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星落 同治二年,时值巧月,恰七夕之节。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兖州府邹县在其《邹县续志》中记曰:“同治二年七月有大流星色赤光芒丈余自北向南飒然有声。” 张体健在后衙被这异声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这多事之秋,别说这声音,哪怕是风吹草动也足以让这位邹县县令胆战心惊。刚快步走到庭院,城讯把总李长华便闯进了后衙,拱了拱手,道:“张大人,应是彗星,自北向南而去了,下官已着人顺着方向去打探一番,尚未回来汇报。” “嗯,嗯,本官已知晓,有劳李大人劳烦跑一趟了。”张体健心里松了一口气,彗星甚好,彗星甚好,虽说太平天国之乱未波及至此,但周边匪患不断,南有捻军虎视眈眈,周边又有那白莲池文贤教作乱,张体健为此事整日是焦头烂额,哪怕近几日一直待在县衙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此时听得李长华的汇报,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李长华虽说一介武夫,但又岂能看不出张体健的胆怯,心里暗暗嘲笑了一番,又拱了一下手:“大人,您尚且不知,此次的彗星与往日略有不同,要大上十几几十倍,浑体通红,渗人的狠呢。”李长华也着实受不了咬文嚼字的聊天,没两句话便开始大白话起来,“外面的老百姓看见没看见的现在都乱了,磕头烧香的,收拾细软准备逃命的拦都不拦不住。” 张体健还在庆幸的情绪之中,对于李长华的话敷衍地点了点头,李长华看了这位父母官一眼,心里又鄙视了一番,无奈地又说道:“下官一介粗人,但今天这个彗星和以往的相比也确实恐怖,老百姓倒好说,可一旦传出去,这等异象是不是...” 张体健暗道不好,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声一震,竟然忘了这等事了! “你差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吗?” “算算时辰,走了也得个把个时辰了,估摸已经到颜庄社了吧。”李长华抬头看了看天,“大人,那厮走时下官便叮嘱要在三个时辰回来,以免误了事,现在算来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了。” “甚好,甚好,李大人治兵有道,很好啊。”张体健这话倒真有几分真心实意称赞的意味。自咸丰三年,邹东白莲池宋继鹏等农户自号文贤教,已纠集了数万之众,邹县县城也多次岌岌可危。张体健自咸丰十一年就任以来,这文贤教已成气候,公开起兵谋反,自立“天纵”年号,设署官职,并乘机一度占领曲阜、泗州等地,张体健亦遇到了三四次的匪患之灾,甚至被这些文贤教的叛贼堵在了县衙七八日,若不是这位李大人率兵勇前来,恐怕这位父母官早已饿死在衙门里。 “来人啊!”张体健一改刚才略显虚弱疲累的状态,大喝一声,片刻一位身着皂隶服的小厮便飞快跑来,人还未停住便双手作揖。 “参见张大人,李大人,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张体健眉头皱了一下,恰好被这位小厮看见,这小厮本为坐班皂隶,不过人机灵可靠,便被张体健一直带在身边左右伺候,多年的了解这小厮便明白这县令老爷是遇上难事了,想必是这扫把星的缘故。 “张忠,你速速通知县丞,教谕,典史,巡检诸位大人。”张体健言语之间十足官威,“还有,着人将三班衙役集合待命。去吧,麻利一些。” “是,大人!”张忠待张体健吩咐完清脆的回应了一声,二话不说便低头缓退两步,转身就跑了出去。 李长华一看这等架势便也明白这张大人是要做什么了,便拱了拱手,“张大人,下官营中还有事,便不在此叨扰了。”话还未说完,张体健也拱了一下手,“李大人可不能走,李大人军务繁忙,却不辞辛苦前来替本官解忧,还请李大人屋里稍坐片刻,县里的诸位大人随后便到,我们何不借此机会小酌一番。” “张大人,不是下官不知好歹,只是怕耽误诸位大人的正事啊。”李长华岂能不明白,这县衙和城讯虽同在一个城里,可这分管不同,隶属亦不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李长华暗暗有些后悔,不该如此鲁莽地前来和这张体健絮叨这么多。若不是为了姑父家的孩子入这六房提前铺垫一下关系,李长华是玩玩不想趟这浑水的。 “李大人切莫谦虚,你我二人同为朝廷效力,李大人更是一方百姓的保护神,县里的诸位大人也是对李大人称赞不已啊。”张体健不容李长华再多说什么,“李大人,我们去议事厅等待诸位大人,请。” “张大人先请。”李长华实无可避,便索性不再推让。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邹县东北边界与曲阜交界之处有一平山,平山南麓有一道观名曰玉皇庙,地处两县交界,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逢年过节便前来祈祷祭祀,香火倒也旺盛。道观之中有一中年道长,有一约莫十几岁的道童,再无旁人,这中年道长不知其道号,不知其来处,不知其年龄,不过地处偏僻久而久之便无人再去追究。 这日,中年道长在平山山顶席地而坐,忽见一颗流星自南向北划过天际,赤红色的光芒霎时之间染透了半边天,道长向北方望去,呲了呲牙花,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爹,爹,那是什么,太吓人了,我害怕。” “莫怕,莫怕,就是块石头,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呢,慌什么!”道长头都没回,继续向北方望着,突然他猛地一起身,转身向这个少年踢了一脚,“怎么给你说的,别喊爹,还喊的这么大声,让人听见怎么办?啊!” “可是爹,师父,这山顶是又没旁人啊。”原来这少年便是这观中的小道童。 “没人也不行,师父就是师父,咱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落脚扎根,这若让别人听见咱俩是个假道士,你以后拿什么娶媳妇,我和你吃什么,喝什么?”道长许是觉得自己也有些严厉,叹了口气,“守财啊,咱爷俩在这待了快十年了,当初老道长收留咱们,谁知道这老道长出了一趟门便不去不回了,唉,山下流寇不断,估计是羽化成仙了。咱不走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你以后嘛,这香火钱一天天的也不少,再攒上几年,咱就下山,置办点田产,给你取个媳妇,我也不算愧对老胡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明白了,师父。”守财点了点头,毕竟娶媳妇那是他最大的梦想了,不能因为一个称呼就影响了他娶媳妇的梦想。 道长欣慰地摸了摸守财的头,“走,回去,看这光景,估计明天一早就得有人上来祈福烧香了。” 漫天的红光突然一炸,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道长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发现天空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师父,师父,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别东问西问的。” 县衙中的议事厅中,张体健、李长华和县丞,主簿,教谕,典史,巡检等人依次而坐在互相寒暄。 “大人,外面有一人自称李大人的属下。”张忠走到议事厅大门口,朗声说道。 “让他进来。”张体健正在和县丞低声交谈,听到李文华的探子终于回来,神色陡然一紧。屋里众人也都停止了交谈,正襟危坐,霎时之间,屋里落针可闻。 片刻一位小厮便飞奔而来,走到大门口,便跪下了:“小的参见各位大人。” “进来回话。”张体健居中而坐,颇显威严。 这小厮依命走进了屋里,李文华看了小厮一眼,道:“将你此行所探到的事情速速回禀,不可隐瞒编纂。” “是,大人。禀告各位大人,小的奉命循着这彗星的方向一路向北循去,行至峄山处返回,往来途中并无异常,只是有不少百姓在路上烧香磕头,有些恐慌。” “可见那彗星落往何处?”张体健左手边的一位黝黑皮肤的人问道。 “回禀大人,看庄等地至今还有叛贼流寇,小的怕耽误了正事,到了峄山便折返回来,不见那彗星落在何处,但是小的在路上看到那红光突然就消失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李文华看到也无人再询问,便挥了挥手,那小厮便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王县丞,可曾问过了陈训术?”张体健望向他左边的这位黝黑皮肤的大人。 “大人,下官在来之前便去寻了陈训术,他说五星之中独岁星耀,可保这邹县无忧,此外这辰星与太白有分合之意,想来是南边的战乱很快会有个结束了。” “如此说来,这是瑞星啊,哈哈哈。诸位大人,此乃祥瑞之兆,天佑我朝啊!”张体健听完王县丞所说,心中的不安和疑虑消散大半。 屋里众人也纷纷附和称是,忠君爱国,体恤百姓之言不绝于耳。 “孟教喻,您是学富五车,又德高望重,外面百姓愚昧,不知此瑞星之意,还望请您多多宣扬一二。”张体健站起身,朝着一位白须老人拱手说道,“孟家乃天下文人之领袖,夫子深居简出不惹世事,这县中百姓多以您马首是瞻,此次之事,就有劳孟老了。” “老朽定当竭尽所能,还请张大人放心。”白须老者也不起身,只是简单的拱了拱手。 张体健看到这一幕,胸里像塞满了一团棉花一般的难受,却也忌惮孟家在这的威望,也无可奈何。 “瑞星临至,本该与诸位大人痛饮一番,奈何百姓至今还在恐慌之中,还请各位达人各司其职,亲自率领人马做好应尽之事物,切莫让一些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扰乱我县。本官还有些杂事,待处理完毕,亦会前往。” 屋里众人纷纷起身,拱手称是,便都从屋中走去。李文华走出县衙大门,啐了一口唾沫,小声骂道“恁嫂了大腿,自己没犊子受气了,连个饭都不管了,真操蛋。”说罢便大摇大摆的骑上马,一记重鞭,身下骏马便一溜烟的向县门方向驰去。 张体健又岂能不知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他愤愤然走出了议事厅准备回府邸,王县丞却去而复返,不容张体健多想,王县丞便凑到了他身边。 “大人,有一事刚刚未曾向您禀告,这陈训术还说,上观天象虽无大凶,但这彗星来时,其象甚异,且降娄星也随之消失…….” “这是何意?你且实话实说便是。”张体健暗暗将县丞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有话就痛痛快快的说,非得吊人胃口做什么。 “大人,不是下官遮遮掩掩,只是这陈训术说,降娄星于十二分野中主鲁,属徐州,如今却寻不到了,实在难测,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张体健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王县丞,王县丞也不敢直眼与张体健对视,眼眸一直垂着。 “唉,多事之秋啊,多事之秋啊。罢了,罢了,瑞星也好,妖星也罢,此事告诉阴阳学官,切莫张扬,老百姓最信此等言论,万万不可传入坊间。” “是,大人,下官已经嘱咐陈训导了。” “你且下去吧,那巡街之事便让其他人去做吧,回家好生歇着吧。”张体健挥了挥手,满脸的失落。 张体健岂能不失落,来邹县任职数年,且不说升迁无望,这周围战事不断,捻军骚扰不断,文贤教的叛贼也不消停,这去年幅军头目刘双印溃逃,带领着数千人又转移至白莲池,朝廷大军在周围清缴各路叛贼,却始终不肯来邹县,这一件件一桩桩让张体健这几年日夜焦虑。 幸好今年以来,漕运总督吴大人所部大军会合都统舒通额及德楞额等部移师邹县,向叛军发起大规模的进攻。张体健方能真的松了一口气,近几年因这匪患不断,他也曾经想过如前任知县林士琦那般,率兵勇剿匪杀敌,博得朝廷赏识升任一方知州,可奈何邹县附近的村社尤其东乡早已十室九空,征兵征不到,粮草更是奢望,城外驻扎的官兵伸手要钱要粮,县衙这上上下下也需要开支,张体健何曾不想趁着此次叛乱搏上一搏,可这实实在在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今好不容易有个盼头了,又来了个彗星,当真让张体健欲哭无泪啊。 是夜,平山玉皇庙的中年道长又席地而坐于山顶,凝视夜空,神色严肃。 “这老道倒是轻巧,摆了老子一道就飘飘然走了,可留下我们爷俩在这过了这么久苦日子,”道长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罢了,这老道也不是命薄之人,早晚还有相见之时。” 这道士索性直接躺了下来,双手相叠放在头下,目光呆滞地望着夜空,“这辰星太白看似分却难分,这填星也在其中纠缠不清,这战乱何时方休啊。唉,降娄星动,福祸难测,那红光爆裂所出之物也着实令人费解,唉,唉,唉。” 连叹了三口气,道士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双手背在后面晃晃悠悠地转身向道观走去。 “会当吾辈入世时,三千红尘不可避。若当我胡行之下山,那我便遂了你老天爷的愿!” 第二章:下山 果然如这胡行之所言,第二日清晨还在下着雨,周围村社的许多百姓便陆陆续续地上山祈福,烧香磕头。胡行之头戴纯阳巾,身着对襟法衣,脚踩十方鞋,手持浮尘,一副高功模样盘坐于蒲团之上,而胡守财也是大褂于身,一字巾束于发,脚底下穿着一双干净的圆口鞋,身背佩剑,手持鱼鼓,腰杆笔直得站在胡行之身后一侧。 对于敬香祈福的人,胡行之视若无睹,嘴里一直在默念着什么,而这些百姓也是极为敬畏的看一眼胡行之,不敢上前打扰。 也有想请胡行之一开金口以求心安的人,胡行之也是惜字如金,一句话甚至几个字便让胡守财请出去了,当然这一开口肯定是需要需要香火钱。当然,胡行之也是吃透了这些人的想法和目的,几个字虽然说不清楚什么事,但说不清楚反而有说服力,所谓开口便沾染了凡尘因果,说多了人们便觉得不值钱了。 这一上午下来,胡守财一直就这么站着,双腿都已经麻木,却依然不挪动一下,一来是站的已经没有知觉;二来便是看着这么多的人和不少的香火钱,感觉自己离娶媳妇又近了一天。 胡行之也早累了,盘了这么长时间的腿加之又到午饭时分,早已饥肠辘辘,当最后一波香客下山不到一刻钟,胡行之便再也端不住了,哎呦哎哟的站起身,随手拿了供桌上的一个苹果,自顾自得吃了起来。 “玉皇大帝莫怪,三清祖师爷莫怪,弟子为了宣扬教义饿了一天了,失礼了啊。” 胡行之三下五除二的便把苹果啃的就还剩了个核儿,回头看了守财一眼,招了招手,说道:“收拾收拾东西,我去做饭。” “哎,是,师父。”守财把渔鼓放在了一旁,将背着的佩剑挂在了墙上。 午饭过后,胡行之搬了个小木凳坐在了庙门口,腿上放着那把渔鼓,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胡守财也纳闷,今天他这个师父爹是怎么了,看样子也没睡着啊。 “守财,过来!”胡行之喊道。 守财赶忙跑到胡行之面前,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胡行之。 胡行之双手抚着渔鼓,轻声说道:“自你懂事我便教了你不少东西,这十分的本领你可学得了三分?” “我,我太笨了,您说的有时候真的听不懂啊。”守财委屈地挠了挠头说道。 “修行以炼气为始,以全性为终,以精为动力,以神为运用,以真水润真火,以真火化真水,至则水火即济。当然我并非想让你走这修行之路,你生来不是这块料。胡行之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守财,“不过恒久见长,这十年的光景,你这第一步的炼精化气也算入了门。耳听于息,心相随之,久之心听于息,自然心息相依而无念矣。你要记住我给你说的,将这炼气的功夫坚持到底,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守财憨憨地笑了一声,道:“我记住了。您放心,我肯定坚持下去,早点到达您说的炼气化神的境界!” 胡行之敲了一下守财的后脑勺,有些无奈地说道:“莫要再想着炼气化神了,你若能将炼精化气的达到融合大成也足以你逍遥自在了!” “噢,好吧!”守财又挠了挠头,还是有些困惑。 “好了,从今天开始,山门关闭,所有香客谢绝入内。守财,你去写个告示,就说我带你出去游历,道观暂且关闭。”胡行之站起来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胡守财望着眼前的胡行之,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山门关闭?山门关了,还怎么娶媳妇啊。 “啊,关。。关山门?爹,山门关了我还怎么娶媳。。,不是,山门关了我们干什么去啊?”胡守财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老子自有办法,耽误不了你娶媳妇,快点去吧!”胡行之对着守财踢了一脚,“天天脑子里没点正事啊,老子刚刚苦口婆心算是白费了!” “哦哦,好好。”只要不耽误娶媳妇,胡守财还是很听话的,他匆匆向屋里跑去打算收拾收拾东西。 胡行之望着守财的背影,嘴角里露出一丝微笑。 “等会,回来!”胡行之又大喝一声,胡守财以为胡行之又反悔不想给他娶媳妇了呢,“算了,告示不写了,直接关门吧。” 胡行之将渔鼓背在身上,负手而行,一派高深莫测之样,走到胡守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山门一关,把咱平常用的行头给带上,随为师云游四海去。” “是,师父。”