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显威 薰莸同器,六月飞霜。 天地开辟,日月重光。 ———————————————————— 比武场上迎风而立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一身浅红色半盔甲长裙,个子不是很高但褪去了稚气,已是玲珑有致。深棕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短短的刘海下一双明亮的妃色双眸格外有神,龙鼻高挺,五官分明,两颊在经年的黄土暴晒中落下浅浅的斑痕,虽说不上多好看,但确实很有魅力。曾经的小肉球古岚薰,终于一点点长大了。 “嘿——”古岚薰手握一柄长枪,脚下一个发力腾飞到半空中,双手武动成道道残影,暗红的妖力覆盖整个长枪,带着凤凰一脉独有的气势,凌厉地攻击直冲下方之人。 古岚晗抬头扫了眼妹妹的攻势,随手一挥,妖力带起地面层层砂石,在其身前结成一道极薄的壁垒,眼看绝对拦不下对方的攻势,然而那淡定自若的表情却让半空中人咽了口唾沫。古岚薰手中的长枪再次发力,近乎把所有的力量皆在其压上,电光石火之间,攻击悄然而至紧接着化成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隆——” 随着一阵灰尘暴起,一道浅红色身影“蹭”的掠出,看似是撤离,但若逼近了瞧,不难发现古岚薰惊慌之下的动作分明是在逃跑。似乎验证了这一想法,灰尘还未散去,又一道身影掠出,古岚晗的速度绝非前者能比,几乎一个眨眼间便追上追上了逃跑之人。古岚薰眼看着又要被抓,借着自己速度没有长姐快,一个急刹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痕,转而向另一个方向逃去,想来长姐速度如此之快必然无法紧急转向。然而这边刚转弯没多久,再一回头,我靠!古岚薰瞳孔一缩,晗转向的速度竟然比她还快,在地面上急刹的长度近乎没有,只是速度太快留下一道冒火的焦痕。 身后风过刺耳的声音以及灼热越来越近,古岚薰心中一声哀嚎,任命似的忽然停了下来,回身一脚踢出,毫无意外的,随着膝盖处一阵刺痛,薰第不知多少次被狠狠按到了地上。 “咳咳咳……”脖颈被姐姐抓着,脊背撞到地面近乎被压碎,古岚薰舞着双手求饶:“姐……咳咳……不行……死了死了……” 古岚晗神色极其阴冷地起了身,十六岁少女彻底没有了儿时的影子,高挑的个头,完美曲线,加上健康的古铜色肌肤,乍一看去格外火辣。只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如同儿时一般,绯红的双眼满是冷漠。随手将暗红的长发重新束好,古岚晗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教你的都学到鬼佬肚子里去了?” 长姐极少爆粗口,古岚薰也知道这次有些太过分了,往日比试自己至少能挺过十个回合,这次近乎五个回合都没过。起身讨好地冲着姐姐笑了笑:“我错啦,你打我吧。” 古岚晗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妹妹:“你给我认真点。” “是……” “说过多少次,要么就不要打,打了就不许逃。你若全力一搏,多少还能撑上几回合,你若逃,对手就会知道你心虚,下手就会更无顾及。” 古岚薰乖巧地双手握在身前,双脚并拢点着头:“嗯。” 见妹妹又这副言听计从的态度,古岚晗深吸一口气,猛然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不必再练了。” “哎?为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古岚薰向前追了两步,前者却一个妖力化羽飞走了,只留妹妹一脸懵得留在原地:“不……不至于吧。”不就是输了一次嘛,怎么最近这段时间长姐这么暴躁?难道有事情不顺心? 弯腰捡起地上摔掉的长枪,古岚薰叹了一口气,就要接着修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久违的笑声:“哈哈哈哈……小肉球,几年没见有长进了啊,能把晗气成这样?” 女孩儿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望着数年未见之人。淡金色的长发如丝绸般柔顺,秀气如女子般的柳叶眉下一双撩人心弦的浅金色双眸微微弯着,如雪般的羽翼轻轻扇动,男子优雅地悬在空中,除了一道贯穿右臂的狰狞伤疤,岁月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扫刚刚的失落,古岚薰开心地快要扑上去:“维多哥?!什么时候来的?我完全没注意到!” 维多坏坏地勾了勾嘴角:“你被晗按着揍时来的。” 古岚薰一扬下巴,一笑起来便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吼吼,也不知是谁曾经被姐姐按着打,如今还来说我。你的伤好了吗?当初听说你从修罗界出来生死不明,都快吓死我了。” “从修罗界出来养了整整一年了,若还不好,我就成废人了,”维多笑着飞到其身前,掐了掐后者的脸:“小肉球无情无义,我都伤成那样了,你也不来看看我。一年啊,一次都没来。” 古岚薰一歪头躲了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不去,要是能出去,我早就去看你了。” 维多一挑眉:“哈?你多大了?九岁?十岁?还出不去?” 古岚薰一耸肩:“长姐不让我能怎么办?凤凰血脉结魄凝魂后方才能和身体融合,我现在就是一个移动的采血库。” “小废物,头一次听说凤凰血脉十岁了还不能结魄,你呀,走,今天你哥心情好,带你出去玩儿~” “停停停!”古岚薰后撤一步离开对方的控制范围,这人当真是不管过了多久都这么没正事儿,一句话就能把重逢的心悦打灭:“我说我姐不让我出去,你听没听到啊?我若出去,她定扒了我一层皮。” 维多学着前者的样子一耸肩:“怕什么?晗今天不是生气了吗?” “所以?” “她气头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你啦,出去玩儿玩儿又不是不回来,走啦~” “哎哎哎!你松手啊!”古岚薰一只手被拽着,整个人拼命往后躲:“你什么逻辑!我姐正在气头上,要是发现我出去玩儿,我命绝矣!” “凤凰哪有那么容易命绝?你哥我刚从修罗界九死一生逃出来,请你吃好吃的,接风洗尘~” “你,啊——”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维多像老鹰叼小鸡似的拎着薰直接飞上了半空。 左边一排小吃摊位的香气传进幽幽古巷,右边兵甲撞得当当作响,店家声嘶力竭地推销着自己家的招牌。凰屿位于古上天的最远的边界,再往外便是魔族的虚空,这里虽没有大城县的规模和繁华,却独有小县城的温馨和热闹。 古岚薰眨着大眼睛左窜一下,右跑一下,一路走来新奇的玩意儿让其应接不暇。上次出凰屿还是在古岚薰八岁生日时,母亲陪她出来玩儿的。比起母亲,长姐对她可要严格多了,从来都不许她出门,甚至让薰有一种长姐关心血脉比关心她更多一些的感觉。 “维多哥,童颜大师兄还没从修罗界出来吗?” 维多好笑道:“你玩儿你的就是了,不用特意和我找话题,我还不至于和你个小肉球逛街也觉得无聊。” 古岚薰回头翻了个白眼:“谁和你客套了,我认真在问。” “你怎么总这么在意大师兄啊?啧,小肉球,你不会看上大师兄了吧?” 古岚薰鼻孔出气,当真不再理他,只自顾自去摊位挑东西:“哇,这是什么?” 卖兵器的老大爷见这么个穿金戴银的大小姐,急忙谄媚道:“哎呦,小小姐,好眼光啊,这可是今早从中原来的佣兵带来的狐骨枪,上等火狐的脊骨做的,就是圣者的妖甲都能给破了,您……来一个?” 古岚薰伸手拿过长枪比划了下,一旁的维多好笑地抱着肩膀等着看这不谙世事的小凤凰被忽悠,却不想小姑娘比划了两下就将其放了下来。 老大爷急忙道:“那个……您可要?” “太轻了,狐骨也能做兵器吗?我以为只有龙骨能做。” 话一出口,两旁挑着兵器之人一双双眼睛皆望了过来,打量傻子的眼光望着古岚薰。老大爷也是一脸尴尬:“龙骨兵器?您可真会开玩笑,除了龙族凤族,谁敢用龙骨的兵器?这狐骨可是上成中的上成,小小姐是还没真刀实枪的练过吧,买一个留着以后练武用。” 古岚薰一耸肩:“太轻,打两下就碎了。” “呦,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手里这狐骨枪我看着不错,”武器铺旁走来一个一身金坠子的女孩儿:“落到你个不识货的小屁孩儿手里也是糟蹋了,给我吧。” 古岚薰见那人有意手中兵器,刚想将其递过去了,听到小屁孩三个字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她最讨厌别人用年纪衡量她。眼看着对面女孩儿伸手就要接过枪,薰忽然手心一翻让前者接了个空,接着随手将狐骨枪扔到一旁摊位上,看都没看那女孩儿一眼,直接转身去挑其他东西。对面女孩儿本趾高气扬的模样,忽然被一个小娃娃耍了,空落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逐渐泛起怒色:“你什么意思?” 古岚薰头也不抬道:“‘小屁孩’不懂规矩,姐姐多见谅。” “你!你哪家的野丫头?爹娘没教过你礼貌吗?” 一旁维多佯装惊恐地看了眼古岚薰,后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好久才出一次门怎么就遇到这种晦气事,虽说凰屿地域偏僻,但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这般蛮横无理的刁民吧?古岚薰转过身冷冷地望了一眼对面之人,就在维多以为这小家伙要动怒时,薰却一声不吱地掉头就走,她可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对面女孩儿见人走了,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就和我爹说要好好管一管凰屿地界,到处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无赖……”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凌厉的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至,枪影过,女孩儿一声痛呼在地上咕噜了三圈才停了下来,胸口处一道明显的甩痕。 “谁?!谁敢打我?!”女孩儿惊恐地从地上坐起,一旁的家丁也急忙上前将其护在中间,路旁众人皆停下脚步看起了热闹。古岚薰单手拿着刚刚的狐骨枪静静地站在摊位旁,神色阴沉道:“事不过三啊,小姐姐。” 女孩儿抓着身边家丁,恼羞成怒地爬了起来:“你个死丫头!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矮鹿族族长的女儿,安雅!你打了我,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古岚薰心中发笑,难怪说话这般弱智,原来是傻狍子族的:“是吗?反正我都没有好日子过了,那我现在把你揍到你爹都认不出来,好像也不亏哦。” 眼看着小姑娘一步步走来,安雅一把从摊上拿过一把长刀:“好大的口气,一个连魄都没结的小屁孩儿也敢说这种话!你们让开,今天正好替我爹好好管管这儿!” 一旁一个家丁上前一步将其拦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下古岚薰身边的男孩:“小姐,那女孩儿身边还有一个翼族,大约不是本地人,还是不要惹……” “放肆!你家小姐被人打了你看不到吗?”安雅气急败坏地指着几个人的鼻子:“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等我回去告我爹去!” 古岚薰本想吓唬吓唬她就算了,没想到这小姑娘长得不错,脾气却这么差,竟提着刀就冲了过来。一想到早上被长姐按在地上揍,再估摸着对面这女孩儿至少是结魄三阶了,一时间古岚薰竟有点儿担心,自己确实没结魄,是不是打不过呀? 然而没有给她犹豫地时间,安雅已经提刀挥了过来,嘴里一声娇呵:“鹿踏!” 靠!打我个没结魄的小孩子还用妖法?!古岚薰一下凝重了起来,手握着狐骨枪将所有妖力全部聚集在手上,估摸不透对方的实力只能全力一击。一旁的维多本来在看笑话,见古岚薰化成一阵风冲了上去,嘴角刚要勾起,忽然瞥到一抹炙热的深红,瞬间表情凝固了。 “等……薰!你等下!薰!” 根本来不及提醒,维多翅膀一扇直接冲了上去。 古岚薰听到维多的声音心中一紧,只当提醒自己对方危险,本就如墨般深红的妖力再次深了一分,在对方一刀劈来之时,枪走侧刃绕过后者的攻击直接向其头顶劈了过去。 “嘭——”巨大的响声在几个巷子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集市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只见一道白光忽然从两人交锋处炸裂,尘土飞扬中,一道身影倒飞而去,重重地砸在不远的地上,骨骼断裂声格外清脆,听者心惊。 “小姐!”那身影刚飞出,本聚在一起的家丁近乎崩溃地跑了过去,安雅一身血迹的身影并不难辨认,整个人混如血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姐!完了完了,咱们完了!” “快!去找医师!快!” 那边混乱成一团,一旁看戏的众人也跟着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事发地的光影消散处。维多以一个诡异地姿势握着古岚薰的手,身后翅膀挡在其身前,后者手中的狐骨枪已经断了,半截枪握在手中,另半截则被维多拦下刺入地上。不难看出,刚刚的一击维多为那矮鹿族的女孩儿拦下了大半,若非他拦的及时,那女孩真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古岚薰瞪着妃色的大眼睛,半张着嘴,咕嘟咽了口唾沫:“我……我是不是……惹事了?” 维多深吸一口气:“你心里没数吗?” 古岚薰四下打量了下刚刚一枪造成的惨状,由于妖力过剩,狐骨枪承受不住,不少能量四下散去波及到两旁小摊,现下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再次咽了口唾沫,古岚薰讪讪道:“我……一个结魄都没结的……小屁孩,她怎么会接不住?” 