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该章节已被锁定 2 3 4 5 事后想起来,孟东燃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沉着,不该追到车间去,或者,根本就不该过问此事,更不该提前把廖挺远派到光华。 权力这东西,是个多面镜,有时候会觉得它很大,堂堂发改委主任,查企业黑用工算什么,就是把这家企业封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你管的就是这些,手中权力就是用来调控的,当企业的作为超越法制的尺度并跟社会文明相悖时,你是有资格站出来说话的。可是社会又不是你一个人组成的,发改委虽然权力大,但它毕竟是**下面的一条腿,这条腿是为**走路的。如今这些企业,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关系明着,看得清摸得着,比如光华是市里的核心骨干,是龙头,是支柱,是纳税大户,是这场金融风暴中全力要保的企业;有些关系却藏在暗处,是瞒过了所有眼睛的。谢华敏不是本地人,她来桐江投资已有十三个年头,从一家手工作坊做到了现在,愣是将光华做到了今天这份上。如果没有三头六臂,谢华敏能在桐江立足?她现在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市里有多少领导整天围着她转。 孟东燃当副秘书长时,曾听过这样一个笑话:税务部门新换了一个局长,想做政绩,一上任就去查光华的税,谢华敏热情相待,按照局长的吩咐将多年的账本一一拿来,那局长也不客气,指使手下很快就查出一大堆问题,然后开了一张罚单,并言明限期多少日交清税款,否则……谢华敏盈盈地笑着,十分暧昧地看着税务局长。 三天后,谢华敏请公安局长吃饭,席间讲了一个地方,说最近那儿很火爆,来了不少俄罗斯美女,又性感又大方,服务还很特别,搞得很多男人乐不思蜀。讲完,目光款款落在公安局长脸上:“大局长不想去试试,听说你们当局长的都好这一口?” 公安局长赶忙道:“免了免了,那种地方还是留给他们去乐活吧,咱得回家陪老婆。” “老婆是要陪,工作也得干啊。”说着,谢华敏将一张字条推公安局长面前,上面写了一个包房号。公安局长从谢华敏水汪汪的眼睛里看到一样东西,问:“有人在里面?”手顺势盖在了谢华敏手上。 “去了就知道。”谢华敏莞尔一笑,从公安局长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伸进坤包,掏出一张卡来:“一点儿小意思,请弟兄们烫个脚。”公安局长会意地将那张卡收了,道:“看来,大妹子这是脚不舒服了,好,谁给大妹子穿小鞋,我就先把他脚上的鞋扒了。” 结果第二天,桐江公安来了一场大扫黄,五个警察当场在那家叫帝皇的夜总会VIP包房里将赤身裸体的税务局长从小姐肚子上请了下来。税务局长最初骂警察破坏了他的情趣,其中有个警察说:“大哥好情趣啊,一个叫五个,三洋两土,了不得。”税务局长大怒:“你管谁叫大哥,叫你们局长来,我是税务局长。” “怎么,她们也偷税漏税啊?”警察一把提起税务局长,连件浴巾都没给披,就把他赤条条地提溜到了床下。早已埋伏好的记者们哗地涌进包房,镁光灯四射,税务局长再想捂住那张脸,晚了。第二天,省里几家报纸就报道了扫黄战果,税务局长作为最大的一条黄鱼被拉出来示众。他在那把交椅上还没坐上一周,就又换了地方,去看守所交代问题了。 权力是有限制的,该你管的你必须管好,不该你过问的,动动脑都要出乱子。这是孟东燃多年悟到的一个真理。 可惜,他还是犯了错误。 本来以为一切都平息下去了,发改委不追究,这事便不会张扬,更不会扩大。谁知调研组走后第二天,省里驻桐江一家报纸《海东时报》突然披露了光华集团非法拘禁女工的事,上面还配发了孟东燃在现场质问的照片。一石激起千层浪,桐江哗然。 任何事只要媒体一插手,立马就会变形,这也是孟东燃他们头痛媒体的一个直接原因。 孟东燃很恼火,他实在记不起那个记者是怎么溜进去的,什么时候抓拍的照片,那天跟在调研组后面的记者十多个,他也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叫陈菲的记者是哪一个。 走进赵乃锌的办公室,孟东燃心里七上八下,乱得很。赵乃锌拿着那张报纸,一本正经说:“这下你可出名了,发改委主任查黑用工,好,能上焦点访谈。” 孟东燃打了一个哆嗦,赵乃锌从来不跟自己这样说话的,这种讽刺话只能表明,赵乃锌对这事很恼火。 “市长……”孟东燃怯怯叫了一声,心里紧急思忖,怎么才能把赵乃锌的火消掉。 赵乃锌扔开报纸,脸上依旧挂着一层霜:“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做的,我也没想到,当时有些冲动,不明就里,所以……”孟东燃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想尽力把话说得圆满一点。 “问题是现在捅了出去,我们必须拿出对策,给公众一个交代。” 孟东燃长出一口气,看来,赵乃锌的火还不是太大。对策他已想好,暂时还不能告诉赵乃锌,因为到目前为止,关于那个叫陈菲的记者,他还没摸清底,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跟有关部门碰碰头,拿个意见出来,再跟市长汇报。” 赵乃锌对这答复显然不满意,作为市长,赵乃锌绝不愿意看到这种现象,更不愿意媒体插进一杠子。如今这些媒体,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的本事一家比一家强,一粒芝麻粘脸上,他们愣是能给你炒出一脸雀斑来。两天来赵乃锌已经承受了不少压力,如果不尽快把风波平息掉,一股野火就会烧起来。他没再批评孟东燃,只是处心积虑地说:“东燃啊,现在乱不得,不管哪家厂子出了事,都是你我的事。挨板子事小,影响到大局,可就不是你我能掌控得了的。” 孟东燃也深知这种风波给正常发展带来的恶劣影响,尤其眼下,大环境已经够恶劣,瘸腿上再敲一猛棍,将会是什么结果,他心里清楚。想了一会儿,他语气中肯地道:“市长,我记住了,稳定中求发展,这是当前唯一的策略。请市长放心,我会尽力善后,力争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不是最低,而是零。”赵乃锌重重说了一句,又道:“东燃啊,这场危机弄得我们焦头烂额,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更不想授人以柄。桐江经济看似繁荣,其实很脆弱,我们这十多年建起的大厦,质量究竟如何,能抗得过几级地震,你我心里应该有数。”赵乃锌最后这番话,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孟东燃被感染,感觉心和鼻子一样酸涩。 回到办公室,孟东燃又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件事的确做得不漂亮,作为一名部门领导,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惹了乱子总归是不好。部门领导是做什么的,就是为书记市长灭火的,哪里起了火,部门领导就该冲锋陷阵,就算用身体挡枪口,也要把它挡住。自己为什么能当这个发改委主任,还不就是市长赵乃锌觉得,在重大问题上他头脑冷静,处事果决,不给市里留尾巴吗?现在倒好,事情没捂住,还经他的手曝了光,赵乃锌怎么会不生气呢?还有,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冲谢华敏说那番话呢?要是谢华敏将这些话原原本本说给赵乃锌,赵乃锌对他,可能就不只是生气了。 冲动是魔鬼,孟东燃认识到自己那天是太冲动了。 他叹了一声,起身来到窗前,想放松一下神经。楼下虚虚晃晃的飘过好多影子,匆匆忙忙的脚步还有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的那种谨小慎微的面部表情,永远向人们阐释这样一个道理:**就是**,它是权力的核心,这幢楼里每一扇门,都带着威严带着神圣,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因此那些奔它而来的人,脚步永远是紧促的,就像踩着某个鼓点,因为脚下稍一慢,你就赶不上某个节拍。 节拍对人很重要,对为官者,它可能就是一次往上爬的机会,抓住了,你这一生的命运就变了,抓不住,你得原地踏步很多年,也许一辈子到老,就因为这一次错失,你的命运便比别人灰暗许多;对经商者,它可能就是一个项目,或者一块地。甭看这幢楼里就是一些简单的办公用品,还有表情木然而又严肃的一些人,其实桐江所有的财富,都浓缩在这幢楼里…… 孟东燃乱想一阵,思维忽然就转到了市委那边。出事到现在,市委潘向明书记始终没说过一句话,这让孟东燃琢磨不透。按说发生这样的事,潘向明应该发火才对,开会整顿一下也不过分,可潘向明保持沉默,没有问一句。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孟东燃想,赵乃锌的急或许跟报纸无关,恰恰是潘向明的沉默。桐江这两位领导,真是令人难以琢磨,要说他们不合拍,那是假话,大的方面,他们的意见总能一致,不是赵乃锌服从潘向明,就是潘向明高姿态地支持赵乃锌,给人一种党委**一盘棋的高度和谐。但孟东燃始终没有找到他们和谐的那个点,总感觉两个人在玩智力游戏,比功夫,看谁潜得更深。领导间的潜水是很有学问的,不是每件事你都可以冒出来,什么时候冒一下,冒多高,吐不吐水泡,都很有讲究。二位政治经验丰富,听说以前就在省城东江较量过,没分出输赢,这次相继来到桐江,潘向明主掌全盘,赵乃锌虽是市长,仍然充当配角,这也跟他们过去的表现相吻合。但是谁能保证这里面就没有一些左脚踢右脚的事呢,尤其赵乃锌,他的野心别人感觉不到,但作为第一幕僚,或者赵乃锌最欣赏的人,孟东燃不会察觉不到。 李开望进来了,低着声音说:“主任,陈菲的背景弄清楚了,她是去年到的海东时报,以前在法制报社,这女人在报界有个外号:‘非常道’,爱生是非,东江建委主任十二套房的事,就是她捅出去的。当时她在法制报社,还是建委主任刘光兴的座上客,就因刘光兴有次会上污辱了她的同行,她便……”李开望一边说一边观察孟东燃脸色,发现孟东燃对东江建委主任刘光兴怎么翻船不大感兴趣,遂收住话头,回到正题上说:“她这次到桐江,是为广告费来的,海东时报给每位记者下了死任务,一年创收五十万。这我已跟报社落实了,报社林副总承认有这么回事儿。陈菲前些天找过谢总,谢总没答应,结果就……” “这个谢华敏!”孟东燃一拳砸在桌子上。记者借采访名义拉广告的事常有,他当副秘书长时,就接待过不少,每次多少都要给一点,面子上说这叫互惠互利,其实说穿了也是怕,是胁迫。现在这帮记者,仗着手中有支笔,到哪也是目空一切,仿佛他们真就是正义的化身。谢华敏一定是让这类记者纠缠烦了,孟东燃能想象到,作为桐江最大的企业,每天有多少记者像蚊子一样飞过去。 “这样吧,你找个理由,跟陈菲接触一下,看看她到底还揣着什么牌,如果只是为了广告费,你帮她通融一下,找几家企业打发了便是,前提是她必须停止报道。” 李开望顺着话音说:“我已经跟她接触过了,这女人不大识相,本来就是冲广告费来的,现在抓到了黑用工把柄,非要吵吵着把这事做大。” “她能做多大?!”孟东燃一听就来了气,给鼻子就蹬脸,这女人也太不自量力了。 李开望赶忙给他压火:“主任请放心,我下午约了宣传部两位科长,再请陈菲吃顿饭,看她能不能自己下台阶。” 照着孟东燃平常的性子,这个陈菲,他是要亲自见一下的,河有多深,鳖有多大,这点底数他心里还是有的。现在不行,当下首要的任务就是让“黑用工”三个字消失,不能成为桐江脸上一块疤,更不能当暗疮一样被人拿出去暴晒。想了想道:“行吧,你先顺顺她,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其实这时候,办法已在他脑子了,如果陈菲敬酒不吃硬要吃罚酒,他孟东燃有的是二锅头。 李开望走后,孟东燃给潘向明的秘书郭守则打了个电话,郭守则一听是他,态度马上热烈:“孟主任啊,这几天累着了吧,调研组来桐江,你可露了大脸。” “谢谢一号秘书,让你夸奖,我可幸福着呢,在办公室还是?” “我在办公室,主任有什么吩咐请讲。” “我哪敢吩咐你一号秘书,就是想问问,大首长今天忙不忙,有没有空,有项工作想单独跟大首长汇报。” 在私下,孟东燃他们管潘向明叫大首长,管赵乃锌叫二首长,当然,有时喝多了酒,也有直接叫老大老二的。老大没什么问题,这老二嘛,就有些不恭,好在是私下,首长们听不到的。他们的秘书,也跟着成了大秘和二秘。孟东燃跟两位首长的秘书向来很客气,从不直呼其名,叫谁也是一号秘书,反正二位跟的是市委市府的一号人物,叫一号秘书合情合理,人家听了也高兴。 “不好意思孟主任,向明书记正在接待一位贵宾,估计上午是没时间了,下午如果有空,给您电话。” 孟东燃很感谢地说:“好的好的,谢谢一号秘书了,改天有空,请一号秘书一起坐坐,江边新开了一家港天渔府,味道不错。” “大主任说的我现在就流口水了,改天一定去,我这人不图别的,就图嘴上这份快乐。” “嘴上的快乐才是大快乐,如果我们连一张嘴都伺候不好,还怎么伺候领导?”孟东燃说的是奉承话。每次请郭守则吃饭,郭守则都要说这句话,其实郭守则图得多。桐江这几位秘书,没一个是饶爷的孙子,他们说图嘴上快乐的时候,你就得想着让他们全身快乐,全身快乐了,你还得想法让他们的妻子孩子也快乐。孟东燃到发改委才三个月,用来打点这些秘书的,已不是小数目了。每次都是吃喝洗整套菜全上,走时再送一份特殊的礼。 郭守则得了便官又卖乖:“那是那是,主任说的话,永远是真理。为真理而赴汤蹈火,是我们秘书的职责。”打了两句哈哈,那边来人了,郭守则忙说:“主任再没事,那我先忙了?” 孟东燃知趣地说:“忙吧一号秘书,别忘了替我盯着点,我等你电话。” 下午四点二十,郭守则电话来了,说潘书记刚送走客人,下午没别的事,让孟东燃这阵就过去。孟东燃心里感激着郭守则,扔下手里工作,紧着往市委那边去。 潘向明还是老样子,见了孟东燃,客气地打过招呼,笑着请孟东燃坐,似乎看不出他是市委一把手,那份和蔼就像孟东燃跟他是多年的老朋友。其实不然,孟东燃从**副秘书长到发改委主任这个位子上,潘向明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潘向明更倾向让副主任江上源上来,听说组织部都已经按他的意思确定了名单,上会前一天,梅英突然从省城赶来,跟潘向明吃了一顿饭。