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悠然暖阳日,青葱少年时 第二章 我等她长大 “见过郡主。”南宫朔拱手对萧凌霜行礼。 “南宫哥哥快请免礼。”萧凌霜微微屈膝回礼。“听父王说,南宫将军让你好好跟随军中将领学习兵法,期望南宫哥哥将来领军打仗,扬威沙场呢。” 达州地处偏僻,并非军塞要道,人口不多,也不繁华,在兵家眼里犹如鸡肋,得之益处不多,失之于军情无碍,因此与其他州郡相比,驻军并不多,而这支驻军的最高将领,正是南宫朔的父亲南宫明。 “父亲确实对我有此期望,只是我资质平平,怕是要有负他的期望了。”南宫朔想起父亲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心中不由泛起波澜,对于南宫家这样的将门来说,像目前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想起来意,他转头看了看笑吟吟的萧凌霁,果不其然,此人正一脸八卦。 “二王子,拿人手软。”南宫朔微笑着望向萧凌霁,表情微妙。 “行,我走,我走行了吧?哼,当我喜欢跟你们待在一起呢!”萧凌霁愣了一下,冲南宫朔翻了一个很有个性的白眼,甩甩袖子大步向外走去。 萧凌霜望着自己哥哥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是达州有名的纨绔子弟,整日地跟一帮狐朋狗友在外惹是生非,因此不像大哥萧凌霆那样受到父亲建南王的重视,但是他却很疼爱萧凌霜,两兄妹从小就关系密切,对萧凌霜来说,除了母亲袁氏,二哥是自己在偌大的建南王府中最亲近的人,至于办事沉稳、性格严肃的大哥萧凌霆,萧凌霜心中更多的是敬和怕,犹如面对自己那性格疏朗却永远像隔着千山万水、让人亲近不起来的父亲萧定风。 想起南宫朔刚才的话,萧凌霜不禁好奇:“二哥一向眼高于顶,一般礼物可是入不了眼的,不知南宫哥哥送了他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一把龙泉剑而已。”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龙泉剑?还而已?萧凌霜愕然,要知道,西楚第一铸剑大师应龙泉穷其一生也只铸得七把宝剑,名曰龙泉剑,乃当世名剑,何其珍贵?拥有一把龙泉剑,是多少习武之人心中的梦想啊,可南宫朔居然送给了萧凌霁。 “怪不得二哥这么高兴,原来是得到至宝了。” 南宫朔笑而不语,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出萧凌霜。 萧凌霜打开包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是百年前世外高人破空子所著的兵法奇书《天下兵法》! “近三个月我在军营,历练不少,军中藏龙卧虎,前辈众多,这本书,是父亲的一位故友所赠,但这并不是全书,只是《天下兵法》的一些重点论述,是从书中摘录出来的,我知郡主素爱研究兵法,故来相赠,未知将来的战场上,会不会出现一名运筹帷幄的女将军呢。”南宫朔微笑地望着萧凌霜。 萧凌霜赧然。自古女子,皆自小学习女红、管家,大户人家的女儿,还要擅琴棋书画、形态礼仪,但她却从小便跟二哥萧凌霁一起,听他讲外面的奇闻趣事、市井风情,再加上建南王萧定风从不管儿女教导之事,母亲袁氏疼爱女儿,也下不了狠手约束,因此萧凌霜平平顺顺、无忧无虑地长到十二岁,女孩儿家该掌握的,该知道的皆表现平平,却对排兵布阵素有兴趣。托萧凌霁的福,近年来搜罗了不少奇书,而《天下兵法》,更是奇书中的奇书,萧凌霜一直想要一窥究竟,如今南宫朔送来这一本,虽然只是抄录部分论述,却也十分珍贵。 萧凌霜知道此书的价值,心下感动。“此书极不易得,凌霜谢过南宫哥哥。” 二人正叙说一些军营趣事,萧凌霁从外面匆匆赶来,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冲南宫朔嚷嚷道:“父王和大哥回来了,听说你来了,叫你去见他呢。” 虽然有些不舍,两家又极为相熟,但既然到了别人家,不见家主终归与礼不合,何况建南王萧定风不是寻常长辈,他是王爷!南宫朔只得依礼和萧凌霜告辞,跟着萧凌霁一起去见萧定风。 “南宫朔,我妹妹虽然跟我一样聪明绝顶、鹤立鸡群、讨人喜欢,可你不要忘了,霜儿今年才十二岁!你是我的朋友,但她也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警告你,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萧凌霁阴阳怪气地说。 “今年十二岁,过两三年,不就到你我现在的年龄了吗?”南宫朔不以为然。“另外,我纠正你一个错误,聪明绝顶、鹤立鸡群这两个词,不是很适合你,以后别再提了,免得贻笑大方。” “两三年的时间不长,你饱读诗书,却不知这世间万事万物瞬间皆变的道理吗?何况,霜儿并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她可是陛下钦封的锦城郡主,父王说过,她的婚事,须得宫里点头。”萧凌霁和南宫朔一向喜欢用互相贬低的方式升华二人的友谊,对于南宫朔的毒舌,萧凌霁早已习以为常。 “无论天地变化,我都等她长大!”少年无畏的眼光望向远方,炽热而又坚定。 第三章 暗风吹雨,黑云翻墨(一) 第四章 暗风吹雨,黑云翻墨(二) 宁国王都郢城,天子脚下,一派富贵气象,掌灯时分,大街上华灯流彩,熙熙攘攘,趁着大好春光,从郊外踏青归来的王公贵族、富庶之家的车马小轿川流不息,沿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头几个杂耍艺人的表演成功引起围观人群的声声叫好,自是一番热闹。 街道拐角处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门口已竖起打烊的牌子,二楼包间内却灯光闪烁,门口有四名黑衣男子警惕地守卫着,凶神恶煞的脸上自带四个字:生人勿近。 “李公公,这是青王殿下托小人带给公公的见面礼,还望公公笑纳。”屋内,乔装成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推到对面坐着的人面前,此人一身寻常的墨绿衣衫,即使在屋内也戴着斗笠,斗笠之下更显灯光黯淡,抬眼望去,只觉得他面目阴柔模糊、身形精瘦,让人看不出年纪,竟是名太监。 李公公望了望银票的面额,又微不可察地捏了捏那一摞纸张的厚度,满意地揣在了怀里,“青王殿下客气了,自殿下就藩以来,明里暗里,老奴在宫中没少受殿下的恩惠,能为殿下效力,是老奴的体面,还请徐管家回去替老奴好好谢谢殿下。” 二人口中的殿下,正是宁国皇帝萧凌震的三弟萧凌霈,被封青王,藩地江州,而乔装成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是萧凌霈的管家徐通,此人处事圆滑,世故精明,极受萧凌霈的信重。 “谨遵公公吩咐。”徐通见对方如此配合,心中暗喜,言语之间奉承之意更浓,“殿下在宫中虽有不少旧识,但请恕在下直言,殿下最信赖的却只有公公一人。” “也多亏徐管家在殿下面前美言。不知徐管家此次来郢城,殿下又有何吩咐?”李公公见时辰已晚,又要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去,便不再寒暄直奔主题。 “殿下一直关心陛下的龙体,听闻最近圣躬难安,据说有太医断言,陛下恐熬不到年关,不知此事是否当真?”徐通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问道。 李公公闻言一惊:“现宫内诸事由师贵妃主理,严令此事不得外传,陛下龙体欠安之事,只有几位太医和近侍知晓,青王殿下果然耳目了得,远在江州居然能得知内情,老奴佩服。” “听公公如此说,徐通心里有数了,我这就连夜赶回江州,向殿下禀明此事,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还望李公公及时告知,殿下定会记得公公的好处。”音落身起,二人各怀鬼胎,匆匆从茶楼后门分别离去。 此时的宁国王宫,宫人们各自忙碌,有条不紊,与平素没有什么两样。贵妃师景儿所居的芳华殿内,却只留了几位贴身宫女侍侯。看到才三十多岁的年轻帝王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萧雍容华贵、满头珠翠的师贵妃师景儿脸上满是忧虑,连续几天侍奉在萧凌震床前,她端庄秀丽的容颜显得有些憔悴。 “景儿……”萧凌震虚弱地睁开眼睛。 “陛下,您醒了!”师景儿喜极而泣,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我这一病,把你累坏了。”萧凌震抬起瘦弱的手,抚上师贵妃白皙的面庞,满眼都是心疼。 “陛下说哪里话,这都是臣妾的本分,只要陛下能好起来,臣妾做什么都愿意。”想起嫁给萧凌震这几年的幸福时光,再看看如今他虚弱的模样,饶是师景儿如何坚强,眼泪还是止不住无声下落。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是清楚,这一次,怕是熬不过去了。”萧凌震身为帝王,坐拥宁国天下,杀伐决断,却最见不得师景儿的眼泪,那一滴一滴,像是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艰难地在师景儿的搀扶下坐起来,有些气喘,“为宁国,我这一生尽心尽力,自问上对得起列萧氏列祖列宗,下对得起万千黎民百姓,至于生死,我早已看透,只是留你和映雪在这深宫之中,我实在放心不下。” “陛下……”师景儿听了这番话,心中大悲:“陛下一定要好起来,如果老天一定要狠心拆散我们,景儿一定会追随陛下,绝不独活。” “万不可如此!”萧凌震心中一急,不怒自威:“你是当朝贵妃,当以大局为重,我还有重任要交付于你,何况,映雪才五岁,不能没有你的照顾,你怎可轻言生死?” 提及萧凌震唯一的女儿萧映雪,师景儿沉默了,掩面低泣。 看师景儿的模样,萧凌震有些后悔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遂拉过她的手软语道:“景儿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你要打起精神,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望着萧凌震深遂的眼睛和期待的神情,师景儿含泪点了点头。 第五章 暗风吹雨,黑云翻墨(三) 第六章 人生缘何不快乐? 萧定风从胡氏房间出来,坐在书房里静静舒了一口气,自收到安国公的书信,他就开始慌乱,内心一刻也没有安宁过,幸亏长子萧凌霆处世稳重,他总算有一个遇事可以商量的人,如今既已做出了决定,又把诸事安排妥当,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吧,他觉得憋屈,满心愤慨,又有点无可奈何,自暴自弃。 一想到益王赤裸裸地无视自己这个亲叔叔,到邬家提亲的事情,萧定风就想骂娘。多年来,他处处隐忍,循规蹈矩,远离是非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落人口实,有时候谨慎到都忘记了自己亲王的身份,为人处世低调得像达州的一个普通乡绅。甚至,对长子萧凌霆和邬家小姐的婚事,他也一直拖着,就是怕建南王府和安国公府成为亲家会惹朝堂猜忌,若非如此,益王也不敢如此放肆。 萧定风兄弟六人,他排行老六,他的大王兄也就是先王登基后,在权力的刺激下渐渐变得敏感多疑、性情暴虐、弑杀无度,朝堂上下不知流了多少人的血。就连他的四位兄长,在短短几年内,也被先王以各种理由杀死或流放,他因为年龄尚小、又与先王一母同胞而逃过一劫,但却被封藩偏远的达州,无召不得回王都。午夜梦回,他总是能看到先王暴躁噬血的眼眸和四位兄长惨淡淋漓的鲜血,多少年来不得安枕,心惊胆颤地活着,生怕有一天大祸临头,渐渐地他学会了低着头走路,尽量地隐藏自己,凡事忍气吞声不露痕迹,如此,数年来才得以平安度日。 幸亏先王命数不长,待侄儿萧凌震继承王位,他总算心安了,与先王的暴戾多疑不同,萧凌震是一位贤能的君王,不但有治国之才,还胸怀宽广,最为难得的是,他是位仁君,顾念亲情,哥哥益王和弟弟青王多年来蠢蠢欲动、从不安分,尤其是益王,仗着自己先王长子的身份,素来行事张扬,野心勃勃,但萧凌震也只是用或明或暗的手段稍作弹压,却还让他平平安安地活着。 对于自己这位嫡亲的六叔,萧凌震也不曾亏待,除不时有赏赐送到达州外,还破例准他每年回郢城一次,萧凌霜降生时,还降旨封其为锦城郡主。与其他藩王不同,他是真心希望当今圣上能够长命百岁,一生平安。