道:“二殿下完颜金弹子到,在营外候令。”粘罕大喜,就唤进来,同来见兀术。完颜金弹子进帐,见了各位狼主。你道那殿下是谁?乃是粘罕第二个几子,使两栖铁锤,有万夫不当之勇。金弹子道:“老王爷时常记念,为何不拿了那岳南蛮,捉了康王,早定中原?”兀术把岳飞兵将厉害、一时难擒的话说了一遍。金弹子道:“叔爷爷,今日尚早,待臣儿去拿了岳南蛮回来,再吃酒饭罢!”兀术心中暗想道:“他也不晓得岳飞兵将的厉害,且叫他去走走也好。”兀术就令殿下带兵去山前讨战。 山上军士报与元帅。元帅道:“谁敢迎敌?”牛皋应声道:“末将愿往。”元帅道:“须要小心!”牛皋上马提锏,奔下山来,大叫道:“番奴快通名来,功劳簿上好记你的名字。”金弹子道:“某乃金国二殿下完殿金弹于是也!”牛皋道:“那怕你铁弹子,也要打你做肉弹子。”举锏便打。那金弹于把锤架开锏,一连三四锤,打得牛皋两臂酸麻,抵挡不住,叫声:“好家伙,赢不得你。”转身飞奔上山来。到帐前下马,见了元帅道:“这番奴是新来的,力大锤重,末将招架不住,败回缴令,多多有罪!” 只见探子禀道:“启上元帅,番将在山下讨战,说必要元帅亲自出马,请令定夺。”岳爷道:“吓!既然如此,待本帅去看看这小番,怎生样的厉害。”就出营上马,一班众将齐齐的保了元帅,来至半山里,观看那金弹子怎生模样。但见:镔铁盔,乌云荡漾;驼皮甲,砌就尤鳞。相貌希奇,如同黑狮子摇头;身材雄壮,浑似狠狻猊摆尾。双锤舞动,错认李元霸重生;匹马咆哮,却象黑麒麟出现。真个是:番邦产就丧门煞,中国初来白虎神。那金弹子在山下,手抡双锤,大声喊叫。元帅道:“那位将军去会战?”只见余化龙道:“待末将去拿他。”元帅道:“须要小心!”余化龙一马冲下山来。金弹子道:“来的南蛮是谁?”余化龙答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余化龙是也!”金弹子道:“不要走,照锤罢!”举锤便打,两马相交,战有十数个回合。余化龙战不过,只得败上山去。当时恼了董先,大怒道:“看末将去拿他!”拍马持铲,飞跑下山来,与金弹子相对。两边各通姓名,拍开战马,锤铲相交,斗有七八个回合,董先也招架不住,把铲虚摆一摆,飞马败上山去。旁边恼了何元庆,大怒道:“待末将去擒这小番来!”催开战马,提着斗大双锤,一马冲下山来。金弹子看见,大喝道:“来将通名!”何元庆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何元庆便是。特来拿你这小番,不要走,照老爷的锤罢!”金弹子想着:“这个南蛮也是用锤的,与我一般兵器,试他一试看。”举锤相迎。锤来锤架,锤打锤当。但见:战鼓齐鸣,三军呐喊。两马如游龙戏水,四锤似霹雳轰山。 金弹子,拼命冲锋图社稷;何元庆,舍身苦战定华夷。宋朝将士,囗支支咬碎日中牙;金国平章,光油油睁圆眉下眼。你看那两员勇将,扬尘播土风云变;这时节一对英雄,搅海翻江华岳摇。直个是:将遇良材无胜败,棋逢敌手怎输赢?二人大战有二十余个回合,何元庆力怯,抵挡不住,只得往山上败走。番兵报与兀术。兀术大喜,心中想道:“这个王儿连败南蛮,不要力怯了,待他明日再战罢!”传令鸣金收兵。金弹子来至营前下马,进了牛皮帐,来见兀术道:“臣儿正要拿岳南蛮,王叔为何收兵?”兀术道:“恐王侄一路远来,鞍马劳顿,故令王侄回营安歇,明日再去拿他未迟。”