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怨 第二章 穿越 阿孝如同宿醉般头痛欲裂。 我在哪?他们是谁?脑袋上怎么都带着黄头巾? 阿孝本想按揉下自己的太阳穴,却看到了爬满右臂黑色文字。 是《阳心诀》! 阿孝想起了刚刚自己和元泰的遭遇,看来祖传的《阳心诀》顺着张家历代先祖的真气渗入了自己的皮肤。 “大哥,你的身体……”阿孝见到,一个中年人模样的人赶到自己身边,关切的望着自己,他身后还有一个小道童,双手捧着一卷打开的黄娟卷轴,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太平要术。 阿孝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个高耸祭坛之上,坛下“天公将军”的大纛在黑云间迎风飘扬,一群头戴黄巾的人手持镰刀、铁锤和钢叉,跪倒在地。看得出,这些人刚刚经历了战火,身上还留着箭矢和兵戈划破的痕迹。 “你是?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阿孝问眼前这个人。 “大哥难道神功大成脱胎换骨了?这里是甲子年九月的广宗城啊,我是张梁!你是咱们太平教的天公将军啊!” 张梁……天公将军……甲子年…… 阿孝只觉得这个叫张梁的人在旁边太呱噪了,随手一推,竟然以一股气波将张梁震开三丈远。 然而张梁却不怒反喜,还高喊:“神功现世!”台下众人听此话,全都磕头如捣蒜,山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 “我顶你个肺!竟然穿越了!”永孝的心里猛然惊醒。 原来兄弟二人在争抢《阳心诀》时,被闪电一下子带回了东汉末年三国乱世,阿孝也阴差阳错地穿越到了黄巾军首领张角的身上! 阿孝闲来无事就喜欢读《三国演义》,上上下下读了不止五六遍。黄巾起义作为开篇的章节,每一个字他都印在心里——张梁口中的“甲子年”,正是东汉灵帝时期的光和七年。这一年二月张角起兵,九月就病死在巨鹿郡广宗县,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也在年内被皇甫嵩、朱俊等人剿灭。 眼下正是九月,看来自己穿不逢时,竟然降生在张角人生和黄巾起义的“至暗时刻”。 “大哥,皇甫嵩的先锋,冀州刺史王芬的大军已经攻进内城了!兄弟们老老少少全都上了!” 永孝登高远望,只见一群身穿黑甲的士兵手持长戟杀进城中,见人变砍,即便是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惊魂未定的阿孝只觉得身体中血气上涌,似乎有无限力量汇聚丹田,无论是妇孺啼哭还是鼙鼓峥嵘,全都一股脑冲进了自己的脑海,胸口似有一团火要炸开。 人群中,一个已经杀红眼的官军见到祭坛上的阿孝,兴奋地吼道: “诛匪首者赏万金,封关内侯!” 张梁见势不妙,也拔出长剑和涌上祭坛的官兵缠斗起来,信众们也群情激愤,高呼着“护卫天师!”挡在了自己身前。 然而在训练有素的官军面前,黄巾军不过是一群贫农和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农民的镰刀更抵不过奇兵的马刀,阿孝只能眼睁睁看着陌生的信众们在自己身前任人宰割。 顷刻间,刚刚那个带头的将军一剑将一个壮汉的首级削掉,踩着死者倒下的躯体,从人群中一跃而起,剑锋所指正是席地而坐的阿孝。就在剑尖逼近永孝身体的一刹那,身后那个捧着《太平要术》的道童赫然扑到阿孝身前,挡住了这刺向心脏的致命一击。 “天师,爹爹说你是穷人的救世主,要让弟弟妹妹们过上好日子……” 孩子的一句话让阿孝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最终累死的女人。愤怒形成的真气外溢于阿孝的周身,他攥紧了道童手中的《太平要术》,用凌厉的眼神死死盯住了眼前的敌人,只见他身上的《阳心诀》似乎与《太平要术》起了化学反应一样,散发出紫电金光。 “啊!” 阿孝的全部悲愤之气化作一声长啸直冲云霄,在那将军第二剑刺中他身体的一刹那,空中惊雷炸起,飞卷的的狂风将“黄天当立”的席卷至空中,就像解除了广宗城上空的封印符咒一样,顿时天地震颤,紧接着数道闪电如同万马奔腾直落地面。 在这天威神力面前,祭坛上的官军根本来不及逃跑,就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全部化为焦炭,那攻击阿孝的将军更是瞬间化为了齑粉。 此时汉军已经全部配备了铁制军备,这本来是官军的极大优势,此刻却成了一道催命符,助力那数道电龙在千军万马中飞旋狂舞,将数万官军席卷在地。 陷入疯狂的阿孝已经失去了意识,就像是天神降世,肆意地在大地上宣泄着自己的愤怒,给予罪人们末世的审判,甚至连城内的黄巾军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落雷的打击。 数万城外官军在亲眼见到张角“落雷”神迹后,全都已经无心恋战,高呼着“妖术!有鬼!”,狼狈地四散逃遁。 在城外中军督战的冀州刺史王芬是被誉为汉末“八厨”的名士,素来不信鬼神之说,见此情景还当是城中陷阱,一声令下命所有预备队全部投入攻城战,并通过斩杀逃兵初步止住了溃势。 但就在此时,一支头戴黄巾的人马竟然从官军背后的曲阳方向杀来。只见为首之人身骑一头大黑牛,虽然赤膊上身,但结实的肌肉却如同铁甲一般抵挡了飞来的箭矢,仰着黑牛的巨大牛角和手中长镰在王芬的中军帐内横冲直撞,身后一杆“地公将军”的大旗迎风招展,高声唱道: “雒阳朝廷百万军,竟无一人是男儿!” “是二哥从曲阳杀来了!”随着张梁一声惊呼,所有人看清,来将正是从与广宗成掎角之势的曲阳城杀来的“地公将军”张宝。 在黄巾军的前后夹击下,王芬再也无力回天,在十余骑亲兵的护卫下狼狈地向西南方向逃去,宣告着黄巾军取得了这场“广宗保卫战”的彻底胜利。 望着敌军远遁的身影,散去怒气的阿孝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疲惫地瘫坐在祭坛之上,右手紧紧抓着那个替自己挡剑的孩子。 同样在惊雷过后,阴郁的天空中雨水倾盆而下,无情地冲刷着广宗城遍地的血污,以及阿孝脸上澎湃的眼泪。 这是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痛哭。 这个孩子就和他母亲一样,明明将自己视为“生的希望”,却为了自己慷慨赴死。 而高高的祭坛下,数万教众也为了自己惨死在官军的屠刀之下。 阿孝不是这个时代的诸侯,不相信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鬼话,这些人为救自己而死,也将救天下的重任留给了自己。 这是一分期待,更是一份责任。雨水可以带走他身上的血迹和泪痕,却永远无法洗刷这份责任的重量。 “这天下,好重啊……”阿孝左手捂住了自己痛哭双眼,任凭滂沱大雨洗涤着自己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雨过天晴,阳光洒在广宗城内,胜利的欢呼声响彻每一个角落。上万名信众全部拜服在祭坛之下,口中诵念着经文,歌颂着刚刚亲眼见证的奇迹。 信众们见到,经历了大雨洗礼的教主,重新站立在了祭坛的顶端。 “反正两千年后的那边也没什么眷恋的了”阿孝心中默念着,举起右手轻轻捶了捶胸口向天默念——从今天起,张永孝死了,我将作为张角终结这个乱世了! 新生的张角释然地想着,终于站起身,向台下的信众们做了一个伟人挥手的姿势,作为他在这个时代的正式亮相。 与此同时,在距离巨鹿郡千里之外的豫州之西,颖阴县南的一个茅草庐内,重病昏迷十多天的荀泰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荀泰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皱着眉头扫视着家徒四壁的房间。 听到荀泰起身的动静,一个相貌平平、衣着朴素的女子推开了破旧的房门。 “郎君你醒了,正好把这碗药喝了……郎君!你的脸怎么了!”那女子惊吓间打翻了手中的药,急忙跑到荀泰身边,用手不住地抚摸着荀泰的脸。 荀泰对眼前陌生女子一惊一乍的表现感到十分厌恶,一把将那女子推到在地,拿起铜镜照向自己的脸…… “FUCK!我怎么到古代了!还有我张元泰怎么成了满脸黑斑的丑八怪!” 第三章 突围 胜利的祥云并没有在广宗的上空驻留太久。 张宝合兵后,原本与广宗成犄角之势的曲阳陷落,北中郎将皇甫嵩联络了北面中山郡和东面安平郡两郡士族,对广宗的黄巾本部形成了合围之势。 根据现有的情报,西进与盘桓在常山郡的张燕黑山营会师,成了张角等人的唯一选择。 而为了掩护主力成功突围,三人商定,必须安排一队人马向东佯攻,造成黄巾主力企图西进的假象,为主力成功进入常山地界争取宝贵的战略时机。 但这东面佯攻的兄弟如何撤退,成了摆在三人面前的难题。 “接着往西边跑啊!”张宝兴奋提议着。 “那样会将所有官军引到西边,佯攻之计就白费了。”张角摇摇头,否决了地公将军的妙计。 “南面是从豫州北上的皇甫嵩,要不向东或者向北?”张宝用手指向了地图上巨鹿之北的中山和东面的安平两郡。 “赤帝刚刚解了党锢之禁,中山和安平广聚河北豪族,私兵部曲甚重,往那去简直是自投罗网啊。”张梁轻轻将张宝的手指抬起。赤帝本来指炎帝,但是在张梁这里指的是代表火德的大汉天子刘宏。当然,这也蕴含着黄帝战胜炎帝的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张角在地图上沿着巨鹿郡东北部的中山、安平两郡交界处画出了一条通路。 “三天,东面佯攻的兄弟只要撑住三天,三天内西面的兄弟一旦成功进入常山郡,那时官军势必向西跟进,东北部警备松弛,那时候东面的弟兄们再相机而动,才能争来一线生机。” 一边说,张角一边在两郡交界的崇山峻岭间着力地戳了一下。 “就是这里!我问过樵夫出身的兄弟,这个巨鹿东北和安平郡交界处有一个叫‘落虎岭’的地方,又小又偏,连县志也不曾记载,只有当地猎户知道。佯攻之后,所有人都要以最快速度撤到这里,等西面的消息。这个小山村,就是我们决定我们成败的胜负手!” “胜负手……”张梁盯着地图,赞同地点了点头。 当夜,黄巾众人迎着黎明,冒着新一轮的狂风骤雨,开启了被后世称为“冀州大回转”的伟大征程。 而参加这次向东佯攻的三百黄巾骑兵,只知道要向东进攻,却不知道未来在何方。 “大哥,还是我和二哥去吧!”在广宗北门前,被安排带领西进主力的张梁叫住了大哥,提出要和他交换位置的提议。 “三弟,我不亲自出马,官军怎么会对这佯攻信以为真?