胡守财被胡行之这副模样吓着了,可突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师父,师父,咱哪来的山门啊,怎么关啊。” 胡行之一个踉跄,差点磕倒。 太阳还未落山,二人也并未多少可以收拾的便早早的下了山。师徒俩在山中崎岖之间行走多年,区区平路于二人而言真算不得太难之事,不知不觉之间二人约莫行进了五十余里。 “师父,咱这是干啥去啊。”守财一路上看胡行之言语不多便也未多嘴,可马上日落西山,还未有丝毫停歇之意,难不成真的要去浪迹天涯了吗。 “噢,快了,快了,莫急,莫急。”胡行之有些心不在焉,也并未做多解释。 守财一看,得了,继续跟着走吧。 有约莫行了一个时辰,胡行之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的山,“小子,到了山顶就有好吃的了!” 胡行之撂下了一句话便蹭蹭两步上了山。 守财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山,叹了口气,“还好和平山差不多高,终于可以歇歇了。” 守财一路随着胡行之向山顶进发,饶是经常登山的他也有些吃不消,山间雾气迷蒙,万壑纵横,山如全卵,怪石堆垒,一步未踏实便容易踩落脚下的一块怪石,遍布全山的石林奇形怪状,孔窍幽邃,时不时还会看见石头上刻着一行行字,守财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便向前快走了几步,想离着胡行之近一些。 胡行之回头看了看守财,“我们得快点了,看着这天是快下雨了,”胡行之指了指山顶上,“看见那白云了吧,那就是山顶。” 守财顺着胡行之的手指方向望去,白云绵绵不绝,仿佛一顶小白帽子,遮住了山顶,不过按着这个距离,距离山顶也不算多远了。 半个时辰不到,守财觉得眼前突然开阔,只见佳木茏葱之中赫然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建筑群,碧瓦朱甍,崇阁巍峨。远远望去,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白云宫”。 “到了。”胡行之脚步未停,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守财回过神三步并两步的也追了过去。 山门外有人站着,看到胡行之二人走到棂星门,便快步迎了上来,双手抱拳做稽首礼,“师父命我在此等候两位贵客,想必便是两位吧。” 胡行之颔首微笑,“无需多礼,小道士如何称呼啊,你口中的师父是安然子吧。” “回这位居士的话,小道圆新,安然子师公乃小道的师公,小道的师父是德一子道长。” 胡行之转了转眼珠,“德一子,德一子,是永悟还是永纯来着?” 小道士刚想张嘴,胡行之摆了摆手,“罢了,带我们俩进去吧,顾教诺也不出来接一下。” 圆新明显被胡行之的言行弄懵了,这哪还要我带啊,你这不自己都进去了,圆新只能小跑了几步走在了胡行之的前面,师公和师父都有交代,不可怠慢此二人,先好生伺候了再说吧。 落在最后的守财一脸愁容,这离开了平山累了半天又来了座山,可怎么还是个道观啊。这娶媳妇的事还有没有着落啊。 “圆新啊,客堂准备好歇息的地方了吗?直接去香客房,赶了一天的路了,后面那小子撑不住了。”胡行之似乎挺喜欢这位小道士,每次说话都满脸微笑。 “可师公师父和师叔他们说...”圆真都快哭了,师公师父都在等着见他,他怎么想着先去客房。 “还有,让典造准备点吃的啊,饿的不行了,这就是安然子的待客之道吗?” “可师公师父...” “知道了,你师公师父让你来接待我嘛,不用一直重复的。” 圆真真哭了,眼泪都在眼圈打转了,根本不让人说话啊,这可怎么办。 “好了,我知道安然子他们等着我呢,我自会寻他们,快下雨了,你且去歇着吧。”胡行之发现圆真站在那泪都要出来了,实在不忍再去逗他。 守财娶媳妇的心这会也淡了,也装模作样的过去拍了拍圆真,“你且去歇着吧。” 圆真觉得再留在此处真会坏了清修,待会真要哭出来了多丢人啊,便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别忘了送吃的啊,吃不饱我不见他们。” 圆真的泪还是出来了,为什么师父让我做这个差事,这完全都无法正常交流啊。 胡行之哈哈大笑,“何时再醉天门月,卧听清风万壑松。峄山啊,哈哈,老子又来了!”说罢,领着守财便往道观深处走去。 第三章:王爷 第四章:安然子 “这几日除了吃便是睡,今日你可算出来了啊。” “登东山而小鲁,你这每日旁晚便来这小鲁台,是不是这边的风景更加独特啊,安然子。” “胡行之,胡行之,名如其人啊,当真是胡作非为,实实在在是扰了这清修之地。”安然子转过身,“你来边来了,把我小徒孙作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辈分高?”胡行之并未说话,却一直上下打量着安然子,这安然子青袍裹身,发髻锁发,脚踏棉布鞋,面阔口方,眼若含星,虽说一身简朴,可难掩其中气质。 “教诺啊,你我有多久没见了,你也没怎么老啊。唉,这人啊就见不得久别重逢啊。”胡行之一副悲伤的表情,“哦,不对,你本来也不大啊。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年纪轻轻就是一观之主了。穿的却如此朴素,实在撑不起台面啊,再这么样也得有两个徒子徒孙在旁边伺候着啊。”胡行之画风突转,全然不见刚刚的悲伤,言语之间充满戏谑,装模作样的摇着头。 “修道之人以天地为体、太虚为室,阴阳为友,沧海为食,心存大道,无臭无色矣,这身外之形,又有何差别?了然子师叔莫不是在考查师侄?”安然子许是见怪不怪了,依旧不动声色,“师叔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胡行之一看自讨没趣,也没有了再去说笑的兴致,与安然子并排而战,“老头儿说的应验了,老子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你想带走他?”安然子双手上下相叠放于丹田处,纵使说话也未曾打乱气息。山顶之上狂风阵阵,可二人神色泰然,连一丝衣角也未被吹动一下。 “我得言而有信啊!当年师父不辞而别,只是留书一封告诉我如果真的有事便来找你。我这几年就在这邹县的一个山上住了下来,一步也不敢离开。你也莫再气我了,只是不知未来是福是祸啊。”胡行之一改往日慵懒的神态,一双似湖水般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万物都吸入其中。 “自古以来,未知之事现如今也是时过境迁尔。降娄星本就主这一方大地,落于此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啊。”安然子突然笑了,“唉,时也命也,当今你我忧愁之事待百年之后也不过了了。对了,僧格林沁来了,昨日来了差人来送信,还提到了师叔你。” “哦?看来这文贤教蹦跶不了几天了,虽说朝廷一日不如一日,可这文贤教也不是省油的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希望这位蒙古王爷不要伤及无辜啊。” “是啊,虽说这朝廷统治日渐没落,️可还未到更替之时,此乃命数。更何况如今天下揭竿而起者又有几人是为这百姓考虑呢?倒不如让百姓多一丝喘息的机会。师叔啊,倘若此子耽误了你的逍遥自在,可将此子交于我,师侄定不负师公和师叔所托。” 胡行之拍了拍安然子的肩膀,“我并非畏惧,只是尚有几件事未了,待我这几日处理妥当,便将此子带走。”胡行之怕安然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对这位师侄愿意将这福祸未定的因果留在自己身边的充满了感动。 胡行之刚想过去拍拍安然子的肩膀,突然一愣,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伸出的手也收了回去,眯着眼睛笑着说:“教诺,你我处境不同,你身上的责任和压力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命,是你的路,但一定得内心清净,别失了本心。” 安然子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刚要说话,胡行之摆了摆手,让安然子莫再多言。 “好了,见也见了,说也说了,我下山几日,随后便会离开。”胡行之又回到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朝着安然子摆了摆手,“我回来以后便带着守财一同下山,守财和我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我这今后福祸难测,他若再跟着我怕是有性命之忧啊!这几日守财便托付于你了!人生如浮萍,聚散皆是缘,教诺,你我相识十余载了,此次一别今世难见了。罢了,罢了,聚也是缘,散也是缘;喜是一生,悲是一生。” 