金弹子谢了恩,兀术就留他饮酒。酒席之间,说起小南蛮岳云骁勇非常,金弹子道:“明日臣儿出阵去,决要拿他。” 再说岳元帅回营,传令各山口子上用心把守:“如今番营内有了这个小番奴,恐他上山来劫寨。”到了次日,兀术命金弹子带兵至山前讨战。守山军士报与元帅。元帅命张宪领令下山,与金弹子会战。金弹子叫道:“来将通名!”张宪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小将军张宪。奉元帅将令,特来拿你,不要走!”把手中枪一起,望心窝里便刺。金弹子举锤相迎,心中想道:“怪不得四王叔说这些南蛮了得,我须要用心与他战。”把锤一举打来。张宪挺枪来迎。一个枪刺去,如大蟒翻江;一个锤打来,如猛虎离山。那张宪的枪十分厉害,这殿下的锤盖世无双。二人在山下大战有四十余合,张宪看看力怯,只得败回山上,来见元帅。元帅无奈,令将“免战牌”挂出。金弹子不准免战,只是喊骂,岳爷只得连挂七道“免战牌”。兀术闻报,差小番请殿下回营。金弹子进帐见了兀术,把战败张宪之事说了一遍。兀术大喜道:“只要拿了这小南蛮,就好抢山了。”次日,兀术又同金弹子去看“铁华车”,真个是十分欢喜。且按下慢表。 再说岳云往金门镇转来,将近番营,推开战马,摆着双锤,打进粘罕营中,撞着锤的就没命,旁若无人。这公子左冲右突,那番兵东躲西逃,直杀透番营,来至半山之中,忽见挂着七道“免战牌”,暗想道:“这也奇了!吾进出皆无勇将抵挡,怎么将‘免战牌’高挂?想是那怕事的瞒了爹爹,偷挂在此的,岂不辱没了我岳家的体面!”当下大怒,把牌都打得粉碎!元帅正坐帐中纳闷,忽见传宣来报道:“公子候令。”岳爷道:“令进来。”岳云进帐跪下道:“孩儿奉令到金门镇,见过傅总兵,有本章请圣上之安,即日起兵来也。”元帅接了本章。岳云禀道:“孩儿上山时,见挂着七面‘免战牌’,不知是何人瞒着爹爹,坏我岳家体面,孩儿已经打碎。望爹爹查出挂牌之人,以正军法。”元帅大喝道:“好逆子!吾令行天下,谁敢不遵!这牌是我军令所挂,你敢打碎,违吾军令!”叫左右:“绑去砍了!”众将一齐上前道:“公子年轻性急,故犯此令,求元帅恕他初次。”元帅道:“众位将军,我自己的儿子尚不能正法,怎能服百万之众?”众将不语。 牛皋道:“末将有一言告禀。”元帅道:“将军有何言语?”牛皋道:“元帅挂‘免战牌’,原为那金弹子骁勇,无人敌得他过耳。公子年轻,不知军法,故将牌打碎。若将公子斩首,一则失了父子之情;二则兀术未擒,先斩大将,于军不利;三来若使外人晓得是打碎了‘免战牌’,杀了儿子,岂不被他们笑话!不苦令公子开兵,与金弹于交战,若然得胜回来,将功折罪;若杀败了,再正军法未迟。”岳爷道:“你肯保他么?”牛皋道:“未将愿保。”元帅道:“写保状来!”牛皋道:“我是不会写的,烦汤怀哥代写罢了。”汤怀就替他写了保状。牛皋自己画了花押,送与元帅。元帅收了保状,吩咐放了岳云的绑,就令牛皋带领岳云去对敌。 牛皋领令出来,只见探了进营报事。牛皋忙问:“你报何事?”探子说道:“有完颜金弹子讨战,要去报上元帅。”牛皋道:“如此你去报罢。”牛皋道:“侄儿,我教你一个法儿,今日与金弹子交战,若得胜了,不必说;倘若输了,你竟打出番营,逃回家去见太太,自然无事了。”岳云点头称谢。叔侄一齐上马,来山同前。岳云一马冲下山来,金弹子大喝道,“来将通名!”