可近几年,却不时有宁国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传出,虽然萧凌震还坚强地活跃在朝堂上,宁国大小事务也都被处理得井井有条,但去年他去王都时进宫朝见,萧凌震那削瘦苍白的面容,有气无力的声音都在无声预示着,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想到这里,萧定风很是烦躁。 当今圣上只有一位公主,年仅五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就是益王萧凌霸和青王萧凌霈,自己的这两个侄子,一个嚣张,一个阴险,都不是什么善类,平日里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待他们上位,跟他们讲什么叔侄之情,简直就是妄想!百姓之家,劳心劳力为衣食,而他萧定风,出生即是权贵,几十年来却担惊受怕、朝不保夕,从未真正地快乐过,怎么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这么难呢?他无奈地闭上眼睛,真心祈求上苍,保佑陛下身体无恙,平安喜乐! “父王。”是萧凌霆的声音。 萧定风睁开眼睛,看到了正向自己行礼的长子,疲累地说:“免礼,陪为父坐一会儿吧。” “是。”萧凌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女退下,“父王,我与邬家小姐本就有婚约在先,安国公又是重信守诺之人,两家婚事既定,即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偏袒益王,父王因何烦恼?” “霆儿,邬苏台为人耿直厚道,值得结交,当年他许我你与邬家小姐的婚约之时,还只是郢城都卫,不会惹人猜忌,是以为父当即应允了。可如今,他贵为安国公,位高权重,手握十万兵权,咱们建南王府虽无兵无权,却不能罔顾王族身份,你娶了他唯一的女儿,为父担心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父王的担忧孩儿明白,可是父王有没有想过,为何益王明知建南王府与安国公府早有婚约还敢去邬家提亲?我知父王一向小心谨慎,可是管他是谁,是我的就是我的,孩儿断不会拱手相让。”萧凌霆目光凛然,“这次孩儿就要让益王和天下人明白,建南王府,不是可以随便任人揉捏的。” “霆儿,你是世子,为父一向懒散,自你成年后,王府中一应事宜都是你在打理,我知你素有抱负,建南王府能有今日的局面,你当居首功。你要做的事情,为父不阻拦你,可是,荆棘之路何其艰难,此次与邬家结亲势必得罪益王,以后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这一点,你要心中有数。” “谢父王提点,孩儿,一定不会令父王失望。”看到父亲表明态度,萧凌霆明白,隐忍多时,自己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第七章 大哥要娶亲 自建南王萧定风宣布世子萧凌霆将迎娶安国公府邬家小姐邬湘的消息之后,王府上下皆在王妃胡青缇的指挥下忙碌起来。世子成婚,迎娶的又是安国公家的小姐,任何人都不敢打马虎眼,连最懒散的角门门房张老头,都把平日里一直眯着的眼睛睁大了,生怕出什么差错成为世子婚礼筹备过程中的小瑕疵,王府中多少年没办喜事了?他激动地抚了鬓角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侧妃袁氏作为王妃的左右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晕头转向,连日内都顾不得管束萧凌霜,是以她这些日子过得悠哉乐哉,很是逍遥。 得知萧凌霆要成亲,萧凌霜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兴奋,她满脑子的问题,未来的新嫂嫂不知是何模样,性情如何,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这位邬家小姐,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大哥那张寒冰脸,嘿嘿。又一听说新嫂嫂刚年满十七岁,心里更是高兴,如此一来,家里有了长嫂,大哥有了媳妇,那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个玩伴,娘亲早就告诫过她,年龄大了,不能总跟二哥混在一起了。 “银秋,你说,邬家小姐长什么模样?她会喜欢大哥吗?”萧凌霜托着还有些婴儿肥的胖下巴,满目遐思。 “回郡主,我……我不知道。”银秋已经十五岁了,听萧凌霜话中有“喜欢”二字,一向老实的她脸色一下子变得绯红,说话都结巴了。 萧凌霜另一位小丫头伶儿看见银秋的样子捂嘴笑了,“银秋姐姐害羞了呢。”与老实厚道又能干的银秋不同,十四岁的伶儿一向讷于行而敏于言,虽然吃不得苦做不得活,但是嘴皮子一向利索,人又聪慧机灵鬼点子多,是除银秋外,萧凌霜身边第二得力之人。“回郡主,邬家小姐长什么模样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知道她一定会喜欢世子殿下的。” “这是为何?”听到伶儿肯定的语气,萧凌霜有些好奇。 “郡主您想啊,世子殿下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奴婢实在找不到邬家小姐不喜欢世子的理由。”伶儿把手抚在胸口,一副花痴状。 萧凌霜白了伶儿一眼,“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我大哥的优秀只要长了眼睛是个人都看得到,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话说完再补上一刀:“不过真是难为你了,三个成语啊,而且全都用对了,不容易啊!” 这边伶儿还在发花痴,从害羞的窘迫中走出来的银秋却悠悠地说:“世子殿下固然是人中龙凤,可我娘说,感情的事情,是很难说得清的。” 果然,年长几岁就是有优势啊,能得出这么高深的结论,萧凌霜在心里狠狠地夸赞了一番银秋,当然,也没忘记鄙视一下花痴的伶儿。 话既说开,主仆三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着萧凌霆的婚事,中间夹带着从外面听来的各种八卦。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不敲门不打招呼就直接往萧凌霜的房间里闯,王府内除了萧凌霁再没有第二人了。 “二哥,你好几天没来找我玩了。”看到萧凌霁,萧凌霜嘴上抱怨着,却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哪有空来找你?大哥成亲,母妃给我安排了好多差事,累死我了!”萧凌霁夸张地说着,拿起案几上的点心就往嘴里送。 “真的吗?母妃给你安排了哪些差事,说来听听。”八卦还是得从萧凌霁嘴里得知,绝对靠谱料儿又足。 “能者多劳!大哥是新郎官,好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出面,你又是个姑娘家,帮不了什么忙,这千斤重担,可不就落在我肩上了嘛。”萧凌霁一副身担大任的得瑟劲儿。 “那是自然,二哥最能干了。”萧凌霜把茶水往萧凌霁手边挪了一挪,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唉,别的就不说了,都是些小事情,不值一提。”萧凌霁得意地说,“告诉你吧,父王和母妃已经决定,让我去梁州送聘礼,顺便代大哥迎亲。” “真的吗?二哥,你要去梁州?”萧凌霜满脸羡慕,从小,她就一直盼望能多出门看看外面的风景,大千世界,市井人情,江湖路远,快意恩仇,可惜,作为郡主,连出建南王府的大门都不是易事,何况未知的远方? “嗯,霜儿,等二哥回来,给你多讲讲沿途的美景美食。”萧凌霁也是一脸神往,因为平日爱胡闹,母亲胡氏对他管束极严,生怕他外出闯祸,一个月里,倒是有半个月把他拘在王府里。 “成亲是终身大事,大哥却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难道就不怕未来的新嫂嫂是位河东狮?”萧凌霜叹了口气,反正自己也出不去,只得转换了话题。 “大哥一向极有主见,咱们的大哥,何曾当过刀俎上的鱼肉?”萧凌霁神秘地一笑,低声道:“你可记得三年前大哥离家半月之事?” “当然记得,大哥从未离家那么久,母妃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派人出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后来大哥回来,挨了父王好一顿训斥。”萧凌霜恍然大悟,“难道……大哥那次离家去了梁州?” “霜儿果然聪慧。”萧凌霁喜孜孜地说,“当时父王训斥大哥的时候,正好被我听到,原来大哥久不归家,是去梁州偷偷相看自己未来的世子妃了。”提起大哥的英勇行为,萧凌霁打心眼里佩服,换作是自己,也不能娶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是圆是扁的女人,何况是大哥。 “怪不得大哥如此镇定,原来是心中有数啊!看来,大哥定是对邬家小姐十分中意了?”萧凌霜十分震惊,自己的冷面大哥,背着所有人去梁州偷看人家闺阁中的邬家小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怪不得那次父王那般生气。 “那是自然,当时父王斥责大哥胡乱妄为、不成体统,大哥最后却对父王说,只愿得邬家小姐为妻。”炫耀着自己丝毫不漏的偷听技能,萧凌霁洋洋得意。 半个月后,建南王府给安国公府的聘礼终于准备完毕,除金珠宝贝,古玩字画,丝帛绸缎这些死物装满了几十辆马车外,另有两辆巨大的笼车装着各色牲畜,热闹煊赫,诚意十足。 收到建南王府消息的南宫明安排好军务,便叫来手下参将,当即挑选精兵五百,另安排役夫数名,把此行的任务交代下去,命他们即日起收拾行囊,随时待命。 如此,两边俱已安排妥当,只等萧定风一声令下,便可赶赴梁州安国公府迎亲。 第八章 启程 万事俱备,王妃胡青缇亲去达州最大的寺庙崇光寺祈福,顺便请高僧大德指点迎亲吉日,侧妃袁氏也请来穿街走巷的道人至府中测风水吉凶,最后两人将得到的结果一合计,跟萧定风商议后,将启程日期定于四月初八,据说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 一日早饭后,萧凌霁刚准备睡个回笼觉,就看到萧凌霆的贴身随从来叫自己,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过去了。 “大哥,你找我?”看到大哥,他跟见到父亲一样紧张,心里直道古人云“长兄如父”果然是极有道理的,至于说这句话的古人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坐。”萧凌霆的话简短有力,不容置疑,萧凌霁战战兢兢地贴着椅子边儿坐下了。 “二弟此次去梁州,有南宫将军派来的五百精兵沿途护卫,当一路顺畅。为兄近日仔细想来,恐只有一处不妥,你且来看。” 萧凌霁这才注意到,萧凌霆面前摆着一幅羊皮绘制的地图。 “达州与梁州交界处的乌鸦岭,地形极为复杂,易守难攻,据可靠消息,悍匪古青风几年前在此占山为王,此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武功高强,很难对付,官兵几次清剿均无功而返,你们路经此地时可绕路而行,切记一定要慎之又慎,尽量不要跟他发生正面冲突。”萧凌霆指着地图上的标记,不动声色地看了萧凌霁一眼。 萧凌霁被看得头皮发麻,“自然,一切听大哥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萧凌霁心中却满是不服气,土匪而已,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堂堂建南王府二王子,居然因为怕遇见土匪绕路,如果被那帮狐朋狗友知道了,以后他萧凌霁在达州还混不混了? 何况,手握南宫明派来的五百精兵,不用白不用,那个土匪头子最好不要招惹自己,否则自己一声令下,一把将他的土匪窝端了!五百精兵啊,对付那些个土匪还不跟切菜似的?在迎亲路上,顺便剿个匪,想想都觉得威风。 只是,对萧凌霁来说,从小到大,在整个王府里,母亲的话可以不听,父亲的话偶尔也可以不听,可是大哥的话,却永远不能不听,他不禁心里唏吁,遗憾啊遗憾! 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南宫朔坐在正厅,显然正在等他。 “你怎么来了?”萧凌霁英雄梦醒,心气难免有些不顺。 “跟你商量一下去梁州的事情。”