梅英最早做过常务副省长鄢晓苏的秘书,鄢晓苏在省里主抓工业时,潘向明是省经贸委副主任,仗着有这层关系,梅英才在最后时刻说动了潘向明。孟东燃出任发改委主任这三个月,事实上也是潘向明冷眼观察他的三个月。好在孟东燃做事滴水不漏,一招一式都使得有板有眼,枪是枪剑是剑,既不误伤别人更不误伤自己,该注意的不该注意的他都注意到了,把胡丙英手上暮气沉沉的发改委很快整得风生水起,成了书记和市长离不开的单位。三个月来的表现足以让潘向明承认,梅英没跟他说谎,孟东燃确实是桐江不可多得的人才。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能想得到,人气指数正在上升的孟东燃,会遇上这么一件倒霉事呢。 孟东燃并没一张嘴就说黑用工的事,上来就说正事是跟领导汇报工作的大忌,必须先找个领导感兴趣的话题,慢慢把气氛往那方面引。孟东燃先是就调研组走后发改委做的一些工作作了汇报,然后又谈起了项目。他知道潘向明和赵乃锌都对项目感兴趣,二人的侧重点和兴趣点略有不同,赵乃锌现在是急着想将风暴中摇摇欲坠的高新产业区救活,让高新产业区重放光彩。潘向明则是大手笔,他想借国家扩大内需刺激经济增长这一绝好机会,往桐江再引几个大项目,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目前桐江一共向省里报了五个大项目,最有希望的就是三江县城桐树湾往柳树湾的高速公路。柳树湾是革命老区,从柳树湾出去的老革命老领导不下二十位,现任省*****主任柳彬林、政协副主席成思江等都是柳树湾人,桐江现任人大主任常国安的老家也在柳树湾。但是这些年桐江发展反把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忘了,到现在柳树湾通往县城三江,还是一条乡村简易公路,有十几千米几乎不能叫路,车子都过不去。去年柳彬林到桐江视察,非常强烈地流露出去老家看一看的愿望,谁知天不帮忙,一场暴雨将通往柳树湾的山路冲断,愣是把柳彬林归乡的心给阻断在了江这边。站在望龙江江堤上,柳彬林望眼欲穿,后来他抓着潘向明的手动情地说:“向明啊,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你能不能修一条路到柳树湾,让我老家的人能走出来,让我这个孤老头子,也能到祖坟上去添一把土,我在这里先替家乡人谢谢你了。”一句话说得潘向明眼睛湿润了,紧紧握住柳彬林的手道:“老领导放心,我潘向明就是别的工作不干,也要把通往柳树湾这条道打通,到时候一定请老领导来剪彩。”柳彬林好不激动:“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有什么难题,尽可来找我,我这个老头子还有点余热,就算假公济私,也要把这个心愿了了。” 从那以后,关于柳桐公路就正式提上桐江议事日程。一开始拿出的方案是先修桐树湾到双河乡**,按三级公路标准修,乡**到柳树湾按简易公路标准修。后来方案报到省里,梅英去征求柳彬林意见,柳彬林沉默半天说:“为什么我的老家就不能通三级路呢,你们都说那是巴掌大一块地方,可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当年为革命贡献了一支不可小瞧的力量,单我柳家就有二十六人被国民党砍头,那些坟哟……”老头子沉浸到了往事的回忆中。 梅英将消息转告潘向明,潘向明很快召集有关部门,重新对方案做修改,在原来工程预算的基础上又追加十三个亿,终于在纸上将高等级公路通到了柳彬林的老家,革命老区柳树湾。 柳桐公路项目报上去后,遭到了一些质疑,反对声大过支持声,项目迟迟批不下来。也有说是原发改委主任胡丙英动作迟缓,积极性不高,没有及时协调市里跟省里的关系,特别是没有跑“部”跟进。孟东燃就任发改委主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梅英跑北京,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关系,最后竟找到了从革命老区柳树湾出去的一位超级功臣。这位超级功臣一听要往柳树湾修公路,老泪纵横说:“时代就是不一样了啊,没想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到老家的土地上看看。”当下叫来秘书,写了一封亲笔信,让秘书带着孟东燃和梅英去见国家发改委一位负责人。 昨天晚上梅英打来电话,说柳桐公路通过了,投资追加五亿六千万。 “好,好,振奋人心啊!”听完孟东燃汇报,潘向明激动地叫起来,“东燃啊,你为桐江立了一大功,好,我代表市委给你庆功。”潘向明毫不掩饰地就将喜悦之情挂在脸上。孟东燃紧着的心这才松开,但仍然收敛着,小心翼翼道:“这功哪敢记在我头上,要记也得记在您书记头上,没有书记的支持,我们发改委什么也做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发改委最近表现不错嘛,昨天我跟老常在一起,还表扬你呢。” “书记是在批评我了,我们工作做得不细,给市里惹了麻烦。”孟东燃尝试着把话题往黑用工上引。潘向明淡淡一笑,蜻蜓点水般道了一句:“两码事,还是集中精力想想,项目怎么招标,要尽快抓落实,我可等不及了。” 潘向明用三个字就把黑用工事件绕了过去,证明他是不想谈这件事。孟东燃忙收住话头,不敢再往深里说。有些话只能浅,深半步也不行,他的目的就是想让书记明白,他在这事上有内疚,有包袱。至于包袱能不能放得下,怎么放,那是他自己的事,再拿这话题纠缠就显得他不识趣了。 孟东燃就柳桐公路进一步表了态,潘向明看上去很兴奋,中间还抓起电话给人大主任常国安报了喜,常国安在电话里夸奖了几句孟东燃,孟东燃听得脸红。孟东燃最早是在三江县双河乡给常国安做秘书,那时常国安是双河乡党委书记。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白面书生早已不见,世事如水,将一腔热血满腹豪情的孟东燃洗涮成了另一副面孔,这面孔到了领导面前,堆的全是恭顺,是惶恐,是恰到好处的媚态。 1 2 3 4 该章节已被锁定 2 3 4 孟东燃的担心并没有错,第二天上午十点,孟东燃正跟公路局长黄国民关起门来说事儿,这边的一号秘书徐亮敲门进来了,一看黄国民也在,徐亮脸上的表情动了动,低声道:“孟主任,市长请你去一趟。” 市长秘书亲自到办公室来请,这还是头一次,以前徐亮叫他,都是电话,要么直接打给他,要么就打给办公室主任李开望。孟东燃心里咯噔一声,料定不是什么好事。果然,跟徐亮往楼上去的时候,徐亮低声说:“闯祸了吧,姓楚的进去一小时了。” “他来这么早?”孟东燃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楚健飞这阵还在宾馆睡大觉呢。 “人家一大早就来了,是我故意拖延了点时间,想从他嘴里探点秘密。孟主任好酒量啊,听说那三个女人一大早全送医院去了。” “没死人吧?”孟东燃本能地问。以前他在桐坝区当区长的时候,就出过一次大差错,省开发行副行长带着一帮人到他地盘上,接待太过热情,结果把人家全都放醉了。其中有一个女的,四十多岁,是开发行什么办的主任,回到省城就住了院,两天后突然撒手离去。直接死因就是饮酒过量,幸好副行长脑子聪明,及时封住了医院的口,以心脏病突发作结,要不然,那一场酒就会把他们的乌纱帽全葬送掉。 “死人倒不会,不过也得打两天吊针,我怀疑这是姓楚的使的雕虫小技,你心里有个数,甭到时候慌手慌脚。” 经徐秘书一提醒,孟东燃心里有了底,姓楚的这一招也太损了,拿三个丫头片子要挟他!他感激地望了徐秘书一眼:“谢谢一号秘书,你不提醒,我还真会乱了方寸。” “应该的,我们之间不说这个。”徐秘书说,同时冲迎面走过来的人事局副局长点头。人事局副局长刚走开,徐秘书又道:“等会我不进去了,心眼活泛点,老板正在生气呢。” 等进了赵乃锌办公室,就看见两张黑乎乎的脸,赵乃锌坐在板桌后面,脸色铁青,表情几近恐怖。楚健飞斜坐在对面沙发上,像是上门讨债的主儿。孟东燃冲赵乃锌点点头,转向楚健飞:“怎么样,休息得好吧?” “没死掉,多谢孟主任。” “呵呵,昨晚是喝得多了点,我也折腾得一宿没睡。”孟东燃打着哈哈,拿起楚健飞杯子,给他续水,目光不安地又往赵乃锌脸上瞄了瞄。赵乃锌面无表情,盯住墙上一幅画发呆。 孟东燃心里一空,握着杯子的那只手略略发抖。 “今天接着喝怎么样,中午我设宴,还把柳大公子请来?”楚健飞一边接杯子,一边挑衅似的说。 “不敢不敢,我这小身体,哪能跟你楚董事长过招。”孟东燃涎笑着,用赔罪的口吻道。 “你不是能喝吗,要不要我也摆一桌,给你过过瘾?!”身后坐着的赵乃锌突然道。 孟东燃的身体僵住了,刚才还堆在脸上的笑,收都没办法收回去,石蜡一般固定在那儿,动都不敢动弹。 “行啊,孟主任,楚老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忙,让你替我接风,你倒好,乌七八糟叫来一大帮人,我市**缺陪酒的吗?” 孟东燃再不转身就说不过去了,背对领导那就是不尊重领导,挨批也要恭恭敬敬。极其艰难地扭过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垂着,垂成一副风景,让沙发上的楚健飞看。又挨了几句训,孟东燃大着胆抬头,想从赵乃锌那儿找寻一丝暗示或者温暖,目光扑了空,赵乃锌的愤怒是真实的,孟东燃心里暗得不能再暗。 替人受罪的滋味他尝过不少,记得赵乃锌当初为了摘掉头上那个“代”字,拉着他去省城,他在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楼下等了三个小时,那可是寒冬天,冻得他两条腿都没知觉了,一同跟去的孙国锋直骂他,这破官有啥当头,比马仔还马仔。第二天陪省委组织部三处处长喝酒,他被人家一连灌下十二大杯,眼里乱冒金星,一头钻进女洗手间,哇一声就吐了出来,惊得一位五十左右的胖女人提起裤子就骂他臭流氓,若不是孙国锋及时赶来,掏出两千块钱给那胖女人做遮羞费,怕是那次他就得跟着胖女人去见公安。 谁说官场中人没笑话,官场中人闹的笑话,往往都是超级笑话。按孙国锋的说法,他们台上坐着像佛,到了办公室像僧,私下场合像盗,见了利益就成匪了。要是见了漂亮女人,那就成四不像了。 赵乃锌又发了一阵火,道:“楚老板三个同事还在医院里,你马上去医院,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还有,以后离那个什么柳大公子远一点,你是发改委主任,不是江湖老大!” 这后一句话,分明是说给楚健飞听的。孟东燃脸上表情松动了下,诚恳道:“我马上去,医院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赵乃锌这才转向楚健飞:“健飞你就别生气了,东燃最近实在是身体不在状态,要不然他也不会出此下招。先把你那三个下属照顾好,其他事后说,怎么样?” 楚健飞看足了孟东燃的可怜相,这才摆出一副放过孟东燃的架势:“你市长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得,医院就不必去了,哪敢劳孟主任大驾。看来桐江是不欢迎我楚某人,我今天就回去,免得给二位领导添麻烦。” “别别别,一场酒伤了和气,那还成什么?昨天我是太忙,大老板安排工作,今天说啥我也得请楚老板坐坐,这么着吧,中午让东燃继续陪你,下午我安排。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啥时舒服了啥时再回,好不?”赵乃锌走过来,十分热情地抓着楚健飞的手说。同时目光示意孟东燃,别傻站在那。孟东燃做出一副谦卑相,硬着头皮说:“楚总要是就这么回了,我孟东燃一块病就种心里了,给个面子吧,多留几天,好好叙叙旧。” 楚健飞眉毛一拧,不识相地道:“我们还有旧情可叙?” 赵乃锌眼里滑过一道暗,脸上表情也不那么热火了,不过话依旧客气:“楚老板这么说,可是拿我这张脸不当脸呢。”孟东燃此时只能沉默。楚健飞是那种接近无耻的人,一听赵乃锌话头不对,立刻就转了口气:“我这人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惯了,市长千万别在意。既然二位这么盛情,那我就留下,不过你们可不能嫌我啊。” “哪敢!”赵乃锌带着情绪回敬了一句。 接下来的两天,孟东燃只好屁颠屁颠围着楚健飞转。当官不是每一刻都威风,你在下属面前,怎么摆谱也不为过,你不摆谱下属还难受。一旦到了上司那,下属是啥样你就是啥样,有时候还比他们可怜。这倒罢了,不进这条河,当不了这河的鱼,孟东燃自信水性还行。关键是遇到楚健飞这种二愣子,扛杆火枪愣充大炮,仗着跟副省长有那层特殊关系,虚虚实实就把自己演成副省长了,你不接他那招还不行。孟东燃权当是陪着瘟神,忍气吞声强装欢笑,也算是把自己的心又洗了一遍。每一次曲意奉承都是在洗心革面,直到把你的心彻底洗涮白,洗得再也不觉得什么是刺激,你就算是成熟了。当然委屈不会白受,每一个仕途中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要不然,谁那么心甘情愿去装孙子。这中间他后悔一件事,那天不该把苏红艳叫去,失算了,当时脑子一热,忘了苏红艳在赵乃锌这里是个麻烦。他想,赵乃锌这次发火,更多的缘由在这里。 送走楚健飞的这个下午,常国安电话来了,口气非常冲:“忙过头了啊,大主任,我的电话都不接。”孟东燃连连叫苦,早些时候常国安打过两通电话的,因为赵乃锌在场,没敢接,压了,记着要回短信解释的,一忙又给忘在了脑后。 “老领导别生气,刚刚开完会,正准备给您汇报呢。”孟东燃撒了一个不太漂亮的谎。 “开会?我们的孟大主任日理万机,刚才还在送人,这么快又从会场出来了。”常国安显然对他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话里无不讥讽和挖苦。也是,楚健飞这次来,动静太大,怕是市委潘向明那里,也早就知情了。孟东燃干笑着,不知怎么圆自己的谎,常国安一句话给他解了围:“下午别哪里去,你阿姨专门蒸了河蟹,慰劳你呢。” “无功不受禄,哪好意思天天蹭吃啊。”孟东燃气总算喘匀,也跟常国安耍了句嘴皮子。 “就这样吧,下午早点过去。” 接完电话,孟东燃想要不要跟叶小棠说一声?常国安叫他,不能不去,一想常家一家对叶小棠的态度,又犹豫了。以前孟东燃老带着叶小棠往常家跑,谢紫真脸上虽说不高兴,但去了还是给面子,对叶小棠也亲热。突然有一天,叶小棠不知从哪听说了他跟常晓丽过去那事儿,醋坛子莫名其妙就打翻了:“好啊,怪不得你跑那么勤,原来人家才是你老丈人啊。”