公子道:“我乃岳元帅公子岳云是也。”金弹子道:“某家正要擒你,不要走!”举锤便打,岳云提锤便迎。一个烂银锤摆动,银光遍体;一个浑铁锤舞起,黑气迷空。二人战有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岳云暗想:“怪不得爹爹挂了‘免战牌’,这小番果然厉害!”又战到八十余合,渐渐招架不住。牛皋看见,心中着了急,大叫一声:“我侄儿不要放走了他!”那金弹子只道是后边兀术叫他,回头观看,早被公子一锤打中肩膀,翻身落马。岳云拔剑上前取了首级,回山来见元帅缴令。岳爷就赦了岳云,令将首级在营前号令。 那边番将,只抢得一个没头尸首回营。众王子见了,俱各放声大哭。兀术命雕匠雕个木人头凑上,用棺木成殓,差人送回本国去了。兀术对军师哈迷蚩道:‘军师!倘若宋朝各处兵马齐到,怎生迎敌!”军师道:“臣已计穷力尽,只好整兵与他决一死战。”兀术嘿然不语,在营纳闷。且按下慢表。 如今要说到那韩世忠与夫人梁氏,公子韩尚德、韩彦直,在汝南征服了曹成、曹亮、贺武、解云等,收了降兵十万,由水路开船下来。到了汉阳,将兵船泊住。那汉阳离牛头山,只有五六十里地面。韩元师与夫人商议,欲往牛头山保驾,梁夫人道:“相公何不先差人上山,报知岳元帅,奏闻天子?若要我们保驾,便发兵前去;若叫我们屯扎他处,便下营屯扎,何如?”韩爷道:“夫人之言,甚为有理。”就写了本章,并写了一封书,封好停当,便问:“谁敢上牛头山去走一遭?”当有二公子韩彦直,年方一十六岁,使一杆虎头枪,勇不可当,遂上前领差说:“孩儿愿去。”元帅便将本章、书信交与公子,吩咐:“到岳爷跟前,须要小心相见。”公子领令上岸,坐马望牛头山来。 行有二十余里,只见一员将官败奔下来。看见了公子,便叫声:“小哥!快些转去,后面有番兵杀来了!”韩公子笑了一笑,尚未开言,那粘罕已到跟前。公子把枪一摇,当心就刺;粘罕举棍一架,觉得沉重。被公子耍耍耍一连几枪,粘罕招架不住,正要逃走,被公子大喝一声,只一枪挑下马来,取了首级。那位将官下马来,走至公子马前,深深打了一躬道:“多蒙小将军救了我性命!请问贵姓大名?”公子道:“小将还未曾请教得老将军尊姓大名,因何被他赶来?”那位将官道:“我乃藕塘关总兵,姓金名节。奉岳元帅将令,来此保驾。到了番营门首,遇着这番将,不肯放我过去。战他不过,逃败下来。幸得遇见将军,不然性命休矣!”公子听了连忙下马道:“原来是总爷,多多有罪了!”金总兵道:“将军何出此言!幸乞通名。”公子道:“家爷乃两狼关元帅,家母都督府梁夫人,末将排行第二,唤名韩彦直的便是。奉令上牛头山去见岳元帅,不想得遇总爷。”金节道:“原来是韩公子,失敬了!本镇被金兵杀败,无颜去朝见天子。有请安本章一道,并有家信一封与舍亲牛皋的,拜烦公子带去,本镇且扎营在此候旨,未知允否?”公子道:“顺便之事,有何不可?”金节遂将本章、家信交与公子。公子藏在身边,把粘罕的首级挂在腰间,又对金节道:“番奴这匹马甚好,总爷何不收为坐骑?”金爷道:“正有此意。”遂将坐骑换了。二人一同行至三叉路口,金节道:“前面将近牛头山了,俱有番营扎住,请公子小心过去!”二人分别。金节自远远扎住营盘候旨,不提。单说韩二公子却一马冲进番营。有诗曰:跃马扬威立大功,一朝疾扫虏尘空。封侯万里男儿志,愿取天山早挂弓。