南宫朔仍然微笑如清风明月。 “什么意思?刚听完大哥的训戒,你又有何指教?”萧凌霁不以为然。 “我是来和你商量,咱们去梁州的路上,是带桃花醉呢,还是女儿红?”南宫朔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几。 “你和我一起去梁州?”萧凌霁又惊又喜,又有点儿难以置信,梁州路远,有好友相伴,一路上定会好玩许多,“南宫将军如何同意?他不是要你继续留在兵营吗?” “我已与父亲说好了。此次去梁州,也是一番历练,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在军营数月,总不好纸上谈兵吧?”南宫朔这个理由找得极好。 萧凌霁适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心情大好,有南宫朔相伴,至少路上不会寂寞了。 启程前一天晚上,胡青缇把萧凌霁叫到房里,做最后的交代。 “霁儿,虽然南宫将军派了精兵护送,但达州到梁州路途遥远,你要一路小心,万事谨慎,别让母妃担心。你父王已命刘管家和张护卫与你一同前去,刘管家办事老练,凡事要多听他的意见,切不可意气用事。”王妃胡青缇反复叮嘱,萧凌霁年龄尚轻,未经世事,让他去梁州,她真是一万个不放心,可是这是萧凌霆的婚事,只有身为建南王府二王子、新郎官亲弟弟的萧凌霁去迎亲,方显得郑重其事,理所应当。 “母妃,我记住了,这些话,我都听了八百遍了,您就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人欺负的,保证平平安安的把新嫂嫂带回来。”萧凌霁习惯性地在胡氏面前撒着娇。 看着萧凌霁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胡氏苦笑着摇摇头,眼神里全是对幼子的宠溺。 “霁儿,此次去安国公府迎亲事关重大,收起你吊儿郎当的性子,路上如果出了任何纰漏,回来后家法处置,你好自为之!”萧定风看到胡氏对萧凌霁絮絮叨叨个没完就来气,真是慈母多败儿,萧凌霁能有今天的名声,胡氏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至少他这样认为。 刚沐浴过母亲的温言叮嘱,又迎来父亲的厉声训斥,萧凌霁吓得脖子一缩,佯装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吐吐舌头赶紧找理由开溜,“父王,母妃,孩儿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去准备一下,就不打扰父王母妃休息了,孩儿告退。” 四月初八一早,当晨光还被无边的黑色帏幕遮挡,建南王府中已是灯火通明,一百多位役夫整齐地排列在装满聘礼的马车前侍命,五百精兵从旁护卫,肃然无声。 萧定风站在王府门口,左手边是王妃胡青缇和长子萧凌霆,右手边则站着侧妃袁氏和女儿萧凌霜。 南宫朔的视线越过人群,无声地落在睡眼惺忪的萧凌霜身上,起这么个大早,真是难为她了,恐怕到现在还没睡醒呢,看她极力打起精神的样子,他不禁嘴角上扬。此次去梁州,一别又是两月有余,又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南宫朔的心底泛起淡淡的忧郁,如烟似雾轻轻缭绕。 这时,王府大管家刘升和头等护卫张福拱手向萧定风等施礼:“禀王爷、王妃、世子殿下,我等俱已准备完毕,请王爷吩咐!” “启程!”萧定风一声令下,骏马扬蹄,车轮滚滚,卷起一道道烟尘。 辞别父亲母亲和兄长妹妹,萧凌霁和南宫朔潇洒地翻身上马,端的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后面跟着穿得像土财主一样的刘升和一身戎装的张福,一行人带着车马浩浩荡荡出了达州,一路朝梁州方向驶去。 第九章 牢不可破的口头婚约 就在建南王府的迎亲队伍启程的第二天,安国公邬苏台收到了萧定风的快马来信,看完信,他如释重负,半个多月来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安国公邬苏台虽年届六十,但依然腰杆笔直、身材壮硕,然多年为国戍边,沙场征战,鬓角早染霜色。十五年前,他遭奸人所害被押入狱,当时他还只是小小的郢城都卫,平日里身为武将不擅交际,忠直耿介又得罪了不少人,家无金钱,外无人脉,蒙冤受屈,求告无门,一时间朝中竟无一人替他说话。 长子邬建年方十五岁,幼女邬湘才刚满两岁,眼看就要人头不保、家破人亡,这时一向不参与政事的建南王萧定风站了出来,力劝陛下彻查案中疑点,一番折腾终于真相大白,最后他非但无事,还保住了官职,几年后又在战场上搏命拼杀,屡立战功,才成为今天手握重兵、威振一方的安国公。 为了报答建南王的恩情,出狱后,他带着一半的家产亲赴达州,奈何被萧定风婉拒。虽然萧定风拒绝了他的谢礼,但经过一番交谈,一个是闲散王爷,一个是耿直武将,于身份上更是相差悬殊,两人却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也是缘份使然,正当他和建南王惺惺相惜之时,他看见了建南王世子,七岁的萧凌霆,遂想起了自家玉雪可爱的女儿邬湘,于是就有了二人的婚约,按照当时的情况,郢城都卫之女能许给建南王府的世子,是他们邬家高攀了。 虽是口头婚约,但邬苏台一直严肃对待,甚至在教养女儿方面,都是按照未来亲王世子妃的标准来的。但慢慢地他发现,自从安国公的头衔落在自己头上后,建南王对自己明显不似从前热情了,甚至渐渐断了书信往来。两年前,邬湘过完十五岁生日,他写信给萧定风暗示两家的儿女婚事,居然只收到几句含糊其辞的回话,着实令他气闷。 但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他渐渐明白了建南王的苦衷。 如今天下三分,除占据东南的宁国外,还有相邻的西楚和北燕。 宁国境内多平原,最受老天眷顾,宜农耕,百姓经多年诗书礼仪教化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在三国中最是繁华安定,尤其是当今宁国皇帝萧凌震即位后,广施仁政,轻徭薄赋,大兴农田水利,人口逐渐增多,长住人口数量已接近其他两国的人口总和。 西楚尚武,历年来名将辈出,尤其是西楚护国将军慕容氏率领的二十万铁骑,军中上下皆为百里挑一的精锐,出征时战马嘶鸣,铁甲生寒,战斗力之强有横扫天下之势,一直令其他两国胆寒。 北燕重商,大小商贾遍布天下,多年经营使得北燕不但国库充盈,还藏富于民,聚拢了天下三分之二的财富,堪称巨富之国,有钱能使鬼推磨,虽无精兵良将,国力也不容小觑。 近百年来,三国皆怀有消灭其他两国一统天下的宏愿,但多次大小战争之后都悲哀地发现,短时间内三国谁也灭不了谁,任何两国开战,都会让另一国渔翁得利,实地坐大。长此以往,谁也不愿意再自损国力便宜其他国家,互相防备猜忌反成为战争消弥的利器,于是就形成了如今宁国、西楚、北燕互相辖制的局面。 几十年来三国使者往来频繁,民间商路互通,表面平和安宁,私底下却难免暗流涌动,互相较劲。尤其是宁国和西楚,几十年来两国多次相互试探,边境大小摩擦不断,而梁州,正是宁国边境,相邻的便是西楚的平城。作为驻守梁州的边将,如果宁国有将领可以和西楚慕容氏一战,那么他梁国公必须榜上有名。 手握重兵,又有军事实力,身为藩王的建南王,如果跟自己来往密切,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大作文章,惹陛下怀疑,那么他们两家的婚约将会成为建南王府和安国公府的灭顶之灾,何况,这么多年来,建南王一直低调行事,明哲保身,是以,他对萧定风模棱两可的态度并不以为怪。 直到益王派人到家里提亲,他才不得不再给萧定风送去书信,情势危急,也顾不着含蓄了,他端出建南王世子准岳父的架子,言辞恳切,直言不讳地告诉萧定风,请他尽快准备好,在最短时间内让萧凌霆迎娶邬湘。 书信送出,他的心却悬了起来,萧定风的态度,他还是琢磨不准,万一萧定风再推托,他也无可奈何,如今收到肯定答复,总算是踏实了。 邬苏台定一定神,让贴身侍卫叫来长子邬建,又叫丫环去后院请夫人秦氏。 很快,邬建扶着母亲秦氏一起到了正厅,邬苏台把建南王的书信递给邬建。 邬建看完信有些意外:“父亲,建南王世子六月二十二迎娶妹妹,会不会仓促了些?” “确实仓促,可是益王来使咄咄逼人,湘儿若不尽快出阁,恐他们会认为我们邬家故意推拖。”邬苏台也明白,距离六月二十二日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只得叹道,“礼数上恐怕来不及准备得那么周全了。” 听丈夫这么说,秦氏急了,“自古女子出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礼节缺一不可,普通百姓嫁女还各种讲究,何况咱们安国公府?建南王府这次把能省的全省了,我的湘儿,也太委屈了!”秦氏掰着手指头数着,说到最后,竟抹起眼泪来。 “无知妇人!”邬苏台一声断吓,把秦氏吓了一跳。他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当初如果不是王爷向陛下进言,哪有今天的邬家?你焉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何况,你当益王是好惹的吗?如果不尽快把湘儿和建南王世子的婚事办了,益王再派人来,你让我如何应付?废话少说,建南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你若不想再丢人,就赶紧给湘儿准备嫁妆。”说完,又回头加上一句:“记住,湘儿嫁的可是咱们邬家的恩人,又是建南王世子,她的嫁妆,你可吩咐建儿媳妇帮着置办,能多丰厚就多丰厚。” 见母亲被父亲一顿喝斥吓傻了,邬建赶紧走到母亲身边扶她坐下,轻声安慰。 第十章 邬家有女 看到夫人秦氏年近五十,性格却一如年轻时那般天真无知,邬苏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老气,转头吩咐儿子邬建道:“建儿,回去跟你媳妇儿说一声,近日军中事务繁忙,为父分身乏术,湘儿待嫁,你们身为长兄长嫂,所有事务均交由你们夫妇来办,就当替我和你母亲分忧了。” “请父亲放心,我与静儿一定好好准备,让妹妹风风光光地嫁到建南王府,绝不让父亲和母亲忧心。”一想到往日与自己感情甚笃的小妹不日便要远嫁达州,邬建心里便不免有些失落,女大不中留啊。 听到儿子邬建这么说,邬苏台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吩咐仆从备马,急赴军中操持军务,这些天一直在应付益王来使,军务多有耽搁,现下有了建南王的回话,自己也无须再应付那些人。 秦氏看到丈夫大步跨出家门,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抹了抹眼泪继续对儿子诉苦:“建儿,你说你父亲这是什么意思?纵然湘儿嫁的是建南王世子,可我们安国公府也不是白衣之家,为娘只有湘儿一个女儿,我不想她受这等委屈。” 与父亲邬苏台只熟识军务不同,邬建少年经受家门家故,成年后随父带兵出征,现又在官场浸淫数年,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和过人天赋,他对宫门内外的那些事儿,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心里明白,在益王与建南王之间,父亲经过权衡,最终还是选择了早年有恩于邬家的建南王,对于这点,他从内心是认可的,所以也就默认了父亲的选择,父亲的选择,也就是安国公府的选择。 朝堂纷争,深宅妇人如何得知?尤其是像自己母亲这样,一辈子活在父亲的强大臂膀之后,从未有过机会独挡风雨,怎么能看到安国公府与建南王府结亲背后的巨大风险?姻亲,尤其是王公之家的姻亲,哪一桩背后不是关系着家族兴衰与荣辱,甚至,生死存亡? 但是,作为孝子,他还是温言宽慰秦氏:“母亲无须担心,虽然妹妹出阁的时间仓促了些,但儿子和静儿一定会全力转寰,必不会委屈了妹妹。” 看到秦氏依然面有忧色,邬建继续说:“何况,建南王世子相貌堂堂,人品出众,文武双全,在郢城官场也颇有声望,跟妹妹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母亲还是不要介意那些繁文缛节了,妹妹的幸福要紧。” 听儿子这么一说,秦氏面色果然疏朗了些,但嘴上依然不肯松口:“梁州与达州相隔千里,你又是如何得知建南王世子相貌堂堂的?难不成你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有这样的亲娘,邬建哭笑不得,“两年前儿子到郢城办事,正好赶上伊丞相的寿宴,建南王世子也在场,诸位大人对他赞不绝口,儿子可是亲眼看到的。” 