更何况你以为势众则活,势寡必险吗?”张角握紧了张梁的右臂,继续说道:“真有个万一,你要担起这教主的责任,把太平教的火种传下去!” “别婆婆妈妈的,老三你放心,有我在,大哥一定平安抵达常山!”张宝的自信透过紧张的夜色传递给了二人。三人在月下拱手施礼,许下了一个月后常山会师的承诺。 在张角的马蹄踏出广宗城北大门的时刻,他知道,自己已经像《寻秦记》中的项少龙那样,不可避免地改写了三国的磅礴历史。从那个孩子奋不顾身的保护中,他读懂了天下黎庶对黄巾军使命的期待,这是超脱了宗教信仰的精神寄托,自己不能为了迎合历史而去做天下人的罪人。 是人去写历史,不是历史操纵人。 “天公者,当负天下之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张角回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广宗城,向张宝说出了这句被后世载入《天国实录》的名言…… 第二天午时,“天公将军”的大纛出现在了安平郡治信都县城城下。 安平太守如临大敌,立刻派出了五千马弓手,并点起狼烟烽火,要中山、河间诸郡派兵来援。 可安平守军刚一出城,张角的“千军万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紧接着,不到申时,安平郡的南宫、扶柳、堂阳、饶阳诸县均传出了“黄巾贼起”的紧急军报。 “黄匪施法了!这是分身之术啊!”安平太守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将手下的一万精兵在整个安平全境来回调动,时而向南、时而向北,时而东顾,时而西进,好像黄巾起义的新一轮高潮在安平郡爆发了。 他当然不知道,张角将本就不多的三百骑兵再次化整为零,将每三十骑分为一队,队长全都身穿道袍化作自己的道人模样,身后骑兵马尾绑上柳条狂奔,扬起巨大沙尘,让各县守军以为有千军万马的错觉,所以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各县都报称收到了张角的包围。 更令人意外的是,张角降临的消息大大激发了安平各县穷苦百姓的反抗决心,各县城内部都发起了不同程度的起义,有的打开城门欢迎张角,更有的也化作道人模样,说是“天公将军”附身。仅一天的功夫,“张角”大名响彻安平全境,整个安平已经乱做一团。 接下来的两天,张角率兵掉转马头,挺进中山郡,如法炮制,引得已经平息黄巾之乱的中山郡也再次大乱。 两郡太守被张角的神出鬼没绕的摸不着头脑,兼有境内重新兴起的叛乱,只能对城外张角的东军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而这些以步兵为主的州兵,在张宝的长镰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两州太守大约是得到了黄巾主力已经西进的消息,断定本州内黄巾军势力弱小,便加大了攻势,分别从正东、正北、东南三路对张角的三百骑兵猛扑过来。 面对以马弓手为主的官军,张角拿出了硬碰硬的作战方案——骑射。 在出广宗前,张角收拢了前期王芬部将遗留在城内的所有弓矢,并挑出其中最为精良的三百张反曲弓配备给了这批“核武器”。 眼下,久经沙场的三百骑兵弯弓搭箭,在笨拙的郡府新兵前开启了以盘旋环绕为主的“鹰翔”战法。只见一支支黄尾长羽箭刺破了官军的头颅,而官军的长戟却总是够不到黄巾军的马尾。然而,尽管官军一是占不到便宜,可是就像潮水一样,一浪退去,一浪涌起,张宝和三百骑兵虽然骁勇,可是箭镞渐少,人马皆疲,眼看撑不多时。 就在此时,河北汛期的阵雨再次救了张角一命。只见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一片乌黑,天空下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之前广宗一战,张角呼风唤雨、操雷纵火的神技已经响彻华夏,此刻官军见此情景,还以为是张角又使出了法术,连忙退后一里开外。 张角顿时喜出望外,在狂风中冲着张宝大喊:“赶快带大家立即去落虎岭,半个时辰内务必赶到!” 这是张角第一次向众人透露“落虎岭”这个隐蔽的决胜点。只听得乌云下马嘶声、箭雨声、喊杀声渐弱,只有狂风和惊雷在夜幕下呼啸。黄巾军三百精骑,不到半个时辰就像油纸伞一样从战场上收了起来,消失的无影无踪,与风雨融成了一体。 转身间,三百余骑冒着骤雨奔袭在前往落虎岭的山路上,没有人知道这惊天一赌的背后,到底是黄巾教主的末日,还是太平教发展史上一抹新的朝阳。在他们身后,似乎雨神也有意帮助张角在这场人生赌局上大赚一笔,被踩的稀烂的泥泞路面转眼间就被暴雨砸平。 骤雨停后,黎明浮现,张角带领三百人收住了脚。一夜狂奔一百里,他们终于望见了落虎村隐藏在奇宕峰峦中的茅庐炊烟。就在这咫尺之遥,黄巾众人被迫停下了脚步,躲进了路旁的茂密树丛。 而同样的朝阳下,皇甫嵩手下一命青年将领正带着朝廷主力“北军五校”的三万先锋部队,在与张角等人不到一里的驰道上急行军。 茫茫军阵中,为首的将军头戴冲锋冠,望着山涧中一处婆娑树影,扬起了马鞭,侧身向一位魁梧的随从骑兵问道: “子孝,你看那边那块山林,有什么不对么?” 那名叫“子孝”的侍从引马向前,搭手远眺,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刚要招呼几个人去探路,只听得山林间一声虎啸破天而出,惊得一群麻雀急匆匆飞出了树林。 “就是只老虎嘛,孟德你疑心病太重了……皇甫将军让我们十日内荡平中山、安平诸郡,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那将军听此言也不再犹豫,带着数十骑亲随向队首赶去。 而就在刚刚马鞭所指的草丛里,三百黄巾轻骑兵全都用手紧紧捂着嘴。不仅是因为刚刚驶过的数万官军的恐吓,更是被眼前一幕吓的惊呆: 那只刚刚还咆哮怒吼的巨型白虎,此刻正在张角面前低伏着身子,像一个朝圣者般低下了头颅。 第四章 落虎 第五章 打劫 第六章 赌徒 第七章 骰子 “忽悠,接着忽悠!” 典韦扬着下巴露出了必胜的笑容,丝毫不理会张角的影响,手上的竹筒越摇越响。 “像你这种上下瞎摇一点意义都没有。要学会用道具。”张角说着,用手指着竹筒。 “我告诉你,这五块木头是用楠木做的,我一闻就知道。这楠木树纹和竹子的纹路是逆着的,只要顺着筒壁摇转,我想让他那面朝上就那面朝上。”张角说着捋了捋自己的散发。 典韦似乎听了进去,手不自主地左右摇晃竹筒,确实听到了不一样的声响。但是看着张角那淡定的样子,又怕他骗自己,于是一会左右摇,一会上下摇,手上的劲在犹豫不决之间却渐渐变小。 “还有啊,这天气跟木质都有关系,你看这秋天气潮,你刻字那面会收缩的!”张角指点着典韦,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张角就像念经说着掷骰子的门门道道,每一句话都像一只手将典韦的意识左右揉搓。典韦在这样的语言攻势下,已经忘了刚刚对手摇的花色,也忘了自己要摇出什么结果,脑子已经发空,只是双手机械的摇晃着,任凭周围的小弟们呐喊助威,也全然都听不进去了。张角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一声断喝: “开!” 典韦一机灵,不知怎的两手竟然听话的将竹筒拍到树桩上。也许是压力太大的缘故,这一拍没有收住劲,直接将竹筒拍碎。 退六。 典韦竟然在出千和对手失误的双重优势下,掷出了“退六”这个最小的结果。 众人鸦雀无声,似乎连山风也突然静止。 典韦盯着树桩上的五块木头,良久,突然大笑起来,顺手拔出了身后的巨斧。 众人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全都四散开来,唯有张角淡定地坐在对面,一动不动。 “命是你的了。” 典韦竟然伸手将那开山大斧递给了张角,抓起了自己的胡子,露出了黝黑的脖颈。 “要你的命,不是要你死,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张角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从他听到典韦的大名,他就知道,这是上天安排给他的机会。没想到命运竟然如此玩笑,竟然让自己遇到了赌徒典韦。 “这……”典韦见张角放过自己,反而面露难色。 “怎么,放不下山寨的首领的位置?跟着我,以后一国都是你的。”张角说着,缓步起身。此刻他身高虽然不如典韦,可是气势上他已经远远高于这位猛将了。 “那你就小看我典某人,要不是当初杀了那富春县长李永,我才不会上山为寇。我是因为已经将这活命赌输给了人,才不知道如何是好。” “什么,还有人先我一步……”张角本以为自己最先发现典韦这块璞玉,没想到还有人捷足先登,话没说完,之间刚刚那个小嘎子拉着一个儒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老戏,这就是赌圣,手里那活绝了!你得帮杆子把场子圆回来!”小嘎子转向张角,用大拇指指着身后的儒生说道:“这是我们山上识文断字的文曲星,所有的山歌都是他写的。在赌桌上就没输过,是我们杆子的命主!” 张角本以为是什么超凡入圣、仙风道骨的高手,却见这人竟然长得贼眉鼠眼,骨瘦如柴,一撮小胡子贴在下巴上,简直和自己卖过的日本漫画里的“猴子”丰臣秀吉如出一辙。 那儒生本来极不情愿,但是一打眼看到张角肩膀露出的一部分《阳心诀》,却反而走近张角,肆无忌惮地要扒开张角的道袍看个究竟。 “唉!唉!你这里是贼窝还是淫窝!”张宝见他无礼,一把将那儒生推开,这儒生手里还抓着张角的衣领,一带之下,将张角怀中的《太平要术》给露了出来。 “老戏老戏……”典韦要去扶起那儒生,却见那儒生摆了摆手,捏着下巴打量着张角,过了许久才说: “晚生戏志才,见过天公将军!” “什么,你是张角!”典韦和众山贼听戏志才的话,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这个年月,即便是穷山恶水的山贼,也是没有不知道黄巾军张角的大名的。 张角看着众人的目光,谨慎地整了整道袍。 没有闪亮登场的感觉,落虎村的经历仍让他心有余悸。 当然,令他谨慎的还有对面这个儒生的名字。 戏志才,历史上曹操最早期的神秘谋士,曹操曾说“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不幸早卒的他,没有在《三国演义》中留下足迹,但是民间却有“戏志才不死郭嘉不出”的说法。 