一句话不合适,孟东燃跟叶小棠吵翻了。打那以后,叶小棠再也不去常家,耍个性呢。谢紫真呢,乐得看不见叶小棠那张显摆的脸,每看一次,她就生气一次。女人总觉得有些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不能跟别人分享,就算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不能沾手。叶小棠跟着孟东燃过官太太的日子,谢紫真心里特别不得劲,尤其常晓丽婚姻变故之后。 孟东燃号拨一半,停下了,忽然不知道接通后该跟叶小棠说什么。这段日子,感觉跟叶小棠的默契越来越少,心里像是硬生生塞了什么,那晚在床上温存,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涌上不该涌的。叶小棠也像是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火辣辣一个人,做起那事来没完没了,恨不得一次把孟东燃榨干,现在感觉冰凉了许多。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孟东燃不知道,但他分明感到是出了问题。 而且不是小问题。 夫妻跟夫妻不同,有些夫妻关系是放养的,看着粗糙实则牢固,打打骂骂一辈子,但怎么也分不开。有些夫妻关系则是装在玻璃瓶子里的,看着精致,一个把一个当宝贝,分开一会都要伤心,但要散起来太容易,轻微地一磕碰,它就碎了。 算了,不想了。孟东燃给妻子发去一条短信,说下午有接待,回去晚一点。这种短信就像万能伤贴膏,每个官场中男人都发,也都管用,但几乎每一个妻子都不相信。不相信而不追究真相,大约就是官太太们怕丢西瓜不拣芝麻的选择。 准时来到常国安家,谢紫真早已把饭菜做好,笑吟吟地坐着等他。孟东燃问了声阿姨好,顺手将拎来的礼品放厨房,谢紫真嗔怪了几句,拉孟东燃坐下。常国安还没来,说是快下班时又遇到了客人,要晚回来一点。 谢紫真忍不住又说起了女儿,她道:“最近不知忙啥呢,疯疯癫癫,说是搞了个俱乐部,拉进去些不三不四的人。东燃啊,你说我可咋办,她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不上正道,这不把我这个当妈的往死里愁吗?” “放心,阿姨,不会有事的,晓丽知道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孟东燃宽慰道。 “她知道,她要知道可好了!”谢紫真猛就激动,孟东燃后悔多舌,只听不说多好。谢紫真激动中,就又告诉孟东燃一件事,常晓丽又敲诈了那老男人一笔,五十万,说是离婚时少算了一年。孟东燃知道谢紫真是说那个姓姜的地产商,这人他几天前还见过,抓着他的手道了一大堆苦,说一场婚可把他结苦了,啥也没捞到,白白让常家女人掳走四套房,外加二百万。常晓丽跟姓姜的离婚,主要是索赔损失费,她年轻貌美的身子白白让姓姜的睡了几年,一年一百万,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姓姜的是外来人,知道常家树大根深,斗不过,只能认栽,谁让他有那么多财产呢。可这阵听谢紫真说又敲诈了一笔,孟东燃心里就狠狠地抽了几下,姓姜的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她这么敲诈啊。 “也不嫌丢人,净给她爹妈干丢脸的事。”谢紫真一唠叨起这事,就没完没了,孟东燃怕听,又不敢打断。陪谢紫真这种女人,是要有充分的耐心。世界上有两种女人难陪:一种是搞传销或拉保险的,自以为很有口才,为骗几个钱能把你耳膜说破;另一种,怕就是这些过时了的官太太。如果陪赵乃锌或是潘向明夫人,压根不用这么费劲,人家简明扼要,说话效率比自己掌权的老公还要高。比如上次陪赵乃锌夫人沈梅去转家具广场,赵乃锌再三叮嘱只陪她转转,打发打发时间,千万别上沈梅当,往家里乱搬东西。沈梅转时在一意大利NCANTO沙发前停下,目光抚摸着那沙发,久久不肯挪开,后来只说了一句:“好的就是好的,可惜不是人人能坐的。”孟东燃当下就会意,还没等沈梅转回家,那组十三万九千八一套的沙发就用很粗糙的包裹布裹着拉到了市长家楼下。 “东燃啊,我这心快要为她操碎了,今天阿姨正式托你件事,替她留意点,有合适的主儿介绍一家,甭让她哭丧着脸在我眼前晃悠了,一晃我这心就翻浆。”说到这儿,忽然扬起脸:“对了,听说物价局有位副局长刚刚没了老婆,能不能……” 孟东燃差点没让刚喝下去的水噎住,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也好不到哪去。物价局是有位副局长刚没了老婆,肝癌死的,听说夫人还在住院,就有不少角儿找上门了,连前市委秘书长老婆也托人上门说媒,前秘书长在一次下乡检查工作时不慎遭遇车祸,把还算年轻的她给留下了。但那个副局长已经过了五十五岁,马上要退了,这倒其次,关键那人…… 孟东燃都有点说不出口! 孟东燃一阵心寒,不知是为谢紫真还是为常晓丽,或者是为他自己。眼见着一个跟自己生命曾经有关的女人沦落到这程度,孟东燃心里就不只是打翻五味瓶了。 这天的晚饭他吃得淡而无味,可惜了谢紫真一片心。谢紫真说的那些话还有求他时眼里急于想抓到什么的落寞与无助,令他一次次心悸。人是不该活到这份儿上的,尤其女人。 还有谢紫真多次提到的那个俱乐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俱乐部?官场以外的事,孟东燃很少关注,精力不够,也缺少兴趣。不过最近桐江是兴起了一股俱乐部风,他听到耳朵里的就有好几家。一些闲着无聊或是钱烧得慌的人玩新鲜玩另类,社会反对什么就来什么。孟东燃不由得想起近段日子发生在某地的教授荒唐事件,有个教授在家里搞了个什么俱乐部,跟外国人一样玩换妻或聚众**,结果让人举报,公安查到后他还振振有词,说身体是自己的,怎么处置法律管不着。世界太大也太杂,很多事超出人们想象。孟东燃对这类乌七八糟的事从不发表看法,不过他在心里一个劲地念叨,常晓丽千万别着魔,有钱又有创伤的女人,邪乎起来比谁都猛。有些东西像鸦片,一沾上就再也戒不掉! 想着想着忽然又发笑,她怎么过是她的事,自己犯什么急? 常国安这天吃得倒是利落,吃完,将孟东燃叫进了书房。 “把门关上,今天要跟你好好谈谈。” 孟东燃乖乖地关了门,一双眼睛扑闪扑闪望着常国安。 “坐啊,到我这里你还装什么,把你那套收起来,回去跟赵乃锌装。” 孟东燃尴尬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到常国安面前反倒不自在,原来那份熟络好像越来越少,远不如在赵乃锌面前洒脱。以前他到这家里,就跟到自家一样,什么时候生分了呢? 1 2 3 4 1 2 3 4 1 2 该章节已被锁定 4 1 观摩团离开桐江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罗副省长并没像传言中说的那样轻易倒下,相反,他给人一种勃勃向上锐气十足的表现。鲁一周等人的闹剧最终以自打嘴巴而告终。当得知副省长罗帅武真的要带队到桐江观摩,潘向明第一时间叫了季栋梁,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通,责令他务必在六个小时内让六家停工企业复工,哪家企业敢跟**叫板,取消一切优惠政策。管委会副主任胡玥也被狠狠训斥一顿,潘向明骂她小动作太多,问她是不是学游泳的?胡玥傻傻地问季栋梁,书记问我学游泳是怎么一回事?季栋梁没好气地说:“你去看花样游泳比赛就知道了。”胡玥为此心惊肉跳,生怕潘向明一激动,把她头上这顶帽子又给摘了。 观摩会开得很成功,罗副省长对桐江的工作给予很高评价。离开桐江前一天晚上,罗副省长在下榻的宾馆跟赵乃锌有过一小时的长谈,罗副省长严肃批评了赵乃锌,说他长着一颗没有过滤器的脑袋,怎么能相信楚健飞这种人呢? “当然,我也有责任,我跟他是有一些个人交情,东方路桥我也帮着说过一些话,主旨是想帮这家企业做强做大,谁知……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幸好他在桐江没动下什么乱子,算是侥幸吧。乃锌同志,这种经验教训我们应该汲取啊。”罗副省长半是自责半是告诫,听得赵乃锌又感动又惶恐。 省电视台做的市长专访节目也如期播出,反响虽然没向明书记那篇文章大,但总算是在非常时期露了回脸,加上有观摩会诸多报道做衬托,赵乃锌也算风光了一把。 秋天就在这样的步履中姗姗而来。 这天下午,孟东燃刚送走徐副市长秘书,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孟东燃本不想接,自上次从省城回来,孟东燃有意加强了跟徐副市长秘书的接触,以前他是不把这类二号三号秘书当回事的,觉得他们那里没太大的情报。这些秘书见了他,也大都保持着一种低姿态的距离,知道还不够资格跟他套近乎。卢处长提供的那个绝密情报,让他意识到桐江格局很可能要有一次大调整。一次格局的变化,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一次仰望星空的机会,谁能侥幸成为那颗替补上去的星,比的并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对信息资源的占有,以及出手时机的选择。在最佳时机以最佳方式出手,赢的几率当然就比别人大。这些信息从何而来,你当然不能天天追在徐副市长后面,问人家啥时走。像徐副市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在组织正式文件下发之前,他是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因为这种事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变化,谁也不敢拿传说中的东西当枕头,不少人就是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终黄粱一梦,相信徐副市长绝不会这样。因此你想从他的工作热情工作态度来判断点什么,难度相当大。但人总是情感动物,对于一个即将离开桐江的人来说,他还是要流露出一些东西来的,尤其在背后,在自己的办公室或者最亲近的人面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地点感受到徐副市长变化的,莫非他的秘书小刘。孟东燃刻意拉近跟刘秘的关系,算是非常实用的一项策略。对刘秘而言,能被孟东燃亲近,更是求之不得。秘书的命运虽说跟首长的命运连在一起,却又跟首长的命运大相径庭。这要看你跟的什么人,这个人现在是坐着直升机还是已经跳进降落伞。有些秘书因首长的升迁而美梦成真,多年苦修终成正果,离开这个让人羡让人烦让人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的岗位,一步跃入龙门,像别人使唤他一样使唤起秘书了。更多的则不然。徐副市长毕竟不是一把手,就算有心将刘秘提携一下,怕也力不能及。再者,他现在是鸿运高照,岂肯为秘书的提升给人留下把柄?刘秘的未来便成了一个谜,光明肯定没有,黑暗却随时可能降临。下步谁来,能不能继续留他做秘书,或者将他随便安放在哪里,无人知晓。这些都是非常揪心的问题。而孟东燃在秘书处的影响力,没有哪个秘书敢小瞧。拿一些有关徐副市长未来的信息换得自己的命运,对刘秘而言,实在是件很划算的事。孟东燃这边还没怎么抛绣球,刘秘的步子就跑得很频了,现在哪个秘书不是人精? 电话还在响着,孟东燃顺手抓起来,喂了一声。一个清脆的女音响起:“你好啊,我的大主任。” 孟东燃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问了句:“哪位?” “我啊,怎么,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孟东燃越发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谁,也不好意思再问,模糊道:“是你啊,有事?” 对方显然听出他话里的破绽:“我是谁,说出来啊?” 这声音有点淘气,在这幢正经而又威严的楼里,每一个电话都是那么严肃、刻板、程序化,这样的电话不仅另类而且容易让人紧张。孟东燃下意识地朝门那边望了望,还好,门是掩上的,一条缝也没有,声音传不到楼道内。 “有事请讲。”他板起了面孔,身子也程序化地往正里坐了坐,一只手拿起笔,给人一种边听边做记录的错觉。 “说啊,我是谁,是你第几个小情人?”对方不依不饶,非要跟他兜这个圈子。 “有话好好讲,别乱开玩笑。” “偏不,说啊,是不是小情人太多,听不出了?今天不说出来,我不会放过你。”对方像个无赖。 孟东燃的心情被破坏了,这种恶作剧式的不恭让他很不舒服,差点就把电话给挂了。 “孟东燃,连你小姨子的声音也听不出了,我是小霓!”对方突然气急败坏喊了一句,孟东燃一身冷汗。 叶小霓回来了! 叶小棠还有个妹妹,不过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叶小棠四岁时,父亲抛下她们娘俩,跟一个叫宋秋波的女人私奔了,私奔的结果,就是奔出一个叶小霓来。不过叶小棠的母亲并没有像怨妇一样以泪洗面,叶小霓三岁那年,她带着叶小棠,千里迢迢到甘肃酒泉,将自己的丈夫叶策光“抓”了回来。叶策光那时是酒泉一家夜光杯厂的技师,而她的小情人宋秋波在酒泉一家农业学校任教师。叶小棠的母亲领着叶小棠,在那家厂门口坐了五天,总算把叶策光的心坐转了。风高月黑的一个晚上,叶策光学当初跟宋秋波私奔一样,带着妻子和女儿悄无声息回了老家桐江,只留给小情人和小女儿不足五百元的生活费。两年后,宋秋波带着叶小霓来到桐江,想学当年叶小棠母亲那样再把叶策光抢回去,却被告知叶策光患了不治之症,而这个时候的叶小棠母亲正用一种属于女人的方式惩罚着叶策光。她没收了叶策光的工资,不容许他住在家里,只在单位为他要了一间小房子。她给他送饭,但绝不容许他回家,更不容许他再碰自己。依她的话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她说:“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啥滋味。”或者说:“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不讲,因果报应却是要讲的,臭男人,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宋秋波不知动了哪根神经,竟然没哭没闹,主动留下来陪伴自己的情人。