亲见总比听说的靠谱儿,秦氏心里舒服多了,建南王世子若非相貌堂堂,怎能配得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还差不多。既如此,湘儿的嫁妆,让你媳妇儿帮着我来置办,外院的事情,就由你来操持了,我看看你妹妹去。” “是,儿子谨记母亲吩咐。”邬建总算松了一口气,哄人并非易事,何况是妇人,更何况是自己母亲这样的妇人。 安国公府大小姐邬湘的院子,处在整座宅第的正中心,出门不远便是府中花园,是府中一处极佳的位置。不像其他大家闺秀,总是在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图个姹紫嫣红,鲜妍热闹,邬家小姐的院子里只见树木和各色山石,因此显得格外空旷,很是不同。 此时邬湘正在廊下看书,两个小丫头安静的立在两旁,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只听到翻书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秦氏走进院子,看到女儿又在看书,忙伸手抢了过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在看这些书?上次张嬷嬷教你绣的屏风,都多少天了,你才走了几针。女儿家整天只知道看书,女红上面也不知道上点儿心,将来婆家怎么会喜欢呢,让为娘怎么说你才好?” “娘亲,我只是随便翻翻而已,您别生气,女儿再也不敢了。”邬湘任由母亲抢走自己手上的书,温婉地说道。 面对女儿的撒娇,秦氏一向毫无抵抗力,她低头看了看书上的印鉴,佯装生气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怎么总是看你哥哥书房里这些书?就是看,也可以跟你嫂嫂一样,看看《女训》和《女戒》啊。” “是是是,母亲大人,女儿明白了,改天就去嫂嫂房里讨书看。”邬湘还是那么温顺,笑得一脸明媚。 秦氏彻底偃旗息鼓,叹了口气拉起女儿的手,心疼地说,“眼下你就是想看这些书,恐怕也没时间看了,湘儿,建南王来信,将建南王世子与你的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二,你父亲,他已经答应了。” 秦氏越说越伤感,心中涌起无限晦涩,“你总是惫懒,不想碰那些女红,可自古女儿家出阁,都是自己亲手绣嫁衣,湘儿啊,你得赶紧准备嫁衣了,其他的,娘和你哥哥嫂嫂帮你准备……。”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娘还要去和你嫂嫂商量一些事情,先走了,赶紧绣你的嫁衣吧,时间不多了。小玲子,记得时常提醒小姐。” 叫小玲子的侍女向秦氏福了一福:“是,谨遵夫人吩咐。” 秦氏捏着一角帕子,擦着眼泪离开了。 看着秦氏远走,想起适才母亲难过的样子,邬湘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其实于她而言,又何曾想离开这个温暖的家呢?可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建南王世子的婚约,十五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默默走进房间,打开最里面的大红漆柜,她拿出这两年断断续续地绣却还未完工的嫁衣,喜庆的颜色,炫目耀眼,多少闺阁女儿自年少起就开始一针一线地绣啊绣,一直绣到出嫁前几天,就为了在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一天穿戴一次。。 十七岁的邬湘用纤细的手指抚着那上面密密的金线,萧凌霆,我邬湘为你披上嫁衣,千里远嫁,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愤怒 第十二章 江湖梦,少年行 第十三章 龙泉剑出鞘 第十四章 比无赖还不讲理的女人 处理完黑衣人的尸体,白衣女子到绿衣女子面前复命,只见绿衣女子右手微微一抬,四名白衣高手瞬间消失在无边黑夜里,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一名侍女从屋内搬来一把带软垫的圈椅,放在院子里,绿衣少女优雅地坐下。 萧凌霁和南宫朔面面相觑,显然还没从刚才那四名来如影、去如风的白衣高手所带来的震撼中走出来。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在我的别院里鬼鬼崇崇,究竟意欲何为?”绿衣女子开口,竟声如天籁,出奇的好听,只是脆声声、甜丝丝中的质问中带着些许傲气。 萧凌霁正要开口,南宫朔了解他的性子,连忙制止。刚才那四位白衣高手,功夫深不可测,绝非泛泛之辈,却对眼前这个女子毕恭毕敬,听命于她,还称其为主人,可想而知,这个绿衣女子,身份定然不简单,在不了解对方的虚实之前,最好还是先不要暴露自己。 南宫朔上前,抱拳道:“这位姑娘,在下与兄长路过贵地,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四海客栈,之前在客栈发现那两名黑衣人,便一路追踪至此,实在是怕他们伤害好人,不想姑娘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是我等唐突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绿衣女子见南宫朔温文有礼,态度谦和,之前的警惕和敌意卸去了一些,但态度仍是倨傲。“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不过,既然到了我的院子,至少得留下姓名吧?” 南宫朔还未答话,萧凌霁这边早就忍不住了,虽然被四个白衣女子的武功震慑,但他萧凌霁是谁?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大哥,他还没真正怕过谁呢,现在却被一个黄毛丫头如此对待,实在是憋屈,于是不顾南宫朔阻拦,呛声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先开始盘问我们了。你说,你们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们兄弟了?明明可以早早出手,却故意看着我们和黑衣人打斗,害大爷受伤,你到底什么居心!” 绿衣女子咯咯一笑,得意道:“不错,你们图谋不轨,早就被发现了,只是没想到那两个杀手,本来是要杀我的,居然先拿你俩开刀了。”忽然,她面色一凛,“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在踏进这座院子的那一刻,你们二人,就已经变成两具尸体了,现在留你们一命,居然还敢在我的地盘上嚣张,哼!” “你……”萧凌霁气结,明明是他们好心想要救人,现在却变成图谋不轨了,他之前见过的最不讲道理的流氓无赖,都比眼前这个绿衣女子讲理,果然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南宫朔见形势不对,立刻说道:“姑娘,我们确实只是路过,也确实是出于一片好心,闯入贵宅实非得已,现在歹人已死,我兄长又受了重伤,我还要带他回去疗伤,告辞!”说完欲搀扶萧凌霁离开。 “慢着!”绿衣女子道:“我这院子,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那按姑娘的意思……”不让走?南宫朔有点儿猜不透绿衣女子的意思。 “看在你们之前一门心思救我的份上,闯入我的别院,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刚才他口出恶言,必须付出代价!”绿衣女子用手指着萧凌霁道。 “你想怎样?难不成还想杀了我不成?”被人指着的萧凌霁一边捂着伤口,一边拿眼睛瞪着绿衣女子。 “我乃行商之人,不爱见血。”绿衣女子又恢复了之前笑盈盈的样子,南宫朔这才发现,她不是真的在笑,而是长了一双弯弯的会笑的眼睛,在不发怒的时候,映得整张脸就像是在笑一样。 萧凌霁翻她一个白眼,还不爱见血?装什么纯真呢,刚才那四个白衣女子一剑杀死两个黑衣人,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绿衣女子盯着南宫朔手里的龙泉剑,“你们,可以走,那把剑,得留下!” 这次,不止是萧凌霁发怒,就连一向脾气很好的南宫朔,也觉得绿衣女子有点儿过分了。 但是萧凌霁受伤,自己的功夫又不是别人的对手,只得耐着脾气道:“难道姑娘不知,习武之人的佩剑,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吗?” “我没让他送,我是要!是把命留下,还是把剑留下,你们选一个吧!”绿衣女子依然笑盈盈的。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欺人太甚!”萧凌霁肺都要气炸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讲理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耍流氓想要夺自己的宝剑,他抬脚上前,本来想教训一下绿衣女子,却不想撕扯到臂膀上的伤口,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皱起眉头,本来渗血的地方一下子又开始流血。 南宫朔看到萧凌霁痛苦的样子,知道他伤势不轻,只得无奈地小声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医治你的伤势要紧,咱们先把剑给她,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夺回来便是!” 萧凌霁摇头,“这把龙泉剑,还是你送给我的,况且,我们习武之人,剑在人在……”奈何话还没说完,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他的伤势,怕是不能再耽搁了,不及时医治的话,就这么流血流到死,可惜了!”绿衣女子看南宫朔着急,不仅毫无同情之心,反而说起了风凉话。 看萧凌霁的脸色越来越白,南宫朔知道她说的是大实话,于是咬咬牙拿过萧凌霁手里的龙泉剑,一把递给绿衣女子,然后背起萧凌霁匆匆离开,赶回客栈找大夫给他医治伤势。 南宫朔和萧凌霁离开之后,绿衣女子收起笑意,把玩着抢来的龙泉宝剑,冷哼一声道:“赫连洁找来的杀手,真是越来越次了!贵为北燕王后,雇个杀手都舍不得多花几两金子,真是小家子气!这个地方,暂时不能再住了,可惜了,四海客栈的菜,我还没吃够呢!” 这个时候,她才恢复了这个年龄应有的神情,一副惋惜的样子,吩付两个打着灯笼的侍女道:“珍珠,翡翠,今晚你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便上乌鸦岭。”。 “是,公主。”两个侍女恭敬地应道。 第十五章 江湖路远 南宫朔所料不错,绿衣少女确实来头不小,她就是当今北燕皇帝金兀舒唯一的妹妹,北燕的圣通公主,闺名唤作金铃儿,年方十六岁。 北燕地处漠北,以商立国,举国上下可谓人人皆商,而北燕皇室金氏一族,便是北燕最强大的商人。金铃儿作为北燕公主,从小便极具经商天赋,因亲生母亲早亡,父亲对她格外怜惜,多年来悉心培养,将毕生所学及行商经验尽数交付于她。金铃儿十四岁那年,年迈的前北燕皇帝在病入膏肓之际,封其为圣通公主,自此,尚且年少的圣通公主金铃儿掌握了北燕皇室的商业命脉,成为除同父异母的哥哥、后继承北燕王位的金兀舒外,整个北燕最尊贵的人,也成了北燕王后赫连洁眼睛里那一粒揉不得的沙子。 回到房间,金铃儿对镜卸去妆容,准备上床休息,这几天一直忙来忙去,可把她累坏了,没想到自己都到宁国了,赫连洁还是不肯消停,竟派杀手追杀到她的宿州别院里来,这个无聊透顶的女人!想起这些,她不由得心生烦闷。 这时,侍女珍珠开口道:“公主,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刚才那两个人的底细?” “不必了,那两个人是宁国人,看当时的情形,应该不是跟赫连洁一伙儿的。”金铃儿托起腮帮子,有些疲惫地说。 那两个陌生的宁国男子,既然没有歹意,且自己又夺了对方的宝剑,没吃什么亏,就随他们去吧,至于他们的身份,她才懒得去管。 每年四月到五月,宿州桑叶发出新芽,宿州男人养蚕缫丝,宿州妇人不分日夜赶制出如云的绸缎织锦,技艺高超的绣娘们则用那一双巧夺天工的纤手变幻出华贵逼真、色彩艳丽的宿州刺绣,吸引无数商人前来采购,大部分销往北燕,少部分再经北燕流向西楚,成为两国贵族中的时尚流行商品,那华贵的艳丽之色,吸引他们争相抢购。