维多一脸黑线地把后者手中的枪夺下,满脸堆笑地走向刚刚卖枪的老大爷:“您好,您好,请问您这枪什么价格?我买下了,额,周围的损失,我们一并处理。” 听说要花钱,古岚薰急忙跑过去:“我来吧,我钱多。” 维多笑得格外诡异:“这里我来处理,麻烦这位天真可爱的大小姐去慰问下那边的矮鹿族小姐姐。” 这边矮鹿族族人终于是把自家小姐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刚松一口气,就见一个红衣小姑娘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对不起啊,我这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动手,没有分寸,她……还好吧?” 为首家丁气不打一出来:“小小孩子,下手如此狠绝?你父母怎么教的?” 本来真心诚意道歉之人又被提及父母,那点儿愧疚之心也没了,薰眉头一皱:“明明是她挑衅在先,用妖法和我一个十岁的孩子比试,怎么成了我下手狠厉?再说了,她连我一个结魄未成的孩子都打不过,明明是她太弱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刚刚转醒的安雅才睁开眼睛就听到一个小屁孩儿骂自己弱,一口气差点儿憋回去,急急咳嗽了两声,嘴角鲜血淋漓。古岚薰见女孩儿又咯血了,本上来的气头也压了压,尽量言语恳切地道歉道:“抱歉,你的医药费我全都出了。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这么弱,我平时和姐姐打、和维多哥打、和白奶打……不管和谁打都是被吊打的那个,真没想到还有能比我弱的,抱歉啊,你别生气啊。” “你……你……”安雅气得手指颤抖地指着女娃娃,一口气没提上来,活生生又被气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快去叫医师!” “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了,我们小姐受不起了!” “你闭嘴!我们矮鹿族还用不着你赔!” 古岚薰真真是委屈得紧,还要强调赔偿之事,忽然后脖领被一拎。维多神色复杂地拎着小凤凰飞离是非之地。 “带你出来就是个错误。” 二、秘密 一缕红霞在凰屿的天边一点点沉寂,天桥处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往岛屿移动,一步三回头,似乎在怕着什么。古岚薰脸色难看地从天桥归来,想起白日维多那副欠揍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 ‘哎呀,你这么大的孩子了,不用哥哥送你回家了吧?’ ‘什么啊?万一阿姐发现我偷溜出去玩儿,罪魁祸首是你,你不准逃!’ ‘哈哈,有本事你抓我啊~’ 然后在古岚薰抓狂的注视下,维多就这么飞走了,是的,他飞走了。想到此处,前者简直怀疑自己脑袋坏掉了,不然怎么能同意和维多一起出去玩儿?不过看现下情况,阿姐应该还没发现,否则凰屿可不会这么安静了。 小心翼翼地往凰屿的悬崖边上挪,此处的路径她不是很熟,一定要说,这里是她第四次经过,十年来她一共也就出过四次门。双手攀上悬崖边,薰四下打量着周围,她定是走错路了,然而天色一点点晚下去却也看不清周围。无奈之下,秉承着一条路走下去早晚能到目的地的心思,古岚薰刚翻过一块硕大的凤骨岩,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谈话声。 “你确定要这么做?想好了?” 陌生人的声音一下让古岚薰警觉了起来,能来凰屿的人只有三种,一种是母亲的朋友,一种是觊觎她血脉的贼人,另一种则是对她魔心有所忌讳的正人君子们。显然,这个声音绝非古岚薰听过的。双手妖力附着,薰沿着悬崖小心翼翼地往声源处挪去,想听的更真切,然而下一刻传来的声音直接让还欲动作的人镇住了。 长姐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道:“做是一定要做,但还要试探下。” “她何时归来?” “据消息,最晚后日。” 陌生人似乎做了什么动作,只听长姐声音带着些不耐:“会给你,不用急,这段时间还需你帮忙。” “哎呀,等了六年了,终于啊,终于。” “事成后,就不必联系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古岚薰脑袋转不过弯,一时间难以消化,什么情况?这人是阿姐的朋友?为何她从不知情?六年是何意,两人已经认识六年了?她们要做什么?然而有一点古岚薰是确定的,两人把会话地点选在这儿绝非想让外人听到。 握在峭壁上的手僵持了下,古岚薰虽不明白姐姐在做什么,但是她相信姐姐不会有坏心,既是如此那她不该偷听,但是不知怎的,冥冥之中她有一种直觉,若是今晚之事她没有搞清楚,日后必会后悔。这边还在犹豫,自己的名字突然被唤吓了古岚薰一跳。 陌生人的声音带着些调侃:“哦,对了,下午逛集市遇到你家小薰儿了,啧啧,厉害呀,差点儿把一个结魄三阶打死。” 古岚薰心中暗叫不妙,果然长姐的语气明显急躁了:“她出去了?呵……当真长大了,有主意了。” “哎呦,小心养了十年的鸭子飞喽。” 什么叫鸭子,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古岚薰眉头一皱,不想再听二人的谈话,脑子里想着一会儿如何应对长姐的怒火,小心地往外爬去。 “养了她十年,十年小心翼翼,她若这会儿给我添乱子,就别怪我了。” 冰冷的语气如一盆冷水泼的古岚薰心底冰凉,指尖微抖,似乎被针扎了一般,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长姐的话中她听到了毫无感情的杀意。然而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便消失不见,古岚薰心中强忍着刚刚的不适,安慰着自己,哈哈,姐姐定是要打我一顿,我可不能添乱了。 一个走神的功夫,薰脚下岩石划拉一声踩空,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夜色中却被无限放大。 古岚晗冰冷的声音怒喝:“谁?” 糟糕!薰一惊,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直觉告诉她绝不能让姐姐发现了她在偷听,然而身处悬崖她根本动不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姐身影逼近之时,古岚薰忽然松了脚,只单手掉在半空,一声哀嚎:“啊啊啊,维多,你想我死吗?你倒是把我扔在岸上啊!” 古岚晗转瞬即至,看到是妹妹显然也吃了一惊:“小薰,你怎么在这儿?” 古岚薰把自身的演技天赋发挥到了极致,支支吾吾道:“阿姐?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出来……嗯……散步,阿姐!不行了,我撑不住了,你拉我上去。” 古岚晗来不及问,见妹妹马上要从悬崖掉下去,单手将其拽了上来:“你少糊弄我,什么维多,你到底在此处做什么?” 古岚薰咬着牙,一副为难地样子:“我……姐,你不要生气啊,我是被维多拽去玩儿得,谁知他怕你发现后打他,就从半空把我扔下来,自己跑了……” 夜色中,长姐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只是如此?” 古岚薰故作诧异:“只是?哦,对,只是如此。哈哈,只不过是出去逛了逛嘛。” 表面淡定的模样,薰的心脏却跳的快要飞出嗓子眼,周身的温度随着长姐的怀疑越发冰冷,刚刚长姐和陌生人谈话时的杀意仿佛又在升起。古岚薰只觉得自己今晚是疯了,她竟然两次怀疑养了自己十年的姐姐对自己有杀意。 短暂却仿佛过了几度春秋的时间终于过去了,古岚晗摇了摇头,收回了怀疑地目光:“罢了,你今晚不用睡了,一百次练气,把今日的功补上。” 如同赦免令般的话让古岚薰浑身一松,差点儿软倒在地,她确定刚刚长姐的气场绝非和密友聊天被发现这么简单,简直如同杀人放火的计划被揭穿要灭口一般。古岚薰来不及多想,急忙点头:“哦,我这就去练。” “等等。” 刚迈出的脚步被迫停住,古岚薰僵直地转过身:“长姐?” 晗三分无奈三分宠溺地启唇,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模样:“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偷跑出去,就别想这么轻易的糊弄过去了。” 鬼使神差的,本该立刻回答然后离开的人转过了身,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开口话便问了出去:“长姐为何一直不许我出去?” 古岚晗眉头微蹙:“……” 没有得到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古岚薰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知长姐自己发现没有,她越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如若真问心无愧反而喜欢沉默。 古岚薰微微一笑:“外人觊觎我的血脉,长姐是担心我。” 没期待得到回应,薰行了礼转身向寝室走去,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长姐无奈的叹息:“我当然是担心你。” 一夜无梦,第二日的太阳升起,昨夜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觉,从未存在过。什么密谋,什么杀心都被眼前的现实打败了。修炼场上,古岚薰一张脸紧巴巴地抽在一起,小腹处本该成气体状的妖力现下却浓稠如鲜血,随着天地之气灌入体内,每注入一分都如裂体般剧痛,额头的冷汗肆意地流下,双唇已经发紫没有了血色。修炼就是痛苦,这是薰自四岁那年起便悟出的道理,每一年随着体内妖力的过载痛苦都达到了极致,然而下一年来临时她都悲怆地意识到这份痛苦还不是极致,只要还未结魄,妖力汇集的剧痛就不会远离她半刻。 缓缓睁开双眼,睫毛已经被冷汗浸湿,古岚薰声音沙哑得向不远处的长姐请求着:“阿姐,四个时辰到了。” 晗正端坐在一块高石上,身后猩红的妖力夺体而出,交织成六道若隐若现的凤尾,薰分辨不出长姐如今修炼到各种境界了,但能妖力化形显然长姐离成圣不远了。 “再加四个时辰。” ‘啊——’心中哀嚎一声,薰并非懒惰,相反,她对力量的渴望只会比长姐更热衷,然而这般修炼在薰看来既无道理又没意义。看长姐修炼时的泰然自若,再看玉影那边白宗弟子修炼的气定神闲,没有一个人像薰这般修炼得仿若要了命的一般。 “长姐,我到底何时能结魄呀?” “……” “那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不能结魄?” “没必要。” 古岚薰彻底任命了,噘着嘴闭上了眼接着修炼,一旁的古岚晗却睁开了眼,一道妖火在其眼底一闪而过,烈焰赤瞳盯在妹妹身上。昨日薰在岛下把矮鹿族少族长打的半死的消息她已经打听清楚了,那矮鹿族族长还在四处寻找打了他女儿之人,后来一路追寻到了凰屿,才忍气吞声地不再追究。 一枪打残结魄三阶,薰体内的妖力少说也有小圆满境界的程度了,古老晗不知在沉思什么,忽然耳朵一动,仰头望向不远处。刚刚入定的薰也注意到了什么,妃色双眸一下睁开闪过兴奋的光亮。 “咻——”凤鸣声遥遥传来,如同跨越了时空般空灵,一道红光点燃半边天际,一个小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放大。日中阳鸟五色的羽毛在风中化作道道彩霞,偌大遮天的翅膀每次挥动皆是一阵飙风,赤色双眸燃烧着烈焰,所过之处空间都被高温灼烧的扭曲,来者正是返祖后完全态的古研修。 “母亲!”古岚薰单手在身下一撑,翻身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开心的犹如一只小鸟,迎着母亲可能落下的方位冲了过去。古岚晗却没有动,望着远处的火凤眉头一点点皱紧。 随着空中火凤越来越近,古岚薰往前跑去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本兴奋勾起的嘴角一点点凝固,一阵惶恐涌上心头,刚刚离得远她看的不真切,现在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莫名的黑气在火凤身上涌动,无论后者怎么挣扎,那气体如跗骨之蛆般就是甩不掉,每一次凤啼并非是对女儿的呼唤,而是被黑气折磨的痛苦的哀鸣,古研修的双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挥动着,骨头向后弯折。 “母……”扑面而来的炙热逼着古岚薰紧急停下了脚步,半空中跌跌撞撞之凤一个垂直地坠落直接砸向前者落脚之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薰脑子一阵空白,来不及躲闪,忽然胸口一痛整个人被踢飞了去。古岚晗刚击飞了妹妹,抬头见母亲向自己砸来,双手一拍,浑身妖力冲天而起,在其周身化作一个数丈高的炙凤头颅,锋利地凤喙开口猛然爆发一阵刺耳的音波。 音波的冲击让自由落体的火凤神智恢复了清醒,那双被黑雾笼罩的双眼透出少许清明。远处的薰捂着作痛的胸口惊慌地望着即将和长姐撞在一起的母亲,就在两人相距毫厘之际,火凤骤然翻身,折断的翼骨奋力一扇,伴着凄惨地长鸣,古研修用尽最后的力气停在半空,紧接着飞冲向不远处的寝殿。 古岚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跑向晗:“长姐!” 推开欲扶自己起身的妹妹,晗起身向母亲的房间跑去,薰紧随其后。 暗棕色的大门紧紧锁着,任凭古岚薰怎么敲,屋内的人就是没有动静,血腥气夹杂着一种诡异的气息顺着门缝飘出。 长姐冷静地推开急得团团转的妹妹,抬腿一脚甩上门闸处,“嘭——”一道红光闪过,随着大门重重压在地面,古岚薰瞳孔紧缩,下一秒掠过长姐冲进了房间:“母亲!” 古研修已经化成了人形,整个人匍匐在地上,那浑身散发的暗黑气体终于露出了原型。不知为何,从未见过此物的薰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猜到了这是何物——魔气。