不知韩公子过得番营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送客将军双结义 赠囊和尚泄天机 诗曰:猛听金营茄鼓鸣,勤王小将显威名。冲锋直进浑无敌,虎窟龙潭掉臂行。 却说那韩公子一马冲进金营,大喝一声:“两狼关韩元帅的二公子来踹营了!”摇动手中银杆虎头枪,犹如飞雷掣电一般,谁人档得住?竟被他杀出番营,上牛头山而去。小番忙去报知太子道:“不好了!又来了一个小南蛮,把大狼主伤了!冲破营盘,上山去了。”兀术听了,又惊又苦。一面差人打探,一面去收拾粘罕尸首,不提。 再说韩公子到了荷叶岭边,口子上守山军土问明放进,来至大营前,军士进帐禀知岳元帅。元帅吩咐:“请进来!”军士答应一声,出来传令:“请公子进见。公子来到帐中,行礼毕,便道:‘小将奉家父之命,来见元帅,有本章请圣上龙安。适在路上遇见粘罕追直藕塘关总兵金节,被小将挑死,将首级呈验。金总兵离此二十裹扎营候旨,带有问安本章并牛将军家信呈上。”岳元帅大喜道:“令尊平贼有功,公子又得此大功。请同本帅去见天子候旨。”随即引了公子来到玉虚宫,朝见高宗,将两道本章呈上,又将韩公子挑死金国粘罕奏闻。高宗便问李纲:“应当作何封赐?”李纲奏道:“韩世忠虽失了两狼关,今讨曹成有功,可复还原职。韩尚德、韩彦直俱封为平虏将军,命他引本部人马去复取金陵,候圣驾还朝,另加升赏。”高宗依奏,传旨下来。岳元帅同韩公子谢恩,辞驾出宫。回至营前下马,公子即辞别了岳爷要回去。岳爷道:“本欲相留几比奈有君命,不好相强。”随叫:“岳云何在?”岳云转将出来应声:“孩儿有!”岳爷道:“可送韩公子出番营去。”岳云领令,遂同韩公子并马下山。 将近番营,韩公子道:“请公子回山罢。”岳云道:“家父命小弟送出番营,岂敢有违!”韩公子再三推让,岳公子决意要送,便道:“待小弟在前打开番兵,送兄出去。”就把双锤一摆,大喝一声:“快些让路,待小爷送客!”那些番兵见是打死金弹子的小将军,人人胆战,个个心惊,一声呐喊,俱向两旁闪开。略略近些的,一锤一个,不是碎了头,就是折了背,谁敢上前,一直杀出大营。韩彦直心中暗想道:“果然厉害,名不虚传!我何不也送他转去,也显显我的威名?”遂向岳云道:“蒙兄送出番营,小弟再无不送转去之理。”岳公子再三不肯,韩公子立意要送。岳云道:“既承美意,只得从命。”韩公子复身向前拍马冲进,逢人便挑,如入无人之境。番兵已是被他杀怕了的,口中呐喊,却已四散分开,近前的就没了命。二位公子冲透营盘,来至山下。韩公子道:“请兄回山罢。”岳云道:“既承兄送转来,自然再送兄出去。”韩公子再四推辞,岳云那里肯。复回马向前,韩公子在后,两个又杀入番营。那些番兵被他二人送出送进,不知杀伤了多少,一个个胆战心惊,让开大路。二人冲出了番营,韩公子再要送回。岳云道:“何必如此送出送进,送到何时是了?难得我二人意气相投,小弟欲与兄结为兄弟,不知尊意若何?”韩公子道:“小弟亦有此心,但是高攀不起。”岳云道:“何出此言!”二人遂向树林中去,下马来,撮土为香,对天八拜。韩公子年长为兄,岳公子为弟。二人遂上马分手。有诗曰:金兰结契两心同,豪杰相逢意气通。险阻不辞劳送别,二难济美大家风。 岳云独自一个再杀进番营,回荷叶岭来。那番兵被二人杀得害怕,况因粘罕被韩公子挑死,众王子俱在兀术帐中悲苦,命匠人雕刻木头,配合成殓端正,差人送回本国。忙忙碌碌,所以无人阻挡,由他二人进出。