奇怪的是,宁国人倒是对这种鲜花着锦的华丽之物缺乏热情,可能与历代宁国皇帝一直倡导的节俭之风有关。 作为北燕最大的商人,自从接任北燕皇室的商脉以来,金铃儿每年都要亲赴宿州,采购大量宿州绣品运回国内,再高价转卖给北燕的贵妇人们。当然,作为全天下最成功的商人,西楚贵族们的喜好她也了如直掌,北燕贵族们用不完的,就全部运到西楚,价格也得高出一倍。与宁国不同,北燕尚奢华,越是华贵之物,就越受欢迎,想方设法掏空北燕贵族们的荷包,是金铃儿最大的乐趣。 当然,除此之外,她到宁国,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是她的王兄金兀舒交给她的一项重要任务,又要跟那个粗鲁的土匪头子打交道,想想都头大,明日愁来明日忧,金铃儿揉了揉太阳穴,闷头睡了。 南宫朔背着昏过去的萧凌霁回到客栈已是子时,刘升正在客栈外来回踱步,很是焦虑的样子。看到南宫朔,刘升一喜,立马迎上前去。 “南宫少爷,您和二王子这是去哪儿了?急死小的了,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和张侍卫出去寻你们了。”看了一眼南宫朔背上的萧凌霁,疑惑地问道:“你们出去喝酒了?二王子的酒量一向甚好,怎么还醉了?” “快去找大夫,二王子受伤了!”南宫朔没空向他解释,急匆匆背着萧凌霁回房了。 刘升愣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收起满腹疑惑,立即去拍店小二的房门,让他速速去请大夫。 很快,一个乡野打扮的郎中被请到了萧凌霁的房间,只见萧凌霁脸色惨白,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郎中检查了伤口,又给萧凌霁上了药,才庆幸地说:“伤口虽深,幸好避开了要害,这位公子身体强健,倒无大碍,只是短时间内失血过多,这才昏了过去。我这就开一副方子,你们照方抓药,将养个十天半个月,自会痊愈。” 听郎中这么说,南宫朔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刘升也长长出了一口气,直呼谢天谢地,他这颗人头,总算保住了。 第二天一早,萧凌霁才悠悠醒转过来,见南宫朔和刘升在床边陪着,便直呼肚子饿要吃东西。刘升领命,赶紧下楼吩咐小二备饭。 回忆起昨晚的情景,动弹不得的萧凌霁用眼睛满屋子找自己的龙泉剑。 南宫朔黯然:“二王子,是我没用,龙泉剑被那女子夺了。” 萧凌霁恨恨道:“不知道哪儿来的贼婆娘,蛮不讲理,我们好心救她,她却夺我佩剑,我萧凌霁一定要把剑夺回来!” “对方的底细我们不知道,你现在又受了伤,想夺回龙泉剑,咱们还得慢慢商量,目前,还是养好你的伤要紧。” 萧凌霁有些气馁,长这么大,只有他让别人受伤,还从来没有人能伤着他的。昨晚那两个黑衣人的功夫明显比他高出不少,绿衣少女身边那四个白衣女子的境界,更是令他望尘莫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看来,他以后要继续努力练功才行,江湖路远啊。 这时,店小二把茶饭端了上来,昨夜酣战,萧凌霁的确饿了,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南宫朔和刘升算是彻底放心了。 因为萧凌霁的伤势,他们在四海客栈歇息了三天,再出发时,自然不敢耽误时间,只管赶路。萧凌霁受伤骑不得马,只能改坐马车,想着失去的龙泉剑,心里盘算着养好伤后如何找绿衣少女夺剑。 三日后,他们到达乌鸦岭附近,果然如传言所说,这乌鸦岭地处荒凉,山势陡峭,草木稀疏,鸟兽绝迹,作为进入梁州的最后一道关口,翻过这乌鸦岭,便是梁州地界了。。 想起大哥萧凌霆当日的吩咐,加之现在受伤,什么悍匪古青风,萧凌霁也没气力去跟他一般见识了,他不情愿地吩咐刘升和张福,绕道乌鸦岭,走旁边的官道。 第十六章 绕道乌鸦岭 上了官道,萧凌霁一行人加快了速度,与直接走穿过乌鸦岭的山路相比,从行程上看,改走官道虽然绕了远路,但胜在宽阔平坦,仔细一算,也只是比原来计划的多花费半日而已。 正午时分,太阳有些烈,南宫朔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一汪水泽,岸边绿树成荫,青草碧绿,便对萧凌霁提议道:“二王子,赶了一上午的路,前面有水,咱们歇歇脚吧。” 萧凌霁看到烈日当空,人困马乏,便点头答应了。车停马歇,刘升递过来一碗水,萧凌霁咕咚咕咚饮了下去。 南宫朔和张福一起,看军士们就地休息,粗使杂役饮马喂草。 张福作为建南王府头等侍卫,对时常出入王府的南宫朔并不陌生,望着距官道不远处的乌鸦岭,他有些担忧地向南宫朔道:“南宫少爷,穿过这乌鸦岭,就是梁州地界了。出发前,世子交待属下,悍匪古青风就在乌鸦岭上,让我们务必不可大意。” 南宫朔虽然没有听说过古青风的名字,但能让建南王世子萧凌霆忌惮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于是对张福道:“二王子命我们绕道乌鸦岭,就是为了避其锋芒,自古官有官道,匪有匪道,我们不去招惹他便是。” 张福点头称是,但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不安,遂暗自吩咐众人多加戒备。 稍作休整后,队伍重新启程,日落时分,赶至一处院落,院中只有几间屋舍,等走近一看,原来是座驿站。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从院子里走出一个驿卒打扮的人,一双不怎么灵活的眼睛在南宫朔、刘升和张福身上逡巡。 “叫你们驿丞出来!”刘升被他看得不耐烦了,直接开口吩咐道。 驿卒看刘升衣着锦绣,不敢小视,立刻唯唯喏喏地跑进去叫人,不一会儿,一个较年长的汉子跟着他出来了。 这驿丞多少有点儿眼力,看着眼前的南宫朔等人,又看看后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五百军士,便知道来人身份不低,忙开口道,“小人便是驿站的驿丞,敢问各位大人,有何吩咐?” 刘升下马,恭敬地打开马车的车门,萧凌霁亮出建南王府的腰牌。 那驿丞一看到金灿灿的腰牌,慌得立即跪下行礼,“小的该死!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贵人恕罪。” 刘升替萧凌霁关上车门,吩咐那驿丞道:“我等赶了一天的路,你马上安排房间饭食,我们休息一晚,明天还要赶路。” “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各位贵人里面请。”驿丞示意驿卒下去准备,自己则打开院门,请萧凌霁一行人入内。 这驿站地处偏远,平时鲜有人来,驿站内只有驿丞一人,驿卒两人,待把所有人安置妥当,已是晚饭时分。 晚饭上桌,萧凌霁因伤势未愈,在刘升的陪同下回房用餐,张福照旧到后院看守装聘礼的马列车,是以外间饭桌旁只坐着南宫朔一人,驿丞站在一旁站着侍侯。南宫朔打眼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除了一味红烧野兔外,其他全是素菜。 那驿丞抖着那几根若有若无的山羊须,有些无奈地说:“咱们这驿站,长年也没个人来,宿州府拨下来的银两,只够买些萝卜青菜,这只野兔还是前两天黑娃和拴柱两个人在山里抓的,用盐腌着,一直也没舍得吃,都是些粗食,还请贵人海涵。” 南宫朔知他所言不虚,便笑着说道:“驿丞不必见外,荒郊野外,能有口热饭吃,已经很好了,不知驿丞怎么称呼?” 驿丞看南宫朔话语谦和,让人亲近,松了一口气道:“回贵人的话,小人姓郭,刚才那两个驿卒,一个叫黑娃,一个叫栓柱,贵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南宫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问道:“郭驿丞,这宿州到梁州的官道,为何行人如此稀少?” 驿丞叹了一口气:“贵人有所不知,这条官道以前来往商人众多,但自从贼人古青风在乌鸦岭上建了匪寨之后,招揽了一大批亡命之徒,专门掳劫过往的商人,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敢走这条道了。” 再一次听到古青风的名字,南宫朔放下手中的茶盏:“哦?这个古青风,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南宫朔问起古青风,姓郭的驿丞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回贵人的话,据小人所知,这古青风原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多次犯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几年前不知何故来到这乌鸦岭,据说他那匪寨,现在已经有几千号人马了,厉害着呢!” “这等匪徒,打劫客商,危害一方,难道官府不管的吗?”南宫朔自小便见父亲南宫明四处剿匪,跟萧凌霁一样,对土匪之流,一向缺乏足够的“敬畏”。 “怎么没有?”驿丞进一步压低声间说道:“那古青风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据说他身高八尺,力大无穷,一身武艺,寻常兵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还有这乌鸦岭,易守难攻,官兵围剿过几次了,每次都损失惨重,现在,说来真是窝囊,宿州的大小将领,都没人敢带兵上山了。” 南宫朔听闻,心里微微一惊,难怪萧凌霁要绕道乌鸦岭,难怪武功高强的张福会如此警惕,这古青风,果然很难对付,看来,迎亲路上,避开这个刺头是对的,明天还是早点上路,尽早赶赴梁州才是上上之策。 南宫朔想着古青风和乌鸦岭,胡乱扒拉了两碗饭,就去找张福,把驿丞的话一字不落地和他说了。“张侍卫,这古青风盘踞乌鸦岭,实为一害,二王子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能出任何意外,今晚,我和你一起值夜,咱们万事小心。” “南宫少爷,您还是回房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便是了,属下会万事小心的。”张福有些惶恐,南宫朔身份虽然不如萧凌霁尊贵,但值夜这种事情,确实也不合适他这样的身份来做。 “张侍卫,不必多言,命军士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南宫朔虽平素为人谦和,但军营历练,关键时刻,语气里已带有令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 张福只得抱拳道:“属下领命!” 第十七章 路绕得开,劫却绕不开 在南宫朔的坚持下,当晚他和张福一起值夜,他一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围着装聘礼的车子来回巡视,前半夜倒也平静。 漫长的后半夜来临,篝火渐熄,四围夜色更浓,第一轮值夜的军士已回营帐休息,第二轮值夜的军士揉着惺忪的睡眼,努力使自己精神起来。 突然,一簇焰火冲向高空,同时伴着尖锐的哨音,在夜空中尤显突兀,刺眼又刺耳。 南宫朔和张福迅速对望一眼,刚进营帐休息的军士们也匆匆拿上兵器跑了出来,五百军士点亮火把,将粗使杂役和车子围在正中,事发突然却丝毫不见慌乱,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张福看到这种情形,顿觉心里有了底气,暗暗称赞南宫明治军有方。 哨音将落,一群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杀了过来,南宫朔粗略估计了一下,足有上百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明眼人一看就能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步调不一,武功路数各异,只管冲过来一顿乱砍乱杀,显然是一帮乌合之众,其战斗力与南宫明派来的五百精兵相比,不堪一击,这样打下去,只肖半个时辰,对方必败。 想到这里,南宫朔停止打斗,叫了一声“不好”,就飞身而起,反向冲进萧凌霁住的房间,果然,屋子里床铺凌乱,已不见萧凌霁的身影,他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匪徒的目标是马车上装的聘礼,没想到他们却直接对萧凌霁下了手,真是路绕得开,劫却绕不开! 