女子已经被魔气掴打挝揉得完全晕了过去,暗红的战甲满是鲜血,左手寸寸皆断,像一节被马车碾过的树枝搭在后背。 伸手刚刚触碰到母亲的身子,薰浑身一僵,“噗通——”心脏宛若被何物重重撞击,在体内打鼓般震响,再低头望向握着母亲的手,丝丝缕缕的魔气顺着女孩儿细嫩的肌肤向其心脏攀爬去。 “愣着干嘛?把她扶到床上。” 长姐的声音及时召回愣神的人,薰压下心脏莫名其妙的悸动,急忙配合着晗将半死不活的人抗到了床上:“阿姐,母亲这是怎么了?” 古岚晗冷冷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出去。” “我留下……” “出去。” 不由分说地被长姐推搡着扔出了门外,薰怔怔地望着重新安上的大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手足无措,半个时辰前她还在阳光下和长姐修炼,此刻却被一扇门隔开了生死未卜的母亲。再低头望向刚刚拂过母亲的手,那上面一丝丝的魔力盘旋着若隐若现,折磨着母亲的魔气在薰体内却乖巧的如同宠物一般。 妖界大陆正中心的中寰地界四季分明,和凰屿边界的长年秋风萧瑟不同,此刻正是一年中最温暖的春季。从圣域的高度俯瞰着中寰正中心的白宗,地面上的人影已经小到消失在视野内,只有一圈圈同心圆状的白色建筑雄伟地树立在天地间。从外圈向内,最外层一圈的建筑成纯白色,外门弟子和挂名弟子在此处训练和居住,往里一圈成素白,是内门弟子的居所。最中心的建筑如天坛一般,层楼叠榭挂在天坛四周,奇花异草点缀在飞檐反宇之间,放远望去如千山泻雪,精致绝伦。一棵百人方能怀抱的参天古木立在天坛正中,苍白的树干仿若活体,树冠覆盖着素色的修长叶片,这便是天地柱为首的「苍生树」。 此时苍生树下,一白衣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正盘坐着,面前一盘残棋。白莘莘执起一子,斟酌着下一步该落到何处,一旁的寒影公则絮絮叨叨地埋怨着近来的不顺心。 “你知不知道修儿这几年都在忙些什么?” 白莘莘只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一个两个的都疯了,龙娘自甘堕落,在龙族半点动静都没有。修儿日日寻什么复生之法,那魔人骨灰都化没了,她还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寒影公吹胡子瞪眼道:“她那副身子自从生了薰儿就一直不好,如今沾染一身魔气,迟早走火入魔不可!” 白莘莘伸手落下一子,白眸闪过一丝落寞:“你若担心,便去看看吧。” “嗯?她回来了?” “嗯,”白光从白莘莘眼前闪过:“今日刚归去凰屿。” 寒影公闻言就要起身去寻,然而又考虑到什么,鼻孔出气再次坐了回去:“罢了罢了,我懒得去看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气。” “哗啦——”手中剩下的黑子全部扔回棋盒,白莘莘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有时间,还是多去看看吧,不要日后后悔。” 莫名其妙的话让寒影公心中发凉,紧张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白莘莘整理了下衣物,一挥手唤来了看守天地柱的弟子,嘱咐道:“我此番离去,三日后卯时归来,你在内阁打扫出一间房间。” 弟子诧异地看着宗主,内阁可是亲传弟子方才可居住之处,师父是要带何人归来? 寒影公也疑惑地道:“你要去哪儿?” “凰屿。” “做什么?” “接人,你要来吗?” 冰轮高挂枝头,凰屿处高山悬崖之巅,仿若与那圆月近在咫尺,夜色笼罩在清冷的修炼场上,其正门处刻着“修”字的巨大隔音石上,古岚薰晃着两条如藕般雪白的小腿坐着,手里一根草叶揉来揉去,眼睛忧郁地盯着不远处母亲的寝室,眨也不眨。 自长姐将薰推出来,已经过去整整八个时辰了,屋里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晗也没有出来过。一万个问题在薰的脑子中不停晃过,却没有人能给她答复。 曾经母亲屡屡外出,薰从不多问,她知道大人之事她不该插手,但如今看到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再也不能做一个言听计从的乖女孩儿了,这些年母亲到底在忙什么?为何会沾染魔气?为什么长姐都知道,自己却不能知道?恍惚间,薰又想起昨晚长姐和陌生女孩儿的密谈,本就被疑虑充斥的大脑快要爆炸,长姐又在准备什么?会不会和母亲有关?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啊啊啊,都什么事儿啊!”小丫头把手中揉成汁液的草叶往远处一丢,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从心底涌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指缠绕的魔力,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让薰对这缕魔气格外亲切,就仿佛自己本就该拥有这种力量似的。 薰从隔音石上蹦了下来,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等待,向母亲的寝殿走去,每走一步心里都在打着鼓。伸手覆在寝殿的大门上,薰刚准备敲门,忽然,门内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响声。 母亲虚弱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怒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不敢,女儿只是担忧母亲的身体,您若还执迷不悟地频频探寻修罗界,沾染的魔气必然会将您的凤凰血脉吞噬殆尽,到时……” “啪——”清脆的巴掌声隔着厚重的大门都能感到其力度,薰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隔空虚望着母亲声音的方向。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你在和谁说话?” 晗声音有些含糊,似乎刚刚的一巴掌打裂了唇角:“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凤凰血脉想想,为了一个死了十年的男人,不值得。” 冰冷的杀意没有丝毫遮掩,古研修的声音低沉得吓人:“你再说一句。” “母亲,古上天不存在复生诡术,就算你找到魔域去,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啪——铛——” 又是击打的声音,然而这次很明显的,晗反抗了,门内再没有了言语,取而代之的是桌椅碰撞地响声。古岚薰再忍不住,一脚将紧紧扣着的大门踢飞开去,当看到眼前景象时,瞳孔猛缩,血液瞬间凝固了。 三、风雨欲来 木屑在空中四下飞扬,珐琅花瓶上精致的凤凰图腾满是裂纹,原本富丽堂皇的寝殿现下一片狼藉,家具被炸的东倒西歪。 古研修瘫倒在床边,形销骨立,虚弱到抬不起身子,然而就是这般情形,前者只两根手指微动便逼得古岚晗四下逃窜。“铛——”重重地撞在棱角突出的墙饰上,古岚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正欲喷出又被强行咽了下去,余光扫到妹妹着急地往她这边跑来,随手一挥妖力化作锁链直接将其按到在地。 “阿姐,母亲!你们疯了吗?”古岚薰双手双脚被晗炙热的妖力锁在身后动弹不得,在地上扭动着往房间里蹭去。母亲素来不喜姐姐,薰是知道的,但她想不明白平日默默承受的长姐今日为何突然这般言辞?更想不通平和的母亲因何如此动怒,一招一式间竟有下死手的架势,而且两人对话中的死者究竟是谁? 好不容易蹭到房间正中,薰刚要起身阻挡,束缚她双手的妖锁忽然一动,将其整个人吊在了半空。晗随手擦去嘴角鲜血,阴沉地呵斥道:“别插手!” 古研修也皱眉道:“你出去。” “母亲!阿姐!” 古研修带着冷冷的怒意冷哼一声:“好啊,一时没注意,你都长这么大了,敢和我动手了。” 晗似乎挑衅一般,没有半分平日的隐忍,直视母亲的双眸:“是母亲太过疏忽了。” “长姐!”薰瞪着眼睛通红,嗓子喊得嘶哑。阿姐疯了么?就算母亲不会真的下死手,她这般激怒母亲,也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母亲!阿姐也是担心你,你……” 古研修直接忽略了小女儿的哀求,望着古岚晗那张和其父亲一般无二的可恶面容,神色忽然平静了下来,艰难地撑起身子,没有温度的声音道:“是太过疏忽,该好好管教一下了。” 空气中忽然动荡的能力让古岚薰汗毛倒竖,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球形能量在房间正中心汇集,暗红的妖力从古研修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鸿鹄星爆!’这个词出现在薰脑海中的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母亲的拿手好戏一则‘凤舞九天’二则‘鸿鹄星爆’,凭着后者,古研修曾一击击杀她的堂兄——晗的生父。 目光呆滞地望着那颗残忍而又美丽的赤红球体,薰难以想象母亲竟然对长姐起了杀心,再如何说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能……然而下一刻,那与其心脏相辉映的熟悉波动从另一边传来,薰猛然望向长姐的方向。晗静静地与母亲对视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似乎握着什么,然而却空空如也。只是那分外熟悉的波动让古岚薰再无法把视线转移分毫,是魔力,就算她什么都看不见,也绝对能确定那是魔力,为何长姐会有魔力? 吊在半空中无法移动半寸,薰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声嘶力竭地阻止这接下来的对决,这次不仅仅是对长姐的担忧,她不敢相信那无声无息的魔力会带来什么后果。 古研修显然没有注意到对面女孩儿在搞什么鬼,只被薰吵得心烦,又怕误伤到她,一挥手砍断了禁锢着后者的妖锁,直接将其扇出门外百米之外。 “咳咳咳……”薰在地上滚了数十圈方才停下,慌张抬头望向远处房间中若隐若现的红光,一阵无力的悲哀从心底升腾,母亲和长姐相残,她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十岁女孩儿近乎崩溃的神经骤然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冲动,还未结魄的妖力在体内翻江倒海,下一刻,一道道残影滞留在原地,屋内不灭界的攻击和魔力冲撞在一起的瞬间,古岚薰在两道惊呼声中,直接冲进了毁灭的能量之中。 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的,天地之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朦胧中似乎有什么声音从天际传来。 “白奶……怎么……对……不……” “闭……其实……魔心……爆发……” 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清天边的声音,混沌中的人影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存在,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却发现双手只有根根妖骨没有皮肤。 ‘我……我是谁?我……发生了什么?’ 人影低头确认着自己的身体,透过骨架她看到了身后无边无际的苍白,视线稍稍上移,她又看到了左胸处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黑色?这是……什么?’ 骨指戳了戳心脏,一丝丝黑气顺着骨骼攀升,在人影迷茫的目光中,那一节手骨上红光闪现,似乎在和黑气对抗,然而不过须臾黑气便将其吞噬殆尽,整根手骨皆化为灰烬。自己的心脏在吞噬自己的妖骨? 人影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她似乎是只凤凰,发生了什么?天边又传来了声音,这次真切了一些。 “放心……我已将……她的魔心……封印……会转醒……” “可还会……魔心……” “晗……跟我走……弟子……” 白茫茫的天地越来越亮,刺眼的光线快要将世界融化,脚下的土地忽然开始震动,人影想要稳住身子,然而忽如其来的剧烈头痛让其一个翻身栽倒下去,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如同从高空坠落。猛然间,古岚薰一下睁开了双眼,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双手四下乱抓:“阿姐!母亲!” 温暖瞬间包裹住冰冷的小手,薰顺着握住自己的手向上望去,白莘莘微微笑着望着她:“醒了?” 梦境中的坍塌仿佛还没有离去,古岚薰只觉得自己还在下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心脏处一阵空唠唠的痛楚,开口的声音沙哑中满是焦急:“母亲呢?阿姐呢?” “不用担心,什么事都没有,你母亲在养伤,小晗在外面为你母亲煎药,”白奶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孩儿的发:“你做的很好。” 记忆接轨在昏迷之前,古岚薰惊恐地摇着头:“不可能!白奶骗我,我看到母亲用了鸿鹄星爆和阿姐对峙,她们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你阻止了她们。” “我?”古岚薰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奶那双白瞳:“我怎么可能阻止的了?” 白奶歪头一笑:“若你没有阻止,你身处鸿鹄星爆的中心,如何能全身而退?” 古岚薰双眼一闭,快速地检查了下身体,紧接着舌桥不下地睁眼重新望向白奶。