熟悉三国历史的张角更是对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亲眼所见,竟然是如此丑陋的容貌。 “不必客气,想必你就是赢了典韦性命的人?”张角礼貌的回了个礼,也打量着这个“猴子”一样的儒生。 “马季长曾言:伯阳入戎,以斯消忧。赌嘛,总也是有输赢的。”戏志才哈哈一笑,默认了对典韦性命的所有权。“不过天公如果有意,不妨与晚辈一戏,若是赢了晚辈,莫说这典韦,晚辈的命也是天公的。若是输了……请将那本《太平要术》留给在下。” 说着,戏志才已经坐到了树桩旁,拿出了一个新的竹筒。 “一言为定!” 张角也欣然入座。众人见这赌局再开,又围拢了过来。 “还用这五木戏吗?” 只见戏志才大手一挥,将五块木头从树桩上一扫而落,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朝树墩上轻轻一抖,将囊中之物尽数取出。 那是六个玲珑骰子!就是六面六点的骰子。 张角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他记得,坊间传闻这种骰子是曹植发明,当然不少战国墓考古已经证明了中国自战国时已有十四面到十八面的骰子,可是这种六面的骰子在东汉末年出现,却着实让张角吓了一跳。 “这是晚辈的恩师传授的骰子,六面六点,以证六丁六甲之数,平日晚辈用以卜问凶吉,今日与天公一戏。” 张角拿起一个骰子仔细看了看,只见骰子玲珑剔透,应为琉璃所作,又仔细掂了掂,摇了摇,确认没有水印等暗千。 “好东西,东西你定,规矩我定如何?” “悉听尊便。”戏志才眯眼笑着,似乎有必胜的把握。 “咱们改一改,比小。点数小的赢,你先来吧。”张角将六个骰子放到桌面上摆放整齐。 “悉听尊便。”戏志才将手中竹筒交给张角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不紧不慢将六个骰子扫进竹筒,轻轻摇了起来。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 只见戏志才闭目念咒,手中竹筒有韵律的摇晃着,竟然还打出了节奏。 所有山贼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博戏之法,全都眉头紧锁,屏气凝神的盯着戏志才手中竹筒,眼神随着竹筒时而向左,时而向右。 “嘭”一声,戏志才将竹筒扣在树墩之上,似乎是面对一件极其精巧易碎的艺术品一般,将竹筒慢慢地竖直拔起。 众人随着竹筒离开树墩,慢慢张大了嘴,只见六颗骰子稳稳地落在一起,当竹筒拿开,最上方一颗骰子正是“一点”朝上。 连张宝也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戏志才此时采将竹筒在手中轻轻翻转,露出了手上功夫。然后将骰子一颗一颗的摘了下来,只见每摘下一颗,露出的一面都是一点朝上。 “一柱擎天,献丑了。” 第八章 奇货 第九章 公孙 第十章 相遇 第十一章 白檀 众人随公孙瓒快马加鞭赶到了渔阳县城,却连一个胡骑的影子都看不见。 进城询问后才得知,郡太守和县令昨夜已经死于胡虏的铁蹄之下,整个渔阳县竟然全靠一个小小的功曹主持大计才没有陷落。 “一吏保一郡?此人莫不是跟那黄匪逆首张角一样,会什么魔道妖法?” 公孙瓒笑着问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张角脸上尴尬表情。 “他……他强征了各富户家资数万贯,连夜送往胡营,这才救了全县百姓……” 听到此言,公孙瓒的脸色由喜转怒,一鞭子抽向小吏肩头,大喝道: “救个屁!向胡虏低头,这是通敌卖国!” 小吏捂着皮开肉绽的伤口跪地磕头,啜泣哀求着: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这人籍属右北平,却大老远来渔阳为吏,属下早就觉得他可疑,现在看分明是胡虏派来的奸细!小人这就带人去擒他,送与将军发落!” “老子回来再收拾他。所有人跟我追,一枚铜钱都不能让乌狗带走!” 公孙瓒大军再起,以极快的速度沿着胡骑的马蹄印向北追去。 “先生,您觉得这功曹如何?” 马队中,张角问向一旁的戏志才。 戏志才扶了下头顶颠簸摇晃的平巾帻,笑着道: “抛开别的不谈,其实这是一手妙棋。主公可能不知,胡虏历来趁夏日草长时牧马,深秋马肥时犯边,百年间已成定势。” “那这次怎么在冬日?”张角有些不解。 “早听说乌桓贪至王人如其名,必是想趁此时胡马秋膘仍在,最后捞一票。这功曹估计也是洞察到此,才使了一手釜底抽薪之计。” 张角点点头,对戏志才的分析深表认同。他甚至想,这小小的郡功曹莫不是哪位未出世的大谋士?是荀彧?还是郭嘉?莫非是贾诩? 他嘴角露出微微一笑,心里对这位功曹的身份充满了期待。 半个时辰后,在百里外的白檀山附近,众人发现了乌桓游骑的影子。 冬日的北方旷野,草木零落,空洞的天空连一只鸟的踪影都没有,荒芜的白檀山像一个孤伶伶的坟包,横亘在天地之间。 山脚下,乘胜而归的乌桓部落慢悠悠地行进着,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正眺望着他们四相交错的马蹄,谋划着如何割破他们的喉咙。 “阵势不小,最少三千骑……” 公孙瓒几人迈上了一个小高坡,眺望着远处的乌桓骑兵。 “有何良策?”公孙瓒不动神色问着众人。 “对面是贪至王本部,素以骑射闻名塞外,战力极强,不宜硬攻。” 公孙范的话言简意赅,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说给公孙瓒听的。 “骑射……我看你们的人也带着猎弓,可与之一战否?” 公孙瓒扭头望向张角,表情略带挑衅。 戏志才上前,拱手施礼,从容应答:“回将军,自赵武灵王以来,骑射之法已入中原,可仍有高祖白登之围,原因之一便是汉军骑射在准度和腰力上与胡骑差了一大截。且如今敌众我寡,非要拼弓弦之利,实是下策。” “怕死就是怕死,那么多废话!”公孙越瞟了个白眼,朝族兄拱手道:“将军,要我说还是咱们的‘平刀式’最管用,冲过去收割他们的首级!” 公孙瓒没有说话,仍旧死死盯着胡骑背影。寒风中,胡骑头部开始星星点点向山林中移去。 “将军,兵贵神速,乌狗惯常以山为营,若让他们抢了山林高势,咱们再进击就要仰攻了,那于我军更为不利。”公孙范在一旁劝道,言语有些焦虑。 公孙瓒仍旧一言不发,盯着远处徐徐移动的乌桓骑兵。 他与乌桓人周旋已久,以往胡虏最多是几个百人队联合作战,而三千人的大手笔的确是第一次见到。 “乌桓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必须在此时给他们当头棒喝!这场仗必须打得硬,打得狠!” 公孙瓒做出了他的战略判断,也指明了此战的方向。 “苏家的,一会儿仰攻你们可是先锋,怎么不说话?怕了?”公孙越问向沉默不语的张角。 “小人只是在想一位古人……” 张角也望着白檀山的方向,右手故作姿态捻着愈发白嫩的下巴,抿嘴皱眉故作深沉地说着。 “谁?”公孙瓒敏锐的感觉到了计谋的味道。 “介子推” 张角躬身行礼,不紧不慢地说着。 “呵呵,介子推……” 公孙瓒仔细品味着这三个字背后的味道,思忖片刻,微微点头,拍了拍张角的肩膀,转身朝高坡下走去。 月末子时时分,被寒夜笼罩的白檀山上,一个少年远离部族,独自烤着篝火,大口嚼着如木柴一样的肉干。 “阿柔!你怎么在此生火,这可违背王命!” 一个长满络腮胡的乌桓老兵大步跑过来,几脚就将微弱的篝火踩灭。 “老丘,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你让我暖和暖和吧!”那孩子抱着老兵的腿哀求着。 老丘蹲下身,将身上的羊皮披肩围在少年身上。 “阿柔,他们又欺负你吗?”老丘关心的问着,解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递给少年。 “来,喝一口,这可是你们汉朝来的,喝完了就暖和了。” 少年接过酒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呛声咳嗽着,惹得老丘哈哈大笑。 “他们说我是汉猪,说我没资格穿羊皮!可是他们箭术都不如我,马也没没我骑的好!老丘你看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当乌桓的大‘大人’,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是笨猪,谁是雄鹰!”少年喝了酒,血气回复了很多,口气和底气都大了些。 “好啊,这次回去,我就带你去神山上找天马。只要你能驯服一匹,你就是这草原上的传说,那帮小狼崽子都会臣服在你的脚下!” “老丘你去过神山?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那你当年驯服过天马吗?” 老丘所指的神山,便是乌桓人的信仰之基和心灵净土——“乌桓山”。眼下被这少年问到旧时往事,老丘一时语塞,答不上来话。 “阿柔你闻,是不是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老丘 少年以为老丘要打岔,还揪着他的皮袄不松手,可渐渐的也闻见了异味,起身寻找,突然高声叫喊起来: “老丘你看!山上着火啦!” 老丘也连忙起身,眼见火势已经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但他却表现的异常冷静,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交给阿柔。 “山火不可能着得这么快,一定是汉人追过来了。贪至王这个笨猪,我早就说过不要扎营。你赶快回去找你的马,一会儿打起仗来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往北面跑……” 老丘还在啰哩啰嗦的说着,一转头,那少年已经向帐篷跑去,无奈的老丘也赶紧跟去。 而营地中,乌桓人早已乱作一团。 “我不是说过不许生火吗!是谁违抗我的命令!我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个带着铁冠,披着羊绒披风的男人从营帐中叫骂着走出来,却被迎面袭来的烟尘一下子堵住了口鼻,狼狈地咳着。 他正是这次乌桓大军的首领贪至王。 “好像是汉人打过来了,满山的汉话,好像都在喊什么‘公孙到’!” 一个乌桓卫兵喊着,将沾了水的破布递到首领手中。 “是公孙瓒!” 贪至王听到“公孙到”的三个字,条件反射似的喊出了公孙瓒的名字,看来“匹马破百胡”的传说早已传遍了草原的每一个部落。 