有人说这就是爱情,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也有人说宋秋波是无可奈何,担心她一旦离去,自己爱过恨过的男人会被叶小棠母亲折磨死。女人是男人前世的冤家,男人才是女人现世的魔。谁能说得清呢,上辈人的恩怨,到现在看起来还跟魔幻电影一样,辨不清哪是情哪是仇,或许情和仇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叶策光还是很快死了,死在宋秋波一大把眼泪里,死在叶小霓悲恸欲绝的哭声里。宋秋波是个人物,她从没在叶小霓面前说过叶策光半句坏话,非常有计谋地将所有的不幸还有痛楚全都归罪给叶小棠母亲。因此,叶小霓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好父亲,很爱母亲,可惜这世上有个坏女人,那坏女人还带着一个坏女儿,是她们合伙抢走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又联手折磨死了自己的父亲。 仇恨一旦用这种方式种下,开出的花结出的果,比罂粟还可怕! 叶小霓终于长大终于工作,她亲口告诉叶小棠母女,我不会让你们幸福的,欠我们母女的,你们要一点一点还回来。 孟东燃是局外人,本不想掺和到叶家这段恩怨中去,可掺和不掺和由不得他,因为这里面有个叶小霓。 孟东燃第一次领教叶小霓的厉害,是跟叶小棠婚后第二年,叶小棠因为快要临产,回了桐江。他当时工作太忙,请不了假,还坚守在三江。叶小霓鬼使神差就杀到了三江。她以自己正当妙龄的绝对优势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皮厚,以凌厉无比的攻势向独守空巢的孟东燃发起攻势,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孟东燃:“我爱你,你是我的,不可能属于她。”还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将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强行钻入孟东燃被窝,扬言,你胆敢对我不那个,我就这样跑出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孟东燃打发走老婆,就是为了睡小姨子! 孟东燃吓得浑身哆嗦,既不敢那个也不敢不那个。叶小霓一个反扑扑过来,强行抱住孟东燃,一边热情地蹂躏他一边问:“我让你娶我,你敢不敢娶?” 孟东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敢。” “那我就折磨死你!” 叶小霓说到做到,打那以后,只要一有机会,就往孟东燃这里跑,来了就要折磨,有一次竟然当着叶小棠面调戏孟东燃。 直到叶小棠母亲闻知后给她跪下,叶小霓才得意洋洋地说:“我暂且放过你们,不过游戏还没有结束。”说完,大笑着扬长离去。 如今,两位斗了一世的母亲已相继离世,这笔恩怨本该结束了,但叶小霓总在心情好或者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跑到孟东燃地盘上搅上那么一下子,搅得孟东燃家鸡犬不宁。叶小棠已不止一次跟孟东燃发出最后通牒,说他再跟那小妖精眉来眼去,她就从楼上纵身一跃,让孟东燃名垂青史! 这么可怕的声音居然没听出来,孟东燃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奶奶,又跑来做什么? “姐夫啊,快来看我,你小姨子住在君悦大酒店。” 孟东燃吓得没敢再听下去,啪一下压了电话。 胸口直跳,呼吸也开始紧张,感觉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逮住一样。过了一会,电话又一次响起,孟东燃抓起电话,又迅速放下,心里道:“姑奶奶,你再不要乱折腾了,我怕你还不行么?” 手机响了,一看是梅英打来的,孟东燃接起。梅英问:“怎么不接电话,不在办公室?” “在啊。”孟东燃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梅英问第二句,才明白刚才压断的是梅英电话。 “污水处理工程要抓紧,这项目争取得不容易。今年你们拿的项目已经够多,省里已经有人不满了。”梅英说。 “谢谢大姐,我会认真把这项目做好的。”孟东燃真诚言道。污水处理项目是上周批下来的,含城北焦家湾污水处理厂,城区六个主要路段的管网改造等,总投资一亿五千八百多万,全部由**投资。这项目前后折腾了四年,现在总算水落石出了。 “批复很快就到,对了,这工程你要多留个心眼,投资这一块,我是给你打了埋伏的,你清楚该怎么操作吧?” “谢谢大姐,怎么操作,市上已有成熟意见,改天我再给你专程汇报。” “汇报就不必了,我只希望你能把它做好。东燃啊,你要清楚项目对你的意义,大姐不是在帮桐江,是在帮你,明白吗?” “明白。”孟东燃心里涌出一股湿润,感觉嗓子眼在发痒。有那么多人在关注着他,扶持着他,他要是做不好,真是无脸见人啊。 又说了几句,梅英忽然说:“上次我给你推荐过的那家市政工程公司已派代表去桐江,你见一见吧。” “代表?”孟东燃有些愕然。 “对啊,他们副董事长就是叶小霓,你小姨子,不会不认识吧?”梅英开起了玩笑。 “是她?”孟东燃头一下就大了,怎么就忘了叶小霓头上还戴着一顶副董事长帽子呢? 跟梅英通完话不到五分钟,座机再次叫响,一看号,又是叶小霓打来的,孟东燃犹豫了会儿,还是接了。 “怎么样亲姐夫,接到上级指示了吧,你小姨子这次是奉命来投标,你这个发改委主任难道不该来拜见一下?” “你这鬼丫头,跟我玩这一手。”孟东燃笑着道。 “哈哈,我说亲爱的姐夫,你小姨子这次是全权代表,是为桐江搞建设来的,你还鬼丫头鬼丫头的,这么不尊重人家。” “原来是叶董事长,失敬失敬,说吧,让我怎么尊重你?” 叶小霓笑出一大串子,道:“我说大主任,就算不想见我,也该见见国信的老总吧?” 国信是省里有名的招标公司,这次污水处理项目的招标工作就由国信国际招标有限公司负责。 孟东燃略有些惊讶:“怎么,佟总也来了?” 叶小霓咯咯笑着说:“佟总没来,来的是他亲爱的助理方小姐,也是位大美女呢,要不要我给你引荐一下,老守着你家黄脸婆,腻不腻啊,我亲爱的姐夫大人。” 孟东燃心一紧:“小霓,你正经点,这是谈工作。” 叶小霓笑得更凶:“我可怜的姐夫,我郑重地告诉你,你小姨子正经不了,你也没资格让我正经,来不来你看着办,我洗澡去了,拜拜。” 孟东燃坐在那里,被风吹着了般,身子一抽一抽,心也跟着抽筋。这个小姨子,让人头痛啊。 一小时后,孟东燃来到酒店,门铃刚一摁响,叶小霓利落地打开了门。叶小霓刚刚冲完澡,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散披在肩上,香气撩人,华丽的睡袍半裹着性感的身子,很多地方都呼之欲出,孟东燃望而却步。 “进来啊,姐夫大人。”叶小霓粉红着脸,笑吟吟说。 “就你一人?”孟东燃脚步犹豫,目光下意识地朝楼道口望了望。 “怎么,怕我吃了你?”叶小霓拉开门,请孟东燃进。 刚一进去,孟东燃就被叶小霓抱住了。睡衣半裹着的身子又绵又热,两团肉挤在胸前,孟东燃连着打出一片哆嗦:“小霓你干什么,快放开。” “想你了不行啊,亲我一下。” “别胡来,快放开。” “不嘛,就亲一下,亲了我就放开你。”叶小霓双手牢牢钩住孟东燃脖子,下面故意用了点劲,贴得很紧,她感觉到孟东燃的哆嗦,她喜欢孟东燃这样哆嗦。 “放开啊!”孟东燃猛一用力,推开了叶小霓,叶小霓没有防备,差点摔倒。孟东燃想伸手扶住她时,她却一把打开了他,转而变得严肃:“以为你是谁啊,我就是想试试,你对你家母老虎忠诚不。” 一句话说的,孟东燃脸由红变白,这个小冤家,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叶小霓坏坏地笑了几声,踏着拖鞋,要给孟东燃拿饮料,裸露在外面的一双腿饱满而又结实,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孟东燃说你把衣服穿好,穿好我们再谈。叶小霓还击道:“什么意思,嫌我不好看,让你白看你还不乐意啊。” 孟东燃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这辈子叶家这个小冤家还没认认真真听过他一句话。 叶小霓将身子甩在孟东燃对面,二郎腿一跷,顺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潇洒地点上,猛吸一口,吐出一连串性感的烟圈。她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外资企业的高管,举手投足极像夜总会女郎。孟东燃无意间触及到她半裸着的那对结实而又饱满的**,慌忙把目光避开了。 2 叶小霓先后换过三任老公。第一次结婚是在孟东燃和叶小棠的儿子出生那年,她把自己随便处理给了三江县一位中学教师,当时她母亲还活着,为这门婚姻,她母亲气出一身病。孟东燃也劝过她,让她慎重。谁知她说:“你离了那骚货娶我啊,否则我就把自己不当人。”结果她真就没把自己怎么当人,结完婚不到三个月,就跟人家拜拜了,说是那小子看上去狗模狗样,到了床上才发现废物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都比他强!”这是她离婚后甩给孟东燃的一句话。第二任老公是桐江一位建材商,当时叶小霓母亲病重,需要换肝,叶小霓又拿不出钱来,直截了当就把自己当成商品一样卖了那位建材商。她母亲宋秋波后来还是没救下,死于肝癌,叶小霓大骂那位大她二十岁的建材商:“你咋不去死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让她好好活着吗?”结果夫妻吵翻,叶小霓差点让建材商一改锥捅死。此后很长的日子里,叶小霓过着几近漂泊的日子,太寂寞或太有仇恨时,就跑来骚扰一下孟东燃,给孟东燃和叶小棠的日子制造点麻烦。火泄完了,又神神秘秘消失。直到五年后,孟东燃忽然听说她去了**,只身一人在**打拼了五年,真还打拼出来点成就。再回来时,叶小霓就不是那个潦潦草草满嘴脏话什么也看不惯的女愤青了,摇身一变成了**明达集团董事长太太了。孟东燃听了大发感慨,叶小霓就是叶小霓,对付男人永远有一套。遗憾的是董事长太老了,足可以当她的父亲,可她一点不在乎。“我就这点本钱,能用的全用了,有这个结果已是奇迹。管他呢,先过足董事长太太的瘾再说。”她总是这么想得开,对任何事都报以不屑。其实孟东燃发觉,她内心里装满苦汁,只是不愿流露出来。叶小霓目前所在的这家海东明达市政工程公司就是**明达集团跟海东第一市政公司联姻的产物,**明达投资一个多亿,占控股地位,公司董事长是她老公廖明达的三弟。她老公现在已经很老了,基本成了一张牌,真正操纵这家企业的,是他们家老二廖明荃跟老三廖明远。明达集团在国内投资很多,单在海东省投资的企业就有五家,要不然,梅英会这么看重这家企业? 那天宾馆见过之后,叶小霓就忙着招标去了。其实招标也只是履行一下手续,一则能拿下这项工程的施工企业本来就少,明达集团在市政工程建设特别是管网工程和管道技术方面的口碑无人能敌;二来,该集团在海东省非常活跃,每年承接的工程总量不下十五个亿,上上下下有数不清的关系,他们想得到的工程,几乎无人敢争。 孟东燃也没闲着,这项工程建设单位是桐江市政局,但有很多关系要跟自来水公司协调。苏红艳向来不买市政局长的账,他得一项工作一项工作抓落实。 这天孟东燃刚跟苏红艳协调完一件事,叶小棠突然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孟东燃说我在自来水公司。叶小棠没好气地说:“你还有没有家,孟东燃,你跟外面的女人过去算了!”孟东燃一听口气不对,赶忙小心翼翼问叶小棠怎么了?叶小棠就哭开了,说她要跳楼,这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了。 一听“跳楼”两个字,孟东燃马上想到叶小霓。叶小棠跟叶小霓向来是仇人,水火不容。孟东燃没敢把叶小霓到桐江的事告诉叶小棠,生怕叶小棠拿这事跟他做文章。曾经有一次,叶小霓来桐江,吵着要见孟东燃,孟东燃偷偷摸摸赶到酒店,屁股还没坐稳,叶小棠不知怎么就杀来了,姐妹俩在酒店大干一场,结果是叶小霓胜。她指着被自己撕烂脸还有前胸的叶小棠,非常得意地骂:“瞧瞧你那黄脸婆的样,还敢跑来跟我争,快回家抱孙子去吧,乡巴佬。”叶小霓老骂叶小棠乡巴佬,这种骂法来历在哪,孟东燃一直没弄明白,叶小棠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会疯,结果那天她们再次战斗在了一起。孟东燃也是绝,一看姐妹俩无休无止,谁也不听劝阻,索性扔下她们:“好好好,你们打,我回了。”说着真就回了单位。后来听说是酒店保安打了“110”,警察赶去后才平息了事态。 孟东燃心里暗暗叫苦,这次叶小霓来搞工程,他想躲都躲不开,也不能躲,这可怎么办呢? 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到家,叶小棠横陈在沙发上,脸上阴森森地贴了一块面膜,厉鬼一样躺在那儿。孟东燃吓个半死。叶小棠这样做已不是一次两次,有时孟东燃外面应酬完回到家,沙发上会躺着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最可怕的一次,孟东燃有次病了,发高烧,睡得昏昏沉沉,半夜起来上厕所,叶小棠贴了面膜正好从卫生间出来,跟孟东燃撞个正着。孟东燃妈呀一声,魂都飞了。家里时不时地冒出这么一个怪物,孟东燃苦不堪言。后来他再三跟叶小棠讲,以后美容到美容院去,你这样子迟早会把我吓死。叶小棠咯咯一笑,一点不当回事:“没见识,不就一张面膜么,有哪家女人不做的?再说了,你以为我爱这样啊,还不是为了你。”叶小棠说着很是妩媚地冲自家老公笑了一下。 女人总有女人的逻辑,女人的大半时间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她们把折腾自己当成一种乐趣,意志坚定无怨无悔,三天减肥两天祛皱,早上粉白晚上保湿,比做任何事都固执而且充满信心。更可怕的是她们堂而皇之将这一切都归罪于男人,还不是为了你啊,这几乎是每家妻子的口头禅。