她体内除了积攒的妖力稍有损耗,其余没有半点变化,简直如同睡了一觉般的普通。 “怎么会……白奶,我是如何阻止的?” 白莘莘勾了勾唇:“不清楚。” 你骗人!古岚薰心中暗道,昏迷中她听到的东西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是却隐约感觉到是自己体内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涉及了封印。若是往日,薰定不会再追问,但是经过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端,她不可能再不闻不问。这感觉就好像明日你最亲近之人就要离你而去,而你今日还毫不知情,甚至还在傻乎乎地开怀大笑。 薰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子,握着白奶的手紧了紧:“白奶,你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你能赶到这里,一定是看到了对不对?” 白莘莘却只笑了笑,没有任何要答复的意思。 古岚薰也急了,坐得挺直:“白奶!我一定要知道!不要在把我蒙在鼓里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白莘莘眉眼微垂,轻轻侧了侧头,薰不解地望向那双白眸,就听到门外传来长姐的声音:“你确实该知道了,如果你再控制不好魔心的力量,下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古岚薰瞠目结舌地望向一步步走来之人:“魔心?我有魔心?” 白莘莘对晗的出现毫不意外,只简单道:“你父亲的遗赠。你还小,魔心尚未成熟,此番失控并无大碍。” 话虽如此,古岚薰却一阵后背发凉,什么意思?她的魔心失控方才阻止了母亲和长姐的攻击?那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未成熟时便如此强大? 见薰愣了神儿,白莘莘拍了拍前者的手:“你不需要担心这些,至少现在不需要。” 薰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无数混杂的问题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到了嘴边却一句都问不出来,最后只目光微动,望向一旁侧头望着窗外的长姐。 “白奶,我可以和长姐单独说说话吗?” 白莘莘点了点头,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去看看研修,你们聊。” 随着大门闭合,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长姐那张冷漠的脸,平日熟视无睹,现在真真正正打量下来,才发现长姐真的已经完全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哄着四岁娃娃睡觉的十岁女孩儿了。从未有过的距离感在两人之间蔓延。 “长姐,我的魔心你一直都知道吗?” “嗯。” “白奶说,我的魔力阻止了你们?” “嗯。” 古岚薰双手抓着被,咬着牙不知该不该问下一句话,然而若是不问,她会一直困扰下去:“只有……只有我的魔力吗?” 果不其然,一句话问过,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古岚薰不敢抬头看长姐的眼神,然而却不难猜那绯红双眸现在的温度。 “你想说什么?” 薰张了张嘴,话已至此,再遮遮掩掩也毫无意义:“母亲施展鸿鹄星爆时,我感受到长姐身上有魔气,很重的魔气。” 话音刚落,一双手毫无征兆地伸到薰的眼前,紧接着后者下巴一痛,被长姐捏着抬起了头。晗的额头近乎抵着妹妹的额心,眼神中带着薰看不懂的莫名,开口道:“若有一天,你必须在我和母亲中选择一人,你会怎么选?” “长姐?” “回答我。”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到了一起,压迫感让薰浑身不适,却躲不开分毫,其实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她便想过,但和此刻的氛围不同。薰只道自己成人的一日可能会选择‘和母亲一起奔波’还是‘和长姐继续修炼’,这个问题就比较简单了,她离不开长姐,也想和长姐闯荡妖界大陆。但是如今这个氛围,简直是让她选‘母亲和长姐,你想和谁决裂?’ “……” 没有得到答案,晗眼中升起淡淡的失望,捏着妹妹的手放开了:“罢了。” “阿姐。” “说。” 古岚薰深吸一口气,似是孤注一掷:“我回答阿姐之前,阿姐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 没等古岚晗回应,薰生怕自己再犹豫不决,最后放弃这次机会,直接开口断了自己的后路:“那日天桥后的断崖,阿姐在和谁说话?” 话音一落,薰呼吸都快暂停,满脑子都是即将面临的愤怒和质问,甚至想到了那日冰冷的杀意。然而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过去了,长姐只是坐在了她的床边,稍作沉吟后不咸不淡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咔嚓——’脑中打响晴天霹雳,薰浑身僵硬地望着阿姐,她早就知道自己听到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晗轻声道:“一个熟人,算不上朋友。” 薰钉钉地盯着长姐半个侧颜,开口竟不知该问自己是如何暴露的?还是该问她们谈话的内容是何意?沉默片刻后,素来不置一词的长姐却先开了口,格外大方地一次性说了个清楚。 “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偷听了,你不会说谎,”晗望着妹妹,仿佛寻常人家姐妹在拉家常:“聊的内容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必多问,有些事晚一日知道,就可以多顺心几天。” 薰眉头一点点皱紧,她不想要那几天的顺心,然而看长姐的样子,今日能说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没法奢望她还能告诉自己其他之事。明明该问的都问了,却仿佛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 “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现在该你了。” 薰抿着唇双眼不知该望向哪里,半晌,开口道:“我是阿姐带大的,自然跟着阿姐。” “呼……”得到了答案,晗似乎松了口气,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好。” 其实从一开始薰便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愿就这么说出来,就好像话一出口便和母亲决裂了一般。她很喜欢母亲,这种喜欢源自雏鸟天生对母爱的追求,虽然不常常和母亲见面,但薰知道母亲一直惦念着她。 晗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记住你的选择。魔气之事,天桥之事,不要和母亲说半个字,不然对你对我皆是无意。” 薰又回到乖巧女孩儿时一般,只点了点头,就算阿姐不说,她也不会和母亲说,但是此刻的妥协却让她有一种做错了决定的恐慌,没由来的直觉让她升起不好的预感。 “还有,”晗接着道:“我会和白莘莘去一趟白宗,这段时间,母亲会带着你修炼。” 薰一愣:“阿姐为何去白宗?” “拜师。” 若没记错,真么多年来长姐一直不屑于拜白奶为师,怎么今日突然改了主意?没等薰再问,晗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对了,你若想结魄,便结吧。” “哎?”薰眼前一亮,之前的种种疑虑都暂时放在了脑后:“可以了?” “嗯,不必再等了。” 似乎安了心,这个答案让薰从濒临溺死的状态下喘上一口气,至少她不用再百般思考为何长姐不让她结魄了。 晗也很为这个消息开心一般,喃喃道:“终于……” 在万万里外的苍生树外,坠兔收光,白宗的三两弟子掌着灯进行着交班。忽然,远处天空一个小小的蓝影逐渐放大、逼近,正门口弟子急忙迎到最前方,手持武器高声呵道:“何人前来?不知白宗夜间不许高空飞行吗?” 来者愈来愈近,下方弟子这才看清,那是一只浑身雪白透着蓝色妖力的雪雕,只是这坐骑过于庞大,看不清上方之人。 “喂!说你呢!你是何人?还不下来?” 雪雕一晃,上方男子站起了身,银白的长靴轻踏虚空,一步步走到了众弟子身前。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空中微荡,浅蓝色双眸所望之处,让人温澜潮生,十八岁男子轻轻启唇,温润如玉的声音充满磁性:“白宗大弟子童颜,修罗界归来,师父可在?” 四、父亲 万木经秋留翠意,凤凰气脉经年的滋润让凰屿在秋风中依旧盎然如春,正值杏月,微雨绵绵。 修炼场还是那副黑漆漆的模样,只星星点点的新芽在被烈焰烤焦的草坪下冒出些许绿意,姐姐去白宗已经有三日了,母亲又因伤势过重一直闭关静修,这段时间便只有薰独自一人在修炼,虽说长姐已经允许她结魄了,但是真正操作起来她才意识到这事有多难。寻常人家的孩子虽也都十岁结魄,但体内天地之气稀薄,只父母在其身边稍作指点便能将其凝聚成妖魄,而薰的天地之气已经凝聚了整整六年,如此磅礴的能力控制起来并非一朝一夕。 额头点点冷汗将短短的刘海粘在脸颊,今日薰已经入定整整八个时辰,从卯时开始连午膳都未来得及用,然而体内调皮的妖力就是不听话,无论怎么压制皆是无用,在其妖骨上四处乱窜。‘我就不信了,我今天非要把你搞定!’牙关紧咬,倔脾气上来了真是要命,薰眉头紧锁,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透,疲惫让其双臂不住得颤抖,感官集中到一定程度,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薰迅速从修炼中退出,惊喜地望见母亲竟然出关了。古研修今日气色不错,身披一件白狐皮的大衣赤足而来,左边半个苏肩露在外面,受伤的左臂搭在胸前衣襟处。 见薰竟然这么迅速便发觉了自己的存在,古研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被温柔的笑意取代:“很敏锐,不错。” 薰从修炼石上翻跳下来,颠儿颠儿地跑到母亲身边:“是母亲受伤了,不然我可察觉不到。母亲可还好?” 古研修点了点头:“无妨,今日修炼可有进展?” 薰揉了揉头:“没有,瓶颈了……” 这是自薰醒来后两人第一次交谈,母女心有灵犀地皆未谈及当日斗法之事。作为女儿和妹妹,薰着实不知该以和立场参与其中,她毕竟不是四岁的小娃娃了,也懂得曾经的母亲受了怎样的伤害才会如此痛恨自己和堂哥的女儿,但是长姐是无辜的。劝不知何起,索性不提。 薰乖巧地听着母亲的指点,忽然见其伸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小丫头吓了一跳,一个后撤避了开去。开玩笑,自己压了六年的妖力要是被母亲探出来了,那自己怎么解释?岂非把长姐出卖了? 古研修的手空唠唠地停在半空,不解地望着女儿:“让母亲看看你体内天地之气是否可以结魄。” 薰急忙摇了摇手:“不了不了,还差的远,你看了该失望了。” “不会,我探过之后方才能知你是何问题。” 见母亲又伸手来探,薰脑袋飞速转动,忽然开口岔开话题:“母亲,女儿有一事想问。” 古研修手一停,点了点头:“你问吧。” 本来还在犹豫是否今日就问的问题被一时口快提了出来,薰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这些年母亲屡屡外出,每次回来都遍体鳞伤,以前我还小,不懂得体谅,但现在我也十岁了,再过两年就成人了,母亲能否告诉我,你在因何忙碌?” 听着小小娃娃言辞中竭力的委婉,古研修心底一酸,这些年来她确实从未尽到母亲的责任,后者神色中的谨慎就是最好的言明。 “薰,并非母亲不愿告知你,只是母亲不想你担心。” 薰摇了摇头:“你不说,我整日胡思乱想,结魄也结不好,用膳也用不香,更是担心。” 闻言,古研修沉吟了一会儿,旋即伸手握住女儿温热的手,转身向修炼场外走去。 薰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母亲没有答话。其实古研修的性格被两个女儿完整的继承了,薰继承了那份热情和温柔,晗则继承了城府和狠辣。就像现在,古研修沉默的神色和长姐拒绝回答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随着步伐的深入,薰大概知道了此行目的地,是凰屿中心那处燕麦兔葵的荒地。荒地四面环山,被茂密的丛林勾勒出直径百丈的圆形空地,平日里薰也会跑去那处修炼,不解为何凰屿会有这般大的空地荒废。 难得和母亲并肩在丛林里穿行,竟是像散步一般,薰抬头望着后者阳光下略显岁月的容颜,心底一暖,竟有些希望就这般一直走下去。然而母亲平淡的声音将其拉回了现实:“到了。” 薰四下打量了下,除了空荡荡的草坪什么都没有,疑惑地抬头望向母亲,后者正微笑着望向她。古研修松开握着女儿的右手,放在唇边用力一咬,一道血痕从其手腕处显现。 “薰,认真看着,日后我若不在了,便只有你能将其开启了。” 古岚薰满头问号,开启什么? 鲜血从牙痕涌出,顺着古研修的手腕滴落,在其坠落草叶上的一刻,忽然,一道金光从叶面上乍现。在古岚薰惊诧地目光中,母亲单手结印,速度快到模糊,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紧接着一道红光从后者心脏处迸发,笔直射向正前方。出乎薰的意料,光线没有直接打到对面的树林中,反而如同被何物吸收一般,在两人身前不远处骤然消失。几个呼吸后,两人正前方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紧接着一个硕大的轮廓在空地上显现。 暗红着金的古老建筑宛若上古神兽匍匐在地,锈绿色沧桑的八根石柱撑起三层的古阁,一砖一瓦都刻下了远古的痕迹。薰抬头迎着阳光望向古楼的长匾,三个龙飞凤舞地金色大字宛若活物,释放着惊人的威压:妖法天阁。 