胡行之略显疯癫之状,却身形挺拔,背负渔鼓,脚步轻盈,行走之间脚步似虚似实,不一会就淡出了安然子的视线。 “人生啊,浮萍啊。这天太大,这水太急啊,皆由不得我们啊。师叔你生性洒脱自在,可教诺背着的东西可不是一只渔鼓这么轻松自在。”安然子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师叔还真的是没变啊,还是这么不着调。”安然子静静地看着胡行之下山的方向,墨澈双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重。 “师父,这便是那胡行之吗?”从远处走来了一位道士,“果真如师父所言那般,疯疯癫癫,不成体统啊!” “混账东西!不可无礼,为师尚且尊称师叔,又是岂容你能直呼名讳?”安然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胡行之远去的方向,“永宁,师兄弟几人之中,你虽聪慧却过于世故,你当真以为你这位师叔祖不知你在此处?” “师父,是弟子没大没小了。您教训的对,关于那个孩子,师父真的交给师叔祖吗?可王爷那边该如何回复?”永宁欠着身子,小声问道。 安然子此时才微微转过身,看着永宁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你想要什么我也很清楚。孩子是必须要给他的,谁来了也改变不了,你可明白?记住了,该是你的那便是你,你答应你的也一定遵守诺言,你何苦再给自己徒增烦恼?” “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永宁啊,你莫心急,待此事完结为师便要北上进京。”安然子闭上眼睛,似不愿再看永宁。 “师父,弟子愿陪师父一起去,鞍前马后伺候您!”永宁依旧欠着身子,恭敬地向安然子做楫。 安然子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永宁的说了什么。 “师父,您放心。弟子明白您的苦心,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永宁看安然子不理睬他,“师父,弟子这就传书于王爷那边,师父进京的时候可一定得带上弟子啊。” “你...退下吧。”安然子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无喜无悲。 永宁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天明到天黑,山上凉风习习,安然子却依旧站在那里,双目紧闭。 “自以为看淡一切,却真不如我这师叔啊。罢了,修行不够啊,区区一个永宁贫道都无可奈何,这京城的泥潭又该如何!”安然子不似白天的淡然,略有疲惫的转身向道观方向走去。 今暂更一日 为祖国祈祷 为逝者默哀 当疫情的迷雾弥漫在荆楚大地,他们选择了逆行; 当凛冽的寒冬冰冻了全国各地,他们选择了逆行。 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可我知道我此刻的安心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在最危急的时候为我们筑起了一道无比坚固的防线,而你们却将自己的生命融入了这大好河山! 此刻, 愿春夏秋冬,家国永念; 愿花飨逝者,春暖斯人。 第五章:进城 转身离开的胡行之朝着西北方向山崖边走去,突然运气绷足提身,如一支箭向山下冲去,落下约莫二十余丈,只见胡行之陡然间向一处峭壁落去,双足一点,人又从峭壁上飞出向,远远望去,犹如飞鸟俯冲而下。如此几个来回,胡行之便“走”下这百余丈的峄山,落到了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之中。 “哎呀,身体真是僵了,居然要借这么多次力。都是为了给守财娶媳妇,连吐纳打坐的时间都没有!”胡行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重新系了一下背着渔鼓的带子,“这县城应该是往这边走吧,嗯,应该没错!”得到了自己的肯定以后,胡行之身形微晃,眨眼之间蹿出数丈,好似御风而行。 一路之上胡行之尽量避开了村庄,可这一来二去便慢慢改变了方向,起初这太阳还在他的左侧,可走了个半时辰太阳居然跑到了他的后面。胡行之只得放慢脚步,寻了一个村子,在问清楚方向以后才继续前行。 胡行之卯时下山,但行至县城附近已然酉时,一路之上胡道长遇到了两波流寇,也怪这两波人倒霉,正好碰到因为迷路而急躁的这位主,三下五除二地便被胡行之把身上的钱都给拿走了。 “这县城附近居然连个路人也没有,这世道啊,唉。”胡行之感慨了一番,便向城门走去。 刚欲进城,胡道长便被人拦住了。 “看你不是俺县城的吧,你是干嘛的,这都天黑了,来县里干嘛?”一位小伙子提着刀一脸严肃地问道。 “不是吧,这都进城了,城门口都有抢劫的!” “你哪个眼看着我是抢劫的?看看你这个熊样,一定不是什么不是好人,抓紧滚,再不走老子喊人抓你回去!” 胡行之被这小伙子说的哭笑不得,刚要说话,行城里走出来五个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 “咋乎什么?”这中年男子也知是说给胡行之听还是那个小伙子听的,“咋回事啊,你干嘛的!”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胡行之继续问道:“身份不明的人不能进城,这是县令大人和把总大人的命令!” 胡行之双手一拱,身体微躬,笑道:“各位军爷,贫道乃白云观的道士。主持令我进城采购些东西,还望各位军爷高抬贵手,放贫道进城。” “道士?瞅你这样是哪门子的道士,还是白云观的道士,你糊弄谁呢!”之前那位小伙子满脸鄙夷地说道。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示意小伙子莫再多言,再次打量了一下胡行之问道:“我且尊称你为一声道爷,以往我们也遇到过进城买东西的道爷,可都是小娃娃。看您年龄也不小了,怎么...” “福生无量天尊。”胡行之故作高深的念了一句口头禅,“实不相瞒,贫道乃白云观主持安然子道长的师叔,久居山门并未出来行走。只是如今这世道混乱,一路之上流寇猖獗,断然不能再让那些孩子们冒险。贫道孑然一身,纵然遇到那流寇也无所畏惧!” 胡行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这一群人瞬间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这中年男子双手一拱,向胡行之深深鞠躬:“道长高义啊!先前是我们不懂事,拦住了道长的去路,望道长海涵!” “是啊,道长,您别介意啊!” “道长,我们也是害怕有心怀不轨的人进城啊。” 中年男子后面的几个人也纷纷表示歉意。 胡行之微微一笑,急着向前双手扶住中年男子:“尔等也是职责所系,保这县城一方平安。贫道很是佩服你们啊!” 之前那位小伙子将手中的刀放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长,之前出言不逊,还要抓您。我给您赔罪!您真是条汉子,哦,不,您真是个好人!” “哈哈哈哈,好了,小伙子,不知者不怪!”胡行之环视了几人,“诸位,相逢便是有缘,但这天色已晚,贫道要尽快进城寻找一个落脚点。这几日贫道都在城中,我们择日再叙!” 言罢,胡行之便向前走去,之前拦路的几人下意识向两边退去。 “看看,这才是仙风道骨啊!” “我说大震,你信不信人家肯定会功夫,你还拿刀吓唬人家!” “我什么时候拿刀吓唬了,别乱说!你咋知道人家会功夫的,一看柔柔弱弱的!” “行了,都别叨叨了。会不会功夫的不重要,以后多用脑子!你从县城到峄山走个来回试试!”中年男子对着那个小伙子踢了一脚,“人家那是不愿意揍你,能从干干净净地一路走过来,你觉得人家是善茬?” 此时的胡行之早已东拐西拐的走在了县城南关大街上,这也算县城为数不多大街之一,街上除了胡行之再寻不到第二人。 “这才几年光景,居然变得如此萧条啊。”胡行之感慨良多,如此的环境让人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悲伤和不安,绕是胡行之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大约又向北走了一刻钟,胡行之穿过一座木坊来到一所大宅院前,宅院大门面阔三间,灰瓦硬山顶,黑漆大门上绘有七尺余高的彩绘门神,大门正南则是高大的影壁,一对精雕狮子雄踞于大门左右,一派贵气景象。 胡行之走到门前,双手一拱,朗声道:“全真龙门派胡合清前来拜会孟老夫子!” “吱呀”一声,漆黑的大门便打开了,一位老者走了出来,向胡行之微微欠身,说道:“夫子在见山堂已经等候道长多时了。” “让您老人家出来迎接实在是折煞了小道。”胡行之见是这位老人出来,赶忙像老人行礼,“小道先去拜会孟夫子,待明日再向您老人家请安。” “道长无须客气,请。”