其实有哪个男人在乎自己妻子脸上多几块雀斑身上多几块肉呢,天仙女又能怎样,男人还不是照样吃里爬外?男人的野心在外面,但男人的成就感永远在自己妻小身上。 孟东燃从惊慌中定下神来,试探着走过去,问:“哪儿不舒服?” 叶小棠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然后又指指电视柜,孟东燃这才看见,电视柜上摆了一大堆化妆品,叶小棠蒙在脸上的面膜只是其中一种。孟东燃无奈地望着那堆奢侈品,心想不知又是哪位好心人孝敬了叶小棠这个。如今送礼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俘虏了不了官员,就在夫人身上打开缺口,这堆乌七八糟的化妆品,价格不菲。里面有个品牌孟东燃熟悉,小姨子叶小霓用的就是这个牌子。 二十分钟后,叶小棠揭下脸上的面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老公,快看看,这次效果怎么样?” 孟东燃应付似的看了一眼,道:“不怎么样。” “好好看看嘛,这面膜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送的,人家那张脸,才叫光滑湿润啊,粉嘟嘟的,爱死人了。”叶小棠娇滴滴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刚才她生过什么气,就像一新婚少女,正嗲着劲儿冲老公撒娇呢。说着话,叶小棠捧起茶几上的镜子,仔细观察刚刚美过容的脸。 “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一阵风一阵雨的?”孟东燃心里好不窝火,叶小棠越来越没个正形,四十几岁的女人了,说话做事跟玩童一样。 “什么怎么回事?”叶小棠眨巴着眼睛,同时不忘拿手指轻轻在脸上按摩。前几天她刚刚花五千多块钱取掉鼻翼两侧两块碎小的黑痣,生怕那儿再长出什么。 “我是说电话,你打电话到底什么事?”孟东燃一看叶小棠并不知道叶小霓来了,心里轻松下来。 “哎呀,你不说我倒把这事忘了。”叶小棠尖叫一声,站起身,她总是这么夸张,一件小事往往能让她渲染上百倍。孟东燃正准备洗耳恭听,叶小棠却拉起了哭腔:“老公,怎么办啊,我重了半斤,刚才路过养生堂我不想称,怪那个死胖子,非要拉我称,这样下去我可怎么活啊,老公?” 死胖子是养生堂药店老板娘,一个四肢发达头脑非常简单的女人,跟孟东燃一家都熟,平时爱开玩笑,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世界上的女人都变得跟她一样强壮。她老公曾经在区上给孟东燃开过几年车,现在见了孟东燃还毕恭毕敬。 “你呀……”一听是这事,孟东燃叹了一声,窃喜着往书房去了。只要不是为叶小霓,一切都好说。可是过了没五分钟,叶小棠的尖叫声又响起来:“老公快来啊,天!” 孟东燃摇着头走出去,他现在应该对妻子温柔点,千万不能让她猜出什么。 “老公快看,我脸上怎么了?” 叶小棠的尖叫中,孟东燃也惊讶地发现,叶小棠刚才还红润细嫩的脸上突然多出一些红斑,而且这红斑还在他眼皮下迅速增多。 “痒,难受死了。”叶小棠开始抓自己的脸,孟东燃看见,叶小棠胳膊上也有了那种红点。心里一紧,这不是好事。 “痒,老公,痒死了,快帮帮我啊。”叶小棠一边叫喊一边痛苦地挣扎,那些红斑如同蚂蚁一样迅速爬满她的脸,身上腿上开始复制,孟东燃意识到,叶小棠碰上了假货。 半小时后,孟东燃陪着叶小棠来到医院,大夫初步判断是皮肤过敏。一小时后,诊断结果出来了,叶小棠用的是劣质化妆品,里面含有一种刺激性很强的物质,这种物质渗入到皮肤中,比铅中毒还可怕。 “不可能,苏苏送我的,怎么会是假货?”叶小棠一边输液,一边跟大夫理论。大夫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爱美也不能这样啊!叶教授,啥东西都往脸上抹,幸亏送来的早,要不然,这张脸就毁了。” “苏苏是谁?”孟东燃冷不丁问。 “我新认识的朋友啊,丁克介绍的。”说着说着,眼睛忽然一瞪:“孟东燃你什么意思,苏苏可是女孩子,华益贸易公司的,不信你问丁克。” 孟东燃心里叹一声,他还哪有心思怀疑叶小棠这个。从医院出来,孟东燃立马拨通李开望电话,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苏苏的女孩子,华益贸易公司的。这段时间,孟东燃安排给李开望一件事,这事跟叶小棠有关。李开望道:“是有这么一个女孩,但不是华益贸易的,她是丁克从深圳带来的一个二手女孩,吃青春饭那种,头衔很多,但没一个是真的。对了,她以前在明达集团东江贸易公司干过。” 孟东燃便清楚,化妆品是叶小霓搞的鬼,真够狠够毒啊! 等再见了叶小霓,孟东燃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你现在也是大老板了,明达的全权代表,做事能不能有点分寸?” 叶小霓凑上来说:“我要什么分寸,离你远点是不是?”孟东燃嗅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气,往常嗅到这种香,他的心里会怪怪地动上那么一动,今天没,今天他的心思完全被劣质化妆品占据了。这次算是躲了过去,下次呢,下次叶小霓还会使用什么手段?孟东燃眉头往一起蹙了蹙,声音沉沉地说:“小棠在住院,化妆品惹的祸。” “化妆品?你什么意思?!”叶小霓一双眼睛惊恐地瞪住孟东燃,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孟东燃继续沉稳地说:“我说得够清楚了,你干吗不拿毒药毒死她?” “孟东燃,你放屁!”叶小霓忽然就叫嚣了起来,而且动了粗口。孟东燃这话显然激怒了她,她小脸儿涨得通红,胸脯因愤怒而剧烈起伏。见孟东燃仍旧怪模怪样盯着她,一把扔了手里的文件说:“你认为是我干的?你太小看我了,孟东燃,回到那个不要脸的**身边去!” 孟东燃脑子里轰一声,随之一片空白。叶小霓这话太重太过恶毒,他傻傻地望着她,面对如此刻薄如此无礼的攻击竟然还不了嘴。叶小霓还不过瘾,又骂:“白痴,我以为这世界上就我一个脑残,没想到你孟东燃原来是头猪,蠢猪!”说着,一把抓起沙发上新买的玩具狗,朝孟东燃头上砸过来!“我让你血口喷人!” 疯子,这姐妹俩全是疯子! 孟东燃落荒而逃! 后来他想到叶小霓骂的那句**,什么意思呢? 3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叶小霓来桐江已经一个多月了,污水治理工程已全线拉开。这项目运作得出奇地快,一开始孟东燃还担心,常国安会让苏红艳制造麻烦,因为之前胡丙英往省里报这项目时,常国安就出面阻止,说有人想借这项工程为姓赵的擦屁股。孟东燃清楚常国安的目的何在,他一直捏着那两个小区,两个小区的供水污染成了他们对付赵乃锌的杀手锏。可是这次,苏红艳配合得相当积极,孟东燃说到的她抢着做,孟东燃还没说到的她主动做,惹得叶小霓在一边说怪话:“行啊,我的姐夫,魅力挺大的嘛,是个女人就乐意为您老人家服务。” “你这张嘴能不能管住点,你是董事长,别老跟长舌妇一样。”孟东燃现在已经理解了自己的小姨子,这次叶小霓来变化真是不小,甭看她嘴上叫得起劲,动不动就床啊肉的,不是一般地色,但骨子里却明显多出一份正经。除那天刚见面热烈地抱过一次孟东燃外,此后长达一月多的时间,她只动嘴上功夫,却再也没用身体威胁过孟东燃。 孟东燃发现,经过三次婚姻的洗礼,叶小霓真是懂事了,知道把内心的伤痛裹起来,拿假面具应付人。这就好,人是应该戴点假面具的,这个世界向来不欢迎太率真太直露的人,每个人都愿意活在假象里。 这天他来到叶小霓设在宾馆的指挥部,叶小霓刚跟监理公司的人谈完事,正准备去工地。孟东燃叫住她说:“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啊,姐夫,晚上谈不更好么,你看你小姨子有多忙。”叶小霓笑眯眯的,她的心情很好,项目一顺利,她的心情就好。加上昨天廖家老三廖明远来过桐江了,她的心情就更好。 “又忘了?”孟东燃用眼睛斜睨住叶小霓,像在提醒她什么。叶小霓扑哧一笑:“对不住啊,叫习惯了,老是忘了你的官名,孟大主任快请坐。” 孟东燃坐下,最近他老在提醒叶小霓,她是跑来搞工程的,别老是姐夫长姐夫短的,让人听了起疑。叶小霓却有些舍不得叫他孟主任似的,总说叫姐夫亲热。 “别板着脸,我怕。”叶小霓给孟东燃捧上一杯水,目光在他脸上挑衅着。上次化妆品事件,孟东燃最后向她道了歉,她呢,狠狠地咬了孟东燃一口,说这事扯平了,再敢乱怀疑,就让孟东燃名誉扫地。 孟东燃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下,有事跟你谈。” 叶小霓乖乖地坐下了,一遇上正事,她身上所有的野劲就都没了,这也是她成熟的标志之一。换了以前,她是把什么事都不当事的。 孟东燃从包里拿出一大摞资料,递给她:“这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两个小区,工程施工方用了劣质管材,导致两个小区水污染严重,我想这次你一并把它改造了。” “又给我安排这种小活啊,姐夫,我可不是干这种小生意的。”两个小区的事孟东燃跟叶小霓提过,叶小霓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才懒得赚这种小钱呢。 “抓紧给我把预算做出来,这事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孟东燃强调道。 “凭什么,我说过不干的。” “你必须干!”孟东燃一脸正色。 “你想强迫我?”叶小霓不服气地望着孟东燃,这辈子好像还没人强迫她做过什么。 “不是强迫,这是跟污水处理项目捆在一起的。” “合同上没这样写。” “合同上没写的东西多着呢,少跟我顶嘴,我没让你白干。” “这点小钱也让我挣,太小看你小姨子了吧?” “不是小钱,对我来说,它比建一座污水处理厂还重要。” “有这么严重?”叶小霓从孟东燃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低下声问。 “对,这就是让你到桐江来干工程的目的。” 叶小霓大张着嘴,半天惊讶道:“我说呢,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呀,我还以为是我们公司的实力起了作用呢,原来……” “你别叫,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对别人,只字不能提起。” 叶小霓不敢再顽皮了,打心底里,她是尊重孟东燃的,这次到桐江,廖家老三也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搞好跟孟东燃的关系,桐江将是明达下一步发展的战略要地。她自信地说:“放心吧,小姨子摆不平姐夫,还叫什么话。”廖家老三纠正道:“不是小姨子跟姐夫,而是明达副董事长跟桐江发改委主任。” “好吧,我尽快拿出预算来,我可说好了,钱你得给宽裕点,这种小工程,最烦人了。” “钱你只管要,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把这两个小区的后患彻底了了。”说完,孟东燃掏出一张纸,递给叶小霓:“这是乔工的电话,有关这两个小区的图纸还有原始资料,你尽可找他,他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叶小霓拿着电话号码,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开始琢磨一些事儿,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有点恐惧地望着孟东燃:“姐夫你告诉我,是不是你遇到了麻烦?” 孟东燃舒开眉头,坦然地笑了笑:“你别多想,这事跟我无关。” 叶小霓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样子一下乖巧可爱了,孟东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肩:“我们的小霓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谢谢你。” 叶小霓顺势将半个身子偎过去,微闭上眼睛,很享受地依在孟东燃怀里。偎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一串串泪:“还什么小霓啊,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说着,狠狠地在孟东燃肩胛上咬了一口。 叶小霓原以为是项小工程,预算下来却吓了她一大跳,要想把两个小区的水污染彻底处理掉,怎么也得两三千万,怪不得孟东燃心事重重呢?面对乔工他们做出的预算,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是在跟孟东燃敲竹杠。若不是孟东燃一再催问,她真是不敢把预算报告拿给孟东燃。没想孟东燃看完后说:“给你四千万吧,从别的项目中加进去,走追加投资这个程序。” 叶小霓吃惊地说:“姐夫你好大方啊,大笔一挥,就是一千多万。” 孟东燃狠狠剜了她一眼,教训道:“工程要是做不好,你一分也甭想拿到,明白不?” “谢谢姐夫,我保证不打折扣完成任务。” “少耍嘴皮子,到时候别哭鼻子就行,去吧,跟乔工好好商量商量,程序一定要走好。” 所有的工作都做到了,独独没想到,施工力量会出问题。这天叶小霓愁苦着脸来找孟东燃,说姐夫这钱我不挣了,我只挣原来合同里的钱。孟东燃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是过家家啊,你这个副董事长就是这么当的?” “有啥办法,我带来的人不够,施工力量抽不出来。” “不至于吧?”孟东燃也没想到会出现这问题。 叶小霓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自从金融危机爆发后,大批外来工失业,没法继续留在桐江,全回了老家。 “谁让你突然增加这么一个项目呢,我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了我也养不起。” 孟东燃沉思一会,抓起电话打给王学兵,问他那边的活干得怎么样了?王学兵说,马上就干完。孟东燃说:“好的,那边一收工把你的人全带到桐江来。” “又让我补窟窿啊。”