看着女儿惊呆的模样,古研修满意的笑了,这是凤凰一脉自诞生以来一直悠久保存的妖法藏宝阁,年岁要比三战还要早上许多,凤凰一脉的骄傲源自于此。 “不论是魔还是妖,亦或是圣,修炼皆为筑基根本,而在其上则为法术的修炼,魔族有魔技;圣族有圣术;妖族有妖法。一个不灭界的强者,就算再如何强大,若不懂得妖法,那也只是一个空会蛮力的莽夫,甚至不敌和其相差三阶的对手。” 母亲讲的薰自然明白,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从未想过那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凤凰天阁’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其眼前她却从未发觉。传说凤凰一脉所有凤族妖法皆封存在天阁之中,天阶上级妖法自不必说,就是最差的妖法也到了地阶中级。要知道妖法分天、地、玄、黄四阶,某个家族能得到一本地阶下级妖法,就可以齐身大陆上流妖族行列了,像这般地阶妖法如大白菜一般堆满仓库的,也就只有传说古上时期流传下来的种族。 咕嘟咽了口唾沫,随着那厚重的鎏金色大门的开启,薰双眼快要冒光,炙热地盯着远古气息的发源之处。大门之内深邃的看不见尽头,乳白色的灯光照耀其中,厚厚的灰尘分不清哪一粒来自九百年前的盛世时期,无数的柳黄色光芒在空中闪耀着,其中不乏灿金色的光团,那便是天阶妖法。 跟着母亲的步伐踏入其中,薰脚尖刚刚点地,一阵席卷而来的强大妖力让其心中一惊,母亲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封印中留下的监测,我凤族的妖法天阁只有凤凰血脉方可进入,你若非凤凰一脉,刚刚的能量就直接将你吞噬了。” 见母亲这般平静地说出如此毛骨悚然的话,薰小心地往前者身边靠了靠,然而随着逐渐的深入,小丫头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周身悬浮的妖法秘籍在乳白色的灯光照耀下如同蛊惑人心的魅族,勾着薰不断往上靠去,那深邃的金色对她的诱惑让其浑身溢出层层妖气。这就是力量,触手可得的力量,从凤族的‘凤引九雏’到母亲的‘凤舞九天’,先人叱咤妖界大陆的天阶妖法皆汇聚于此。薰虽然无法肉眼分辨哪一本灿金色是母亲的‘凤舞九天’又或者是‘鸿鹄星爆’,但凭借着熟悉的波动,也能猜个大概。 脚步还在往两侧更深处偏移,薰抬手就要去抓一本炙热到发着红光的妖法,然而手刚抬到一半便被母亲握了去。古研修拉着急不可耐的小家伙往正前方走去,眼中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被父亲牵着来到此处的自己。 “怎么?小薰儿忘了来到此处的目的?” 经母亲一提醒,薰这才意识到早被自己跑到九霄云外之事,对了,她是问了母亲这些年在忙什么,才被带到这里地。 “母亲为何带我来此处?” 古研修答非所问道:“妖法秘籍只有修炼者方才可以动用,你如今尚未结魄,离大圆满还有很久,不急于一时。” 看来母亲不到目的地是不打算和自己说清楚了,薰嘟了嘟嘴,目光却仿佛黏在了团团妖法上,从未有过的急切从内心升腾,结魄三阶,凝魂五阶,然后方才小圆满和大圆满,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修炼妖法? 身后大门逐渐远去,最后在薰二人拐弯登上天阁二层时彻底消失在视线外。薰忽然浑身一紧停在了原地,二层天阁和一层天壤之别,没有灯光没有妖力,然而熟悉的无法再熟悉的波动充斥在每个角落。薰抬眼惊慌地望着母亲:“这里是?” 古研修眼底的笑意消失了,松开了薰的手,独自上前:“你没看错,这里皆是魔技秘籍。” 是了,那些环绕在黑暗之中的气体正是魔力。古岚薰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又难以置信,抬头望着母亲等着一个最终的答复。 “小薰儿,想念父亲吗?” 古岚薰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个在她生命中从未出现却赐给她生命、留给她魔心的男人,她其实没有多少感触。 没有收到女儿的答复,古研修微微一笑,似是怀念,自言自语般道:“我啊,真的很想他,每个夜晚我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他为了我自杀的模样。那年在妖族百家前,梦生他啊,那个和女孩子说话都要脸红的胆小鬼,居然有勇气和我断绝关系,一把长刀挑出自己的心脏。” 古研修说话时平静的语气和眼中狰狞的血丝让薰不寒而栗,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那冰冷的悲痛的爱竟然如此深沉。 对于生父的故事,薰不自觉地想要多听到一些,抿了抿唇问道:“母亲能和我说说当时的事吗?” “是该和你说了,”古研修淡漠道:“你要永远记得那些害死你父亲的嘴脸,魑魅族、饕餮族、蛟龙族……还有古研虺。” 薰一愣,古研虺?阿姐的父亲?这件事还和那个人有关? 似乎知道薰在想什么,古研修开口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诉说道:“你道我恨晗是因为对她父亲的恨意,但你不知道我当时的绝望。我怪过古研虺强迫于我,但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他对我的爱意我一直清楚,我恨不起那个宠着我护着我的堂哥。所以我生下了晗却没有告诉他,我周游大陆浑浑噩噩地躲着他,想一辈子避开他,直到那年,我遇到了你的父亲。” 古研修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份温柔让薰也想去母亲的记忆中看一看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啊,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美好的人,明明魔力超凡,却那般善良,从不伤害一草一木。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遇到了救赎,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希望,然而他,他!”说到此处,古研修一口银牙紧咬:“他从狐千秋的口中骗出了此事,紧接着,便带着妖族众人围剿你的父亲,没有半分商讨的余地!你父亲就是在那般情况下都不忍心动手,明明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却偏偏被打压的遍体鳞伤,为了不连累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没有向我求助过半个眼神。最后就在我的眼前,他自行了断剜出了自己的魔心……” 出生前的故事没有因岁月而变质,无声的伤感让薰的鼻尖泛上淡淡的酸楚,她没有吭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父亲当年之事,但不知怎的,一种骨血中的羁绊就这般无声无息的连接,从前那只是一个名字的父亲仿佛活了过来,就在她的心底。和薰想的一样,就算所有人都说魔族残暴不仁,但她一直相信她的父亲是个温暖善良的人,就和她体内那暖暖的魔气一般。 薰抬头望了眼前方本本漂浮在空中仿若黑洞的魔技秘籍,脑中一切的碎片都连接到了一起:“所以这些魔技就是母亲在这许多年中搜寻来的。您频频接触三战残余大陆的白魔族,又探入修罗界,就是想寻找秘法复活父亲。” 古研修不置可否,只道:“他死了,我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好在那年我发现我怀了你,这是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唉……然而你在我体内却很虚弱,梦生他啊,太过强大了,他的女儿也继承了他强大的魔心,只是你半妖半魔,妖骨尚未成型,频频有被魔力反噬的危险。正好这时古研虺送上门来,于是我杀了他,把他的血脉炼化给你,保住了你的性命,这用了我整整三年的时间。而就在你即将出生时,魑魅族知道了你的存在,于是有了那次大战。” 薰瞳孔骤然放大,她听说过自己出生的无数版本但却从未听过这般秘闻,似乎连舅舅都从不知晓:“母亲是因为我才杀了阿姐的父亲?我以为……”这个认识让薰浑身冰凉,那自己岂非成了阿姐的杀父仇人,哪怕只是间接。 古研修摇了摇头,眼底的阴冷仿若千年寒冰,绝非一日之寒:“他应该感谢你,是你让他多活了这许久。否则若没有你,我定第一个取了他的性命,然后魑魅族、饕餮族……一个一个血洗过去,所有人都要为梦生偿命。” 古岚薰哑口无言,下一瞬便为自己的身世感到离谱的恐惧。这些年来世人对她的宽松无非因为两点,一来自己生时天地异兆为祥瑞,二来自己并没有魔心的表现。但如今看来,薰不仅身怀魔心,而且还吞噬过古研虺的血脉,自己这般体质居然还活在凰屿也真是奇迹。 古研修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我告知你并非让你徒增压力,只是你大了,该知道了。你要记得,母亲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就算有心也无力,我感染魔力太深,血脉每时每刻都在被魔气反噬,用不了几年便会因此血脉尽失,形同废人。” “母亲!”薰慌张地握住母亲的手:“那您就不要再寻找什么复生秘籍了,父亲他绝对不想看到你这样!” 古研修微微一笑:“这是母亲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不用担心,就算有朝一日我血脉尽失,也不会丧了命。那时候就要靠小薰儿保护母亲了。” 薰一时语塞,她自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将心比心,就比如现在,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废话,母亲不会听的。 “但是小薰儿要记住,你身怀魔心之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晓,这会要了你的命,就是不灭界强者,也抵不过天下人的讨伐和恐惧,”母亲悲哀地笑了笑:“也不要让人知晓你体内融合了其他的凤凰血脉,否则在你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贪得无厌之人会如跗骨之蛆一直觊觎你的血脉。” 郑重的语气让薰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心底却莫名的压抑,为什么身怀魔心就要被定为恶人?自古妖魔二脉的先辈虽都是残暴之辈,但在薰看来,这不是她被迫成为恶人的原因。 见小家伙沉默了,古研修弯下腰,眼中的悲痛被很好的遮掩,额头触碰着女儿的额发,转移话题道:“好啦,今日难得到妖法天阁来,不如选一个本命妖法如何?” 薰微微诧异,虽说她懂事的早,但毕竟年纪在这里,小孩子总是容易被新事物吸引,听到可以选择本命妖法,刚刚的悲恸似乎消散了一瞬:“我还未结魄,可以选吗?” 母亲笑的七分骄傲:“寻常妖法自然要修炼者方可使用,但本命妖法于我凰族而言,生来便可修炼。小薰儿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凤凰一族,比那三教九流的族派,不啻天渊。” 五、妖法 白光柔和地照耀中,古岚薰仿若兔子般地蹦来窜去,在一本本秘籍中乱跑。地阶秘籍成柳黄色,天阶秘籍成灿金色,然而细细看去,灿金色和灿金色,柳黄色和柳黄色之间还有区别,也就是上中下的级别区别。薰激动地不知道该选哪一本妖法好,富一百代的优势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寻常家孩子能找到一本玄阶上级,又或者地阶下级的本命妖法便以为满足,而薰却在苦恼,到底哪本是天阶上级妖法。 本命妖法之所以称为本命,和寻常妖法不同之处便在于一本妖法练终生。覆载之下皆讲循序渐进、顺应自然,修炼亦然,寻常黄阶、玄阶妖法修炼相对容易,前者参透需要一年半载,后者有个三年两载便也可参透。而天阶、地阶妖法则不然,大多天阶妖法皆是古上至圣强者穷其一生所创,虽强大但参透不易,有些人用了一辈子时间也未曾完整消化一本地阶上级,更别说天阶。所以修炼者一般会选择一本相对较强的妖法用终身参透,而在过程中不停加入黄阶、玄阶作为辅修,能够把本命妖法修炼到至纯,又娴熟地搭配上辅修妖法,如此便是妖法修炼的制高点。 当然,一切都有例外,薰望向一旁盘坐的母亲不由心生敬畏,寻常人一本天阶秘籍便已吃力,母亲竟然修了两本本命秘籍,‘凤舞九天’和‘鸿鹄星爆’可都是天阶中级。 感受到女儿望来的目光,古研修唇角勾了勾,手指不易察觉地一动,一团灿金色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妖法便飞了过来。古岚薰兴奋地飞上前去,刚一抓住,几个大字便浮现在身前: 「龙蟠凤翥——天阶上级」 “哇——终于找到了!”薰一双妃色大眼睛快要喷火一般,灼灼的目光盯着那团妖法,仿佛要将其吞入腹中。 伸手就要将妖法从光团中抽出,然而下一刻,在薰诧异地目光中,那妖法忽然一个诡异地旋转直接躲过了她,紧接着窜到一片空地上,在前者愣神的功夫转瞬庞大起来,化成了一对儿金灿灿的龙凤。 “这……这是?” 母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所想得到它,就要让它认可你。” 薰谨慎地盯着那喷着烈焰的凤凰和长翼双角巨龙:“如何让它认可?” 古研修轻声道:“打到它无力还手。” 凤凰青龙忽然动了,薰来不及反应对方是否有恶意,见其扑来,一个翻身躲到了众妖法之中。然而那凤凰速度极快,前者还未站稳脚,只见金光闪过前方之路便被封锁,薰急忙后撤,但一头巨龙不知何时便已匍匐在其身后,随着后背一阵刺入骨髓的疼痛,薰直接被龙尾扇飞了去,连连撞翻十数妖法方才停下。 古岚薰抽痛地揉了揉背:“嘶——嗯?”意外的是,背上没有任何伤痕,仿佛刚刚一击并不存在,疼痛并不因按压而加重。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对面一龙一凤又逼来,薰急忙翻身向后躲去,匍匐在地上的下一秒,两道攻击带着刺耳的风声在其头顶掠过。