老人家并未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胡行之错开一个身位跟在老人家身后,两人一路无言,穿过二门过屏门绕到大堂西侧,远远便瞧见一块竖着的太湖石,太湖石后面有一曲尺形硬山式建筑,灰瓦覆顶,门楣之上悬一牌匾,名为见山堂。 老人家将胡行之带至此处便转身离去,胡行之朝着老人家背影躬身行礼。 待老人家远去,胡行之直起身子,转身向见山堂走去。 “胡道长如今真是越来越懂礼数了啊!”屋内传出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夫子莫要取笑小道了。 “多年未见道长,甚是想念,烦请进门一叙!” “多谢夫子。” 胡行之与屋内之人交流了几句,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袍的男子端坐在书桌前,看这年龄也已经是花甲之年,长相也算不得多么出众,但眼神却淡然深邃,宛如一口古井波澜不惊,似满天星河落入其中都无法溅起一丝的涟漪。 “夫子。”胡行之腰背挺直,双手作揖,躬身向这位男子行礼。 “一别多年,道长还是风采依旧啊。”男子起身走向胡行之,“道长今日所为何事,我已知晓,道长今日所托之事,我定不负道长。如此回答,道长可还满意?” 胡行之略有惊讶地望着这位男子:“夫子,小道未言明何事,夫子便敢应下?” “哈哈哈,你这人半辈子疯疯癫癫,如今正儿八经地来我这无非便是要履行当日你对令师的承诺。我又怎会不答应?”男子爽朗一笑,似有调侃地拍了拍胡行之的肩膀。 “那孩子在教诺那边,我原本是想先来拜会您再去把孩子接过来,可此次峄山之行,我觉得...” “觉得你这师侄变了?”男子坐了下来,示意胡行之也坐下,“他与你不同,他与你的路也不同,看到我这府前的牌坊了吗?看到我这府前的礼门义路了吗?看到我这山山水水了吗?”男子叹了一口气,“孔孟之道的孟家自然是风光无限,可这背负的责任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啊。老百姓错了尚能教化,可我孟家错了,便是大罪过了。” 胡行之望着男子,久久未言。 “自我道光三十二年承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以来,如今也已有三十余年,这步步也是如履薄冰。续订《三迁志》、编修《孟子世家谱》,修复了庙、府、林、孟母断机堂及庙户营三迁祠,不求生前身后名,但求无功无过,无愧祖宗啊。”男子看着胡行之,“教诺也是如此啊!合清,你心思纯良,孩子交给你我们都放心的。” “人人皆言这孩子乃是不详,欲除之而后快,夫子为何?” “呵呵,这世间几万年,朝代更迭,不详之兆也好,祥瑞之兆也罢,都是信口开河。其心悯,万事不欺;其行端,谋事可期。又何必将这乱世怪罪于一个婴孩身上?”孟夫子猛然起身,“纵然这孩子来历不明,可这乱世已起,乃大势所趋,莫说杀这一个孩子,就算屠百人、千人又有何用!” 胡行之也站起身来,恭敬地向夫子行了一个大礼:“夫子,此前行礼乃是因为夫子乃这儒家之领袖人物,当敬之;合清再向夫子行礼乃是因为夫子虽背负千钧却依然心怀仁慈,此事本与夫子无关,您却甘愿沾染因果,合清拜谢!” “罢了,京华不过是身居这枷锁之内的傀儡,何谈领袖。我今日此举既无苍生也为自己,没你说的那般伟大。合清,这几日你且在府中住下,教诺那边我着人去将孩子带回来。”夫子摆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客房已给你安排妥当,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便是。” 胡行之再次向孟夫子行礼,后退两步便转身离开。 “任尔何日行去处,去处谋事为明珠。明珠自胜野石璞,石璞不饮朱门酴。”胡行之刚刚出门便听到屋内传来了夫子的声音。 胡行之抬头看了看夜空,漆黑的天空却有群星璀璨,有星星的黑夜那也算不得至暗了。 第六章:不修心一场空 第二天清早,胡行之早早起来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到一半,便有一个小厮走了过来。 “道长,我家夫子请您用早膳。” “好,容我收拾一下,马上随你去。”胡行之转身回屋快速的收拾了一下,背上渔鼓便跟着这小厮向院外走去。 待胡行之走过去,孟广均已经落座,身后站着的正是昨日给胡行之开门的那位老者。 胡行之先向孟广均行礼,又面向那位老者行了一礼。 “好了,现在你我几人,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了。”孟广均挥了挥手,“你等先退下吧。” 待身旁的随从纷纷退下后,孟广均身后的老者朝着胡行之拱了拱手,笑道:“合清师弟,好久不见啊!” “哎哟,别啊。我可担不起,我就是沾了个辈上的光。”胡行之刚刚坐下,一听这老者这么说又蹭地站了起来。 “你当真以为这辈分是随口胡说而来?辈分之别不在于年龄,我徒子徒孙看见你也必须交你一句师叔师祖,否则便是大不敬!”那老者听得胡行之所言甚是愤怒,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鼓起来了。 “师兄,合澄师兄,是师弟的不是,您莫气莫气。”胡行之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合澄真的动怒也担心他气坏了身体。 “好了,合清,你师兄说的对。你这生性洒脱之人怎么还没有我们看得开。”孟广均也是看这合澄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急忙站出来当和事佬,“你这身后背着的便是令师交于你的渔鼓吧,你这当真是时时携带啊!” 胡行之似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师父临别赠言让我必须随身带着这渔鼓,岂敢不能从命啊!” “罢了!任你说破天,我还是你师兄!合清,王爷马上就来了。”合澄听到胡行之谈到了自己的师父,神色也缓和下来,站在孟广均身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嗯,我听教诺说过,王爷在给他的信中提到近几日便来。”胡行之说道。 “是的,王爷的大军如今已在邹县境内了。虽说王爷目前在兖州,但我估计王爷这几日应该会过来的。”孟广均端着碗喝了一口粥,“来,边吃边说,都先坐下!” 胡行之慢慢地坐下,并未端起眼前的粥:“僧格林沁此行恐怕不是为了督战吧。” “王爷南下平乱是事实,但是解决这孩子也是事实。”孟广均说道。 合澄愤愤地说道:“这孩子有何罪过!这朝堂之上十恶不赦之人多的是!偏偏拿这孩子开刀!”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孟广均叹了口气,“行了,你我几人与这王爷也算是旧识,不管因何原因是一定要去拜会的!且在府中等消息吧。” 胡行之点了点头,思绪万千,十五年前胡行之还在京城白云观,那时候胡行之方才十八九岁,虽说身在道家,却整日在京城四处闲逛,上至达官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他玩不到一块儿的。当时的僧格林沁虽说已三十六七岁,按理说与胡行之并无太多交集,但胡行之的师父早年间曾救过僧格林沁家眷的性命,僧格林沁便以师父之礼待之,一来二去便和这位小师弟熟悉了。当然,这位小师弟胡行之也没少借着这位当时为郡王的师兄的名声吓唬了不少人,当然,僧格林沁也没少为他擦了屁股。 僧格林沁见这师弟生性豁达,虽经常替胡行之收拾残局却一直照顾有加,直到胡行之跟着师父云游四海,二人便渐渐断了联系。 胡行之想起来以往的事,心中不由得有些惆怅,跟着师父出来的,可师父却玩起了失踪,还将这个重担交给了他。胡行之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且不说这个孩子的来历太过于奇特,想想以后又要带着个孩子生活不由得头疼。 吃过早饭,胡行之见也无要事,便想出去转转,于是起身告辞。孟广均也知道胡行之散漫惯了,便告诫他眼下多事之秋,让他注意安全。 胡行之走到街上才发现这大街之上并未他想象的那般萧条,胡行之走到一家卖热豆腐的摊子上,要了一份热豆腐,卖豆腐的老头将钱接了过去,三下五除二的将豆腐切了几下,问道:带走还是在这吃啊?” “在这吃,大爷。” “得嘞,给您!”老头拿出一个小盘子将豆腐放在了上面递给了胡行之。 胡行之接过来盘子,在附近找了一块空地,便蹲了下来。在孟府吃的太养生了,实在是填不饱肚子,胡行之出来其实也是想寻点吃的,吃饱了再说。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胡行之好像又回到了在京城的日子。胡行之已经出来太多年了,之前跟着师父四处奔波,师父走了以后便窝在了山上一直没怎么下山,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听着商号小贩的吆喝叫卖,胡行之真的有点想家了。 可是家在哪呢?