夜幕下,山火引发的浓烟遮蔽了乌桓人的双眼。震天彻地的喊杀声,让贪至王误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汉朝成千上万的正规军,心里已经像一匹惊马一样慌乱无措。 突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了贪至王的手臂,正是老丘赶到身边,大声喊着: “告诉大家不要乱,山风夜里是从上往下吹的,火根本烧不死我们!这就是汉人搅乱我们的诡计,他们这样做,恰恰说明他们兵力不足!只要往山顶走,明天天亮了就能冲下山去。” 贪至王似乎被老丘的道理说动,可就在愣神的一刹那,从山顶传来了一声划破长空的狼嚎。火影中,数不清的野狼从山顶疾驰而下,扑向挣扎逃命的乌桓部族。 “你给我起开!” 彻底吓破了胆的贪至王一脚踹开了老丘,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扛到驮包里,骑上战马就往山下跑。此时的他,根本称不上头顶的王冠,只是一个惊慌逃命的丧家之犬。 老丘捂着肚子,被身后纵马而过的少年一把拉起,正是刚刚的少年阿柔。 “阿柔,山下一定有汉人的伏兵,往山上走!”老丘指着山顶的方向朝阿柔喊着。 “老丘,怕什么!我就是去杀汉人的,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是雄鹰谁是猪!走起!” 阿柔一声大喊,挥舞着弯刀向山下疾驰而去。 不远处,熊熊大火吞噬着荒木枯草,顺着参天的大树一路烧向星空,围着白檀山形成了一道高高的火墙,将乌桓人的勇气、豪迈、洒脱全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在狭窄的山路上拥挤踩踏,就为了能早一步逃离这地狱一般的恐怖山林。山路上,劫掠而来的金银洒落了一地,根本没人在乎。 “那里有出口!”一个人指着西南侧一处火势相对薄弱的空地嘶喊着,可坐下马一不小心踩石摔倒,连人带马淹没在了纷至沓来的马蹄之下。 可光顾逃命的乌桓人哪里知道,火光之外的暗影中,公孙瓒和张角的骑卒正磨刀霍霍地等着他们,一场载入史册的杀戮游戏即将开始。 第十二章 丘王 “天子有命,得胡酋首者赏百金,冲啊!” 随着公孙瓒一声怒吼,数不清的幽州骑兵闯破夜色杀向乌桓部众。 乌桓人本以为刚从火海中捡了条命,此时听到夜幕下的喊杀声,心中的惊弦又被再次拉直。 “长生天啊!” 很多乌桓骑卒连刀都没来的拔,就被一阵寒光腰斩。 让每个骑卒抓牢长杆两刃刀,以极高的冲速纵马冲向敌群,将沿途经过的敌人拦腰斩落马下,这就是公孙瓒响彻塞北的战法——平刀式。 当然,张宝和典韦是不需要什么战法的。在彤彤山火的照耀下,只见张宝坐下黑牛跳跃翻腾,一双长角从乌桓人的马肋下刺进挑出,将一个个惊恐的敌人甩落在地。 特别是张宝的长镰,比乌桓人的弯刀还要长处一寸,仗着“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他化身成白檀山下的死神,无情的收割这乌桓人的人头。 反观典韦走的是力量派。习惯步行作战的他,竟然特地从马上跃下,站在山路的正中间,冲着疾驰而来的胡马一声震地虎啸,像一堵铁幕一样将对方迎面撞翻。然后一招“刀劈华山”,将胡虏的脖颈切成两半。 就在众人杀的兴起之时,突然从火海中冲出一匹栗色骏马,从一处高坡上扬蹄跃起,连人带马飞过典韦头顶,直奔白玉嘶风马上的公孙瓒杀去。 公孙越和公孙范见那马上之人竟是个少年郎,纷纷嗤之以鼻,端起两杆公孙家特制的四棱虎头槊就冲那少年刺去。 这少年见二将来袭,不闪不躲,反而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两手抽出两柄圆月弯刀,硬接下虎头槊的刚猛冲劲。 只见刀刃与槊锋相接之处火花四溅,少年郎手腕一番,用刀身死死按住两杆长槊,顺着槊杆向二将虎口一路切去。二将死命抬杆,却发现在角力中占不到半分便宜。 少年瞬间逼近二将,出其不意猛然一个俯身,竟然露出了藏在身后的一员持弓老兵! 那老兵左手高举一张乌木弓,右手拉满弓弦,在少年俯身的一刹那,搭在左手上的狼牙箭顺着食指指尖顺风射出,直奔公孙瓒面门而去。 公孙瓒见火光中胡骑惨相,本已有了必胜把握,未曾想竟会杀出这样一对勇猛的老少配,惊讶之余,全然忘记了躲避射来的箭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气波从公孙瓒身侧袭来,直击他头上的敖龙银盔,震荡之强让猝不及防的“幽州都督”整个身子向一侧倒去,头上两根雉羽翎随风画出一道半圆。 众人回头望去,正是张角在旁挥掌发功,救了他一命。只见张角气喘吁吁,似乎这隔空一招已经耗去了他的大半体力。 这一掌也让公孙瓒立时从轻敌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右手点地,腰部发力挺回马上,抓起自己的虎头錾金枪奔向前敌,瞄准栗色马头,将六十斤重的长枪使全力掷出,径直穿透马头扎进地面。 马上二人如同遭遇急刹车一般,被翻倒的骏马甩向空中。那老将在空中一个转身,稳稳落地,但少年毕竟功夫尚浅,被狠狠摔倒在地。 火光中,众人终于仔细看清了二人的面孔,正是老丘与阿柔。 公孙越和公孙范此时调转马头,一个用槊锋抵住老丘后腰,一个指着摔倒在地的阿柔。张角瞧见,二位公孙将军此时腰间鱼麟甲都开着一条两寸长的裂缝,露出了内衬的絮衣,看来是被少年郎的弯刀所割。 公孙瓒拔出马头上的虎头錾金枪,以霸王之气逼近二人。枪尖指着老丘眉心问道: “你是贪至王吗?” 老丘抬头,眼神随着錾金枪的虎头一路扫至公孙瓒的双眸。 此时,一抹初晨的阳光撒到枪尖之上,耀得老丘闭目闪躲,可公孙瓒的眼神依旧凌厉的瞪着他,任凭阳光像刀子一样刺进瞳孔。 想要割破敌人的喉咙,必须先压倒他的气势,这是公孙瓒的信条。 朝阳下,幽州军对乌桓人的屠杀也接近尾声,除了留下不到五百人的俘虏,其他两千多名乌桓骑兵都死在了汉军的铁蹄下。当然,还有他们同族的。 “大哥,你看这个是当官的!”张宝将带着铁冠的贪至王提到张角面前。张角摆摆手,让他将敌酋交与公孙瓒处置。 “你是贪至王吗?”见大哥仍旧死死盯着老丘,公孙越扬声问道。 “是…………求各位大汉将军饶命,我在草原上还有年幼的孩子要喂养!” 贪至王跪倒在地,恭敬地向公孙瓒磕头行礼。 “大哥,是带回渔阳,还是就在此地结果了他?”公孙越拔出佩剑插在地上。 “放了。”公孙瓒盯着老丘,一眼都不看贪至王。 “放了?!这不是放虎归山?!”公孙范不理解族兄的决定,还以为他杀昏了头。 “他算什么虎,简直就是一只猪。让他当乌狗的王,我放心……倒是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瓒问向老丘。 “丘力居。” 老丘自报姓名,紧闭双目,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只见地上的阿柔竟然靠一只手臂匍匐到公孙瓒马前,一把将锋利的枪头抓在掌心,抵住自己的心脏。 “杀我吧,他救过汉人,求求你们放了他。”阿柔无力的说着,强忍着巨痛想要救老丘一命。 “不用争,你们是我北境大患,谁也留不得。能让我公孙瓒记住姓名,你们也算活得值了。” 公孙瓒说着将长枪从阿柔手中抽出,任凭少年的鲜血流了一地。 “枪下留人!” 张角突然大喊一声。 公孙瓒本不想回头,可是想到自己毕竟欠他一命,停顿了一下,侧头不侧身地望着张角。 “将军留胡酋,却杀此二人,这不是告诉乌狗您怕此二人吗!如此边境才会永不得安。莫不如留此二人狗命,让各部乌狗知道将军无所畏惧,这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张角躬身行礼劝着公孙瓒。 “呵呵,贩马之徒还看上兵法了!” 公孙瓒根本不想领张角的情,仍旧高举长枪,可是手却迟迟不肯落下。 在迟疑良久之后,公孙瓒还是没有下手,选择放乌桓剩余人马离去。 “马收了,人让他们滚!回去告诉你们的族人,安生牧马,再敢侵扰大汉疆土,我将踏平乌桓山!” 贪至王不住磕头,口中念着感恩之词,带着部族往北逃去。 望着老丘搀扶阿柔远去的背影,公孙瓒和两位族弟说: “命人在此地立一座碑,就写九个字……” “哪九个字?”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就在汉军的人马已经消失在远方天际线后,乌桓部族的人全都停下了脚步,眼神冷漠的望着贪至王。 “走啊,还不回去?一会儿遇见鲜卑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贪至王丝毫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感。 “草原的雄鹰从来不惧怕死亡。你怕死,你没有资格作王。” 丘力居搀扶着受伤的阿柔,冷冷说着。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是锡力木之子,身上留着东胡古族的血,和乌桓山九部的其他首领一样,是长生天选中的王,是部族永生永世的主!” 贪至王话还没说完,就被虚弱的阿柔一刀割破了喉咙。 “这些话留着去跟长生天说吧……”阿柔冲着贪至王倒下的身体吐了口口水,转向众人,鼓起力气说道: “丘力居才是王,只有丘王能够救我们!” 部族众人都已经见过昨夜丘力居的表现,此时见阿柔如此狠辣决绝,纷纷倒头拜去,口中高呼着: “丘王!丘王!” 第十三章 小吏 第十四章 天数 第十五章 重聚 第十六章 火并 第十七章 圣训 第十八章 策士 第十九章 决策 第二十章 阴谋 第二一章 黑巾 第二二章 行刺 第二三章 危机 第二四章 救难 第二五章 觉醒 迷蒙中,张角睁开了双眼。 天地笼罩在黑暗中,他只觉得有人似乎在用木棍搅动着自己的神经线,头痛欲裂。 在他对面,一个黄袍白发的道人正踞坐在一束白光下,眯着眼睛傲视自己。 “小子,当王好玩吗?” 张角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我不是他们的王……我当这个教主,只是想引导他们找到自己的路。” “懦夫!王要有王的觉悟!” 对面的老道大吼一声,噌地站起身来: “他们的路就是追随一个执掌天下权柄,杀伐果决,有雷霆万钧之势的王!你不想当王,他们就会去拥戴别人当王!到那个时候,死的不只是你,还有我经门一脉,以及数以万计的黄黄教众!” 话音落下,黑暗中雷声滚滚,让人不知道头顶的到底是乌云还是黑幕。 那老道指尖如箭指向张角眉心: “当日你在那落虎村,若是一刀杀了那无耻村夫,早已立威于天下,张燕小贼怎敢生叛逆之心?!我数千教众又怎会命丧常山!” “我只想救人,这不就是王道吗?”