王学兵在电话里开着玩笑。 “贫什么嘴,世上没窟窿你早饿死了,就这样,干完给我电话。” 转而又冲叶小霓说:“技工你解决,普工我给你找到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叶小霓转悲为喜:“没有了,我亲爱的孟主任,这次我没叫你姐夫吧。” “就知道贫嘴,去吧,认真点。” “知道了,大主任。” 叶小霓说完,却没走,吞吞吐吐站了会,鼓起勇气问:“她……的脸毁得不严重吧,会不会……” “你还知道有个姐啊,我以为你没心没肺呢。” “我才没她那个姐呢,我只有一个姐夫,好啦,不管你们的闲事了,干活去了。对了,有空给我电话,别把你小姨子丢在宾馆不闻不问,怎么说我的幸福你也有责任,记住了,晚上最好,你请我过二人世界。” 叶小霓像一阵风,吹完就吹完了,有些事搁孟东燃心里,却解不开。 化妆品那件事,看似是过去了,可孟东燃心上却系起了疙瘩,加上近段时间他老是要听到一些关于叶小棠的传闻,躲都躲不开。他本来就嘀咕着的心越发嘀咕。前几天陪赵乃锌夫人沈梅去看瓷器,从古旧市场出来,沈梅说要去LV**店看看,孟东燃给一旁的徐亮递个眼神,徐亮借故要安排下午的饭局,先走一步。他陪着沈梅去了**店,花三万多为沈梅选了一款古色古香的包。说说笑笑往回走时,沈梅忽然盯住前面一家**店不动了,孟东燃顺着沈梅目光一望,心里咯噔一声,那天他的确看见了叶小棠,就跟那个叫芒果的小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孟东燃脸上一下没了颜色,虚汗瞬间就冒在了脸上。沈梅也很尴尬,手提着包,目光不知往哪放。后来等那两个影子消失了,沈梅转很远一个弯子说:“都怪我家老赵,什么事也让你做,回头我跟他说说,谁都有个家,不要自己不顾家也不让别人顾家。”孟东燃当时尴尬得要死,恨不得一头撞墙上。可那天晚上,叶小棠表现得格外温柔,早早做好饭等他,不到九点,就洗了澡过来纠缠他。孟东燃努力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想说服自己。叶小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可丝毫没犹豫,愣是激情四射地把他放倒在床上,饶有兴致地来了一场。夫妻间到底有没有间隙,到床上便一清二楚,这是孟东燃的逻辑,但现在这个逻辑似乎出了问题,他觉得他跟叶小棠之间有好多事说不清。 更让他担忧的,是李开望打听来的那个俱乐部,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叶小棠加入了桐江一个叫梦幻舞步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由一个代号叫“小夜茑”的女人发起的,加入者都是些思想过激行为诡异的人,其中就有叶小棠她们学院几位老师。据那个叫密云的助教讲,这股风气并不兴自学院,不过发起者对学院的老师兴趣很大,密云也接到过类似邀请。 这个俱乐部对外宣称只是一哲学沙龙,定期研讨些有关哲学或人生的命题,可事实上,里面名目繁多,其中最蛊惑人心的,就是颠覆。对日常生活的颠覆,对传统的颠覆,对一切秩序包括夫妻生活的颠覆…… 算了,不想了,孟东燃阿弥陀佛了一声,但愿叶小棠跟这些事无关。说是不想,可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怪怪的念头,这个俱乐部后面,会不会藏着什么黑手? 说不清为什么,孟东燃总担心,有人在拉叶小棠下水。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叶小棠说穿了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女孩,她对世界的了解,可能还停留在十八岁那个阶段。她喜欢鲜花,喜欢白云,喜欢骑着马儿奔跑在白云悠悠的天空下,身边最好再有一个王子。这个长不大的女孩子对这世界既恐惧,又充满好奇,任何一只邪恶的手,都有可能把她拉进罪恶的深渊里…… 作为丈夫,孟东燃多么期望自己的妻子能够长大,能够成熟,能够看懂看清这个世界,可是他的纵容还有放任反而给叶小棠提供了一张温床,有这样一张温床,还有哪个女人愿意醒来呢? 星期一早上,潘向明忽然打来电话,让孟东燃过去一趟。孟东燃匆匆来到市委大院,向明书记的办公室坐着几个人,公路局长黄国民和市政局长老安也在,孟东燃冲他们点点头,向明书记招呼他坐,并让秘书拿来一封文件,是省委办公厅刚刚下发的一份急件。孟东燃低头看起来,省里针对目前形势,计划在项目建设上再加一把劲,要求全省各市迅速行动起来,以项目促发展,以项目保繁荣…… 看来,现在只有靠项目刺激内需了。 “加大基础设施投资力度,想方设法刺激内需,是目前我们冲出困境的最有效办法。我们在项目建设上,不能落后于别人啊,东燃,你这个发改委主任应该比我们看得更透彻。”潘向明笑着说。潘向明的语气显然比前些日子温和了许多,还带着一种朋友间的亲近与自然。孟东燃多少有些意外,如果是赵乃锌,他会很舒服地接受,可眼前是市委书记潘向明,孟东燃就不敢那么坦然。再者,潘向明这种超过预期的热乎劲让他别扭,他尴尬地笑了笑,道:“书记说得不错,项目建设一直是我们的薄弱环节,正好趁这个机会,在全市掀起一场项目大会战来。”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潘向明热情地接过话头,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孟东燃,脸上溢出一股少见的兴奋,“东燃啊,这场战役能不能打好,就看你的了,省里对我们期望很大,还指望我们再创造出一些经验来呢。我们不能只停留在要项目上,要把项目变成效益,变成GDP……” 潘向明还在说,孟东燃心里却连着响了几声,潘向明听上去是在夸赞他,事实上却在为上次观摩会找平衡。上次罗副省长率队到桐江,潘向明表现得分外热情,可惜的是他的热情得不到罗副省长的回应。罗副省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两次现场汇报中,打断了潘向明,而把期许的目光转向赵乃锌。那两次现场汇报,都是赵乃锌接着潘向明的话茬汇报完的。有天下午吃饭,潘向明都已经坐在罗副省长左手了,罗副省长又抬起右手,示意赵乃锌坐他身边来。那顿饭大家吃得都不大自在,罗副省长跟赵乃锌的友好与亲密大家都看到了,这种友好却换成了另一种疑问,这疑问潘向明不会感觉不到。观摩会后,潘向明尽管表现得很乐观,没把这些细小的东西挂在脸上,可他心里不会不存有想法。今天这番话,就有一种给观摩会挑刺的意味了,或者,潘向明还有别的打算,他怎么能甘心让赵乃锌一个人独占风光呢? 潘向明又交代了一阵,打发走其他人,把孟东燃和黄国民留下。 孟东燃意识到,序曲结束,要进入正戏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潘向明会话锋一转说:“今天我可要批评你们二位了,争来项目是好事,拿到投资确实也很重要,但我们对项目的监管一定要跟上,不能放任自流,更不能各自为战,眼下我们对项目的管理可有些松动啊。” 孟东燃还在发愣,黄国民抢先一步检讨:“书记批评得对,下去之后我们一定把后续工作跟上。” 潘向明没接黄国民的茬,仍旧冲孟东燃说:“东燃你怎么想的,是不是表扬听多了,有点飘,这种思想可要不得。” “怎么会呢?”孟东燃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脸上硬挤出一层笑,感觉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到位,紧跟着又补充:“工作中的不足我们会认真总结,脚踏实地把项目建好,请书记放心。” “有这个态度就行,千万不能一招了之,招标只是开始,要跟踪到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都无法跟上面交代。”潘向明又郑重其事地说。 从潘向明办公室出来,孟东燃跟黄国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茫然,像是让潘向明的迷魂阵给摆晕了。直到晚上十点,黄国民突然给孟东燃发来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董月。 4 该章节已被锁定 2 3 财政部调研组对桐江的工作基本满意,总结分析会上,调研组成员对桐江在金融危机暴发后采取的一系列对策给予了高度评价,对桐江高新产业区的发展也寄予了厚望。经过调研组推荐,专家组考评,商务部、财政部确认,桐江家电产品有六大品种十二个系列进入家电下乡补贴名单。十二个系列中,光华电子占到五个,国风电子占到三个,另外被其他五家企业争到。与此同时,省发改委又在桐江筛选出六户家电销售企业,层层上报后,这六家企业成为财政部、商务部新确定的家电下乡销售企业,光华电子设立的省级代理商光华电子全国销售总公司榜上有名。 对这个结果,赵乃锌显得非常满意。调研组刚离开桐江,赵乃锌就把财政局长跟孟东燃一并叫去,开心地说:“不错啊,这一仗你们打得漂亮。”财政局长是位女同志,姓周,叫周晓春,她还兼着市长助理这一职务。听到赵乃锌表扬,周晓春笑着道:“是企业工作做得扎实,市长如果要表扬,就该表扬孟主任。” 孟东燃赶忙说:“二位领导过奖了,没有市里的大力支持,桐江家电走不到今天,我代表企业谢谢二位领导。” “好了,好了,叫你们来是商谈工作,不是互相奉承来的。” 有句话说得好,官员在一起,以互相奉承为手段;商人在一起,以互相欺诈为目的;文人在一起,以互相诋毁为乐趣。也有说,官员到了一起,除了吹捧还是吹捧,商人到一起,除了算计还是算计,文人到一起,除了攻击还是攻击。也许这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吧。赵乃锌一听他们又拉开了吹捧之幕,赶忙制止。周晓春吐了下舌头,她知道赵乃锌烦这个。赵乃锌刚到桐江的时候,周晓春还不是财政局长,是财政局副局长兼书记,当时的局长姓郭,是常国安这条线上的人。有次郭局长请赵乃锌吃饭,赵乃锌去了,刚到新地方,必须要跟各部门搞好关系,而这些关系往往都是在饭桌上开始的。那次吃饭,郭局长表现出极高的拍马屁功夫,将这一强项发挥得淋漓尽致。酒过三巡,郭局长接着吹捧,他说:“赵市长啊,您能来桐江,真是桐江人民的福气,我郭某虽然不才,但这辈子也很少服人,可我服赵市长,尤其您的讲话水平,那在全省真是无人能敌。还记得前年您在全省经管干部培训会上的讲话吗,那时我是您的学员,您在台上讲话的时候,我就坐在第一排。您的讲话真是高屋建瓴,听得我们这些学员热血沸腾。这些年每每想起来,我都发感慨,什么时候桐江能有这样一位既有思想又有抱负的领导呢,这下好,您终于来了,今后我们的工作就有盼头了……” 郭局长还在搜肠刮肚,想把最好的词找出来,赵乃锌眉头已拧在了一起,姓郭的这是在说梦话吧,什么时候自己出席过经管干部培训会? 郭局长满以为这样的吹捧之词会给他的仕途带来好运,哪知不久之后他的财政局长就被换了,进市人大财经委当了主任。换他的并不是赵乃锌,而是潘向明。他拍赵乃锌马屁没错,但是绝绝不该把赵乃锌跟潘向明张冠李戴,那次应邀到经管干部培训会上讲话的不是赵乃锌,而是潘向明。终于记起这一点后,郭局长懊恼不已,他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 周晓春抿住嘴,不敢再说话了。做官其实很难,天天奉承别人,奉承得这张嘴都讲不出别的了,见了阿猫阿狗的都习惯性地想夸几句。孟东燃倒是坦然,丝毫不因奉承了两位领导而不安。因为他懂得,下级奉承上级就跟学生见了老师要喊报告一样,多了这道程序老师可能会烦,但少了这道程序,老师就不只是烦了,那会是另一种结果。 赵乃锌望着二位说:“调研组对高新区的意见二位都听到了,我们的发展有点片面,结构调整不力,产品格局也存在问题,下一步是否在这方面下点工夫,还请二位能拿出自己的意见。” 孟东燃望望周晓春,等周晓春先说话。周晓春也不客气,这个时候她理应第一个表态:“市长讲得很对,这个问题我早就注意到了,我们一味地追求高精尖,结果把大众化丢掉了,眼下金融危机,高端产品受阻,我们就应该在中低端上下苦工夫,争取开发出适销对路价廉物美的产品。你说呢,孟主任?” 孟东燃这才接话道:“周市长是财政专家,对市场研究得透,这些意见对我们发改委很有指导意义,我们会认真贯彻执行的。” “怎么能贯彻我的意见呢,就该贯彻赵市长的意见。”周晓春红着脸纠正道。 “都是市长,我们都要贯彻好。”孟东燃回答得十分自然,一点看不出做作。赵乃锌看着他像模像样,差点笑出声来。最近一段时间,孟东燃十分注意在各级领导面前的表现,遇见什么人,都是一脸虔诚。话说得非但滴水不漏,脸上表情也表演得十分到家,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赵乃锌知道他的原动力在哪,却又不道破,他也在观察,虽说他对孟东燃知根知底,也从不怀疑孟东燃能力,但孟东燃最终能否升任到副市长位子上,远不是这些因素所以决定的。比如说,眼前这位周助理兼周局长,就会成为孟东燃强劲竞争对手之一。而且这位周晓春官场功夫十分了得,当年她能在一周之内就攻下潘向明这个山头,让潘向明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她产生好感,从而将财政局长的人选倾向于她,又能在同一时间争取到常国安等人的支持,能说她简单吗? 简单之人,到不了这个级别啊。赵乃锌莫名地叹出一口气来。 末了,赵乃锌又叮嘱孟东燃:“你们该腾出点精力来,帮企业完善一下销售机制,这次本来我们可以多争取到几家销售机构入围,可惜我们是生产强销售弱,这个阻塞打不开,桐江电子产品就很难走向全国。” 一句话说到实处,孟东燃低头不语了。相比生产企业或家电产品入围,这次难度更大的,是销售这一块。为拿到销售企业入围名单,桐江把不该使的力都使了出来。要知道,没有销售企业,就算你的产品挤进去,也很难真的有作为。光华电子销售总公司虽然跻身其中,但这次他们是作了弊的,算是孟东燃和梅英合手为调研组演了一出戏。他们临时将省城颇具规模的光大电子产品销售公司跟光华电子销售总公司搞了兼并,两家企业的销售业绩捆在一起。这事做得很隐蔽,瞒过了调研组所有成员,光华最终以销售业绩第一的身份进入候选名单。这出戏,赵乃锌清清楚楚,之所以没点破,是他内心里一直期望光华电子能在这次家电下乡中得到更多优惠政策。