在京城?在平山的道观?是师父?还是守财? 胡行之眼神有些迷离,他是个被师父捡来的孩子,父母是谁恐怕连师父也不知道,这不正如那个孩子一般?会不会那个孩子长大了也会如他这般漂泊半生,居无定所? “小伙子,再不吃豆腐就凉了!”许是那老头看到胡行之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好意提醒道。 “噢,噢。嘿嘿,谢谢大爷啊。这街上好生热闹啊!”胡行之被老头一喊一下子拽回到了现实之中。 如若不是老头的提醒,胡行之再如此下去便真的魔障了,虽说胡行之明白自己的使命,但是近几日的种种问题也实在让胡行之有些精疲力尽。 胡行之心中叹了一口气,修行啊,不入这红尘又怎么能叫真的修行! 老头指指这街上,笑着说道:“瞅你面生啊,是外地过来的吧!这县城别看不大,这县城的买卖可不比兖州差多少!” “是嘛,大爷。听说前几日过去一个大彗星啊!”胡行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生怕老头再不愿意回答。 岂料老头笑得更灿烂了:“哈哈哈,那可是瑞星。我给你说,那瑞星来的时候把我们吓得啊。后来我听我县衙里的亲戚说人家大官看了,那是瑞星。后来我一想这肯定就是瑞星,知道为啥不?” “不知。” “哎呀,对对对,你是外来的。你不知道吧,这周边的土匪乱了好几年了,可这瑞星一来,王爷带着大军就把他们给消灭了!人家大官都是往兖州曲阜去,哪有上咱这的。你想想,这不就是瑞星带来的!”老头一脸自豪地说道,放佛这瑞星是他的一般。 胡行之看着老头兴高采烈的样子,又有一丝的恍惚。对啊,这老百姓在乎的只是有饭吃,有衣穿,那些朝堂之上的纷纷扰扰又和他们何干?他们不知道王爷是什么,反正就是大官就是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星,反正能有好事那就是瑞星。 “大爷,大家伙儿都觉得是瑞星啊?”胡行之将托盘递给了老头,笑眯眯地问道。 老头一把拽过来托盘,神情不悦地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你还有别的意思?我们县因为这匪患苦了这么多年,这瑞星就是来救我们的!” 胡行之没想到老头的反应这么大,连忙向老头道歉陪笑。 老头不耐烦地看了看他,挥了挥手:“你这后生不懂点道理,还出来混江湖!赶紧走吧!” 胡行之被这老头一撵,心里反而更加畅快。心中压着的迷惑和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修行,修行,不修心一场空。 渔鼓突然振了一下,振的胡行之后背发麻,而卡住他修行多年的枷锁“咯嘣”一声被解开了。 胡行之并未太大的惊喜,放佛一切如水到渠成。原来自己不是心悯万民,这万民自有思想,说到底还是自己怕了,自己怕了才将这拯救苍生挂在嘴边。 修行,修行,先修自己再度他人啊。 胡行之感觉体内气息有些混乱了,便匆匆返回孟府,多年未曾修炼的胡道爷,这次要在这亚圣府闭关了! 第七章:明心见性 胡行之强压着气息直奔孟府,进入府中之后就一头扎进屋内,立刻盘膝稳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内,两手环扣。双目微闭,含光内视,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左手大拇指扣在左手的中指指尖处。右手大指插入左手虎口,扣在左手无名指指根纹处,右手中指扣在左手无名指根节处。其他余指合扣蜷起。 此时的胡行之两耳已屏却外界一切干扰,如入万筋俱寂之境,缓缓吐出体内浊气,再自鼻中吸入,用意咽下入丹田,抿口合齿,舌顶上颚,以心领气,以气随心,如此往返循复,体中杂乱的气息逐渐平复,慢慢回到了丹田之中。 这杂乱之气息如执念,如梦靥,一味去除只会增加更多执念,只有将其缓缓引导,驭至丹田,这气息方可有助于修行,以气养炁方为上上之选。 胡行之重呼轻吸,以意驭炁,元炁沿任脉而下过会阴沿督脉背脊上行到百会,把百会之气沿印堂、鼻尖、人中、舌尖一直从体中线下归,再从前面任脉下行到会阴。心,肝,脾,肺,肾对应火,木,土,金,水是为一小周天。 胡行之虽早已打通任督二脉,但小周天乃是基础,在循环了多次小周天后,胡行之将元炁由下丹田以意领至檀中,沿手三阴由胸走手,接着沿手三阳从手背到头,再沿足三阳从头、背而下经足三里至足,然后,从足心沿着三阴太溪、三阴交至腹,再由腹到胸,如此将元炁循十二正经一周便是一次大周天。 大周天的运行方法各异,有像胡行之沿着十二正经的方向,也有沿着奇经八脉循环一周的,还有从涌泉穴开始循至足根的。其效果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胡行之早已过了炼气化神的还丹境界。 胡行之此刻已进入深度的入定状态,身体本能地进行着周天循环,开始引炁采炁。古云:“人在炁中,炁在人中”,炁乃世间万物都含有的一种力量,引炁炼炁化炁也是修行过程中最为漫长的过程。炁乃先天之气,是这万物所降临时体内所含之气,《庄子·知北游》有云:“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这其中的气便是这先天之炁,可见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皆与炁密不可分。 先天之元炁于人万物而言乃是根本所在,根绝则茎叶枯,因此普通人先天之炁充盈往往身强体壮,益寿延年,反之则体弱多病;而修行一道修的便是这“炁”。 真正进入修行之道的标志乃是达到炼精化炁境界,打通小周天。而炼精便是将元精化为元炁,元精是繁衍后代的一种物质能量,所以也叫先天之精,故而古人云顺则成人,逆则成仙,这逆便是将元精逆炼为元炁,炼精化炁又有筑基、开光和融合三个小境界。炼精化炁虽是踏入修行之路的第一步,但已经挡住了绝大部份人的脚步,他不仅仅需要你刻苦学习,更需要的是天赋,而小境界又决定了你未来的修行的终点。 有的人到达筑基之境便再无进步,继而开始炼炁化神,有的人天赋异禀可以达到融合境界,虽在炼精化炁这一境界停留时间长一些,但是无论是炁的量还是质都不是筑基境界起步的人所能比的,能达到融合境界之人此生修炼到练虚合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胡行之便是直至融合境界方才开始炼炁化神的,因此他体内的元炁比一些筑基境就炼炁化神的人要高上需要,元炁足则生命力旺盛,寿命也可以增长许多,这充足元炁在炼炁化神的境界上便可以转化成元神,激发先天潜能,开启智慧之门,准确地说只有达到炼炁化神的境界方才算得上老百姓口中的“活神仙”。 因此无论是那种境界,人体内的元精虽是可以循环产生但毕竟数量有限,要想获取更多的元炁变要在这飘渺无形的世界慢慢汲取,然后引炁入体,经过大小周天循环往复变成自己的元炁。 此刻胡行之背上的渔鼓也“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孟府。正在屋里看书的孟广均听到这声音边放下手里的书朝着胡行之的房间走去,发现合澄已在其门外站着。 “合澄,你这师弟的渔鼓的声音还着实脆生啊,偌大的孟府都能听得到,不过听这声音也不像什么曲子啊。”孟广均站在合澄的身边,略有调侃的说道。 “合清这是在闭关。”合澄皱着眉头答道。 孟广均有些疑惑地说:“如今闭关还得敲打渔鼓吗?” “这渔鼓之声内涵玄音,恐怕不是师弟所奏!”合澄闭着眼仔细听了听,“这渔鼓恐怕不是凡物啊!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别人的拿渔鼓都是配着竹箭,师弟这渔鼓更像是个装饰品,未曾见他演奏过,更别说那竹箭了。” “早晨见时也未曾听他说要闭关之事啊,怎么出了趟门突然闭关了?”孟广均突然觉得胡行之当真人如其名,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恐怕师弟也是突有感悟吧!或者说在外面碰到了什么高手?被人伤了?”合澄关心则乱,越想越觉得不安,把身边的孟广均弄得哭笑不得。 “我说道爷,您这师弟可真是宝贝疙瘩啊,着没影儿的事,你看看你激动的。你们师兄弟感情这么深吗?”孟广均看合澄心绪不宁,便转移话题以求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合清是师父捡回来的,自小跟在师父身边,自七岁师父传授他修行之道,合清就很快步入炼精化炁之境,整整十三年他将炼精化炁修炼到极致,轻而易举地便踏入炼炁化神的心动之境。”合澄有些自豪地说道,“要知道,我们这些师兄们在这炼精化炁的过程中也就是筑基、开光的境界,便踏入了炼炁化神,那少说也得二十年的时间,并非是我等不愿去追求极致,而是实在是没有合清这般的天赋啊!” 孟广均听到合澄的话饶有兴趣的问道:“按你的说法,这胡行之还真是个天才啊!不过我虽不在道门,但贵教祖师也是我儒家出身,这修行之事也是略同一二,可看他不还是个心动之境?” 合澄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莫说你惊讶,昨晚我见到他也很是疑惑啊。