张角言语有些动摇。 “王道既是天罗伞盖,更是长剑沥血!” 那老者伸手插进张角怀中,一把掏出了《太平要术》。 阴影下,老道的上半张脸完全被阴影遮住,只有嘴角在确认经书完好无缺之后,露出了一丝鬼魅的笑容。 “不能让你白来这乱世一场。你记住,王道之要,首在用人。既要用人心,更要学会……用人命!” 图穷匕见! 那老道不知何时竟然从经书中抽出了一把寒光短刃,刀尖冲下便要向张角心口插去。 顷刻之间,雷龙啸空,电光火石,雷光掠过二人,照亮了那老道藏在阴影里的面容。 白发间,是一条橙黄的丝绸饰带。 还有一张酷似张角的脸…… 这是真张角! 而刀下的张角已然来不及躲避,本能抬起右臂遮挡。 就在右臂上的“阳心诀”花纹接触刀尖的一刻,二人之间爆发出了一团激烈雷光,霎时驱散了一切黑暗。 “啊!!” 张角一声大喊,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绣着飞马的毡布顶下,一团篝火在旁边微微燃烧着。 这是……胡人的帐篷?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高于地面的胡床上,身子底下垫着一张带着厚厚白毛的羊皮。 典韦就在一旁的地上守着自己,垂着头鼾声如雷,和不远处的张宝鼾声此起彼伏,如同二重奏。 “主公!你醒了!” 一身胡服皮袄的戏志才踏进营帐,连忙扶起了张角。 张角使劲抬起已经压麻木了的右臂,看了看,又摸了摸胸口,确定自己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伤口。 刚刚是一场梦?张角回忆着,可是醒来依旧头很痛。 这下张宝、典韦都被惊醒,连忙点起油灯关心的聚拢了过来。 “什么时候了?” “大哥,差不多五六日了,我还以为我一招把你打死了呢。” 张宝开心的说着,手上从火炉边端过了一只陶碗,里面盛着半碗羊奶,慢慢送进张角口中。 张角忍着头晕,仔细回忆起前事。 “我还活着,也就是说张燕被你们杀了?” 众人听张角如此问话,不由得有些尴尬。 “那逆贼现在邺城,据说朝廷还要给他封官……” 众人围着张角,一边给他喂奶,一边讲述了那日的后续经过。 原来除夕当日,张宝带着张角的等人率领偏队离阵,留下张梁穿起了张角的道袍,提前与张燕开战。不知道教主已经撤退的黄巾主力,为了保护中军主将安全,与已经改戴黑巾的黑山军爆发了殊死战斗。虽然受到了两面夹击,却让张燕在没有得到元氏守军支持的情况下占不到半分便宜。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曹操竟带着大队官军从侧翼突然入场,对黄巾军和黑山军发起了无差别攻击。 张燕没想到被朝廷玩了一手,直呼上当。为了保留自己好不容易吞下的黑山军,这个黄巾叛徒阵前倒戈,仗着自己还没打光的两万人马,投降了朝廷,并会同曹操一举活捉了张梁。 更加残酷的是,侯成和宋宪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将常山上的黄巾余部屠戮殆尽,并在曹操马蹄踏进常山山门时第一个下拜投降,和张燕一同做了朝廷的走狗。 “老三还活着就好。” 张角听完了众人的叙述,望着帐中篝火溅起的火星微微发愣。 “天公苏醒,长夜将明啊!”一个声音闯进帐篷,伴随着塞外寒风,助燃了微微篝火。 张角被这人打断了思路,借着火光仔细观瞧。 “你是……丘力居!你们又把我带到幽州了?” 眼前之人,正是张角劝说公孙瓒释放的丘力居。 “这里不是幽州,是幽、并更北的察汗淖尔草原,你们汉人一时还不会打到这里。” 张角一想也是,如果不是逃到塞外,朝廷只要一封诏书,各州郡的官军就能将这四百人吃了。 “天公是我们部落的神,拯救过我们这些马和鹰的孩子。天公你在这里好好养病,我们部落的每一个人都是你忠诚的卫士!”丘力居说罢,一下子拜倒在张角面前。 众人连忙扶起了这位如今的部落首领。 “哎呀……”起身的丘力居,望着张角的面孔,突然愣在原地。 “老丘,你咋了,我大哥这几日没有净面,脏了你的羊皮?”张宝问道。 “上次见过天公,和今天的眼神不同,今天的有……”老丘的话说了一半,吞吞吐吐不敢继续。 “有什么?”张角头虽然无力扬起,眼神却直勾勾盯着老丘。 “有杀气!” 众人听此语,不约而同望向张角。 张角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微微一笑。 “不用怕,杀意只有在没有杀人时才有威慑力。老丘,帮我这些兄弟找一个舒服点的地方吧,他们守着我几天都累了,让他们缓缓。” 和以往不同,张角没有一点客气,十分自如地指挥起了老丘这个堂堂部落首领。 众人被老丘带出了帐篷,只有戏志才被张角留在身边。 “志才先生,这几日虽在昏迷,可有些事情在我脑海中不停回放。细细想来,想向先生借一物以解心头忧虑。” 戏志才细细看着张角,听着说话抑扬顿挫的腔调,似乎对眼前之人有了几分陌生。 陌生的是说话的底气! 面对如此惨痛的大败和张燕的背叛,张角竟然没有一次惆怅和怨恨之意,仿佛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兵家常事一般。 戏志才顾不上多想,急忙说道: “我早已立誓誓死追随主公,就是这项上人头,主公说摘也就摘了,谈什么借不借。” “好!好!好!”张角一连说了三个“好”,很明显底气恢复了些,却猛然一伸手抓住了戏志才纤细的手腕。 “我想借那日涿县遇公孙瓒时,先生所持的‘苏家’腰牌!” 戏志才突然大惊失色,本能的想向后退去,手却被张角这个刚刚苏醒的教主牢牢抓住。 第二六章 商人 第二七章 邺城 第二八章 筹划 张角听闻文丑到来,旅途疲惫一扫而光,忙让于老汉给他换上一身伙计衣服,远远跟在老于后面,想要见识下这位未来的河北庭柱的风姿。 老于打开门板,只见一群穿着县衙官服的小吏有的举火,有的拿锣,有的提棍,十几人簇拥着一个领头的壮汉,疙疸脸横生怪肉,一双大眼睛像两个鸡蛋快要突出眼眶。光秃秃的脑袋上根发没有,张角拿眼仔细盯瞧,才看清文丑头顶那个凸起的十字疤痕。 “文大爷,春敬的钱已经交过了啊……”于老汉点头哈腰,谨慎而卑微的面对着对面的官人。 “放屁,老子到你这来就是要钱的吗?刚刚审督邮家中失窃,你这里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文丑说着,一双大鱼眼睛不住的往于老汉身后瞥去,正好与张角四目相对。 “就你这小店还用得着招俩伙计?” 老于见他问起张角,心头不觉一紧,嘴上却淡定平稳的说道:“我老家弟弟,村里过不下去了,非要投奔我来,结果天天好吃懒做,一点也没有个庄稼人的勤奋劲头。还看什么热闹,后院的驴喂了吗!” 老于冲张角喊了一句,张角装作唯唯诺诺的转身。 “慢着!转过来我看看!” 文丑一句话,让所有人的汗毛全都颤栗起来。 张角特地微微含肩驼背,演出一个懒散的样子,怯懦懦的转过身子。 “你快去后院给爷爷门道一壶热茶水!”老于见形势紧迫,小声对儿子点了一句,眼神一动,示意他去后院通报张宝等人。 “水就不喝了。老于,你这人办事不地道啊!”文丑大步一迈,伸手把住了张角的肩膀。 于则成此时已经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汗珠逆着寒风从鬓角流了下来。 “你这弟弟可是老大不小了,按照县里规矩,你这春敬得价钱啊。” 原来文丑是索要贿金!于则成瞬间松了一口气,连忙又从怀中掏出小半贯铜钱交与文丑的从人。 文丑又要说话,只听见院外嘈杂声起,原来是在冀州刺史王芬家中又发现了贼人踪迹。文丑听到王芬的大名,眼睛里顿时冒出了升官发财的金光,也不多问,连忙带着重护从赶去。 于则成连忙关上门板,然后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要不是死在关二爷手下,这样的人怎么配青史留名。”张角想着,转身向地窖中走去。 翌日,戏志才带着一个白面商人来到了张角的面前。 “主公,这位便是商王三剑的首领之一——承影。” 张角还没开口,对面身着簇锦皮裘的男子躬身行礼: “承影见过天公!” 此时张角行踪最要保密,见此人竟如此大咧咧的张口喊出自己身份,张角皱着没有看向戏志才。戏志才却十分淡定的回道: “这位陈到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为人做事忠诚可靠,是做大事之人,主公大可放心。” 张角一听陈到大名,瞬间想起了三国历史上那个护卫刘备半生的蜀汉勋将,立刻兴奋的问道: “阁下可是出身汝南?” “小人三岁时随父兄自汝南来河北经商,想不到这等小事也能被天公算到!”陈到见张角点出自己的出身,只与外界传闻的张角有妖法相联系,当下精神为之一振。 “不足提,不足提。”张角谦虚着,借以拿出了一番大师做派。陈到哪里知道,这位酷爱玩三国游戏的大教主,对每一位三国英雄的出身地都已经如数家珍了。 “教徒张闿拜见天公!” 三人正说着,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张角抬头一看,只见一团黑影从大梁上跳下。 典韦一声大喝护在张角身前,却见这个刺客一样的黑影竟然跪倒在张角眼前,抬起干瘦的小脸,激动的说道。 “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得遇天公,黄天待小人不薄啊!” “你是张闿?就是你杀了……”话到嘴边,张角愣是将“曹操他爹”四个字咽了回去。 “天公听过小人名字吗?小人是杀过人,可是天公说过,为黄天而杀,是天诛啊!”张闿望着张角,好像粉丝望着欧巴,生怕那句话得罪了这位心中的圣人。 张角摆摆手,热情的将张闿扶了起来。 “天公有命,小人万死不辞。天公请看!”只见张闿掏出了一串铁制钥匙。 “这是魏郡督邮审配所掌管的机要锁匙,小人昨晚窃得,今日作为见面礼呈送天公!” 原来昨日文丑为之奔走的窃案,竟然是这张闿为了取悦自己而做,张角想来好笑,又听到审配的名字,心中陡然一凛。 审配……他管的牢狱,可是轻易破不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明着告诉官军有人要劫狱?”戏志才见此情景,突然发问。 “二公子还是如此谨慎啊。不过这里既有牢狱钥匙,更有粮仓、钱库、武库等的钥匙。眼下魏郡太守出缺,审配一心上位,怎会声张自己丢了钥匙一事?今日我便打听过了,审配直说是财物失窃,丝毫没有提及钥匙一事。” 陈到分析有理有据,让张角和戏志才连连点头。 “不过昨日属下亦到王芬家中查看,未发现张燕行迹,不过……”张闿突然吞吞吐吐,让众人十分着急。 “不过小人偷窥他那新纳的姬妾正与管家私通。事后听到他们讲,张燕近日往监牢中跑,还说要献礼什么的,以至于冷落了那骚婆娘……”一抹淫笑浮现在张闿嘴角。 “他在审讯老三!”张角几乎和戏志才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张宝听到这句话,愤恨的捶了下大腿。 时至今日,张梁已经被官军抓获十日以上。如果此时张燕还在连夜审讯,那么张梁一定是咬紧牙关坚定反抗,想必是受尽了皮肉之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角拍案而起。 这是戏志才第一次从张角的眼中看到如此剧烈的杀意。 “张闿,我们几个熟人熟脸,行事不便,恐怕还是要麻烦你一趟!” 张闿听到教主有事托付,就像一只听到主人召唤的猎犬,立刻来了精神。 第二九章 罗网 第三十章 折磨 第三一章 起事 第三二章 刺燕 寒夜中飞出的两支箭,不仅点燃了世家豪族的火药桶,更是惊吓了草木皆兵的郡尉狱卒。 一瞬间,监门内的人急着往里缩,监门外的人叫嚣着往里闯,一场群体性事件,瞬间演变成了一场以监门为界的攻城战。 可监门内的几十名狱卒哪里有打仗的准备,面对来势汹汹的豪族部曲,想要“弃城而逃”,可四面八方都已经被人群堵死,哪里有逃的出路。 十几名小卒还想死堵监门,没想到监门两侧汉砖垒成的围墙竟然轰然倒地。 石砖竟然是中空的! 可怜这些无助的郡吏在临死前的最后一课还在为大汉尽忠,却没想到是自己贪婪腐败的同僚为敌人递上了锋利的屠刀。 涌进监门的私兵见人便砍,似乎在用鲜血证明自己对豪门的忠诚。 就在此时,张角吹响了鬼卒冲锋的号角。这些留在邺城深处的种子,经历了一年的蛰伏和潜行,终于在满月的前夜发芽绽放。 积郁在这些潜伏者内心深处的,不仅是对黄天的坚定信仰,还有对豪族大姓长年折磨的复仇怒火。 事实证明,再坚硬的铁甲也抵挡不了来自身后的尖刀。 黄巾鬼卒在人群的末尾突然闪现,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怒放。 恐惧,以比闪电更快的速度蔓延传导。 黄巾鬼卒此刻变成了真正的厉鬼,全都扯出尖刀,见头便砍,遇人就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典韦大斧一挥,一声怒吼震撼邺城地面,刚刚还颐指气使的段玉听此声闻,竟然吓的一屁股瘫坐在地,恰好躲过了张宝横切的镰刀,也顾不上刀锋削落的发髻,四肢齐动,在人群中穿裆而过,往人群外逃去。 当下监门内外,黄巾众将不问军官百姓,杀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削首断臂者不计其数。 众人见豪族死的死,逃的逃,连忙往监牢内奔去。 监牢铁门紧锁,似有千百斤重量,显然是牢内狱卒下锁以求自保。典韦一声大喊,刚要发力撞门,只见铁门竟然应声而开。 张角举火观瞧,屋内亦是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三个男子手持滴血匕首站在当场,其中一个身负刑伤的正是张闿。 三人见张角身影,接连下跪。只听张闿讲,另外两人同是监内狱卒,本就是太平教信徒,自己全靠此二人才从刑讯棍棒下苟活。 二人经张闿传道,生了皈依太平教的决心,此时见张角起事,坚信了天公复生显圣的说法,改旗易帜做了内应。 “何仪、刘辟拜见天公!”二人拜倒在张角面前。 张角此时杀心已起,顾不上瞻仰历史人物,只问张梁所在。 “里面全是世族子侄,没见人公身影。” 张角又问张燕何在,二人直指牢外角楼,众人抬头观瞧,只见角楼上绰约人影,正是张燕挟持着审配与蒋奇对峙。 角楼之上,张燕的剑尖又在审配的脖颈上深割了一分。 “放开府君!”蒋奇大喊着,不敢靠近,身后一干郡尉握紧的长戟对准了张燕。 张燕挟持着审配慢慢往角楼边缘移动。 “燕贼!”角楼下张宝一声大喊,惊吓了蒋奇分神扭头张望。 张燕余光瞥见黄巾众将,特别是张角和张宝、典韦,心中暗叫不好,趁蒋奇回头的功夫,一把将怀里的审配推下角楼边缘,然后发动自身飞燕轻功,往从角楼另一边翻然越下。 审配不是宿将,哪里会轻功身法。此时跌落角楼,已是必死。 突然间,蒋奇身后一员年轻郡尉脚蹬悬壁,竟然追着审配跳下角楼。 “俊义!” 蒋奇一声大喊赶至角楼边缘,本以为会见到两具脑浆崩裂的尸体,没想到那郡尉竟然在凌空之时掷出一个虎爪镰,将将钩住了角楼外壁凸起的缘木。 只见那郡尉两条腿紧紧夹住审配,两手被虎爪镰的铁链勒得红中泛白,悬空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欲坠。 “府君您抱紧我的腿,张郃护您周全!” 角楼下,张角也看清了张燕那张写满了“叛徒”二字的面孔。见他飞往牢狱之外,连忙跑出监门,一声口哨吹出,墨麒麟洗尽月色乘风而来。 张角翻身上马,驾着墨麒麟紧紧追着民房之上飞奔跳跃的张燕。 张燕见无法甩掉张角,从怀中掏出燕翅弹弓,“嗖嗖”射出两颗铁丸,一颗直捣马睛,一颗飞向张角。 瞬间一道白光闪过,空中火星四溅,竟是两只白羽弩箭将铁丸凌空弹飞。 张燕猛然回头,耳边猝不及防又飞过一弩箭,直接穿透耳廓,顿时血流不止。 张燕忍住剧痛,再一回头,只见身后有一人以不输自己的迅捷的身法紧随在后,右手还举着一支边塞汉驽瞄准自己的后脑。 这正是商王三剑中的承影陈到,他今日的任务,就是诛杀张燕! 张燕“飞燕”功法毕竟更胜一筹,左突右闪、上蹿下跳,避过了陈到几支致命的弩矢,体力却消耗巨大。 三人一路穿房过巷,却拉不开距离。终于,张燕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脚下发尽全力,纵身跳进了一处别院。 张角赶到正门,发现正是刺史王芬的府邸。 本来这应该是一处险境,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堂堂冀州刺史,在听说黄巾起事的消息后,没有想着调兵平叛,竟然趁着夜色、带着细软连夜逃跑了。 张角不及细想,向陈到一指,下马闯进院内。 陈到护着张角,顺着张燕耳朵留下的血迹追到院落中央,只见一个巨目壮汉,正是同样叛主的黑山军匪徒——李大目。 同时,院中兵甲声四起,竟是魏续、侯成、宋宪带着几十名身着黑山匪徒冲了出来,将张角和陈到围在正中。 “追啊,接着追啊!” 李大目身后,张燕气喘吁吁的走了出来,狠狠说道:“这是我飞燕营最精锐的一波兄弟,专门留给天公您的。” 张燕冲众匪徒说道:“兄弟们!杀了这妖道!!” 李大目怒目圆睁,从背后抽出两把短把镔铁斧,一把弹飞了陈到射出的弩矢。 陈到笑了笑,将弓弩交到张角手中,低声道: “最后一支弩矢留给我!” 说完,陈到从靴中抽出两把匕首,竟然孤身冲向李大目。 张角举着弩矢环视四周,令魏续等人不敢靠前。 李、陈二人如同猛虎战孤狼,眨眼间缠斗在一起。那李大目斧斧生风,招招致命,眼看功力不在典韦之下。 陈到则如同游龙绕住,围着敌人闪转腾挪,瞅准几个空隙刺出致命一击,身段之轻盈亦不输张燕。 二人战不下十合,只听“扑”的一声,陈到突然血流不止,被李大目甩飞在地。 张角连忙调转弩矢护体,只见张燕手持弹弓,得意奸笑,竟是一发铁丸暗射而出,正中陈到右腿,影响了他的身法。 索性陈到只是被斧背击中,否则早已命丧当场。 李大目见此机会,也是狂笑不止,高举铁斧,凌空一跃,就要冲陈到使出一记“力劈华山”。 就在李大目挺身跃起的时刻,突然一条白龙破空袭来,与李大目凌空相撞,将这巨汉弹出三丈开外。 众山贼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白龙,赫然是一支雕龙银枪,像定海神针一般稳稳插入陈到身前地砖。那李大目势大体沉,迎头撞柱,自然被弹飞。 陈到见此银枪,惊呼:“豪龙胆!是含光!” 张角抬头,只见一个银盔银甲的英俊少年伫立在正堂房顶汉瓦之上,身披满月霞光,俨然天神降世。 那神将一脸威仪说道: “此人首级,由赵子龙讨取!” 今日生病,明日补上,谢谢 第三三章 龙威 第三四章 再起 第三五章 善后 第三六章 宦官 “主人刚刚还算到您会来,请随我来。” 王芬在小道童的带领下,谨慎的走进了蹇硕的宅邸,手中恭敬的端着一个黄布包裹,再上面是一方木匣。 蹇硕,如同他的宅邸一样,眼下还是一个在洛阳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只有一些熟悉红墙秘闻的高官和贵戚知道,这位小人物来头可不小。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宦官,但他伺候的主子实在是身份显赫,那便是当朝天子刘宏。至于南宫宦官多如牛毛,为何只有这位大人能够冲破“十常侍”的垄断,又是靠什么手段成为天子离不开的人物,就没人得知了。 王芬自然是清楚蹇硕身份的,不然他不会跨过十常侍和一干重臣,甫一抵雒,便放下名士身份登门拜访,将身价性命全部交到这位大人身上。 宅院不深,与王芬造访过的张让、赵忠等人逾制的豪宅形成了鲜明对比,开来这位宦官还是懂得些分寸。 至于为什么会让门童打扮成小道士的模样,王芬心想,那不过是一个宦官想攀附上天子修道的风雅罢了。 小道童的脚步在庭院中间停下,转过身向王芬微施一礼,便扭头而走,让王芬一个人站立在院中好不尴尬。 就这样,堂堂冀州刺史,端着沉重的包裹和木匣,在一个宦官的院子里罚站般站了多半个时辰。 “好你个阉竖!竟然要我难堪!” 王芬心中咒骂着,脸上还不敢有一丝怨气,生怕这位当红宦官正在哪个角落里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王芬酸痛得发抖的手快要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刻,他面前正堂的竹帘被挑起,退出了一个魁梧的壮汉。 “一切就拜托大人了!”这位壮汉一边退着,一边冲门帘里的身影点头哈,转身,和王芬迎面对视。 董卓! 王芬的脸色瞬间变红。 在他眼前的这位壮汉,正是前日因“剿黄”不利被免官的“前”东中郎将董卓。本被廷尉判“减死罪一等”的他,乘着改元大赦的东风,逃过了牢狱之灾,没想到这会儿也跑到蹇硕府中,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请托。 俩人一个是秩比两千石的“前”大汉中郎将,一个是位列“八厨”名士的冀州刺史,却因为走关系在一个品级不入流的宦官府中相遇,说出去怕是会被人笑死。 但相比尴尬,二人眼中首先闪过的是“英雄所见略同”的钦佩之色。京城里的人,都会把托关系走后门也是一门高深的战略,简直是谁的关系越硬,谁越是兵法之雄家! 紧接着,二人心中又都浮上一股狐疑和猜测。 “他怎么知道蹇硕这层关系的?” 王芬眯着眼睛打量董卓,董卓也打量王芬,彼此眼神旋即充满敌视,不甘心自己的人脉被他人窥探,乃至被窃夺! 