那岳云上山,将送韩公子结义之事禀知元帅。元帅亦甚欢喜。且按下慢表。 再说韩公子回至汉阳,上船来见父亲,禀道:“圣上复了爹爹、母亲之职。令我们兄弟领兵复取金陵,不必往牛头山去。”又把与岳云结拜之事禀知元帅夫人。遂命兵船望金陵进发。 一日,有探子来报:“留守宗方杀破杜充、曹荣两个,威镇金陵,特来报知。”元帅问梁夫人道:“如今待怎么处?”夫人道:“我们且将大小战船在狼福山扎住,以扼兀术之路。闻得金山上有个道行高僧,法名道悦,能知过去未来。我们何不去问他一声,以卜休咎?”元帅道:“夫人之言,甚是有理。”送备了香烛礼物,上金山来。进了寺门,到大殿行过了香,然后来到方丈参见道悦禅师。禅师接进见礼毕,元uwt明了来意道:“不知后事如何,幸乞禅师指示!”道悦道:“贫僧有一锦囊,内有一渴,元帅带去观看,自有效验。”元帅领了锦囊,辞别长老,下船来。将锦囊拆开,与夫人一同观看,只见上边写道:“老”龙潭内起波涛,“鹳”教一品立当朝。“河”虑金人拿不住,“走”马当先问路遥。韩元帅笑道:“这和尚空有虚名,谁知全无学问。怎么一首偈语,都写了别字?”梁夫人也好生不然。韩元帅就传令各战船齐往狼福山下,扎成水寨。差人往金陵打听虚实,一面差人探听牛头山消息。 且说牛头山上岳元帅,专等各路勤王兵至,准备与兀术交兵。兀术也在与众王子、众平章商议开战之事。有探事小番进帐来报道:“启上狼主,小的探得有南朝元帅张浚领兵六万,顺昌元帅刘倚领兵五万,四川副使吴�同兄弟吴�统兵三万,定海总兵胡章,象山总兵龚相,藕塘关总兵金节,九江总兵杨沂中,湖口总兵谢昆,各处人马共有三十余万。俱离此不远,四面安营,特来报知。”兀术闻报,遂传令点四位元帅向东西南北四路,探听那一方可以行走。那四位元帅领令前去。不多时一齐回来,进帐来禀道:“四面俱有重兵,只有正北一条大路可以行走。”兀术就传令晓谕前后左右中五营兵将知悉:“若与南蛮交战,胜则前进,倘不能取胜,只望正北退兵。”谁知探路的,只探得四十余里就转来了,不曾到五十里外。故此一句话,断送了六七十万人马的性命。 却说岳元帅请天子离了玉虚宫,到灵宫殿前,与众位大臣都坐在马上。传令施放大炮,连声不绝。那些各处总兵、节度听见炮响。各各准备领兵杀来夹攻。兀术传齐各位王子、众平章、众元帅、一众番将,俱各领兵上马,传下令来:“今日拚了命,与岳南蛮决一死战,擒了康王,以图中原。”这里岳元帅传下令来,命何元庆、余化龙、张显、岳云、董先、张宪、汤怀、牛皋等为首,带领众将,一齐放炮,呐喊踹入番营。那些各路总兵、节度,听得炮声,四面八方杀将拢来。但见: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飞霹雳。人如猛虎离山,马似游龙出水。刀枪齐举,剑戟纵横。迎着刀,连肩搭背;逢着枪,头断身开。挡着剑,喉穿气绝;中着戟,腹破流红。人撞人,自相践踏;马碰马,遍地尸横。带箭儿郎,呼兄唤弟;伤残军士,觅子寻爷。直杀得;天昏地暗无光彩,鬼哭神号黑雾迷!这场大战真个是天摇地动,日色无光。杀得那些番兵人尸堆满地,马死遍尘埃。岳元帅带领这一班猛将逢人便杀,遇将就擒。摆动这杆沥泉枪,浑如蛟龙搅海,巨蟒翻身。那些众番将番兵见了岳爷,就是追魂使者、了命阎君,一个个抱头鼠窜,口中只叫:“走,走,走!岳爷爷来了!”岳爷望见南朝元帅张浚、顺昌元帅刘椅的旗号,遂令军士请来相见。