以他的天赋现在是妥妥地入还丹境了。师父自十二年前带着师弟离开京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啊!” “瞧你这话说的,这小子这才多大!有三十了吗?你三十岁的时候是什么境界?他这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很多了!”孟广均觉得合澄对胡行之给予了太高的期望。 合澄摇了摇头,轻声地说道:“合清当年离京时是二十一岁,现在已经三十二了啊!夫子有所不知,虽说我如他这般年龄时也才摸到炼炁化神的门槛,可合清的天赋真的不是我能比的啊!” 孟广均心想合澄已然是还丹之境,差一步便是元婴的“活神仙”了,虽说他们师兄弟感情深厚,但将胡行之夜看得过于重要了。 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孟广均怕外人影响到胡行之便令人将这处院落封闭起来,而他和合澄也充当了一次护发,二人在门外的亭子中坐下,以防胡行之有何不测。 这一坐便到了酉时,合澄对孟广均说:“夫子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守着师弟,这闭关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孟广均大手一挥,说:“无妨无妨,这闭关之事我未曾见过,也想见识一下。稍晚一些,如果他还不出来我便回去歇着。” 合澄也不再多言,心中打谱等夜凉了务必让孟广均回去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渔鼓的声音停了,合澄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也不敢上前敲门,也不敢开口呼叫,一时间开始来回踱步。 “可是夫子和师兄在外面?”屋内传出胡行之的声音。 孟广均哈哈一笑,对着屋内喊道:“正是老夫与你师兄,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吗?” 话音刚落,胡行之便打开了房门,快步走到二人面前,躬腰行礼:“感谢夫子和师兄为合清护法。”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这早晨出了一趟门回来便闭关了,把你师兄着急坏了。”孟广均七分关心三分调侃的问道。 “夫子,师兄,我自十年前便不再打坐修炼,这十年间不是我懒惰,而是我心劫未破,迟迟不敢突破,”胡行之看着合澄,“师兄,师父经常告诫我们,修行先修心,否则境界再高也只是空中楼阁。师弟对于这句话一直牢记于心,所以心境不破,也不敢贸然修炼。” 合澄似有所悟到说道:“师弟说的不错,修行之人往往一味修炼却忽略了心劫,殊不知这心劫比这修炼突破更凶险啊!” “噢?还有心劫这一说?”孟广均博览群书,对道家学说也了解甚多,却不知有修心一说的境界。 胡行之点了点头,向孟广均回道:“世间修行皆言精炁神,却不知心劫之说,许多人在某一个境界停滞不前,或者一味急于求成,都会忽略掉心态的调整。直白一点,在修炼过程中遇到了迷惘、甚至喜怒哀乐都可能说你需要去化解克服的,但是很多人哪怕如此还是坚持引炁化炁,虽说一时半会对境界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境界越高隐患越大。” “不错,在心中埋下了杂念哪怕引炁化炁也无法真正做到心无旁骛,那么这些元炁自然也不是纯正的了。”合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些关于心劫的解释。 “如此说来,这心劫也有三六九等境界的划分?”孟广均听完二人的解释,也对着心劫之说来了兴趣。 “是的,心劫分为六个境界,分别为暗行劫、戮血劫、辩真劫、幻嗔劫、泯痴劫、魃王劫。这心劫之说看似虚无飘渺,实则说修行之路上不可避免的。”合澄向孟广均解释道。 孟广均看着胡行之,说:“那你此次破除的是何心劫?” “自师父离去我便卡在幻嗔劫未能破除,也寻不得破解之法,修为便也停滞不前了!”胡行之叹了一口气,“下山以后遇到夫子和师兄,关于师父所托也算是有了着落,刚刚在街上突然顿悟,就迫不及待地回来稳定气息和心神了。” “好!好!好!师弟你天赋过人且心性豁达,若不是因为师父的嘱托让陷入心劫,想来你早已经化丹了,不过你能破开幻嗔劫的桎梏,这对你以后修行大有益处啊!”合澄高兴地连说了三声好,好像比他修为提升好要开心。 胡行之看着合澄激动样子鼻子有些酸,对合澄说道:“这些年师父不辞而别,将这莫名其妙的任务交给了我,我也是没日没夜的忐忑不安啊!前途迷茫,师父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想回去寻师兄们可又害怕误了师父所托!唉,一来二去,等我察觉我深陷心劫后已然迟了!” “好了,你能破除心劫这是好事!一饮一啄,皆有天定,你如此的境遇反而可以对你以后修行大有益处。”孟广均见二人感慨不已,他也不愿看此情景,“合清,你如今幻嗔劫已破,可是真的明心见性了?可是真的对这事没有疑惑了?” 胡行之郑重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似有回想:“以往的种种不安皆为幻象,有对师父不辞而别的嗔,有对这莫名任务的嗔,有对自己迟迟不能突破的嗔,有对这孩子的嗔。如今幻嗔以破,再无任何杂念,刚刚安稳气息之后便踏入了还丹之境了!” “好,你师兄称赞你天赋过人,我原不信,可听你如今说话我是信了。你果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孟广均听完胡行之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合澄在一旁爷是满脸笑容,他看了看胡行之身后的渔鼓,似有所思。 第八章:开窍 胡行之三人又简单地说了一下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孟广均这才告诉他二人已经于昨夜便派遣了十几人前往峄山,目前已经在山下落脚等候命令。 孟广均认为教诺那边应该会恪守承诺,不会将孩子交给朝廷,如此在那反而是安全的,因此便命令那十几人在那原地待命,如果有异常情况他们也会伺机而动,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孩子安全。 胡行之与合澄听完孟广均的想法也是十分认同,眼下当务之急并非要去将孩子接回来,而是要见了僧格林沁如何去说服他。 “好了,时辰是真的不早了,我这身体可不如你们啊!哈哈哈,合清也刚刚破了心劫,想来也是心神疲惫,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孟广均看着天色已晚,就催促着几人都早些歇息。 “也罢,师弟,你好生歇息,夫子已令人将书信传给王爷,以孟家的名义请求拜见他。王爷只是将信收下并未回复,也不知到底什么意思。如果在王爷大军开拔前还未回复,便只能前往军中了。”合澄看胡行之也确实有点疲累了,站起身准备回去。 胡行之起身向二人行礼:“因为我的事让夫子和师兄整日劳心劳力,合清实在愧疚。” “行了,无需客气。令师行事光明磊落,将此事托于外我等,我等自然要尽力保这孩子无虞。你且早点休息,我等先告辞了。”孟广均说完便转身离去,合澄朝胡行之笑着点了点头也跟着孟广均离开了。 胡行之目送二人离开并未回房休息,此时他如大病初愈一般浑身顺畅,虽说有些疲怠但心里却有无法言表的舒坦,他纵身一跃来到了屋顶,负手而立。 要说这幻嗔心劫当真厉害,虽由心生却无时无刻不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本体,这六道心劫并非循序渐进一个个的迈过,而是要视修行之人的具体情况而定,凡修行之人皆有心劫,但一般也就算暗行劫、戮血劫居多。暗行劫无声无息,或许还未察觉便破除了,戮血劫稍稍危险一些,但是也如这字面意思一般此心劫往往是第一次见血之时的后遗症,修行之路本就艰险万分,这杀人见血更是不足为奇,所以说这戮血劫也很容易破除。 辩真劫往往是伴随着大境界的提升而产生的,当一个人由炼炁化神踏入炼神还虚之时,灵魂出窍往往会迷失自己,难分真我,轻则有损元炁,重则灵魂无法回归本体,成为幽魂之体。 如果说暗行劫和戮血劫是修行者必须破除的心劫,那辩真劫则是夺人性命的心劫,稍有不慎便身死道消。不过炼神化虚之人在这世间寥寥无几,所以这辩真劫往往也无人再提起了。 而这幻嗔劫不同于这三种心劫,它一不影响修炼二无性命之虞,但是幻嗔劫并非境界提升的产物,而是人本心所衍生出来的心劫,修行之人以炁包心,以心明行,但这劫由心生,无论于修炼还是于顿悟都会受到影响,修为止步不前逐渐丧失斗志者大有人在,这要比夺人性命的辨真假更加折磨人。 幻嗔劫不分修为,不分境界,虽然恐怖,但是破除幻嗔劫却是对精炁神的修炼大有益处,最主要的是一旦破除了幻嗔劫在你化神为虚之时便不会再遇到辨真劫。 