薰心惊胆战地撤出攻击范围内,刚刚一击自己若是晚了分毫,脑袋就搬家了。在看向母亲,古研修坐在一旁,随手翻阅着一本地阶妖法,对女儿的处境没有半分担忧。 不对,这一龙一凤很不对,古岚薰警惕地往后撤着,她听说过高级别的妖法有妖灵,但是却不知具体何为。当龙蟠凤翥的妖灵又冲上来,古岚薰体内妖力运转,毫无章法却格外实用地在身前磊起层层壁垒,这招是和长姐学的,后者如今十六岁却无人教其一招一式,连妖法也都是自己摸索的,故所修之式云谲波诡。 本以为这一击就算不能全部拦下,多少也能有所缓冲,然而当妖法妖灵直接冲破壁垒时薰一下傻了眼,靠!当机立断地放弃了抵抗,薰转身就跑,也不管被一个妖法妖灵追的上蹿下跳有多可笑,保命要紧。 再一次被追上,古岚薰情急之下一头扎进了一旁天阶妖法之中。灿金的颜色在其眼前一亮,薰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那泛着红光的灿金秘籍,猛然向后扔去。和之前的几次攻击不同,当那不知名的天阶秘籍撞向妖灵时,为首的青龙忽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其后紧随的凤凰来不及躲闪,被那妖法秘籍砸个正着,一声哀嚎过后,凤凰浑身金光暗淡了许多。古岚薰惊诧地看着那忽然忌惮的一龙一凤,回首又抓过一本天阶妖法丢了过去,然而这次龙蟠凤翥的妖灵没有躲闪,反而像是被激怒一般,一头撞开丢来的秘籍,直冲向薰。 只稍作思考就明白了什么,古岚薰一边逃窜一边死死盯住第一次被自己抛出的妖法,那妖法绝对有非比寻常之处,才能让天阶上级的龙蟠凤翥都如此忌惮。薰几次飞身想去抓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妖法,但妖灵的速度极快,前者非但没得手,反而重重地挨了几下。这回古岚薰彻底明白为何母亲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这妖灵的攻击并不伤及筋骨,只是如同抽打小腹妖力一般,让其灵魂作痛。 几次三番被这妖灵逼到角落一顿爆揍,古岚薰少有的脾气又上来,本想着以后还要修炼,不能和它动手太狠,现下已经没了这好性子。一脚踢飞飞来的凤尾,薰浑身妖力浮动,速度提升极致飞向地面泛着红光的妖法。身后的攻击呼啸而来,女孩儿诅咒一声,柔软的腰身一翻,躲过一击的同时,一把抓住其龙尾,借着惯性直接甩到了妖法之前。 龙蟠凤翥的妖灵本想追去补上一击,然而却见之前抱头鼠窜的小丫头,忽然抽风了一般,冲着它跑来。妖灵并不灵活的思维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何这般,下一秒,一阵心悸的波动冲着其脑袋砸来。 古岚薰握着灿金透红的妖法,把其当成砖头一般,高高挥起而后猛的向龙蟠凤翥砸去:“我叫你欺负我!你接着打啊!” 古研修为躲开刚才的打斗已经飞到半空观望,现下看着远处红衣小丫头满阁楼追在妖灵后面揍,一边动手一边嘴里碎碎嘟囔着:“欺负我!你个坏东西!你还嚣张不嚣张了!别跑!站这儿!”前者不由得挑眉一笑,其肩膀处似乎有一团妖火一闪而过发出呲呲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场景,不是吗?”古研修莞尔一笑:“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 不知是龙蟠凤翥的妖灵撑不住了,还是古岚薰打累了,一灵一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女孩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手里的妖法还要再打,那妖灵是真的怕了,浑身一抖化为了妖法的秘籍形态,只是黯淡无光的样子和之前的灿金天壤之别。 “哟,这回知道怕了,真是的,疼死我了……”古岚薰扭了扭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龙蟠凤翥也幽幽飘起像是讨好一般往前者身上蹭了蹭。 “你这是认主了?”薰看着妖法撇了撇嘴:“颜色淡了,不会降级别了吧?” 龙蟠凤翥听闻像是抗议一般,蹭的亮出几个大字:龙蟠凤翥——天阶上级。 古岚薰好笑地点了点头,她倒第一次知道这妖法居然这么有灵性。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板砖’,薰带着满满的好奇,试探地将手彻底伸入光团中。因为刚刚对龙蟠凤翥的狂砸消耗,这个妖法已经没有力量抵抗,并没有耗费古岚薰多大的力气,甚至有些乖巧的,妖法直接落在了其手心。几个字在空中浮现: 「百鸟朝凤——天阶下级」 古岚薰一愣,天阶下级居然能揍天阶上级,这是何等神奇的操作?还未再仔细研究,落地声从身后而来,薰转身望向母亲:“搞定了。” 古研修温柔一笑,旋即望向后者手里那当砖使的百鸟朝凤:“小薰儿又进步了。” “它的功劳,”薰顺势举了举手里之物:“这东西好难打啊,母亲当年是怎么驯服凤舞九天和鸿鹄星爆的呀?” 古研修似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眼角弯弯:“我们母女自然心有灵犀,你猜为何母亲修了这两本妖法?” 古岚薰不解道:“为何?” 古研修一笑:“我用凤舞九天揍了鸿鹄星爆。”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云层低压不见了朝阳的影子。白宗最外层雪岩大门微微敞开,在其内的阴影中,隐约晃动着两道影子。这个时辰守门的弟子最为疲惫,还有半个时辰交班,也都犯了懒一个个无精打采。也正是趁着这个空挡,那一身墨灰长袍的女子才能偷偷溜进此处,但也只能止步于此,再往里的内院可就没有这般容易了。墨灰衣袍的女孩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容貌,但听声音应该和其身前的少女年纪相仿,她面前之人正是四日前到达白宗的古岚晗。 古岚晗难得脱下那一身紧身黑软甲,着一套宽松的纯白衬衫长裤,上面一个秀气的‘白’字纹在胸口。只是她虽着衣妥当,举手投足间却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深邃的绯红双眸静静注视着对面女孩,没有半分白宗弟子的影子。 “东西带了吗?” “过分了吧,从那老头子手里偷东西,我半条命都快没了,就给这点儿?” 晗随手从手腕摘下一个手镯递了过去:“我不在凰屿,不方便,你暂且拿着。” 阴影中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不用握上去就能想象到这只手的冰凉,管中窥豹,此人身体定非健康,又或者由于什么特殊的原因而这副模样。女孩接过手镯后再次溶于阴影,安静了少许后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呦,这不是拜师礼吗?白莘莘辛辛苦苦找来的同生环就被你卖了?” 鸦睫微垂,晗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只道:“最近无事不要来找我,半月后我自会去寻你。” “半月?你不是说这两日动手吗?” 古岚晗简单两个词解释了前因后果:“童颜,支开。” “啊,我说呢,这小冰王回来的真是时候。修罗界五年都没有动静,你这刚要动手,他就回来了。对了,你们前几日不是比武了,谁厉害?” “……” “哦,看来不分胜负喽,你倒是厉害了,能和一个修罗界五年的元素者打平手……” 古岚晗耳尖一动,突然上前一步将对面女孩儿按到墙上:“收声。” 当真是圣人耳长,呼之即到,两人才刚刚提到童颜,远处一道银白身影便转了过来。 昔年小薰儿富丽堂皇的寝殿如今只剩下一个一个龙骨修炼台盘在正中,周围的水晶烛台、鹿骨长柜、鹰眼明灯……如今都换成了有助于吸收天地之气的辅修灵器。用古岚薰的话说:‘华而不实,摆着碍眼。’ 今日日头刚刚落下,古岚薰和往常一般将那泛着荧光的玉影放在了地上,这些年来她唯一的消遣便是隔着一个灵器看看外面的大陆,虽说这范围只是在白宗之内。熟悉的修炼场、熟悉的妖法、熟悉的阵列,古岚薰甚至能叫出几个弟子的名字,那几个调皮的弟子总是惹事儿,然后被维多各种惩罚,她看的有趣便记住了。 目光落在修炼场外的年轮上,上面刻着的时间证明着岁岁年年的流逝,薰忽然叹了口气,五年前的玉影中还会有一个帅气的小哥哥陪她聊天,自从他进了修罗界后,薰就再没了伴儿。想起少年俊郎的容颜,古岚薰睫毛微动,好想童颜师兄呀……悲伤的情绪刚一上来,薰急忙晃了晃脑袋,将这份失落甩出去。 “大师兄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古岚薰自我安慰着,又转换思绪道:“啊呀,不想那么多,长姐去白宗好多天了,我怎么从来看不到她?” 强行让自己兴致盎然,薰拄着下巴在修炼的弟子中找着自己熟悉的几个身影,忽然,不知是否是错觉,玉影的画面动了一下。古岚薰一愣,揉了揉眼睛,画面并无异常,这五年来玉影的视野仿佛固定在白宗某处一般,从未动过。再次趴回地毯,然而这次古岚薰彻底看清了,因为玉影动的太彻底了。修炼场的画面天翻地覆的乱转只让薰一阵头晕,紧接着画面一转,清晨的外院带着层层薄雾,仙气缥缈。 “这……什么情况?” 没明白发生何事,古岚薰坐直了身子,凑的近了些,蓦然的,画面中出现的人影直接让前者保持着凑近的姿势惊在了原地。古岚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双唇微微张开,妃色双眸紧紧盯着那无法清晰的人影,一瞬间心脏剧烈的跳动。 从薄雾中走来的男子身着银白色锦缎短衫,宛若流水般垂顺的银发在风中微浮,晶莹如玉的脸上,一双浅蓝色眼眸似冬日暖阳般温柔和煦,能融化万年寒冰,高挺的鼻梁刻画着男子完美的侧颜,这张脸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有‘惊为天人’。 古岚薰从未有过这般的心跳,一瞬间脸便红透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目光再无法从少年身上移开分毫。童颜大师兄再不是十二岁的小少年,他真真正正有了男子的气概,就是这样一张绝伦的面容也遮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飒爽英姿。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不知从何处看到的话直接从口中溜出,古岚薰脸更红了一分,急忙捂了嘴,天啊,会不会被听到了? “大师兄是何时出的修罗界……” 没等古岚薰从剧烈的心跳中回过神,童颜温润的嗓音直接让其愣住了:“小晗,怎么这么晚还在此处?” 晗?古岚薰视线转到画面的一角,下一瞬就差挖个地缝钻进去,她刚刚都在做什么?自己的姐姐就在左下角,自己却全然不知,就盯着大师兄傻看! 古岚晗似乎对这个称号很不满,眉头轻蹙,从阴影中走出,淡淡道:“散心。” 童颜目光顺着其走出扫向了前者身后,还未多看一眼,古岚晗直接挡住其视线:“有事?” 童颜温雅地笑了:“没,只是想起曾经之事,来看看你。” 画面另一侧的薰不解地凑上前去,怎么听大师兄的意思,他和长姐是旧相识?这不应该啊。古岚晗的回答没有给薰一个答案:“我回去休息了,你自便。” 这几日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童颜对这人的态度已经习惯的模样,只道:“几年不见,你倒是沉稳了不少。” 古岚晗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情绪,启唇似乎要说什么,旋即又闭了嘴,只默默离开了此处。 古岚薰见姐姐走了,目光追随了一阵便又回到了童颜身上,少年静静望着长姐离开的方向,直到后者彻底消失,都未曾移开视线。 六、百鸟朝凤 苍茫的火山望不见尽头,脚下黑烟滚滚中条条暗红的岩浆宛若长蛇向火山口攀爬而去,不知何处而来的轰隆震响声在脚下有规律的响起。 古岚薰身子成半透明的状态,明明是灵体状却能感受到周围的灼热,能让凤凰言热的火焰这世间只有一种——涅槃真火。 这里是「百鸟朝凤」的妖法空间,古岚薰望着远处那凌空立在真火之中的男子心中敬畏油然而生,她知道那是谁,三战时期凤凰之主古桑神的长子,涅槃真君。当然,此人虽是涅槃真君但也不过是一缕封印在妖法中的残魂,真正的涅槃真君早在六百年前便已不复存在了。 “凤族晚辈古岚薰见过前辈涅槃真君。” 清脆悦耳的声音给这死气沉沉的空间添了分活力,远处的男子缓缓飘了过来,紫红的双眸打量着这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古岚薰弯腰鞠着躬,没有前辈出声,她不敢直起身子。 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被火烧过一般:“未结魄便能达到融合境妖力,不错,小娃娃很有天赋。” 古岚薰一时没反应过来融合境三个字何意,旋即才意识到融合境即大圆满的严格说法,而半融合即小圆满,当真是五百年前的先人,说话方式这般一丝不苟。 “前辈谬赞。” “抬起头来。” 古岚薰好奇地大眼睛望向男子,下一瞬,本微微勾起的嘴角差点儿没绷住,她这下知道为何这人声音沙哑了。涅槃真君半张脸皆是焦黑的,令半张脸露出灰糊的头骨,浑身上下虽有衣物遮挡,也不难看出那残破不堪的骨架。薰一下想起族谱上讲的故事,凤凰一脉自古上时期便有一劫,曰涅隶盘那,可渡亦可不渡,自然由心。而一旦渡劫,则要在涅槃真火中烧上九十九日,羽毛成灰,骨肉融化,灵魂无尽折磨,可谓生不如死,古往今来能成功渡劫者不超五指之数。但若渡劫成功,则突破妖族不灭界的最高境界,成为三界之中最为强大的永生圣神。 古岚薰面前这位之所以被称为涅槃真君,便是因其一生渡了四次涅槃劫,每一次渡劫皆将自己永生的血脉献给三战中受苦受难的弱小族群,凭着他的血脉,这许多妖族从战乱中得以喘息。然而在他第五次渡劫时,一直如神话般存在的真君终是未能挺过去,在其父亲古桑神封印魔族时,在涅槃真火中消散在天地间。 想起这震古烁今而又哀哀欲绝的事迹,古岚薰望着先辈更添恭敬:“先辈好英姿!” 涅槃真君似是笑了,焦黑的脸轻轻摇了摇:“我一个六百年前的逝者了,还不用小娃娃来安慰我。” 古岚薰真诚的双眼望着先辈:“相由心生,先辈成仁取义、普济群生,自然不世之姿,常人难及。” 涅槃真君眉眼温和许多,慈爱地看着这个数百年后的晚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我观你所得妖法并非独有百鸟朝凤,为何不先修龙蟠凤翥?” 