张、刘二位元帅在马上见了岳元帅,岳元帅叫道:“二位元帅!今日本帅将圣上并众大臣交与二位元帅,速速保驾回京。本帅好去追赶金兵。”遂辞了天子,带了张保、王横,催兵掩杀。从辰时直杀到半夜,杀得番兵抛旗弃甲,四散败走,众将各各在后追赶。 单讲岳爷追着兀术,连日连夜,直赶到金门镇相近,有傅光的先锋狄雷在此截杀番兵。众番兵无处逃命,被狄雷杀伤大半。岳爷刚到跟前,狄雷不分皂白,举起锤望岳爷便打。一连儿锤,岳元帅连忙招架,觉得沉重,便大喝道:“你是何人,敢挡本帅去路?”狄雷听了,细细一认,晓得是岳元帅,心中惊慌,惧罪而逃。岳爷只是紧紧追赶兀术。兀术只顾望北逃去,看看来到江口,只听得众番兵一片声叫苦。原来一派大江,并无船只可渡,后面追兵又近,吓得兀术浑身发抖,仰天大叫:“天亡我也!某家自进中原以来,未有如此之败!今前有大江,后有追兵,如之奈何!”正在危急,那军师哈迷蚩用手一指道:“主公且慢惊慌!看这江中不是有船来么?”兀术定睛一看,却是金兵旗号。原来是杜充、曹荣的战船,因被宗方杀败,故此驾船逃走。军师大叫:“快来救主!”那船上见是番兵,如飞拢岸。兀术与军师、众平章等一齐争下船来。船少人多,那里装得尽?看见岳元帅追兵已近,慌忙开去。落后番兵无船可渡,岳元帅追至江口,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可怜这些番兵啼啼哭哭,望江中乱跳,淹死无数。兀术望见,掩面流泪,好不苦楚!后人读史至此,有诗吊之曰:百万金兵将袅雄,牛头山下团高宗。本期稳取中华地,谁料勤王有岳公! 且说那岳爷兵马到了汉阳江口,安下营寨。差人找寻船只,欲渡江去追拿兀术,忽听得营门口齐声喊冤。岳爷便问:“何人喊冤?”早有传宣来到外边查问明白,进来禀道:“是七八个船户,因临安通判万俟�、同知罗汝楫解送粮草至此,私将粮草运回家中,反要船户赔补,为此众船户在营前喊冤。”元帅吩咐:“将万俟�、罗汝楫二人抓进来。”两旁军士答应一声,即将二人一把一个抓进帐来跪下。岳爷喝道:“尔等既然解粮到此,何不缴令?”二人道:“因番兵围困牛头山,只得在此伺候。船户人多,将粮草吃尽,故此要他赔补。望元帅汗恩,公侯万代,感恩不浅!”元帅大喝一声:“绑去砍了!”两边一声吆喝,登时绳穿索绑。二人齐叫:“开恩!”旁边闪过张宪、岳云,跪下禀道:“他二人因见番兵扎营山下,不敢上山缴令,虽系偷盗粮草,理当处斩,但实系日久,情有可原,望爹爹饶他性命!”元帅道:“你且起来。”二人谢了元帅,站立一边。元帅向万俟�、罗汝楫喝道:“本当斩你二人驴头,他二人求饶,饶了你死罪,拿下去打!”军士答应一声,将二人按倒在地,每人打了四十大棍,发转临安。二人受责,谢了元帅不斩之恩,出营自回临安而去。 忽有探子进营来报道:“探得韩元帅扎营在狼福山下,阻住兀术去路,特来报知。”岳元帅想道:“这一功让了韩元帅罢!”遂唤过岳云来,吩咐道:“你可引兵三千,往天长关守住。倘兀术来时,用心擒住,不可有违!”岳云得令,带领人马,竟往天长关而去。元帅大队人马,自回潭州,不表。 且说兀术败在长江之中,有那金陵杀败的兵将、战船陆续到来,南岸上还有杀不尽的番兵逃来。兀术吩咐把船拢岸,尽数装载。看见北岸有韩元帅扎营,不能过去。兀术就吩咐将船只拢齐,查点数目,共有五六百号;计点番兵,不上四五万。