一阵对视也就片刻功夫,二人仿佛长槊大刀颤抖了百余回合。 在京城,保护人脉,就是保护政治生命线! “啊!王使君啊,我与蹇硕大人是同乡,怎么你也在这里啊?”董卓率先打破沉闷,还抛出了一张“同乡牌”。 “仲颖老弟!”王芬看似热情,实则故意称呼董卓的表字,而不称呼他的官职,话里话外嘲讽他兵败丢官。 “仲颖老弟,我听说你是陇西人,蹇硕大人与天子都是河间人,不知道你们同的是哪一郡、哪一乡啊?” 天子!王炸! 王芬看着董卓气得发绿的脸色,露出了胜利者的得意之情。 董卓刚要还嘴,只听竹帘内一个极其富有磁性的嗓音: “天子四海为家,刺史大人刚刚所言不妥吧。” 好一个下马威!这一句话,差点让王芬吓掉了魂。他本来只想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想到无意中犯了忌讳。要是平常玩笑还则罢了,现在实在雒阳京城,更实在天子近侍面前,如此口无遮拦,是要惹祸上身的! 他刚要解释,门帘打开,一个黑衣束发的修长男子迎面而立。 正是这宅院的主人蹇硕。 “此间玩笑,使君勿忧,快请进!” 笑里藏刀,此人绝不是普通的宦官! 王芬想着,只见蹇硕大袖一挥,举手投足身姿风雅不下当代名士。 这是王芬第一次见蹇硕。在他的视线里,这位宦官身高不长,体型偏瘦,穿着一袭玄黑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金丝白玉带,脚踏凌云锦布鞋。乌黑亮泽的长发梳成一个紧实的发髻,套在白玉发冠之中。 蹇硕面如傅粉,皮肤像梨花白里透红,俊美的五官如山峦起伏一般鲜明瑰丽,隐隐有胡相。一双眼睛,透露出与宦官身份极度不和的高傲。 然而,更吸引王芬目光的是,尽管这位“俊宦”面颊白净光泽没有一根胡须,但是他颀长的脖颈上,赫然长着男性才有的喉结。 按规矩,后汉内宫不接受成年男子自宫进侍。宦官都是从年幼的孩童中选拔,没等喉结发育就已施刑。眼下这蹇硕竟然长有喉结,实在是不得不令人侧目。 也许自河间国就服侍天子的也说不定……王芬不及多想,和董卓假笑示意,热情的赶到蹇硕身边,随他进屋。 一进屋,王芬就被眼前墙上的两列篆字所吸引。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好诗啊。说来惭愧,下官好歹粗通诗书,这两句却从未听过。” 一位朝廷命官尽然对宦官自称“下官”,即便这两句诗真的绝妙,在王芬的姿态下,也沾染上了一片谄媚之气。 “那是去年的颍川魁元所赠的佳句,下次有机会我为您引见。” 二人分宾主落座,又是一番寒暄,王芬讲明邺城之事前因后果,直接挑明来意。 “大人,听说您喜好琉璃器物,小人在这方面实在无知,正巧之前友人所赠了一尊老子琉璃尊,还请您帮着鉴赏鉴赏。” 说罢,王芬打开了刚刚手中一直托着的木匣,捧出里面一尊晶莹剔透的“老子骑牛”琉璃雕像,交到蹇硕手中。 蹇硕素来喜爱琉璃制品,家中相关收藏甚广,但是如此细致入微的琉璃雕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更何况,就连宫中都没有这样精美的琉璃制品,某种程度上讲,收这样的礼,不仅是贪腐,更是逾制。 王芬悄悄看着蹇硕的表情。那片笑容让他确认,别管什么高人,只要住在这雒阳城里,就都是名利的奴隶。 “王大人……文祖兄!”刚认识没有几句,蹇硕已经开始称呼王芬的表字,完全不是刚刚让人家干等大半个时辰的嘴脸了,看来财宝的面子比“八厨”的名声好使。 听蹇硕如此称呼自己,王芬实实的应了一声。 “这也好办。天子那边我去说,就说是兄长您力克黄匪,挫败了这起意图颠覆中平盛事的阴谋,打得角逆狼狈逃窜,争取也给你挣侯爵!” 王芬一听,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他明白,蹇硕所指的,是之前何皇后兄长何进因提前挫败马元义雒阳起义之谋获封“慎侯”之事。 “还有一件,是请您帮忙呈给天子的。”王芬说着又打开了那个黄色包裹,拿出里面的一件白色道袍,不过和一般道袍不同,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的红色字体。 “这是……血书《道德经》!”蹇硕惊呼道。 “正是下官每日为天子祈福所制。” 王芬微微点头。天子修道,最喜欢这些神物。王芬备此厚礼,就是要投其所好而媚上的。当然,他自己没有为此流一滴血,而是找了二十个死囚代劳了。 蹇硕仔细看着血经衣,又问了问邺城的情况,略作沉吟,向王芬道: “如此就好上加好了!愚弟定能帮你争功!但有一点,这件宝物你不能这么递上去,你交给我,过两日天子要请恩师作罗天大醮,以禳瘟疫天灾,驱除西凉妖气。我借这个机会呈上去,保你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准过两天就回雒阳坐上三公之位了!” 王芬听此话喜上眉梢,拉着蹇硕竟要与之结拜! 蹇硕也不推辞,对他这样的宦官来说,被名士骂还来不及,竟然还有名士与之结拜,自然乐得认这门兄弟。 二人当下跪地立誓,结为异性兄弟。 王芬还觉不够,又谄媚问道:“贤弟啊,尊师是哪位道长,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能为天子祭?” 提到恩师,蹇硕正了正身子,抬手朝天虚行一礼说道: “恩师便是天子座前乌角道长!” 王芬刚端起桌上的茶饮下了一口,听此话差点呛到自己: “贤弟你是左慈徒弟?!” 第三七章 救主 第三八章 祭典 第三九章 龚都 在众人的细心照顾下,半个月左右时间,典韦已经基本痊愈,除了身上留下的刀疤,还因为死战不退、重伤不倒,在军中留下了“站神”的传说。 张角听闻,立刻借题发挥,四下传播典韦是“古之恶来”转世,还给他起了个胡人名字——奎托斯。 一时间,每天都有乌桓人围在营帐外,争着一睹汉人战神的风采。 唯有张梁依旧整夜昏迷,不省人事,固然有心跳、有脉搏,但就是没有反应。 张角猜测,这可能就是“植物人”了。但是在张宝焦急而期待的眼神面前,作为长兄的他实在难以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乌桓圣山天池有一种名为‘血蛤’的圣物,其油脂千金无价,据说可以起死回生,不妨一试。”丘力居在看过张梁后说道。 张角又细细追问,原来按照乌桓习俗,每年开春,部族死去之人的骨灰要被送到圣山顶上的天池中,以求安详升天。 “请带我去吧。”张角取出自己盛装墨麒麟骨灰的陶罐,请求与乌桓部族同去圣山,一是为了帮张梁寻找血蛤,二是为了一同祭奠死去的墨麒麟。 “天公,乌桓人爱马,可是天池送魂从来也没有马匹的先例。更何况天公你并非乌桓人,根本就不能进入山界……” 张角一把亲密的搂住丘力居的肩膀,拉着他走出营帐,指着一群忙碌的士卒说道: “老丘,还记得去邺城前我答应你的大礼吗?你看,这是啥?” “粮食!” 丘力居不知道什么时候草原上竟然涌来了漫长的押粮队。只见戏志才指挥着何仪、刘辟,将一袋袋粮食送到乌桓人的营帐里。 “复仇鲜卑,少不了粮食吧。” “天公!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咱们就启程!” 丘力居见到粮食欣喜若狂,连忙答应了张角的诉求。 二人又商议了一番,敲定了行程。送走丘力居,张角拉着戏志才回营商议: “邺城一战,若是没有老于和鬼卒相助,此时我们恐怕和老三一道,脑袋已经挂在邺城城门楼上了!”张角说着,拿出了怀中久未登场的《太平要术》,道: “所谓鬼卒者,其实是我们最虔诚的信徒,是我们将来战胜诸侯、掀翻天下的倚重。这是根基,咱们现在处于低谷,更要注重筑基。” “鬼卒之事多是老三执掌,如能让老三苏醒,天下又能凭添百万助力……”张宝突然从二人身后出现,手中还提着一只羔羊。 为老三亲手熬制山参羊汤,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鬼卒,不仅是眼线,更是留在各州的触角。一年前,这些触角通过人公将军与张角这个大脑仅仅相连,可眼下张梁不省人事,果真废了张角手足百万。 “如果我们在各州都有于则成这样的鬼卒宿老,此时就可以帮我们查找华佗的所在,也许老三也就有救了。” 此刻,张角脑海中不停闪过华佗为关羽刮骨疗毒的典故,十分怅惘。 突然,只听帐外何仪、刘辟等人嘈杂骚乱: “哪来的奸细,竟敢听帐?!!” “你们才是奸细!我从天公起事时根本没你俩!” 张角三人止住了鬼卒密议,赶出帐幕,见何仪等人正围着一个黄巾壮士。 张角打眼观瞧,这人正是那日血战鲜卑时,三百黄巾骑兵里冲在最前面念动“九字”真决的宿将。 “老龚!你怎么在这?” 到是张宝张口认出了此人,将他拉至张角面前道: “龚都,还不拜见天公!” 龚都?张角有一丝意料之外的惊喜,心想这就是历史上曾与曹操大战的黄巾头领?看来自己身边都是宝藏啊。 “贞义骑龚都拜见天公!” 贞义骑,正是张角感怀三百骑卒矢志追随的忠义之情,为这只队伍起的名字。 “嗯,龚都,我记得你是……”张角装腔作势的演起回忆之状。 “小人自去年二月随天公举大义,共随天公历战三十余场。” “嗯,老黄巾了。别老自称小人小人的,咱们以后都是大人!都是黄天兄弟!” 张角连忙扶起龚都,这份亲近不仅出于他随自己征战的功劳,也是因为对方历史上曾与曹操对阵的威名。 对手,永远是成就功业的另一只手。 而历史上能与曹操沙场博弈,同袁绍纵横捭阖,龚都绝对不是庸才。 “老龚……龚兄弟”张角只觉得“老龚”的称呼怪怪的,改口称龚都为兄弟,和颜悦色将他引进营帐。 “天公,属下到此,实在是有一进言,不知当讲与否?”龚都第一次和领袖对话,显得十分局促。 “讲!你耍棍的不要跟拿笔的的一样那么多顾虑!”张角的宽厚给了龚都巨大的勇气。 “小人……我在这草原上多日,发现鲜卑人、乌桓人的马又高又壮,比咱们那些驮马、驿马简直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我听说乌桓人近日要去他们的圣山朝拜,那山上有天马,都跟您的墨麒麟似的,我想叫他们带我去,可是他们死活不同意。您面子大,能不能帮帮说说,如果真能驯回一批乌桓天马,咱们兄弟连那公孙瓒也不怵了。” “好事啊!我刚和老丘敲定,算上你一个。不过龚兄弟能想到这些,说明你有将才啊!” “我哪有什么将才,只不过和兄弟们一起生里来,死里去,总希望能多死些敌人,少死些自己人。”龚都听张角夸自己有将才,羞红了脸。 “你是觉得黄天不佑我黄巾将士?”张角的脸上,划过一丝阴晴不定的笑。 龚都一个粗人,根本没想道这话中之意,竟然回答道:“黄天上帝给兄弟们的是精气神,又不是钢筋铁骨。我们这些骑卒,征战沙场靠的是纪律严明、靠的是兵强马壮、靠的是刀剑锋利!别的不知道,我就知道对于骑卒来说,好马胜过一切!不过好马也贵,养不起……”龚都说道最后,竟然憨憨的笑了出来。 