古岚薰暗暗组织了下语言:“龙蟠凤翥的先辈主战,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妖法虽强势但过于不近人情。真君先辈主顺,义兵不攻服,怀柔天下,百鸟朝凤虽在攻击上稍逊色于龙蟠凤翥,但贵在群体攻击星罗棋布,可辅可攻。” 这般深刻又明智的见解让真君点了点头,望着小娃娃的目光多了些赞许:“不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彻悟,当真是百鸟朝凤的最佳传承者。” 听闻先辈松口要对其传承,薰心中暗喜,虽说她之前已取得了妖法,但古往今来有不少能人志士在修炼过程中因与妖法创始者有所冲突而不得传承,只能自己领悟。如今若是有先辈的感悟真传,那修炼起来必事半功倍。 “正值三界大战之时,我为了统一百鸟族一同抵抗魔族而创了‘百鸟朝凤’。此妖法共有五层。” 真君讲解间一挥手,将一团妖力从薰的体内抛出,后者只觉得脑中一阵清明,仿佛知晓接下来所做一切。只见那妖力化为数百只鸟雀,种类繁多,如同妖潮般在半空旋转飞舞。 “这便是第一层,曰「庶鸟」。是以羽者皆生于庶鸟,故施展技能广而博,易于群攻之,若圣者用之,必方圆百里阒无一人踏足。” 古岚薰望着那小小的鸟雀,心生诧异,百里之内无人能近身?虽知真君断不会妄语,但看这鸟的形态可不像有这般威慑力。 涅槃真君了然小娃娃的疑虑,并不讲解,只实际行动证明一切。真君挥手一翻,刚刚还在翩翩起舞的鸟雀忽然得到了指示一般,如飞火流星射向四周,薰肉眼根本跟不上其动作,急忙要躲,然而还未动,那庶鸟攻击便已结束。四下望去,原本顶天立地的巨石不过眨眼间便化为灰烬,薰瞠目结舌地望着被真君随手一击夷为平地的火山口,咕噜咽了口唾沫,不怀疑了,这下一点儿都不怀疑了。 “你不必惊讶,世间妖法皆随修炼等级的提升而欲强,你若到了如我一般境界自然也可达到,”真君笑了笑,再次挥袖时,那团团鸟群凝聚在一起,下一刻三只淡青的鸾鸟飞腾而起:“二层曰「鸾鸟」,鸾鸟生庶鸟,主通明耳目,百里之内明若观火。” 这次真君未曾演示,似乎料定小娃娃一时半会儿参透不完第一层,故剩下几层皆是草草介绍:“凤皇生鸾鸟,故三层曰「凤皇」,是以自身返祖,强筋骨动体魄;四层飞龙生凤皇,曰「飞龙」,召一飞龙令百鸟,是以王者之姿自处;最后第五层,则曰「羽嘉」。” 听闻羽嘉二字,古岚薰眼睛一亮,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神话故事中万鸟先祖便是羽嘉,凡是稍提羽嘉的妖法,无一例外皆是强横霸道。没想到这百鸟朝凤的最高形态竟然是这位老祖,古岚薰一下明白了为何龙蟠凤翥会怕百鸟朝凤了,想来羽嘉乃凤凰的先祖,又是四大神兽之一,故而一龙一凤被吊打。 “「羽嘉」乃百鸟朝凤的大圆满,修成则召唤庶鸟、青鸾、凤皇、飞龙,加之羽嘉一同作战,当然这于你而言还太过遥远,修炼之道务必脚踏实地。” 古岚薰听得容光焕发,咧着小嘴傻笑着,虽知确如先辈所言该脚踏实地,但还是忍不住幻想大圆满之时那异兽加身的场面。忽然之间,薰想起了什么,恭敬问道:“先辈,此妖法如此强大,为何只有天阶下级?” 涅槃真君没有直言,只道:“若有朝一日你得百鸟朝凤的五层成就,想要如何?” 古岚薰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歪头想了想:“如何?额……又能如何?” 涅槃真君一愣,这次轮到他诧异了,先人并非第一次将所创传授他人,却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回答。这数百年来,有人说‘成为一届强者,征战天下’,有人说‘能力便是责任,当安一方安宁’,还有人说‘所有辱我羞我之人,我定加倍奉还’。然而面前的女孩儿却眨着那双妃色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这般强大的妖法不过是安身立命之本,并无其他用途。 男子沙哑低沉的笑声在空间回荡:“哈哈哈,是啊,不过区区一妖法,又能如何?” 古岚薰只道自己回答或许草率,急忙改口道:“晚辈笨嘴拙舌,先辈莫笑。” 真君摇了摇焦黑的手:“你说的很好,我所创妖法不过应时而生,在这太平时代倒没了真正意义。你问为何百鸟朝凤只为天阶下级也是此缘故,其实最高境界的「羽嘉」自我之后再无人能达,百年来无数后辈寿尽于凰屿,将百鸟朝凤归还之时,只有满满的遗憾和无奈。故此妖法名为五层,实则四层,方为下级。” 古岚薰不解道:“为何?可是修炼不精?” 真君否道:“不然。其实我也不知是何缘故,说到底我不过是生前留下的一缕残魂,承载了部分记忆,此法为何无人练就圆满,这个问题怕是要问我的本尊了。” 古岚薰遗憾地叹息,涅槃真人早就陨落,看来究竟这妖法出了何问题,只能靠她自己摸索了。 时间在妖法传承空间过得飞速,修炼场上,日头从刚刚升起已然落到半边夕阳。古研修今日未曾陪着女儿修炼,自那日去过妖法阁后已经又过了五日,期间她只出来指点过薰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养伤。看来古研修外伤虽愈,但体内魔气侵蚀还是很严重,不然也不会日日闭关疗伤。 偌大的修炼场只有女娃娃一人盘腿而坐,因坐的久了肩膀上落了许些落叶,在其身前,一本透明到近乎消失的浅红妖法轻轻盘旋,但若是早间来看,定会发现这妖法白日还是凝实的状态。 不知又过了多久,最后的余晖在天地间悄然落幕,浅浅的月牙从西方升起。一直入定不动的女孩儿终于有了动静,在身前妖法彻底消散的一瞬间,古岚薰浑身一抖,紧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呼——”长长吐了一口气,古岚薰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有些惆怅地低头沉思。那位涅槃真君已经消失不见了,在这本妖法传给下一人之前都不会再出现。古岚薰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尚未结魄的妖力正在沸腾,而百鸟朝凤便是烙印其中,除非将其妖力剥离体外,否则这本妖法会跟她一生,直到死前将其返还。 古岚薰之所以惆怅,一方面是因涅槃真君的事迹,这般高风亮节的至圣贤者她虽敬佩向往,但却只能止步敬佩,薰的自我定位非常清楚,她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有时甚至自私;而另一方面,这百鸟朝凤强虽强,但细细品起来就会发现修炼有多不易,每一招都要用大量的妖力支撑,薰忽然庆幸自己结魄较晚,不然寻常妖者结魄的妖力根本支撑不起这般消耗。 没有沉思太久,古岚薰揉了揉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暗自消沉从来不是她的作风。既来之则安之,薰暗暗给自己打劲儿,急什么?前辈们都能修炼到第四层,她又不缺胳膊不少腿,有什么做不到的。 一瘸一拐地往房间走去,古岚薰也不管自己这副姿势有多不美观,坐了一天的双腿能动一动就不错了,看来自己以后要注意时辰,中间定时休息一会儿。然而刚走了两步,小腿忽然被什么东西一击,薰一个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呦!” “嗖——”的一下,始作俑者从女孩儿身后窜到其身前。见到那灿金色的妖法,古岚薰额头划下三道黑线,怎么又是它?这‘龙蟠凤翥’身为天阶上级真是一点儿身份架子都没有,自从薰早时选了‘百鸟朝凤’为本命妖法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在烦她,在其沉浸妖法空间之时好几次险些因为它的骚扰而退出修炼状态。 一把将妖法抓在手上,古岚薰没好气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龙蟠凤翥上下折腾着从其手心逃了出来,紧接着飞到古岚薰的小腹处,往其妖力凝结处撞了两下。 “干嘛呀?”一巴掌将其挥开妖法,古岚薰拍了拍沾灰的衣袍,起身站了起来:“别闹了,我今日没有力气。” 那‘龙蟠凤翥’还欲再折腾,古岚薰没了耐性,一把将其放入身后口袋中。 回寝殿之前,日常地走到母亲房前敲了敲门,古岚薰担忧地问安:“母亲,你还好吗?” 屋内没有答话,女孩儿也不急着走,又过了一会儿,古研修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无事,去休息吧。” 或多或少地安了心,古岚薰隔着房门行了礼:“母亲早些休息。” 刨除这几日来修炼的进步,倒是事事不顺心,古岚薰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随手在某处被上一拍,藏在其下的玉影散发出一片光影。看着那逐渐清晰的画面,古岚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白宗天坛处,童颜在和维多商讨着什么,然而她却再无法和大师兄交谈。那日发现童颜归来,古岚薰兴奋得睡不着,就等着大师兄闲下来时和他打个招呼,然而很快小丫头便失望地发现她再无法和其沟通了。这个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每晚古岚薰都会等在玉影前,然而每晚都是这般结果。 “为什么呢?”古岚薰嘟了嘟嘴,随手抱过一个抱枕,侧着头望向玉影的另一端,难道玉影坏了?还是白奶做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了,古岚薰只静静看着大师兄向远处走去的背影,不出意外得,童颜去寻之人出现在视线内。古岚晗坐在阁楼的屋檐上,一条腿随意地垂下,一条腿蜷在身前,双手搭在膝盖,目光所及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童颜脚尖一点落在其身边:“小晗。” 古岚晗没有搭话,也未回头。童颜也不恼,只又道:“该修炼了。” 白宗修炼皆由几位亲传弟子带头,这是每日必修的内容。古岚晗这次没再忽视:“嗯。” 童颜和煦一笑,和其保持了一定距离,坐在少女的旁边:“你日日都在此处静坐,可是想家了?” 古岚晗眉眼微垂,在童颜并不期待回应时,前者点了点头:“嗯。” 童颜了解地弯了眉眼:“还是这般念家,不怪这些年你都不愿来白宗拜师。” 古岚晗侧眼扫了后者一眼,对童颜这几日的亲近她很是不适应,就仿佛他二人很熟一般。 屋檐上安静了一瞬,玉影另一侧则闹腾了起来。古岚薰看到姐姐交了朋友,打心底的开心,然而不知怎的,见到童颜望向长姐的眼神,毫无理由的失落又莫名的从心底涌现出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抽风了?胸口发堵,古岚薰还在听着长姐和大师兄的谈话,忽然,一道金光过,龙蟠凤翥毫无眼力地从口袋里跑了出来,直接挡在了画面前。 “你!你让开。” 妖法在其眼前乱晃,任凭古岚薰如何抻着脖子去看长姐和童颜,前者就是挡的严严实实。本就烦躁,见到这家伙还在捣乱,古岚薰彻底炸了毛,蹭得从床上弹起,小丫头捡起地上长靴扔向龙蟠凤翥:“你找打!” 龙蟠凤翥也是敏捷,金光一闪就躲了过去,再一窜直接飞到古岚薰身前。见这家伙还敢主动接近她,古岚薰上前就要去抓,然而下一秒,耀眼的金光突然从妖法中心射出,几个呼吸间就将整个房间全部笼罩在金光之内。 古岚薰忽然头一晕,清醒过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处于一片金光闪烁的宫殿之中,很明显这绝非她的房间。 “龙蟠凤翥!你再无理取闹,我可就要把你送回凤凰天阁了。” 古岚薰没好气地四下打量,她也是搞不明白了,这妖法到底要干嘛?没等来龙蟠凤翥现身,一个磁性温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里是我的妖法空间,我想和你谈谈。” 随着熟悉的声音落下,在古岚薰仿若吃了苍蝇般的目光中,一道银白色的身影缓缓浮现,俊俏的少年穿着一身深领长袍,上可见精壮白皙的胸膛,下可见结实的长腿,童颜所独有的浅蓝色双眸静静望着她:“主人。” “靠!”一声粗口过后,古岚薰简直快要流鼻血,童颜哥这风骚的打扮配上那声‘主人’,剧烈的画面刺激直让其神情恍惚:“龙蟠凤翥!你干什么!” ‘童颜’眨着那双委屈的大眼睛,嘟嘴走上前来:“主人不喜欢我这样吗?我以为你喜欢这个少年呢。” “你你你……”脸上一瞬间如着火般滚烫,古岚薰手指颤抖地指着妖法的化形,你了许久,最后近乎吼着道:“变回去!” 七、结魄 宫殿正上方的宝座上,古岚薰一身暗红睡袍盘腿而坐,从脸到脖子和衣服一般通红。下方台阶上,‘童颜’之前那身风骚的衣服已经换了下去,一身平日的白宗长袍穿的英姿勃勃。面对这样一张脸,古岚薰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它说话。 “你就不能变回本体吗?” ‘童颜’歪头望着她:“我本无实体,或者我变成你母亲的模样?” “别别别,算了,”古岚薰急忙摇了摇手,怎么这个妖灵像智商不够用一般:“这里只有你吗?你主人呢?额,我是说……你真正的主人,创造你的先辈。” 妖灵用着童颜那磁性的声音缓缓道:“这里没有潜渊尊者的残魂,他的残魂在另一部妖法中。” 撒娇的语气配上大师兄的声音,如同猫挠般让古岚薰心底发痒:“另一部?难道你并非完整妖法?” “我是完整妖法,但是龙蟠凤翥有两部,一模一样。一部在凤凰天阁,一部在应龙渊阁。” 应龙渊阁?古岚薰心中嘀咕了一句,龙族妖法阁?龙族居然也有龙蟠凤翥。她只听说过潜渊尊者性情残暴,所创妖法皆十分霸道,但却不知这潜渊尊者是何方神圣。看着这妖灵一脸懵懂的模样,古岚薰猜它年纪不大,妖灵成型后修炼百年方才如妖族三岁孩童,算来算去,这家伙顶多九岁。 “小家伙,你知道潜渊尊者是何人吗?” ‘童颜’眼睛一亮:“知道呀,他是龙族和凤族的后裔,十岁融合境,十八岁成圣,二十岁便创了我。” 难怪凤凰族谱没有这人,古岚薰了然,看来他虽传承凤凰血脉,但最终却是入了龙族。思索间,女孩儿扫了眼大师兄冁然而笑的脸:“咳咳咳,你一开始说要和我谈什么?” 妖灵郑重其事地望着古岚薰:“主人,你修炼我为本命妖法吧。” “哈?”古岚薰一愣:“哦,我自然会修炼你,但不急于一时。” ‘童颜’拾阶而上,一把按住古岚薰的手,凑得极近:“不行,你都修炼百鸟朝凤了,也应该修炼我。” “噗通噗通噗通……”近乎脸贴脸的距离直接让古岚薰僵在了原地,望着那张完美无瑕的容颜,前者张张嘴,结巴道:“你……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好不好?” 