兀术叹道:“某家初进中原,带有雄兵数十万,战将数百员。今日被岳南蛮杀得只剩四五万人马,又伤了大王兄与二殿下,有何面目去见父王!”说罢,痛哭起来。众平章劝道:“狼主不必悲伤,保重身体,好渡长江。” 兀术望见江北一带,战船摆列有十里远近;旗幡飘动,楼橹密布,如城墙一般。又有百十号小游船,都是六桨,行动如飞,弓箭火器乱发。那中军水营都是海鳅舰,竖定桅墙,高有二十来丈,密麻相似。两边金鼓旗号,中间插着“大元帅韩”的宝纛大旗。兀术自想:“不过五六百号战船,如何冲得他动,怎敢过去?”好生忧闷,便与军师商议。哈迷蚩道:“江北战船密布,亦不知有多少号数,须要差人去探听虚实,方好过江。”兀术道:“今晚待某家亲自去探个虚实。”哈迷蚩道:“狼主岂可深入重地!”兀术道:“不妨!某家昨日拿住个土人,问得明白。这里金山寺上,有座龙王庙最高,待某家上金山去细看南北形势,便知虚实矣。”哈迷蚩道:“即如此,必须如此如此,方保万全。”兀术依计,即时叫过小元帅何黑闼、黄柄奴二人近前,悄悄吩咐:“你二人到晚间照计而行。”二人领命,准备来探南兵。 且说那韩元帅见金兵屯扎在黄天荡,便集众将商议道:“兀术乃金邦名将,今晚必然上金山来偷看我的营寨。即令副将苏德引兵一百,埋伏于龙王庙里。你可躲在金山塔上,若望见有番兵到来,就在塔上擂起鼓来,引兵冲出,我自有接应。”苏德领令去了。又命二公子彦直道:“你也只消带领健卒一百,埋伏在龙王庙左侧,听得塔上鼓响,便引兵杀出来擒住番将,不可有误!”二公子领令去了。又命大公子尚德带领兵三百,架船埋伏南岸:“但听江中炮响,可绕出北岸,截他归路。”大公子亦引兵去了。这里端正停当。 果然那兀术到了晚间,同了军师哈迷蚩、小元帅黄柄奴三人一齐上岸,坐马悄悄到金山脚边。早有番将何黑闼已带领番兵,整备小船伺候。兀术与哈迷蚩、黄柄奴上了金山,勒马徐行。到了龙王庙前一箭之地,立定一望,但见江波浩渺,山势宠众。正待观看宋军营垒,那苏德在塔顶上望见三骑马将近龙王庙来,后面几百番兵远远随着,便喝彩道:“元帅真个料敌如神!”遂擂起鼓来。庙里这一百兵呐声喊,杀将出来。左首韩二公子听得鼓响,亦引兵杀出。兀术三人听得战鼓齐鸣,心惊胆颤。正待勒马回去,忽然韩彦直飞马大叫:“兀术往那里走?快快下马受缚!”这一声喊,早惊得三人飞马便走。不道山路高低,一将坐马失足,连人掀下。彦直举枪便刺。兀术举起金雀斧劈面砍来,救出那将,就与二公子大战。众番兵连忙下山逃走。何黑阀接应上船,飞风开去。大江中一声炮响,韩尚德放出小船来赶,已去远了。那二公子在山上与兀术战不上七八合,被二公子逼开斧,一手擒过马来,下船回营。天已大明,元帅升帐,请将俱来报功。韩元帅大喜,命将兀术推来。左右一声得令,将兀术推进来。正是:阱中俄虎何难缚,釜底穷鱼命怎逃?毕竟不知兀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梁夫人击鼓战金山 金兀术败走黄天荡 第四十五回 掘通老鹤河兀术逃生 迁都临安郡岳飞归里 第四十六回 兀术施恩养秦桧 苗傅衔怨杀王渊 第四十七回 擒叛臣虎将勤王 召良帅贤后赐旗 第四十八回 杨景梦传杀手锏 王佐计设金兰宴 第四十九回 杨钦暗献地理图 世忠计破藏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