不过,这件事提醒了赵乃锌,如果不正视销售环节存在的问题,就算这场危机度过去,桐江电子产业的未来也不会光明到哪里。 救活一家企业不算,让桐江电子产业整体有所提升,这才是市长赵乃锌的梦想,也是他作为市长的职责所在。 但是赵乃锌不能把话说得太明,关于他和谢华敏,外界的谣言已经够多了,已经危及到他的形象。就在这次调研过程中,梅英还婉转地提醒他:“啥事都要掌握分寸,你是市长,不是一般人,没必要在一些小事上惹是非。” 赵乃锌当时说:“谣言是挡不住的,他们要说,我有什么办法,只要你梅大主任不相信便是。” “我不相信管什么用,如果有人相信呢?”梅英歪着头问了一句,目光分明在暗示着什么。赵乃锌的心忽就重了,梅英说的“有人”,绝不是简单人,莫非省里高层已有人当真? 这些天,赵乃锌也在思考这问题,到现在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帮谢华敏,难道真是?不过他很快摇头,不是,绝不是。自己虽然对她有好感,但绝没想过要发展成那层关系。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赵乃锌给了自己几个答案,但又一一否决了。后来他明白,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他是市长,她是企业家,市长关心企业,原本就不需要理由。至于为什么独独关心光华,可能跟光华电子还有谢华敏的为人有关吧,至少在他看来,跟谢华敏打交道,他心底坦然,用不着提防。他没什么欲望,谢华敏呢,也不会挖陷阱。如今官员掉进企业家陷阱的,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企业家一手利用官员手中资源,一手又悄悄为官员掘坟墓,这样的教训他不能不汲取。 算了,不去想这个烦人的问题了,赵乃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跟谢华敏,是该保持一些距离了。他从孟东燃眼里好像看到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虽然危险,但他不能阻止。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卑鄙?赵乃锌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鼓动孟东燃跟谢华敏多联系,原来还有另外一种目的。 他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管赵乃锌怎么想,孟东燃心里是实实在在有谢华敏了,驱赶不掉,挥之不去,那份相思与日俱增,实腾腾地占据了他整个心。以至于这天晚上叶小棠激情勃勃地要跟他痛快一场,孟东燃竟然了无兴趣,脑子里总是冒出谢华敏那张盈盈笑着的脸。一开始他还勉强迎合着,任叶小棠在自己身上撒野,后来叶小棠发现他开小差,猛从他身上跳下来说:“孟东燃,你找死啊,是不是心里想着别的女人。” 这一声吼可谓致命,孟东燃轰然而泄,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吓到这程度。看着他狼狈至极的样,叶小棠冷冷地笑了几声:“好啊,孟东燃,我早知道那个妖精来了,怪不得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没兴趣,原来是跟她……” 叶小棠哪受过这等羞辱,自己不遗余力侍候他,他毫无反应,就那么喊了一声,他竟给泄了。心里的醋坛子还有气罐子一下打翻,二话不说,裸着身子跑客厅,开始砸东西。 叶小霓到桐江,叶小棠是无意之中听到的,当时她跟俱乐部几位会员吃饭,她们俱乐部定期要将会员集中起来,洗洗脑,提供一些特别的节目,吃饭就是其中一项。叶小棠像是越来越迷恋这个俱乐部了,感觉离开它,生活就少了很多乐趣。当然,俱乐部很多秘密,她是瞒着孟东燃的。不只她,参加到俱乐部中的每一位会员,现在都有秘密瞒着家人。那天吃饭,叶小棠跟老楚坐一起。叶小棠早就不理那个名叫芒果的小男生了,没味道,一点也不刺激。芒果倒是很想跟她来段姐弟恋,怎么玩都行,只要不抛下他。芒果有恋母情结,是个沉醉在母亲的阴影里走不出的小男人,跟叶小棠在一起,讲得最多的还是他母亲。叶小棠一开始有兴趣,慢慢就乏味。她参加俱乐部不是冲这个来的,她需要更新鲜更带劲的东西刺激生活,叶小棠总觉自己的生活少着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孟东燃给不了她,她只能在外面寻找。幸好她遇见了老楚,这家伙满腹经纶,更重要的,他属于那种敢冒险敢冲动的男人,这两样东西孟东燃都缺,更缺的,是老楚不知从哪听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老楚是个故事高手,本来平淡无味的一件事,经他口讲出来,立马活色生香。这男人了得,既智慧又幽默。叶小棠喜欢跟老楚在一起,尤其爱听老楚的奇谈怪论。凡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或者即将要发生的,不管有多怪诞,有多不合逻辑,老楚都能讲得合情合理,让人跃跃欲试。比如这天他讲给叶小棠婚内休妻或休夫,说这在国外很流行。两人婚姻出了问题,先不离婚,暂时休假,各自找理想中的目标,在婚内试婚,如果试得有味,婚姻就自然解体;如果试到中间发现还是那么回事,原来的婚姻又能很好地维持下去。老楚说,目前他就在这种状态。听得叶小棠心里痒痒,但她知道自己走不出这一步,为此而心里苦恼。就在叶小棠暗暗羡慕老楚时,有人说话了,说老楚讲得太一般啦,他认识一位美妇,一生换过三个男人,当然这都是明的,暗的就无人知晓了。这女人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跟自己的姐夫尝试一次,为此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姐夫,最近又不远万里,从**来到桐江,目的就是想把姐夫据为己有…… 听着听着,叶小棠忽然感觉那人说的就是叶小霓那只狐狸精,于是穷追下去。那人并不知道叶小棠跟叶小霓的关系,参加俱乐部的人都有化名,叶小棠的化名叫乡下人。她母亲其实生在乡下,一个很苦很穷的地方,姥姥家为了生儿子,将母亲卖给了县城一对夫妇。这是母亲临死时告诉她的,叶小棠从此便对乡下有了另一份情感。当然,叶小霓那个狐狸精怎么知道的这些,叶小棠并不清楚,她才不在乎狐狸精骂她乡巴佬呢。她在乎的是孟东燃跟狐狸精的关系。 未等那人说完,叶小棠便暴怒离开酒店,按那人提供的地址,怒气冲冲找了过去。叶小霓刚刚洗完澡,雪白的身子裹在浴巾里,一对**炫目跃出,那是她骄傲的资本,也是她征服男人的有力武器,更是她嘲笑叶小棠的一个话柄。叶小棠的胸是假的,原来小小的两陀肉,看着让人发笑,后来生完孩子,偷偷到一家医院做了整容术,变大了。变大就能理直气壮么,那还要真胸做什么? 叶小霓蔑视着叶小棠这个怪胎,是的,她一直认为叶小棠是怪胎,是那个乡下女人无耻地生出来的一个怪胎。这个怪胎强占了她许多,温暖、爱、父亲、还有爱情。总之,她要让她难受,让她生不如死,让她…… “哪里来的乡巴佬,这门是你乱敲的?”叶小霓逼视着叶小棠,居高临下。 叶小棠顾不上跟她吵,刚才开门的一瞬,她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倏忽一下不见了,好像钻进了卧室,她怀疑那人就是孟东燃。 “让开,甭像狗一样拦门前。”姐妹俩出言一个比一个损。 “干什么,想捉奸啊,告诉你,你没资格!”说完,叶小霓呯一声,将门锁了。叶小棠那个气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楼道里。当时就掏出电话打给孟东燃,她倒要听听,孟东燃怎么跟她撒谎?谁知孟东燃竟然关机,这使她更加坚信房间里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就是孟东燃! 叶小棠这天晚上折腾孟东燃,其实是用另一种方式考察自己男人,依她对狐狸精叶小霓的了解,只要哪个男人沾上她,不被榨干才怪。孟东燃如此溃不成军,让她不相信都得相信。 砸了一地东西后,叶小棠忽然抱住母亲的遗像,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差点让孟东燃崩溃。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梅英说得对,他们的婚姻有实实在在的问题,表面看着信任、无私,互相给出足够的空间,实质上,这空间是留给自己的,而非给对方。这么多年对叶小棠的纵容或放任,其实不是爱,而是给自己足够的铺垫,就跟当官一样,多年的任劳任怨、俯首称臣,其实是为有一天飞黄腾达做铺垫。 更可怕的,虽然意识到了这些,孟东燃那晚居然没生出太多内疚,心是痛了,也暗暗后悔,可很快就又坦然了,仿佛为某件事找到理论根据。望着一地被叶小棠砸出的碎片,他居然没想到要去抚慰一下受伤的叶小棠,反而再次在脑子里把谢华敏放大。他想,假如有一天他跟谢华敏有了婚姻,会不会将来也会变成一地碎片? 不会!他居然听到了一个很坚定的声音。 流氓!他同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 该章节已被锁定 该章节已被锁定 2 3 4 5 潘向明卷入了中铁四局李善武案。中铁四局纪检委早就盯上了李善武,所以迟迟不动作,还把李善武调到六公司担任总经理,是担心李善武后面有一大批地方领导,如何搞好跟地方的关系,一直是令中央企业头痛的问题。但是再怎么头痛,中铁四局也不能把李善武涉及到利害关系全部查清。 这中间,有人发话了,支持铁四局查下去,不管牵扯到地方哪一级官员,牵扯到啥程度,省里都不会干涉铁四局整风肃纪。腐败是中央和地方共同面对的难题,在惩治腐败上,中央企业和地方**的目标是一致的。 说这话的是罗副省长。 梅英说完这些,又道:“东燃,这次事情来得太突然,怕是桐江除赵市长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你要理解赵市长,他也难啊。” 孟东燃点点头。这是干部大会开完一周后的一个日子,梅英突然打电话让孟东燃去省城一趟,说有些事需要跟他当面交流。到了省城,梅英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孟东燃。孟东燃又上了一课。以前他老以为,自己的嗅觉是敏感的,耳朵也灵,对官场虽不能说洞察入微,却也能做到风波尽收眼中。现在看来,他那点功夫还嫩得很,官场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啥风波都可透出来,你听到的永远是你能听到的,真要到了当聋子的时候,纵是浑身长满耳朵,那也只能是摆设。 机密永远是官场最深也最坚固的一道门,门里藏着无数玄机,门前又布满各种机关,你可能会管窥到一星半点,但你永远也不可能走进那扇门。 可是,门的诱惑是官场永远的诱惑。 “怎么样,心情平静点了吧?”梅英见孟东燃一副深思状,笑问。 孟东燃点点头,又抬头望了望天空,省城东江的天空也是灰蒙一片,就像寡妇的心,惆怅百结。接触到秘密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罗副省长发话,这中间不知又藏着多少玄机,看来省城这扇门,远比桐江幽暗深邃。 董月出事了,她成了李善武一案的突破口。这点孟东燃已不惊讶,女人本来就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边一诱饵,拒绝开你就是圣人,拒绝不开,你就是比飞蛾还低级还愚蠢的一只虫子。可叹啊,潘向明多么精明一个人,最终还是毁在了女人两个字上。 蓦地,他就想到了自己,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步潘向明后尘? 不会的,绝不会!孟东燃坚定地摇了摇头。 梅英又道:“现在是乃锌市长的关键期,也是你的关键期,能不能闯过这次惊涛骇浪,对你和乃锌市长来说,都是一次考验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小小的发改委主任,又不是……”孟东燃顺口说了一句,话到中间,忽觉得这话说得很俗,很低级,简直就是在污辱他和梅英的智商,忙改口道:“我会谨慎把握的,谢谢你啊大姐。” 梅英本来已变了脸色,苦口婆心半天,竟换回孟东燃那样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又听孟东燃主动改了口,才又认真道:“东燃,姐对你是有期望的,等你这次回去,怕是桐江又有新闻了。把握机会,好自为之,懂吗?大姐不希望你只停留在发改委主任上,那算什么,海阔天空,你是鹏,就应该飞得高飞得远。对了,听姐一句话,对你家小棠好点,再好点,她纵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她是你的妻子,是跟你命运捆在一起的人,千万不要在这种事上授人以柄,更不要伤害不该伤害的人,这方面,你得跟乃锌市长学啊——” 一席话说的,孟东燃辩解的勇气都没了。他脑子里闪出一大串面孔来,叶小棠,叶小霓,谢华敏,常晓丽,包括眼前的梅英,每一个男人生命中都会遇到不少女人,她们扮演的角色不同,在男人生命中的分量当然也不同,哪一个才是自己最该珍惜最不该伤害的呢? 梅英说得对,跟自己生命捆在一起的那一个,才是你的唯一! 谢华敏恰恰在这个时候来电话,她恰巧也到了省城,也听到了一些事,就急着找孟东燃。孟东燃看一眼梅英,想了想,暗暗将电话压了。 手指摁在电话键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掐断的不只是一种欲望,还有一段情,一段困惑,同时他也看到,另一个孟东燃正被他掐死。 赵乃锌并没像别人预想的那样立即烧出三把火来,他很冷静,临时主持工作后,除了召开一次常委会,跟常委们象征性地碰了碰头,尔后他就又归到了市长的位子上。不过,他的工作强度显然比以前高了,连着半月,他都奔波在下乡调研的路上。每逢有人谈及向明书记,赵乃锌都温和地一笑:“还是说点别的吧,有很多事情可以谈。”弄得那些很想从他嘴里讨到点什么的人很无趣。在私下,他也不容许别人拿这事做文章。那天纪委带走了市长助理、财政局长周晓春,财政局副局长马上跑他办公室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都是说周晓春的坏话。