比他晚一会儿反应过来的张福也跟在他后面,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同样呆住,于他而言,萧凌霁丢了,比聘礼被劫后果更为严重。 这时,住萧凌霁隔壁房间的刘升一边系衣服带子一边走进来,看到南宫朔和张福,向南宫朔匆匆施礼,问张福道:“张侍卫,外面是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张福闷闷地答道:“二王子不见了,怕是刚刚被歹人趁乱劫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刘升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上系衣服带子的动作也停止了。 正当刘升、张福二人心情沮丧、面面相觑之际,又一哨声响起,南宫朔根据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判断,打斗很快停止,驿站又恢复了平静,显然对方以声东击西之法得手后,那些佯装进攻,实际上只是起干扰作用的匪徒接到命令撤退了。 “张侍卫,你去后院看看,我们的人可有伤亡?”南宫朔吩咐张福后,又对刘升说:“刘管家,你去请郭驿丞来见我。”两人各自领命而去。 郭驿丞很快被刘升带到南宫朔面前,看他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样子,便知道他早就被后院的动静惊醒了,但是一直没敢出来。 “小的见过贵人。” “郭驿丞不必多礼。这么晚把你叫来,实非得已,我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还请郭驿丞如实作答。”尽管担心萧凌霁的安危,南宫朔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驿丞慌忙答道:“贵人有事尽管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南宫朔微一点头,问道:“驿站方圆十里之内,可有什么匪寨?” “没有。”驿丞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可有听说附近有惯会绑架勒索的强人?”南宫朔又问道。 驿丞又仔细想了想:“也没有,恶霸倒是有几个,但是绑架勒索,估计他们还没这个胆量。” 听驿丞这么说,南宫朔有些迷惘了,究竟是谁劫走了萧凌霁呢?人世间的事,无怪乎七个字,爱、恨、情、仇、名和利。萧凌霁从未离开过达州,建南王府一向处事低调,从不与人结仇结怨,劫走萧凌霁,只可能是为财。 “乌鸦岭匪寨距此有多远?”南宫朔沉思良久,问道。 “您怀疑今晚打劫的,是乌鸦岭的歹人?”驿丞听南宫朔提起乌鸦岭,吓了一跳,“乌鸦岭匪寨距离此处,可有一百多里路程呢。” 南宫朔幽幽地说道:“但愿这件事情与乌鸦岭没什么关系,否则,那个什么古青风的末日就要到了。” 他转头对刘升说道:“刘管家,你马上和郭驿丞去衙门,悄悄找到宿州知府,亮明身份,请他暗地里派人查找二王子的下落,他们熟人熟路,找起人来会容易些。” 刘升此刻正六神无主,慌乱之际觉得南宫朔如此安排甚为合理,立即应道:“是,南宫少爷,小的即刻就去!”说完之后马上和驿丞一起出去了。 南宫朔走到后院找到张福,见院子已恢复如初,打斗之后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处理干净,深赞张福办事利落。 此时,张福正在检查车马受损情况,还有几名军士受了轻伤。见到南宫朔,他上前说道:“南宫少爷,有几名军士受伤,伤口已经处理妥当,车马没有受损,完好如初。” 南宫朔点了点头,“张侍卫,我们上当了,那帮匪徒明显是在声东击西,估计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冲着二王子来的。刚才我已问了驿丞,方圆十里都没有匪寨,能出动这么多匪徒袭击我们,又能这么迅速地撤退,这帮人,很有可能是乌鸦岭古青风的手下。” “古青风?”张福愕然,难道世子殿下的预言要应验了么? 南宫朔点点头,“嗯,我已让刘管家去宿州府衙报官。他们既劫走二王子,肯定有别的目的,你我二人这就出发,去乌鸦岭探探虚实,再商对策。” 张福略一思索,忙拱手道:“是,一切听南宫少爷吩咐。” 二人记挂着萧凌霁的安危,不敢再耽误时间,临行前,张福交代领头儿的军士守护好车马,提高警惕,防止歹人再来偷袭;南宫朔走到前院叫起黑娃和栓柱两个狱卒,吩咐他们待刘升和驿丞从衙门回来后,将他和张福的去向告诉他们,让刘升不要擅自行动,在驿站等待消息。。 交代完毕,二人接过军士牵来的两匹快马,在夜色中直奔乌鸦岭。 第十八章 古青风的悲摧人生 在南宫朔和张福为萧凌霁担忧之时,他正在一驾晃晃悠悠的马车上睡得昏天暗地。一个普通马车夫模样的人赶着车子,另一个人打扮成小厮模样坐在车尾,看起来与寻常路人无异,但在黢黑的夜里,二人眼里射出来的精光还是出卖了他们。 南宫朔猜得没错,萧凌霁,的确是被乌鸦岭的古青风给劫去了。 说起古青风此人,早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凭借着杀人不眨眼的冷酷狠毒和飞天掠地的一身轻功在江湖中赢得了一席之地,积累声名的同时,也在宁国各地官府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案底。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人生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断打家劫舍、醉生梦死,直到被官府抓住砍了头为止,这也是很多江湖人物的宿命。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冷血的惯犯在邂逅了醉红楼的头牌姑娘柳茵茵后,人生就这么被改写了。 世事就是这样,充满了偶然和变数。 他自幼丧母,一直受继母虐待,身体瘦弱得像一颗豆芽菜,成年后无论怎么补都没再壮实起来。十四年那年,父亲逝世,古青风的日子更加难过,继母为了省口饭食,把他送到隔壁村作猪倌,替财主家放猪。有一次,他在山脚下放猪的时候弄丢了一头小猪,被那财主用鞭子狠狠地抽,连声辱骂,想想自己连日来受的欺辱,他一怒之下抓起一把尖刀捅进了财主的胖肚子。一不做二不休,拎着血淋淋的刀,又回到家里结果了继母的性命,自此,小小年纪的他亡命天涯,受尽苦楚,却也慢慢习得一身武艺。 三年前,他刚洗劫了一家富户,跟之前一样,到偏远的宿州避风头,躲进了当地最大的一家青楼,龙蛇混杂的醉红楼。 有一天,他正在几个姑娘的陪伴下喝酒,喝得有七八分醉时,闻得屋外一阵喧哗之声。他不由气恼,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败坏了自己的兴致。出去一看,见一个胖子正强拉硬拽着一个美女往外走,鸨母在旁边劝说,美女苦苦哀求,旁边还有一堆客人指指点点地围观,都直接被胖子无视了。 古青风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那美女杏眼含情、我见犹怜的样子,忍不住说了句:“她不愿意跟你走,何必强人所难?” 那胖子许是蛮横惯了,见有人管自己的闲事,有些意外,又见古青风尖嘴猴腮、身材瘦小,便出言讥讽道:“哪里蹦出来的猴子,敢管大爷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吧?给我打!”跟在胖子后面的一干打手立刻把古青风围住了。 古青风最讨厌别人骂自己是猴子,于是狠狠地把胖子的打手们收拾了一顿,还把胖子揍了个鼻青脸肿,一干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颇有侠客风范。 当晚,柳茵茵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让丫环把古青风请到自己房里,眉目含情、柔情似水地左一句“恩公”,右一句“恩公”,叫得古青风骨头都酥了,打家劫舍的人,何曾有过这般待遇?作为醉红楼的头牌,很自然地,报恩的方式,柳茵茵选择了以身相许。 有了柳茵茵的柔情关怀,古青风的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直到胖子引来官兵到醉红楼,他才从温柔乡里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官府缉拿的要犯,于是一溜烟逃了,柳茵茵却因为窝藏罪被抓进了大牢。 这柳茵茵对古青风倒有几分真情在,受了几次大刑,也没吐露半点关于古青风的消息,奈何娇弱的花朵经不起寒风摧残,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古青风得知柳茵茵为他死在牢里的消息后,悲痛万分,找到惹祸的胖子,灭了他满门。这个案子惊动了宿州知府,官差到处缉拿,让他无处藏身,他只得到乌鸦岭落了草,纠结一帮匪徒,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至少不用四处漂泊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和益王萧凌霸有了关联。 作为宁国皇帝的亲哥哥,萧凌霸对于当今圣上萧凌震即位一直不服气,认为自己才是那把龙椅真正的主人,于是暗地里一直招兵买马,可惜总是被睿智的萧凌震弹压,亲王的身份,确实有许多明面上做不得的事情。待古青风在乌鸦岭成了气候,他在江湖上的一个旧识恰好成了益王府的谋士,于是古青风正式进入萧凌霸的视野,为他做了不少阴暗之事,这其中就包括私制兵器销往北燕,为成就萧凌霸的野心获取无数白花花的银两。 作为利益共同体,萧凌霸利用身份地位在朝堂上稍一伸手,就把一直死心眼儿要剿灭古青风的前任宿州知府换成了现在这位,新任知府佯装往乌鸦岭派了几次兵之后,再无动静了。有银子赚,人身安全又有保障,是以古青风这两年在乌鸦岭过得很是安逸。 就在这时,益王派人告诉他,让他劫了建南王府的迎亲车队。劫道,他很在行;劫建南王府的人,也算勉为其难;但是要劫安国公邬苏台的准亲家,他就不得不好好思考一下了。邬苏台是什么人?那可是手握十万兵权、威震边关的人物,手下有猛将无数,何况邬苏台的驻地梁州近在咫尺,久经沙场的边将们个个儿刀尖淌血,跟宿州知府派来的衙役们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想要拿下乌鸦岭,让他古青风和手下一干贼寇就此绝迹,是分分钟的事情。 近年来乌鸦岭不断壮大,虽有上千贼寇,可多是江湖混混,鸡鸣狗盗之徒众多,真正有能耐的也就那么几个,让他们和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对抗,如果没有乌鸦岭的天险阻挡,绝对是以卵击石。但是益王的命令又不能不服从,古青风想了又想,才在派人跟踪萧凌霁和南宫朔两天两夜后,决定夜袭驿站,避免和南宫明派出的五百精兵硬拼,找人用迷香迷倒受伤的萧凌霁并暗中劫持其到乌鸦岭,以最少的伤亡达到阻止他们到梁州迎亲的目的。至于怎么处置萧凌霁,他还没有想好。。 几个时辰后,萧凌霁被一阵肉香唤醒,睁开眼睛一看,一群匪徒坐得七零八落的,正围着火堆喝酒吃肉,而自己却被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第十九章 匪寨遇故人 第二十章 乌鸦岭与北燕的地下交易 萧凌霁就这样被粗暴地关进了乌鸦岭的地牢,裂开的伤口还在慢慢往外渗血,衣袍被鲜血浸湿了一片。 地牢里很潮湿,到处都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坐在视线范围内唯一的一个草垫子上,想着自己的龙泉宝剑,还有那身份不明的绿衣少女,有些恍惚。 北燕公主金铃儿正是要去找古青风,这已经是她到乌鸦岭的第三天了,该谈的买卖已经谈完,和古青风打声招呼,她就要启程回北燕了。 带着珍珠、翡翠两个侍女走到乌鸦岭聚众议事的地方,见古青风和小胡子师爷正在商量着什么,见金铃儿主仆三人走近,便住了嘴,站起来向金铃儿施礼道:“古青风见过大小姐!” 金铃儿并没有告知古青风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古青风面前,珍珠、翡翠两个侍女也一直称呼金铃儿为“大小姐”,是以古青风一直以为她只是北燕大户人家的女儿,绝对想不到她是金尊玉贵的圣通公主。 金铃儿微微一笑,脆声声地说道:“寨主不必客气,我此次前来,是向寨主辞行的。” “乌鸦岭是穷乡僻壤,粗茶淡饭,招呼不周,这几天让大小姐受委屈了。”金铃儿虽然年少,但通身却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强大气场,在她面前,古青风不敢发狠,也开始学小胡子师爷,变得文绉绉起来。 