龙蟠凤翥眉头一蹙,并未动:“你把我当做本命妖法修炼。” 眼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灵越来越近,古岚薰提起一口气轻巧地从妖灵身侧钻了过去,急急下了台阶仰望着它:“为何一定是本命妖法?” “你是第一个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妖灵不苟言笑道:“潜渊尊者说了,能完全驾驭我的人才能修我为本命妖法。” 你有牙?古岚薰无奈地一歪头:“我倒也想修炼你,但你也看到了,如今一本百鸟朝凤便让我无从下手,哪有更多精力修炼第二本本命妖法?” 妖灵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想解决方案,古岚薰接着道:“我如今又要结魄,又要练百鸟朝凤,当真无暇其他。这样,我答允你,三年之后我定开始修炼你,如何?” 此言一出,‘童颜’紧锁的眉头忽然展开,抬头钉钉地盯着古岚薰:“结魄?” “嗯,结魄,我虽是凤凰,但根基很差。十岁了都未结魄。” 妖灵忽然笑了,直接跳下台阶来到古岚薰面前:“主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怕这家伙又凑上来,古岚薰急忙退了两步:“什么?” “我帮你结魄,你修炼我。” “你如何帮我结魄?” 龙蟠凤翥骄傲地一仰头:“我分九层境界,第一层便是血魄,即用自身血脉浇灌妖魄,以凝实根基。” 古岚薰瞳孔一缩:“血脉练魄?为何有这种诡异的妖法。” “潜渊尊者幼时结魄,龙灵和凤灵在体内争斗不已,为了稳定魂魄,便放血以滋养。” 古岚薰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她对这样受苦的童年都颇为心疼,好比姐姐,又好比龙族小妹妹龙琉澜,但她从未感受到自己的童年有多少阴影。 “嗯,这般结魄的方法,有几成把握?” 妖灵思索了下:“不知,但结魄以后,第二层为肉魂,就是……” 听到这个名称,古岚薰后背一凉:“等下,肉魂?割肉体凝魂?” “是,潜渊尊者凝魂时同样受到阻碍,便割肉凝魂。” 女孩儿沉默了,没有其他前辈听闻此法时的惊恐,薰忽然想到了自身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结魄凝魂时的魂魄一定要质量相当,这样在魂魄结合时才能达到大圆满。如今以古岚薰体内厚重的妖力,结魄成功后的凤魄定然格外凝实,但再凝一个同样凝实的凤魂怕是又要经历这六年来所经历的。 “肉魂的速度如何?可能结成如大圆满般的凤魂?” 妖灵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不知,但必然比你自身修炼要快。” 听闻此言,古岚薰深吸一口气,回想曾经六年过往不由得无奈,怎么自己的修炼之路总是比旁人多吃这般的苦,好不容易可以结魄凝魂,又要割肉放血。 “好,今晚过后,你就是我第二本命妖法。” 次日的阳光迟迟未来,黑云压境,半边天际黯然无光,然而阴沉沉的天气并未影响凰屿崖下集市里孩童嬉闹的心情。今日是妖儿节,是十二岁以下孩子的节日,男孩子拿着钱把父母甩在身后,东跑西跑,四处撒欢,女娃娃骑则在父亲的肩膀上,拉着母亲的手,一会儿嚷着要买一个手镯,一会儿撒娇要吃糖串。 茶棚里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那人身披一身墨灰长袍,帽子低压盖住了脸庞,一双苍白无力的手摆弄着一块小小的黑玉,似乎被周围孩童的声音吵到了,微微抬头向街上望了一眼:“妖儿节了呀,抱歉,姐姐今年回不去了……” 若说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在平常人家该是如何,且看凰屿下的集市便一目了然,正是父亲宠着母亲护着,掌上明珠撒娇任性的年纪。十岁,马上成年的年纪,女娃娃对自己的容貌都该上心了,衣着首饰开始收进闺房,修炼中也开始估计会不会伤到肌肤。然而同样是这般年纪,凰屿修炼场上,红衣女孩儿入定盘坐,搭在膝盖上的左手袖子高系着,一道狰狞的刀痕切过整个手臂。鲜血顺着其手腕流下,在快滴落前忽然被其指尖妖力一舔,血珠瞬间不见。 古岚薰呼吸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手臂的伤痛还是因为结魄的疼痛。她如今修炼的正是龙蟠凤翥第一层——血魄,其实按理说不必划一道如此深的伤口,但其一,凤凰天生自愈能力惊人,若是小伤,不过半时辰便结痂了;其二,昨夜和龙蟠凤翥聊过,结魄的速度和血脉炼化的程度有关,也就是说,流血越多结魄越快。既然如此,古岚薰索性就一切到底,丝毫不顾及留疤这一说。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古岚薰如今的状态,明明额头大滴大滴的冷汗滑落,然而当内窥到体内妖力汹涌凝聚的场面,她简直要引吭高歌,这么久了,她终于感受到了结魄的前兆。 高度的修炼状态下,周围万物皆不存在了,古岚薰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背景下,泛着红光的骨架中,一团暗红近黑的妖力滚动着,随着一丝丝红光从四周向中心涌去,妖力时而形如出生婴儿,时而如山间麻雀,虽然尚未有凤凰的样子,但是绝对不会太久了。 时间还在缓慢的流淌,随之流淌的还有左臂的鲜血,古岚薰专注的修炼状态有些动摇,并非她不专心,而是由于体内失血过多,头脑开始有些不清醒。左臂早已冰冷到没有了知觉,若是此时薰在河边一睹自己的容颜,定会发现自己的脸色发紫,嘴唇青的吓人。坚持!一定要坚持!古岚薰呼吸有些急促,强行稳定着心神,体内妖力已经明显有了凤凰的形状,这个时候让她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感应到主人此刻状态不好,龙蟠凤翥忽然出现在其脑海中:“歇一歇吧,你失血过多了。” “小翥,不要打扰我。” 又一次将炼化的血脉注入半成的凤魄之中,小小的一团稍稍一动,眼看着就要成型,然而差之毫厘,在薰紧张的目光中,凤魄再一次散了形状。不甘心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这股倔劲儿说不上好坏却一直都在推着古岚薰前进,双眼紧闭中,右手盲目地摸上左臂,紧接着咬着牙避免痛出声,五指向伤口中一扣。冰冷麻木的伤口再次爆发出的剧痛让薰浑身一颤,然而来不及多想,妖力包裹着扯裂出的鲜血重新注入小腹。 龙蟠凤翥的声音有些焦急:“潜渊尊者也未曾这般放血,停吧,明日继续。” “……” 没有精神回答它的话,古岚薰只觉得意识在抽离,单凭着毅力苦苦坚持方才勉强撑下去。然而下一刻,格外突兀的,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脉之力流入其体内,古岚薰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来不及多想,只凭着本能意识将这能量全部注入小腹之中。转瞬即逝间,小腹的妖力忽然震荡起来,原本凝实的能量一下稀疏庞大,化为一只赤色凤凰翻转舞动,紧接着,凤凰又极速缩小最终成一小小图腾。古岚薰紧紧盯着体内的变化,见到那深红偏黑的色泽时,一颗心砰砰乱跳,结魄成了!而且超乎她的预期,她竟然直接蹦到了结魄三阶! 失血过多的昏昏然被兴奋冲散,古岚薰猛然睁开双眼开心地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见者动容。六年了!她终于跨出了修炼的第一步!古岚薰急急站起身,本想立刻试一下结魄三阶的力量,然而再如何意志坚定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叫嚣。女孩子刚刚起身,一阵天旋地转让其眼前一黑向后栽倒去,意料中的摔倒并未到来,反而一阵温暖将其包裹。 当视野逐渐清明时,古岚薰艰难地回头望去,母亲冰冷愤怒的容颜正在眼前:“你为了修炼命都不要了吗?” 母亲的房间内,半月前母女打斗下残破的桌椅还未整理,药气和隐隐的血腥在空气中弥漫着,古岚薰的鼻子灵敏甚至还嗅到了魔气的气息。母亲素爱整洁,今日这般光景让薰心中一沉。 古研修半靠躺椅,身上随意披着件睡袍,声音压抑不住怒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我未曾及时用血脉之力予你结魄,你又要如何收场?” 古岚薰乖巧地现在母亲身前,左手的伤口已被包扎起来:“左不过就昏迷一会儿,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昏迷?说得轻松,你独自昏迷在修炼场,失血过多该如何?妖法反噬你该如何?若有奸人来犯你又该如何?”古研修想想就后怕:“才与你说过母亲不能永远陪着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出这种差错,你让我如何放心?” “不会的,我有分寸,”古岚薰一阵酸楚:“您不要总说这种话,我会照顾好自己,但母亲也要顾及身子。” 古研修脸色并未缓和,眼中泛上一层妖气,阴沉地盯着女儿:“那便再说说结魄之事吧。” 闻言,古岚薰忽然一惊,一直沉浸在结魄的喜悦中让其忘了一件重要之事,果不其然,母亲开口直击要害:“你体内的妖力早在五年前便可结魄,为何压了这么久?” 脑子飞速运转,糊弄的借口早在几年前就想好了,然而面对母亲那双怒气冲冲的双眸,古岚薰竟不敢与其直视:“我见书上说,结魄越扎实,存储的妖力便越多,日后修炼更加方便。所以就……” “胡闹!”古研修毫不留情地打断道:“用五年时间结魄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修炼之法在于等级,和凝实与否有何关联?结魄凝魂是筑基中的基础,你就是修炼出不灭界的魂魄也依旧打不过一个化气境!” “我知错了。”古岚薰咬着唇,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虽说魂魄凝实会储存更多的妖力,但真正打斗中修炼者可以不断吸收天地之力维持状态,结魄凝魂者就算有再多储备妖力也耗不起,这般能力简直鸡肋。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把长姐供出来,然后让两人再打一架? 本打算迎着母亲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但古研修却忽然安静了,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母亲的双眼,心里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半晌,一个名字从母亲口中毫无感情地念出:“古岚晗不知道吗?” 古岚薰浑身一紧,猛然抬头看向母亲:“和长姐无关。” 见女儿这副反应,古研修眼神越来越冰冷:“她没有告诉你因果?” “不是!”古岚薰摇了摇头:“只是我自己的主意,没和长姐说。” “哦,看来你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般陈述句让薰越来越慌:“母亲,您不要总是对阿姐这般偏见。” “偏见?”古研修胸口浮动,气得不轻:“可是她教你不许结魄的?” 古岚薰彻底没辙了,事实也好怀疑也罢,只要和长姐扯上关系,舅舅、母亲、姨姨就都只会一味地责怪古岚晗,没有半分留情。 “母亲,阿姐她不会害我。” 古研修摇头哼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旋即却又懊悔地低下了头:“怪我啊,是我的错。” “母亲……” “我本以为她虽恨我,但断不会牵连于你。白莘莘也说过,让你和晗在一起百利无害,”古研修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修炼不急,母亲也不求你成为一方强者,只望你平安就好。若古岚晗只想毁你修炼根基,那这五年的蹉跎也算够了,日后我亲自带你修炼。” 长姐想毁她修炼根基?古岚薰妃色双眸一动,六年来修炼场的指导、不分日夜的修炼,长姐的督促和斥责还历历在目,如今母亲和她说,长姐是另有所谋? “母亲,”古岚薰低头声音低沉道:“恕女儿直言,从小到大照顾我的是阿姐,教我修炼的是阿姐,带我读书的是阿姐,我这一身的修为全传自阿姐。若她真想要对我不利来报复您,那我现在怕早已妖力尽毁,断不可能有这般凝实的凤魄。不过是五年时间,且其中因由还未有定论,阿姐那般聪慧之人,不屑这种无意义之事。” 十年来第一次被女儿这般直言不讳地反抗,古研修诧异了一瞬,旋即被悲伤取代:“你在怪母亲这些年疏忽于你。” 古岚薰摇了摇头:“母亲虽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母亲一直惦念我。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好,既然你信任古岚晗,那她可和你言明为何不许你结魄?” 薰眉头微蹙,没有回答。古研修见状,强压下一口气,尽量和颜悦色,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她若再多言只怕会适得其反:“小薰,母亲不是逼你和你的长姐恩断义绝,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这件事总归是母亲不好,以后母亲会尽力弥补。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提,你也不要再去纠结。” 古岚薰张了张嘴却除了一声“知道了”,再说不出其他。古研修缓缓起身揉了揉薰的头发:“今日不必再修炼了,去休息养伤吧,女孩子家家若是留下疤痕便不好看了。” 离开母亲寝殿的脚步越发沉重,古岚薰抿着唇神色不安,刚刚和母亲信誓旦旦的说‘阿姐不会害我’是一回事,但自己心中所想又是另一回事。就是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何时起古岚薰和长姐的距离越来越远。想起长姐离开前最后的谈话和那个神秘的朋友,晗的秘密当真是越来越多,古岚薰有一种直觉,说不准哪一天阿姐的某个秘密就会把这份平静的生活炸的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