本来还替他捏一把汗的张宝、戏志才也不禁哈哈大笑。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美丽。张角看到这一心铺在兵事上的龚都,心中顿生爱将之情。 “好你个龚都!” 张角突然厉声正色,令坐下三人俱是一惊。 张角的眼睛又被笑容挤成了一条缝: “龚都!龚都!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尽忠,我黄巾军何惧他汉朝十三州!听着,你们为黄天大业慷慨赴死,我又岂能吝啬战马?” 张角说着,用手宠溺地拍了拍龚都脸颊: “你能说出如此建言,足证你有同袍之情,讲手足之义!休要再提什么马贵之类的玩笑,和那些相比,我黄巾锐士无价!无价!” 张角的语调愈来愈高亢,最后一句“锐士无价”,竟是勾出了在场众人眼泪。 “我带你们去圣山,你们撒开了花找马。一定要挑山上最壮的马,才好配我黄巾天兵天将!” 龚都见领袖竟然如此坦诚信任对待自己,早已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磕头下跪。 “眼下这三百贞义军正缺一个带头的,我看你龚都就可以。以后,你就是黄天贞义帅,要好好琢磨琢磨用兵爱兵之道,永远像今天一样,善待这帮兄弟。” “天公!我不行吧,我可不懂兵法,不懂……”龚都还在谦让着,突然张宝起身,一把拉开龚都的上衣,露出了他上身密密麻麻的刀疤。 “老龚你还谦虚个啥,自起兵以来,你不惜性命,大伤十五,小伤二十,皮肉肌肤,如同刀割,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肉,你做这贞义营帅位,哪一个敢不服?” 张角也被龚都身上伤痕所震撼,轻轻抚摸,眼角不禁留下了泪来。 张角又对龚都一番勉励,亲手送出营帐,以显亲近信任,并嘱咐张宝带着奶酒去贞义营中与诸将士畅饮。 剩下戏志才在身边,张角轻轻叹了口气。 “主公,如此虎将,为何慨叹?” 张角望着龚都等人的背影说道: “我老说以人为本。咱们走到今天,靠的不仅是虎将,更是他们心中的贞义,否则,一个郡的兵力都能吃了我们。” “古人讲三人市虎,反之亦然。我看不用多,有三四个龚都领头,我军就是天下第一劲旅。信者永生,士不畏死,谁人能杀之!”戏志才的话本是激励,却突然间点播了张角的心弦。 一个队伍里只要有两三个龚都发挥表率作用…… 张角想着,一个想法跨越千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四十章 两羖 在丘力居的细心安排下,前往圣山的队伍即将启程。 为了防止鲜卑人偷袭,同时为了保护张梁,张宝和阎柔分别留在部族,统领两方人马,也为了照顾昏迷的人公将军。 丘力居带领三十名朝圣部族,引着张角等人踏上朝圣之路。龚都点拨了几个善御的贞义军紧紧跟随,既作为扈从,也负责运马。 一路上,黄沙散漫风萧索,朔风削骨夜寒凉。即便到了江南春江水暖的时节,张角等人也不得不在头上黄巾之外再戴一顶毡帽,既保暖,又防风,更能掩藏黄巾身份,减少不必要的争端。 赶路之余,张角时常与龚都研究那“九字真言”的咒势。在见到了龚都当日阵前功法后,张角终于找到了化用“阳心诀”中运气身法的技巧,每夜演习,竟真的有气运周身之感。 马上时光飞过,没有了汉地关隘的层层阻拦,众人快马加鞭,以每日不少于五百里的速度横穿广袤北境。 “小心,有鲜卑人!”机警的典韦远远瞧见了一列鲜卑马队。 龚都等人刚要拔刀,被丘力居及时劝止。 丘力居向众人解释,原来这圣山不仅是乌桓人的圣山,更是鲜卑人的祖庭,两族共祭,共奉神明。据传说,圣山山顶有一座神秘石室,正是鲜卑文明之发源。故而,圣山在鲜卑名为祖山,在乌桓则为圣山。百多年来,两方为争夺圣山归属,爆发了多次战争。 圣山就这样横亘在鲜卑与乌桓之间,见证着两个文明的兴盛与衰败。直到鲜卑霸主檀石槐十年前将圣山全脉纳入势力范围,两方的征战才暂告一段落。 檀石槐虽然占据圣山,但是这位鲜卑霸主和乌桓各部商定,双方在朝圣之路上禁动刀兵,乌桓人可以自由上山朝圣。 这一仁慈的举措,不仅缓和了鲜乌仇恨,更让鲜卑人能够腾出手来专门对付汉朝。 “这就是胡人的耶路撒冷啊……” 张角听罢,幻想着两个文明在争夺圣山的历史中经历的那些兴盛与沉沦。在亲身参加过乌桓祭祀后,他对“胡人”的文明、风俗,乃至这个时代的文化有了更加深刻和直观的感受。 眼下,面对这队鲜卑人,丘力居策马上前,用胡语介绍自己和身后众人是乌桓的朝圣者。 这些鲜卑人听完没有任何敌意,还冲张角等人挥手致意。张角等人互相看看,自己一个个都胡人打扮,头戴毡帽,脸上满是沙尘,简直和胡人没有什么两样。 张角注意到,这些鲜卑人手里抓着一根根长绳,身后像牵狗一样系着一群汉人的脖子。这些汉人蓬头垢面,眼中毫无生色。 “这些是他们抓到的汉人。这奇怪,这年头汉人还敢往圣山这跑,真是找死。山界柱上只刻了马和鹿,可没画汉人……”张角明白,鹿指鲜卑,马指乌桓,丘力居这是想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张角也不想多管闲事。众人错身之际,这帮汉人中,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俘虏突然抽了龚都驮袋中的一柄铁剑,一下子砍断了麻绳,拔腿就往远处跑去。 几个鲜卑人到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其中一个鲜卑人待汉人跑了半里地后,策马紧追,掏出绳索抛了过去,正中那人脖子,像拖猎物一样拖在马后,得意的往回拉,还向同伴夸耀着自己的手法。 只见那汉人两手两手拼命抓着颈上的套索,用尽力气狂呼: “田丰虽死,天下不亡!” 张角别的没听清,只听到“田丰”两个字,身体本能一震! 难道这地上的俘虏,就是历史上助袁绍称霸河北、力克公孙的田丰田元皓? 机不可失,宁可错认,不能放过! 他连忙调转马头,让丘力居叫住那拖拽田丰的鲜卑人,灵珠一转,直说自己要拿至宝换这个俘虏。 丘力居刚要张口,却被戏志才拦下。 戏志才已看出张角之意,手掌按了一下,示意张角不要慌乱。 “告诉他们,就说我们需要从这里面挑一个提靴的马奴,让他们出个价。” “随便一个?”丘力居问。 “随便一个。”戏志才淡定的回道。 张角刚要插嘴,丘力居已经与鲜卑人交流起来。 几个鲜卑人研究一番,为首的一个冲张角等人伸出了两只伸开的手掌。 “他们说要十张羊皮一个人。” “哈哈,太贵了,汉朝官府赎俘虏才五张羊皮,一个马奴不值得那么多钱,就三张羊皮,爱卖不卖。”戏志才斩钉截铁,急得张角要把他拉下马来。 丘力居无奈摇摇头,似乎也不认同这报价。 “他们说,这么低的价格,他们还不如卖给汉朝官府。” “让他们去卖,不过这期间养俘虏的粮食他们得出吧?眼下双方没有正规战争,要等到汉朝赎人得猴年马月了。要不然他们就把人宰了,那样一张羊皮也得不到。跟他们说,就三张,不过五个人我们可以都买了,让他们多挣点。” 丘力居再次报价,几个鲜卑人似乎被戏志才说中痛处,极不情愿的按下了两根手指,留下了八根手指。 “那就两张!!” 戏志才跳下马,直愣愣的伸出了两只手指杵到鲜卑人脸前。鲜卑人素来脸色皎白,此刻被戏志才气成了红脸,连连摇头。 “不卖拉倒!”戏志才转身,不用翻译,鲜卑人也知道这生意告吹了。 张角急得还没发话,只见那几个鲜卑人似乎先吵了起来,出价的那个说不过其他几人,也跳下马拉住戏志才。一番交涉,他们已经看出生意对手的汉人身份,费力的鼓着腮帮子喊道: “六……六六六六!”一边说,一边拦在戏志才面前比划着六只手指。 戏志才不为所动,仍旧挥舞着比成“V”字的两根手指。 身后的鲜卑人争相叫喊着,出价的鲜卑人一咬牙,只留下三根手指,还不停叫喊着胡语。 “他说多来一张,给孩子做件皮袄!”马上的丘力居见此情景,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戏志才瞪大了眼睛,似乎极度愤怒,眼看又要降下一根手指。 那鲜卑人连忙捧着戏志才的手,把那根要落下去的手指立住。 “两两两!五个人!”鲜卑人咬牙,用极其含糊的汉语说着。 成交了! 戏志才用了十张羊皮,换回了全部五个俘虏。 丘力居大方的将十张羊皮交给鲜卑人,这对于人少羊多的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双方交接完毕,戏志才还喊住了刚刚那个鲜卑人,额外塞给他一张羊皮,作为回扣。 本来因为做了亏本买卖而垂头丧气的鲜卑汉子,见到这份“回扣”,兴奋的瞪大了眼睛,高兴的和戏志才拥抱。 “厉害啊,这笔市价便宜多了!”丘力居惊叹道。 “这有啥,他还得谢谢咱们呢……”戏志才有些得意。 果然,即将远去的鲜卑汉子回身又用汉语喊到: “谢谢啊!” “即便是十张羊皮一个人,分到他手里也不一定有两张。” 丘力居在旁说着,不由得对戏志才这种忽悠人还让别人说“谢谢”的手段表示钦佩。 张角亲手解开了田丰的绳索,并将他扶到了自己的驮马上,自己则在前方牵马。 “恩公,不可如此。”田丰想要谦让,被张角按住。 “学生久慕元皓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怎能无礼。” “怎么这塞外也有人听过田丰姓名?” 果然,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智囊田丰。 张角本想自报家门,可是想到万一田丰知道自己是世家大族痛恨的黄巾教主,拒不归顺就麻烦了。 “我们是苏家的马队,行走商路,自然知道田公的大名。” “一个主计罢了,管不到你们行商的……”听到对方是行商贱籍,田丰果然上马,位置也坐的稳了些。 “田公怎会被鲜卑人带到这里?”张角好奇问道。 “哼,妖道乱国!天子荒淫无道,宦官卖官鬻爵,这大汉我看要亡了。历来中原动荡,异族就蠢蠢欲动,这是定数。虽是汉室天数不济,可吃苦的是天下百姓啊。我想一旦汉失其鹿,也总有人镇守边关,我带着这几个家仆至此,就是想摸透胡虏实情,探其弱点,将来助名将靖边,甚至直捣胡虏王庭,再造封狼居胥之功。算了,跟你们也说不准。对了,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张角听田丰一番论述,明白眼下这名“河北诸葛亮”正是在野状态,一番“亡国不可亡天下”的言论更是极度契合黄巾立场,不由得心潮澎湃,抓紧了缰绳: “我们正是要以小博大,做一笔赢天下的大买卖!” 第四一章 圣山 第四二章 血蟾 第四三章 天马 第四四章 对手 第四五章 相争 第四六章 名士 第四七章 青英 第四八章 司徒 第四九章 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