金铃儿回道:“这乌鸦岭风景甚好。寨主,你我打交道已有两年,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还请寨主按照商定的日期准时交货,我在北燕等着。” 古青风忙道:“是是是,大小姐请放心,我古青风是讲信誉的人,三种兵器,保证按时足量送到指定地点。” “那便好,后会有期,告辞。”金铃儿说完,就带着两个侍女向外走去,轻车熟路。 见金铃儿要走,古青风叫来两个人,吩咐道:“你们两个,拿着我的令牌,送大小姐下山!” 小胡子师爷见金铃儿走远,谄媚地对古青风说:“恭喜古爷,今年大小姐在您这儿定购的兵器是去年的一倍,北燕的银子就要哗啦啦地流向咱们乌鸦岭了。” 古青风满意地点头,说道:“益王殿下今年要求我们送往柳州的银子,比去年多了不少,本来我还一直担心,做成了与北燕的这笔买卖,我便无忧矣!” 北燕重商,境内又没有生铁矿,历来北燕军队用的兵器,多从西楚购买,但不知何故,两年前西楚护国将军慕容氏突然截断了北燕从西楚购买武器的通道,是以北燕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往宁国购买兵器,正常渠道走不通,这才通过益王萧凌霸搭上了乌鸦岭这条线。金铃儿到乌鸦岭,正是奉北燕皇帝金兀舒的命令,找古青风商议并购买北燕所需的三种武器。 在金铃儿下山之时,南宫朔和张福刚骑马赶到乌鸦岭脚下,晨光熹微中,只见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半山腰,山路极窄,仅容一人通过,路的两旁,荆棘密布,怪石峥嵘,二人只得弃了马,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山路戛然而止,一道绝壁出现在二人面前,南宫朔仔细向四周望去,竟然再无一条可以道路可以继续前行,偌大的乌鸦岭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石椎,安在坚硬的山石底座上,形成常人难以攀登的天险。 张福道:“南宫少爷,这里四面绝壁,我们如何上得这乌鸦岭?” 南宫朔思索了一会儿,“这乌鸦岭果然险峻,怪不得古青风能常年盘踞在此而官府却无可奈何。唉……”说完,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郭姓驿丞的话,据郭驿丞讲,古青风手下有几千号人马,既然有几千号人马,那这些人的吃喝拉撒,又是如何运上山去的呢?肯定还有路! 想到此处,南宫朔来了精神,对张福说:“张侍卫,这乌鸦岭上肯定有运送粮草的通道,我们分开仔细找找。” 张福深以为然,二人就此分开,各自寻找上山的道路。 南宫朔转了一圈,正当毫无头绪、满心绝望之时,见远处似有动静,只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他心中警惕,赶紧躲进了身旁的草丛里。 待金铃儿主仆三人走近,南宫朔一眼就认出了她手中的龙泉剑,自然也就明白了她就是那晚自己和萧凌霁在宿州别院里遇到的绿衣少女,何况,金铃儿今日依然是绿衣装扮。 南宫朔在金铃儿主仆三人离自己一丈有余的地方,从草丛里站起身来,挡住她们的去路。 他抱拳而立,依礼说道:“这位故娘,我们又见面了!” 金铃儿见草丛里凭空钻出一个人,微微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也认出了南宫朔,又想到在山寨中见到的萧凌霁,便猜到了南宫朔会出现在此地的原因,相比出言不逊的萧凌霁,她对南宫朔的印象还不错,于是直接说道:“怎么?想到乌鸦岭去救你的兄弟吗?” 金铃儿清脆的声音,在南宫朔听来有如天籁,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问道:“敢问姑娘,我兄长果然在乌鸦岭吗?” “我亲眼所见,不过,只怕你没本事上去救他,该说的我都说了,让开!”金铃儿说完,就准备继续赶路。 好不容易有了萧凌霁的消息,南宫朔如何肯就此放过,他好声好气地对金铃儿说:“姑娘且慢!我兄长昨晚被人掳去,到现在音讯全无,生死不知!还请姑娘看在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兄长的消息,拜托了。” 金铃儿见他说得真诚,于是停下来道:“我也不知古青风为何掳你兄长,我只能告诉你,今早我见到他时,他还能走能动,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听到萧凌霁无恙,南宫朔略略放心,对金铃儿说道:“不瞒姑娘,我等路经乌鸦岭,是有要事赶住梁州,我兄长万万不能出事。姑娘能从山上下来,自然知道上山的道路,还望姑娘为我指明,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南宫朔此生不忘,定会报答。” 金铃儿笑道:“你叫南宫朔?你让我为你指路,你怎知我不是乌鸦岭的人?” 南宫朔知道此时自己只能以诚相待:“姑娘说笑了。以姑娘的身份,如果是乌鸦岭的人,必会有名有姓,来之前,我已打听过了,除了古青风,乌鸦岭没有别的人物。”。 无形中受了南宫朔的恭维,金铃儿正色道:“南宫朔,你是个聪明人,咱们直说了吧,我虽不是乌鸦岭的人,但乌鸦岭的事情,我也不便干预,要上乌鸦岭救人,你还是别寻他法吧。” 第二十一章 大火烧匪寨 第二十二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二十三章 各人头上一片天 第二十四章 远嫁 第二十五章 宿绣暗含情 就在世子萧凌霆和安国公之子邬建在堂中秘谈的时候,郡主萧凌霜正在自己房间里捧着南宫朔送她的《天下兵法》,这本书是前世高人破空子所著,萧凌霜一向无比珍爱、有空就拿出来细细研究。 但今天她的关注点分明不在这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聚精会神,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一直往门外瞟,看得在一旁侍奉的丫环银秋暗觉好笑。 不一会儿,她的另一个贴身丫环怜儿从外面一路小跑着进屋,捧起一旁茶几上的一盏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净光。 萧凌霜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把水喝完。倒是银秋看不过去,故意板起脸出言训斥道:“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郡主在此,你还没行礼,倒先喝起水来,小心王妃知道,把你赶出王府!” 怜儿知道银秋虽重规矩,却更重情义,所以明白她说的告诉王妃只是吓唬自己,并无恶意,于是赶紧向萧凌霜行礼,又拉着银秋的袖子撒娇道:“好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我了。” 银秋还没说话,倒是萧凌霜不耐烦了,佯怒开口道:“伶儿,你可还记得我让你出去干什么去了?现在你水也喝了,银秋也不罚你了,赶紧说说看,可打探到什么消息回来?” 伶儿这才回过神来,委屈地对萧凌霜说道:“郡主,您看看,刚才被银秋姐姐这一吓,奴婢连要说的话都忘了。” 听伶儿这么说,银秋又送了她一记白眼。 萧凌霜则没好气地对她说:“你就卖关子吧,再不说本郡主就把你送到柴房去关上一夜!” 伶儿这才收回玩闹的心,一本正经地说:“回郡主的话,奴婢听到,王妃说以后会对世子妃像亲生女儿一般,让安国公放心呢。” 萧凌霜无语地说道:“这还用你说?安国公家与咱们建南王府什么交情你不知道吗?母妃当然会对新嫂嫂好了。” 伶儿看自己抛出的第一条消息没有获得认可,立刻狗腿子般凑向前去,低声补充道:“奴婢还听到,好像来咱们王府送亲的邬大人和世子殿下有要事相商,让其他人都回避呢,王爷和王妃都出来了,正堂就剩世子和邬大人了。” 萧凌霜来了兴趣:“快说说,他们商量了什么?” 伶儿无辜地把双手一摊:“这个……奴婢没听到。” 萧凌霜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你平日里不是自诩偷听工夫一流的吗?怎么会什么都没打听到?” 伶儿委屈地说道:“郡主,奴婢的偷听工夫确实是王府第一……”她正想把自己偷听的工夫夸大一番,没想到话说到一半被萧凌霜的眼神截断,于是赶忙改口道:“世子殿下不许任何人靠近,门外还派了人把守,奴婢的偷听工夫实在施展不开啊。” 萧凌霜听完低头自忖,自言自语道:“邬大哥和大哥要商量什么大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家事,家事用不着密谈。” 话未落音,有侍女进来禀报,南宫朔来访,萧凌霜闻言内心一喜,吩咐侍女请他进来,又命银秋准备南宫朔素日爱吃的茶水点心。 南宫朔含笑而至,依旧是春阳般的笑容,和煦而温暖,一身青色便衣更显得他长身玉立、气度雍容,说不出的温文尔雅。 “南宫朔见过郡主!”他向萧凌霜行礼。 “南宫哥哥快请免礼!”萧凌霜回礼。 礼毕,二人到院子里的凉亭下饮茶,春日悄然已去,夏日很快到来,院中各色植物花团锦簇、一派繁华,此情此景,令人心生欢喜。 南宫朔温言开口道:“两月未见,不知郡主可否安好?” “南宫哥哥和二哥都去了梁州,母亲又在忙大哥大婚的事情,能陪我的就只有银秋和伶儿,霜儿可是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呢!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提起萧凌霁和南宫朔离开这两个月的生活,萧凌霜不禁有些闷闷的。 南宫朔看着萧凌霜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笑着说道:“梁州路途遥远,一路风尘仆仆,我先回家禀明了父亲,换了衣服才来见郡主的。” 萧凌霜这才恢复了往日明媚的笑容,说道:“南宫哥哥离家数日,南宫将军一定惦念,是应该先回家的,二哥这会儿也在母妃房里呢。你们离家数日,母妃很为二哥担心,南宫哥哥快给我讲讲你们路上的事情吧,一切都顺利吗?” 南宫朔见萧凌霜兴趣盎然,就把一路上遇到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跟萧凌霜讲述了一遍。南宫朔腹有诗书,讲起这些来自然绘声绘色,听得萧凌霜一脸向往,直到讲到萧凌霁受伤、龙泉剑被夺,看萧凌霜的脸变了颜色,才停下来。 “二哥受伤了?”萧凌霜一脸的惊讶与难以置信,“龙泉剑还被人夺走至今不知去向?”这……不符合自家二哥的性格啊。 “确实如此!江湖之大,高手之多,远超我们的想象!”南宫朔感慨道,“但请郡主放心,二王子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并无大碍。” 萧凌霜听后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惊讶,自己二哥的武功并不弱,连大哥都常常称赞的,却这么轻易地被人伤了。这且不说,二哥的宝贝龙泉剑,居然还被一个姑娘夺了,而自己一向骄傲的二哥,却只能无奈地拱手相送,这一切如果不是南宫朔亲口说的,她断然是不会相信的,看来,外面的世界确实跟自己所见的大不一样啊。 看萧凌霜不思其解的样子,南宫朔微微一笑,拿出一个胡桃木匣子,双手递给萧凌霜道:“南宫朔路过宿州,给郡主带回一样礼物,请郡主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萧凌霜一看有礼物,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打开那个貌不惊人的匣子一看就呆住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木雕娃娃,梳着双髻,笑得是那样无忧无虑,好像没有任何烦恼,令人见之忘俗。 最令她惊喜的是,那娃娃一身衣裙上的刺绣图案华丽、色泽艳丽,却又典雅大方、栩栩如生,当真精巧可爱。 见萧凌霜脸上浮出笑意,南宫朔知道自己的礼物选对了。 “多谢南宫哥哥!”萧凌霜开心地说道:“宿州刺绣以精美著称,但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南宫朔微微一笑道:“郡主果然慧眼识珠,能认得出这是宿州刺绣。” 萧凌霜道:“南宫哥哥知道,霜儿最喜欢看的就是兵法和宁国地方志,这宿州刺绣,可是宿州一宝呢。” 此话一出,银秋和伶儿也好奇地往这娃娃身上张望,但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觉得花团锦簇、走线细密。但看到娃娃的脸,伶儿心直口快,惊喜道:“这个娃娃的眉眼,和郡主有几分相像呢。”