赵乃锌很有耐心地听着,并没打断这位副局长,等副局长说完了,他喝口茶道:“这就是今天你要汇报的工作?” 副局长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很激动地说:“赵市长,周晓春做的远不止这些啊,我今天只是……” “你精力不错嘛,需不需要我把全市干部召集起来,你给大家认真讲一讲?” “赵市长,不……不了,您忙,我……走了。” “天下雨,路滑,小心点啊。”赵乃锌很有礼貌地将副局长送出门,副局长下了楼,果然见天在下雨,晚秋时节,雨越来越频繁,细密的雨丝打在副局长脸上,他感觉到的不是凉意,而是针扎似的痛。半天他才清醒过来,这不是雨丝带给他的,而是赵乃锌那句不温不火的话。 市长赵乃锌没有大动作,下面谁也不敢有动作,包括常国安,这段时间也格外老实。据公路局长黄国民说,不久前的一天夜里,常国安悄悄停了柳树湾活墓工程,人全都撤了回来。柳桐公路因为主要承包方铁四局六公司卷入案中,工程基本瘫痪。黄国民征询孟东燃意见,要不要请示下市长,这工程不能停啊?孟东燃沉思良久道:“你是公路局长,又是指挥部主要成员,这个时候你不做主,跑去请示市长,合适吗?”一语点醒黄国民。第二天,黄国民就带了一大队人马,驻扎到工地现场了。 工程停不停工或许不是关键,但黄国民去不去现场,就很关键了。孟东燃这边自不用说,他现在很少见赵乃锌,见了也是三言两语将工作汇报完,然后一头扎到项目中去。 有聪明者就学他的样子,当然也有更聪明者,料定赵乃锌只是一个过渡,并不会真正挪到市委这边来,于是就有人住在省城东江,一边打听谁最终会到桐江,一边暗暗用力,想在第一时间跟未来的书记接上头。 更有消息灵通者,将目标锁定在梅英身上,梅英家一时也非常热闹。 1 污水处理工程进展顺利,这让孟东燃欣慰。他的确小瞧叶小霓了,人家在项目建设方面做得有声有色,工程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一个细小环节都考虑得那么完美。 “真看不出啊,我家小霓还有这能耐,不错不错,看得我眼花缭乱。”孟东燃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臭美了吧,谁跟你一家,又想吃我豆腐了?”叶小霓刚从**回来,心情不错。她家老头子最近在**完成一笔大交易,整体收购了**一家船舶公司,明达集团下一步,又要进军船舶行业。廖家老三廖明远已奉命回了**,这边的一应事儿,现在都由她说了算。当然,叶小霓也有不开心的,这次回去,发现廖明达又有了一位新情人,**模特界一位十九岁的佳丽,马来西亚人,跟老头子卿卿我我,火热得很。真是人老心不老,软棍儿充宝刀,她这样跟孟东燃说。 孟东燃兀自一笑,知道她不会为这事难过,顶多当笑料填充一下她的生活。她现在完全进入到另一种境界里了,她曾扬言不出五年,她要以海东为中心,在中国大陆为自己画一个圆。她甚至筹划着,要跟谢华敏一起,在西北建一座电子城。 “凡是新鲜的我都感兴趣,我这人生来就是冒险的,一天不折腾,我就活得别扭。”站在污水处理厂新修的池子前,她兴致勃勃冲孟东燃说。 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越是玩世不恭的人,他们征服起世界来,越显得得心应手。 孟东燃感叹的同时,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天午饭后,孟东燃没有休息,叶小霓拿来高新产业区两家电子企业的资料,非要让他看,说这两家企业撑不过这个冬天,年前肯定得关门,不如…… “你又在动啥歪脑筋?”孟东燃边看边问。 “我说姐夫大人,话能不能好点,我这是替你排忧解难,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高新区消失吧?” “小霓,贪多了嚼不烂,我劝你还是慎重点儿。”孟东燃怕她走火入魔,提醒道。 “姐夫你太小瞧我了,你小姨子也是河里扎过猛子的人,就这两家小厂,还不够你小姨子练手呢。再说老家伙那么多钱,我不趁机花点,难道全留给他**药啊。”叶小霓扮出一副鬼相,话刻薄语气却不刻薄。 “原来你是这么考虑的啊,行,算你脑子够用。” 孟东燃叫来李开望和廖挺远,让他们把两家厂子的资产核实一下,同时从行业角度给叶小霓拿出一份意见书来。 “我只提供咨询,别的忙我可帮不了。”孟东燃怕叶小霓再提出过分要求,提前拿话堵她嘴。 “怎么,怕我拉你下水啊,放心吧,就算我要动用**力量,也不会找你,讨好你小姨子的人多得是。对吧,开望?” 李开望没想到叶小霓会拿他开心,登时脸红。叶小霓呵呵一笑,她就爱看男人脸红,不过这也没多大意思,调侃李开望等于是她恶毒,远不如调侃自己的姐夫来劲儿。 说了一阵话,李开望和廖挺远走了,孟东燃刚要提醒几句,让叶小霓以后不要在下属面前乱开他玩笑,影响不好。门突地被推开,叶小棠像外星人一般出现在面前。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有些慌张,一时面面相觑,愣坐在那儿。叶小棠雕塑一样立在门口,脸上是半怒半威的表情。 尴尬了一会,孟东燃起身,笑着跟叶小棠说:“你怎么来了,今天没课?” 叶小棠恨恨剜了孟东燃一眼,抬起脚往里走。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小霓忽然紧张,故作镇静地站起来:“怎么,想打架啊?” “小霓!”孟东燃怕她们真的打起来,赶忙制止小姨子。 “姐夫你别怕,不就是让她抓到了么,今天索性……” “你给我住嘴!”叶小棠猛跨两步,横在叶小霓面前,两道浓眉一挑:“我没工夫听你恶心,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东燃说。” “东燃,叫得好亲热啊,可惜他现在……”叶小霓还想讨嘴上便宜,叶小棠猛地抬起手,差点就一巴掌编过去。孟东燃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叶小棠控制住了自己。 “你以为你是谁,厚颜无耻,出去!” 孟东燃心跳得快要死了,她们要是真打起来该咋办,这可是在工地项目部啊。 奇迹居然发生了,向来在叶小棠面前骄横跋扈的叶小霓今天居然乖溜溜出去了,临出门前还回头朝他望了一眼,那一眼有些特别,一点不带挑衅味,倒像是受了极大委屈,想在他这里找到平衡。 叶小棠啪一声关了门。 孟东燃呆若木鸡,想不明白叶小棠今天的威风来自哪里。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叶小棠一屁股坐在了刚才叶小霓坐过的地方。 孟东燃乖乖坐下,目光乱成一片,心里紧急思忖,该怎么离开这地方?该死的李开望,也不知道赶来救驾。 “躲这地方你就清静了?”叶小棠拉开了话头。 “哪,工作需要,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项目得盯着,一放松就出事。”孟东燃悻悻然的样子让人发笑,他还是第一次在老婆面前没底气,好像叶小棠真的抓到他什么把柄。 “你就狡辩吧,孟东燃,我没心思跟你玩虚的,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打算?” “什么意思?”孟东燃越发紧张,他以为叶小棠跑来是跟他纠缠家庭问题的,吓得脸色都变了。“小棠,有话回家里说,这是工作的地方。” “怎么,你怕了?”叶小棠阴阴一笑,旋即又长叹一声,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拖着长长的语调说:“孟东燃,你不必怕我,我今天不是找你来闹的,闹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想通了,你是你,一个我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人。我给自己发誓,从此再也不改变你了。” 孟东燃整个人都傻了,做梦都不会想到,叶小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的脑子僵成一团,思维停止了,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就像看一团迷雾。结婚到现在,他们似乎还没谈过如此深刻的问题,更没有如此庄重神圣地用手术刀剖析过对方,他们都活在对方的表面,而很少潜水潜到对方深处。今天这情景,来得太突然也太过意外。 叶小棠还在说,孟东燃早已垂下头,感觉心被叶小棠温柔地捅了一刀,在出血,不过很温暖。 “小棠……”半天他这么叫了一声。 叶小棠狠狠摔了下头,既然话已打开,她就想把她说透,这些天她其实矛盾了又矛盾,离婚两个字在她脑子里跳来跳去。她累了,也烦了,她想还给孟东燃自由,也给自己解脱,但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较劲儿的,较来较去,一点没劲。东燃,我好累,再也不想折腾,能折腾出什么来呢?看看你,除了你的官位,手中的权力,你还关心过什么?也许有,可我从来没感受到。我这个妻子,当得心酸啊……”叶小棠居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孟东燃没有走过去,没有抚住她的肩头,他怔在那儿,心一点点儿潮湿了。当一个人突然把心打开,告诉你生活的真相,你才惊愕地发现,生活原本是有多种解读的,可惜你的解读一直有误。 后来他又想,生活真的有真相吗? 没有,永远没有。 叶小棠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我一直不希望你变成官奴,变成一个没有血性没有激情的人,那不是我要的丈夫,我要的是当年自己看中的那个人,有梦想,懂情调,知道关心和疼爱自己的妻子,爱她胜过一切,这梦我做了将近二十年,现在终于醒了……” “小棠,别说了,我……”孟东燃嗓子里拉起了雾。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不过你不能留在这里,跟我回去。” “回去?” 不久后的一天,孟东燃问小姨子叶小霓,那天怎么回事,从没见你怕过她啊?叶小霓略带几分悲凉地笑笑,道:“怕?你认为我是怕她?”孟东燃赶忙摇头:“不好意思,我用词不当。” “姐夫!”叶小霓重重叫了一声,尔后一双手蒙住脸,扭过身子立在秋风中,将清晰而又模糊的背影留给孟东燃。 孟东燃走过去,默默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叶小霓身上。天越来越寒了,桐江已透出冬的气息。不知从哪儿飘过来几片落叶,打在他脸上,一片不知名的花瓣让风吹在叶小霓头上,他伸出手,想把它拿掉,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又停下。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小姨子很美。 叶家的女儿都美,只是,自己一直忽略了。 这天他是专程开车拉叶小霓来到郊外,这姐妹俩最近有些神秘,搞出一连串怪动作来,让他心里既兴奋又疑惑。 叶小霓默立良久,忽然回过身子说:“姐夫,我发现我们都是笨蛋,天下第一号笨蛋。” “小霓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原来以为自己很聪明,又有手段又有计谋,现在才觉得,傻,知道不,有人跟我讲了她的一切,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心计的人啊。” “谁?”孟东燃失声问。 “装傻啊,就你家那位。” 叶小霓这次没骂她姐姐。 “我知道是她,你刚才说,有人告诉你什么,这人是谁?” “你自己猜。”叶小霓卖了个关子。 孟东燃猜了会,摇摇头,他不知道有谁还了解他妻子。 “华敏。”叶小霓骄傲地说。 “她?” “是啊,是她告诉我的。姐夫,你这个老婆,厉害啊,藏得够深,也够狠,我算是服她了。一直以为我在欺负她,让她难堪,原来人家压根儿不在乎。” “谢华敏?”孟东燃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叶小霓扑哧一笑:“你啊,说你笨你还真笨到家了。谢华敏见过她,跟她认真谈过。” “不可能!” “别说那么绝对,女人的心思你们男人永远不懂。你厉害,弄得三个美女为你寝食不安,顶级高手啊,我亲爱的姐夫。”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怎么没,放心吧姐夫,她不会离你而去的,华敏姐也不会再纠缠你,不过你要牢牢记住,哪一天你伤害了她,我绝不放过你。” “什么意思?!”孟东燃脑子断电了,跟不上叶小霓的思维。 叶小霓这才把情况道给了他。 原来谢华敏真的找过叶小棠,不,是叶小棠找的谢华敏。两个女人先是别别扭扭,后来就痛快了,一次深谈后,谢华敏就再也不敢对孟东燃抱什么想法了。原来叶小棠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全是她有意制造出来的,包括李开望那位名叫密云的女同学,也是她故意放出去的一颗烟幕弹。 “我想用这种方法把他拉回来,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权力和官位,还有更值得去爱的东西,可是他中毒太深。没办法,人各有志,谁让他一开始就走上这条不归路呢。怪只怪咱是女人,不懂得权力远比女人更能拴住男人的心。女人算什么,不过是权力的附带品。” “现在我算是看清了,与其折磨他,还不如帮他把梦想实现了,既然他执迷不悟,就让他永远地迷下去好了。” “……” 一切如梦! 听起来如同童话。 叶小霓终于讲完,长出一口气道:“现在我轻松了,这个乡巴佬,没我想得那么坏,我把以前骂她的话收回,以后再也不骂她了。对了,你不会恨我吧?” 孟东燃缓缓摇头。 “不恨就好,这才像我的好姐夫。”说着,叶小霓猛扑上来,牢牢地抱住了孟东燃。孟东燃一阵哆嗦,用力想推开怀中的叶小霓,叶小霓双臂箍得很紧,两条腿也在情不自禁地用力。 “小霓,别,你不是刚才还在说……”孟东燃显得不那么坚决。 “少提她,这是最后一次,我就要你这一次,谁也不能阻止!”叶小霓用力将嘴唇压过来,牢牢地覆盖住孟东燃的,一阵窒息,孟东燃感到脚下的地在抖。 风还在吼着。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