。 萧凌霜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又抬头看了看南宫朔微红的笑脸,内心的一扇闸门似是被轻轻打开,轻微颤动着,欢喜极了。 第二十六章 大哥成婚啦! 看到萧凌霜的表情,南宫朔觉得自己的一路风霜也不算什么了,原来就温和的眼眸里蕴满了笑意。 礼物送到,见时间不早了,加之萧凌霜虽然年纪尚幼,但两人私下见面太久毕竟于礼不合,纵使想多待一会儿,也不敢越过礼去。南宫朔就借口要去给王爷请安,带着满目的笑意拱手告辞了。 萧凌霜看着那个身穿华服的木雕娃娃,感动、意动、心动,又满怀心思地在亭子里坐了好久,看得银秋和伶儿两个小丫头莫名所以,一愣一愣的。 六月二十二日转眼即到,建南王府世子大婚,娶的又是安国公之女,萧定风一改往日的低调,准备为长子的婚礼大办一场。安国公邬苏台能够拒绝益王的威胁利诱,匆忙中将女儿嫁到建南王府,无论如何,他也要对得起老友这番情谊,断不能委屈了邬湘,也不能让那些看热闹的人因为安国公府短时间内嫁女礼数不全,而以为建南王府不重视这个世子妃。 就达州权贵圈而言,建南王从来都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如今,哪怕建南王是一个不得志的王爷,哪怕建南王府一直是圈中最低调的存在,但到了萧凌霆大婚这天,达州的权贵到贺的也达到了九成。 建南王萧定风和王妃胡青缇在王府中分别迎接男宾和女客,萧凌霁和南宫朔以及萧凌霁的一帮狐朋狗友帮忙招呼权贵圈里的纨绔子弟,侧妃袁氏在内院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流水般的往前院端去茶水、果品和点心,因此当日宾客虽多,却也井然有序,热闹又喜庆。 萧凌霜虽是郡主,是达州权贵圈里的众小姐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却因为萧定风处世低调,王妃胡青缇也很少出去交际而没出过几次门,更别提认识几个好朋友了。 但今日王府办喜事,一些来贺喜的太太少不了带了女儿来,王妃胡青缇就安排萧凌霜在府中临渊水榭接待这些小姐们。天气正热,临渊水榭依水而建,是王府中最清凉的所在,此时正值荷花盛开,加之地段又隐蔽,是接待这些深闺少女们最理想的场所。 十二岁的萧凌霜少有这样的机会,见到来了这么多的同龄人,很是欢喜。 那些小姐们好不容易出趟家门,好多人又是第一次来到建南王府,不免有些陌生,但见王妃胡青缇和蔼可亲,长辈们都在内堂,萧凌霜又不摆郡主的架子,很快就全部放松下来玩到了一块儿,说说笑笑的,一派热闹。 其中最活泼的要数达州知府蔡大人家的小姐,她比萧凌霜大一岁,因蔡大人科举出身,从一届县令到如今的达州知府,多年来到处任职,因此蔡小姐跟着父亲蔡大人在很多地方长住过,见识自然比寻常闺阁女子多出许多。 偏这位蔡小姐又为人爽朗,说起各处风俗来跟讲故事似的,很快吸引住一干小姐忘我倾听,成为现场的中心人物。 有人反客为主,萧凌霜乐得自在,一边喝茶,一边侧着耳朵听蔡小姐讲自己的奇遇。 “……前些年,我们全家跟父亲在海州,那里四面都是海,那里的人都出海打渔,有一天,我就亲眼看到有渔民捕到一条重达千斤的大鱼。”蔡小姐讲起几年前自己遇到的稀奇事儿,引起一众小姐的轻呼。 “千斤的鱼?那岂不是比一头牛还要大?”一名穿黄衫的小姐忍不住问道。 “嗯,比最壮的牛还要大很多,我当时都吓哭了,以为是鱼怪,惹得那些渔民都笑我。”蔡小姐笑着回答。 另一位看起来年龄略小一点儿的小姐却不信,狐疑道:“真有这么大的鱼吗?”说完瞟了萧凌霜一眼,“郡主你说呢?”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萧凌霜笑了笑说,“庄子在《逍遥游》中曾经说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我一直想见识见识这样的大鱼,可惜都没有机会。” 说完,又望着蔡小姐:“蔡姐姐实在是有福气,可以有圣贤这样的际遇,令人羡慕。” 既没有明确说自己信与不信,又肯定了蔡小姐的说法,这个答案,大家都满意。 又聊了一会儿,王府的管事妈妈前来禀报,说可以开席了。 萧凌霜就以主人的姿态邀请大家入席,宴席结束后又带领这些小姐们赏荷观景,总算笑语宴宴地把王妃胡青缇交给她待客的任务完成了,据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说,萧凌霜能做到如此,王妃相当满意。 第一次办差就得到王妃赞赏,萧凌霜有点儿小得意,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天没见到自己的新嫂嫂。根据宁国风俗,未出阁的小姑子是不能随便进新房的。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萧凌霜难得的起了个早床,梳洗之后就去给王妃胡青缇请安。 她去的时候,王妃还在梳头,看到她有点惊讶,问在一旁侍侯的管事妈妈道:“今天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那位管事妈妈也是王府的老人了,闻言不禁捂着嘴偷笑,萧凌霜大窘:“母妃,我可是特意早起来向您请安的。” 王妃笑了笑不再逗她:“既是来了,跟我一起到前厅去吧,怕是你父王已经到了。” 萧凌霜听了,赶紧搀起王妃,向王府前厅走去。 果然,建南王萧定风已在前厅端坐了。萧凌霜向萧定风行了礼,扶王妃落了座,自己则顺从地站在王妃身边。 不一会儿,有丫环来报,世子携世子妃来请安,萧凌霜那双灵巧的眼睛忍不住往门口睃。 只见世子萧凌霆一身枣红色的锦服,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他冷峻的气质,显得格外精神。走在他右边的世子妃则着一身樱桃红色华服,既不过分打眼,又显得喜气。 走近后,二人屈膝向王爷和王妃行礼,按道理,新妇这时要向公婆敬茶,邬湘接过一旁管事妈妈茶盘里的茶盏,恭顺地给萧定风和胡青缇敬了茶,王妃见她落落大方,举止从容,满意地冲建南王点了点头。 建南王萧定风会意,赏了儿媳一封大大的红包,王妃则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色泽通透的羊脂玉镯,套到了世子妃雪白纤细的手腕上。随后,又按照规矩说了些“夫妻和睦”之类的话。 世子妃邬湘道了谢,低着头应了。 礼成之后,王妃胡青缇道:“咱们家虽是王府,但达州远离郢城,倒没有那么多规矩,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又看了看萧凌霜道:“这是你妹妹,皇上亲封了锦城郡主。霜儿年龄小,自小又得王爷和我的宠爱,你是长嫂,以后要好好教导她才是。” 邬湘早就看到王妃身旁站着一位伶俐俊俏的少女,猜测就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锦城郡主,闻言道:“谨遵母妃教诲。”。 又向萧凌霜福了福:“妹妹。” 第二十七章 东珠和凤鸣 第二十八章 世子离家 第二十九章 秋风吹雨过南楼 第三十章 今秋多山雨,落叶无人扫 看着邬湘想流泪却又极力忍住的样子,萧凌霆心里猛地一紧,新婚数日,他就离家犯险,连续几个月没有一点消息,独留她一人在王府苦苦支撑,想问不能问,有泪不敢流,哪怕万般担忧也只能藏在心里。 此次出门,他只是用暗线给建南王萧定风报过三次平安,至于他的行踪,除了身边几个极为信任的手下,其他人一概不知。 在这个多事之秋,他离家在外,是断不敢置王府于不管不顾的,他明白,他的父王虽然睿智,但多年来的偏远蜇伏和谨小慎微巳经磨灭了他的心性,只想偏安一隅,凡事都要求个稳妥,早巳失去了杀伐决断的能力;母妃胡青缇爽利能干,但只能管理内宅,外面的事情是应付不来的;兄弟萧凌霁聪明机灵但未经磨炼,也担不起王府的安危之责;妹妹萧凌霜倒是从小见识过人,但毕竟是姑娘家,年龄也太小。 是以,他所能仰仗的,只有自己的新婚妻子邬湘。 果然,他没看走眼,在他走后,邬湘除了将王府的大小庶务打理得进进有条,令他惊讶的是,她居然还亲自布置人手,加强了王府的防卫,在别人不知不觉中将整个王府的安全防范在原有基础上暗中加强了一重。 这些,都由他留在府里的亲信丝毫不差地告诉了自己,让他可以无所顾虑,一心一意地在外面办事。 他不由想起三年前,听到母妃胡青缇无意中提起他和邬湘的婚事时,他的内心是抗拒且不以为然的。虽然两人自小有口头婚约,但从记事起就经历世事,看着父王萧定风几十年来活得如履薄冰,他早巳尝尽世间冷暖,口头婚约,也可以说是无凭无据,靠得住吗? 何况,他传说中的岳父早巳不是当年那个受建南王恩惠的邬苏台了,而是如今手握重兵,镇守宁国一方、令西楚慕容家都不敢轻视的安国公! 面对落魄的建南王府,安国公府想毁约,简直易如反掌! 对建南王府而言,这桩婚事,可以给世子找一个堪为靠山的岳家,给建南王府找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虽然会遭朝堂猜忌,但从他世子的身份出发,毫无疑问是不容拒绝的。 而于他本人而言,内心,是有点儿不甘的,他的发妻,不能只是寻常的女子!于是他在思虑过后独自偷偷远赴梁州,想去看一看那个有可能成为他未来妻子的姑娘。 哪想安国公府高门大户,禁卫森严,不便表明身份的他在附近守了几天,都不见邬家小姐出门。 当时恰逢江州大旱,江州知府王为仁与封藩江州的青王萧凌霈勾结,遭遇天灾却不顾民生疾苦加收重税,逆天而行,以致民不聊生,大批百姓流离失所,逃到临近的梁州避祸。 混在半城的流民中,萧凌霆平民装扮,倒没引起太多的注意。 正当他要想办法混进安国公府的时候,机会来了,安国公之子、梁州刺史邬建力促梁州知府谢安民开仓赈济灾民,安国公府也在城郊设立粥棚救助老弱妇孺。 他混在灾民中,连续三天去邬家设的粥棚领粥,终于见到了灾民口中人美心善的邬家大小姐邬湘。只见她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家常衣裳在粥棚里不停地忙活着,滚烫的白粥氤氲缭绕,却遮不住少女眉间的那股疏朗和英气,望着那些衣不蔽体的灾民,脸上写满了悲悯。 正是这动人的悲悯,让萧凌霆下定了决心,此女子,正是自己想要的发妻,可白头偕老,可共担风雨,可共赴前程。 回到达州后,萧凌霆跪在建南王萧定风的面前,请求他应了邬家的婚事。 萧定风望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一声长叹,知道自己躲了几十年,用小心翼翼、忍辱偷生换来的安稳,再也躲不下去了。 ………… 萧凌霆收回自己的思绪,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开始专心用饭。 酒饱饭足,问邬湘道:“我不在家,父王母妃可好?” “都好,只是母妃对夫君甚为挂念。” “此番前去,让你和母妃担心了。”萧凌霆又道:“漏夜回来,怕打扰二老休息,我从后门悄悄回来的,明日一早,你我一道去向父王母妃问安。” 邬湘想到萧凌霆偷偷摸摸从后门进家的样子,不觉莞尔,低头应了一声是。 看妻子丝毫没有问自己此番出去所为何事的意思,萧凌霆心中甚为感动,想起如今朝堂上无风无浪,都是自己的岳父安国公在着舅兄邬建上下打点,而建南王府诸事安宁,也多亏了邬湘一力承担,于是沉声道:“湘儿,我此番出去,是见了舅兄的。” 邬湘下意识地一惊,为萧凌霆斟酒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 萧凌霆静静地看着她:“今秋多山雨,落叶无人扫。湘儿,我们夫妻同心,还宁国一片清泰,还百姓一个安宁,可好?” 邬湘立刻明白了,为何入夏以来,父亲邬苏台吃住都在兵营,兄长邬建频频奔波于郢都和梁州之间。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忘着萧凌霆,而他回她的,则是一抹自信而又凝重的笑容! 于她而言,如此,便足够了! 次日一早,萧凌霆夫妇去向建南王夫妇请安。王妃胡青缇一扫连日来的愁容,拉着萧凌霆的手左看右看,心疼地直掉眼泪,嗔怪道:“看看,哪还有新婚时的风采,瘦成这个样子!” 转头吩咐身边的张妈妈:“把我屋里补身的药材找出来,给世子好好补补身体。” 侧妃袁氏看见萧凌霆,忙行了礼,也是喜上眉梢:“王妃考虑得极是,我屋里还有两根老参,一会儿就派人送到世子妃屋里去。” 长者赐,不敢辞,邬湘闻言,连忙称谢。 而萧凌霜和萧凌霁见到久不露面的大哥,也自万分欢喜。萧凌霁还大胆地向前凑了凑,特地站在大哥身旁,眼圈微红,跟个孩子一样,而这次,萧凌霆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训他孩子气。。 萧凌霜的心终于踏实下来,这个家,终于可以暂时得到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