胡行之自然也是经历过暗行劫和戮血劫,以他的资质与心性自然是轻而易举地破除。可他被这幻嗔劫困惑了十年间,正如这字面意思一样,内心充满嗔恨却隐忍不发,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久而久之这心劫已经有与这体内元炁合二为一的趋势,如果被这心劫占据了主导那胡行之便会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今日破除幻嗔劫似水到渠成一般,可其中的凶险与苦涩又有几人懂呢? 胡行之站在屋顶之上,望向遥远的夜空,心劫一破,他便是半步还丹之境了,十年间虽说他未曾修炼,但体内大小周天循环所产生的元炁也达到了顶峰,胡行之有信心最近两年便可以将炼炁化神修炼至元婴期。 “师弟,想来你也不会睡啊!”合澄呼得一声便从地面飞到屋顶之上。 “师兄何故去而复返?” “你这渔鼓从何而来?你可知你在闭关之时这渔鼓响彻云霄,这鼓音之颇有大道玄音之味,极易迷惑人心,这渔鼓定有古怪。”合澄看了看胡行之身后的渔鼓,“我并非想窥探你的秘密,也并非想贪图这渔鼓,只是担心师弟今后会被者渔鼓之音所惑。” 胡行之赶紧将背后的渔鼓取了下来,递给了合澄,笑着说:“师兄的苦心合清明白,实不相瞒,此渔鼓乃是师父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只是告知我此渔鼓乃蓬莱仙境中万年竹林的竹子和上古神兽并封之皮所制作,这内封上古神兽契俞之魂,乃是道家至宝,绝不可失。除此以外我也是一无所知。” 合澄接过渔鼓将元炁度入渔鼓,皱着眉头说:“相传这契俞乃是兽中最大,龙头马尾虎爪,虽以人为食,但遇有道之人则隐匿,遇无道之人方才食之。你我皆为修道之人,想这契俞之魂也不会加害于你,可毕竟是个食人的兽类,善恶难辨,你务必要时时提防,不可大意!” 说罢将渔鼓交给了胡行之,道:师弟,师父给你留下这个渔鼓,可曾给你竹箭?这渔鼓也无敲打之物?” “没有,就只有这个渔鼓,”胡行之又将渔鼓背在身后,“我也不知道这渔鼓到底有何用,就这么一个渔鼓,难不成是师父是让我混不下的时候拿这个谋生?哈哈哈。” “就算是谋生,师父也得把给你准备个齐全的家伙什儿啊!不过这渔鼓定然是配着竹箭呢,估计也是不凡之物,你若日后寻得,这家伙什儿才算齐全!”合澄一改往日的严肃,也跟着胡行之玩笑起来。 “既是师父交给我的,我便如师父所言随身携带!”胡行之拽了拽绳子,坚定的说道。 “你在这闭关之时,渔鼓也随之响起,这渔鼓或许对你修行大有裨益。不过也得时刻保持警惕,你这刚刚破除心劫,可莫要再被这渔鼓迷了心智!”合澄还是有些不放心,“师弟,自京城一别,你我二人多年未见。想当年在京城时我们师兄弟十几人何等欢喜,如今师兄们却羽化的羽化,遁世的遁世,连师父也不知所踪。” 胡行之心里的忧伤也油然而生,眼神涣散的说道:“是啊,这一别多年。没想到和许多师兄便是永别了,当年师兄们都待我如弟如子,可如今...” “师弟,我在还丹期停滞了太久,当年受伤损了太多元炁,如果十年之内不能踏入元婴,恐怕便寿命将尽了!”合澄拍了拍胡行之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温暖,“能与师弟相逢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为兄不知师父为何如此重视那个孩子,但是为你,为师父,为兄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周全!” 合澄早已古稀之年,从胡行之被师父带回观里,合澄便对这小师弟的到来很是欢喜,其余的几个师兄也是如此,事事袒护,哪怕胡行之闯了祸合澄这几位师兄也是大包大揽替他接下。如今在邹县与胡行之重复,怎能不叫合澄激动。 “师兄,你切莫悲观,修行之事本就是灵犀一点,以师兄的底子这区区元婴期定然不在话下!”胡行之一听元澄似乎对未来已经看淡了生死,“真的,师父的弟子岂有愚钝之辈!师兄只是被这俗世之诺所累,当年完成对孟家的许诺,想来很快便踏入元婴!” 合澄哈哈一笑,豪爽地说:“好,师弟,那就借你吉言了。不过夫子的救命之恩不是用我这区区几年便可以偿还的,人活一世,如果不知报恩,那这元婴不入也罢。” “夫子倒是真真正正的君子,多年前跟着师父见过夫子一次,师父走时留于我信中也说道夫子乃可托之人,遇事要先听夫子教诲。”胡行之心中也是极其佩服孟广均的。 合澄点了点头,说:“我们祖师也算是儒家出身,历代的夫子也与我们龙门关系甚密。当然这中间也有利益纠缠不清,但是当代这位夫子实乃真正的君子,此事有他的参与定能办成!” 二人又在屋顶之上聊了一会,合澄对于渔鼓之事也已心中有数,又看胡行之的境界已然要突破,心中的石头也放了下来,嘱咐了胡行之几句便回去了。 胡行之与合澄畅谈一番后心中更加清明,也回屋里歇息去了。 往后的几日,孟府回到了往日平静,胡行之每日在屋里加紧修炼,以求在僧格林沁来时步入化丹之境! 而县衙的张体健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迎接王爷的准备。如今匪患渐清,王爷的大军如今在邹泗兖四处平乱,邹县境内除了小股流匪和退到田黄的白莲教,捻军已经全部溃败,张体健和李文华率领军队配合了王爷的军队也投入了几场厮杀,说是配合,其实不如说是跟着大军后面摇旗助威。 按照张体健的想法那就是先和大军的将领混个脸熟,这王爷如果驾临邹县,自己也算是跟着大军冲锋陷阵的功臣。李长华自然同意张体健的想法,反正这县城已然安全,召集所有兵力在大军面前多表现几次,说不定便能传到王爷耳朵里。 果然,二人的计策起到了作用。这邹县境内的大军将领眼见二人跟着大军冲锋陷阵,虽说只是锦上添花,但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在于二人的交谈中便告之王爷不日将亲率大军进攻邹县田黄白莲教总部,让二人务必固守城池,王爷将率军在县外扎营休整。 二人得知消息便开始着手准备迎接王爷的各项工作,也将此消息通禀了孟广均。孟广均得知后也是对这位父母官佩服的紧,孟广均虽未出府,但他对于县衙之事了如指掌,张体健一改往日的懦弱,居然带兵平乱,虽说是别有用心,但此举却深得老百姓的支持,张体健在百姓中的威望也陡然而升。 更重要的是,他尚且未曾得到王爷的下一步行踪,这张体健却提前得知了消息。孟广均坐在椅子上,手里轻轻摇着折扇,自言自语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书生开了窍,可是不得了哦。” 第九章:风波·停 胡行之破除心劫已经三日,这三日他未曾出门一步,一直走打坐闭关。合澄知道胡行之是要步入还丹之境,也不再过分担心。 孟广均在接到张体健的消息后便立即告诉了合澄,几人关于此事早已达成一致,无论僧格林沁是否进城,几人都要过去见上一见,孟广均与合澄只希望胡行之可以早日出关,不要耽误了时间。 二人吃过早饭正在手谈一句,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夫子,邹县县令张体健来了,说有要紧事,需要要见夫子。” 孟广均放下手里的棋子,端起了茶碗,向下人吩咐:“速请张大人进来!” “这县令不是刚刚托人给你捎话了嘛,怎么又说有要紧事见你?”合澄站了起来,“这官场之事麻烦的很,我先回避一下。” 不等孟广均说话合澄便转身离开了,孟广均心知合澄不愿意牵扯太多也未在说什么,其实他对于张体健的到来也很是疑惑。 “下官张体健,参加孟老夫子!”张体健快步走到孟广均面前便要行礼。 孟广均站起身一把扶住了他,笑着说:“张大人,你莫要如此客气。老夫只是承蒙祖上庇佑,得了这一官半职,却比不得大人你主政一方啊!” 被孟广均单手一托,张体健发现夫子手上的力道竟然如此强劲,让他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夫子,耽误您的雅兴了。”张体健直起腰看了看旁边的棋盘,“但是下官不得不来,有一要命的事啊!” 孟广均见张体健神情凝重,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张大人,究竟何事需你亲自出马?” “夫子,刚刚收到大军那边的消息,军中有证据证明您想投靠捻军...”张体健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给孟广均听,虽说这事他也是不信的,可人家那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他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孟广均愣了一会儿,反问道:“我?投靠捻军?哪位大人说的?” “夫子,此事与下官毫无关系,下官也不知啊。只是下官这几日在大军中结识了几位朋友,是着几位朋友所说啊。下官为谨慎起见不得不来打扰夫子!”张体健慌忙解释道。 “张大人啊,你这只身一人,倘若老夫真的投了捻军,你张大人可是老夫的投名状了啊!”孟广均指了张体健,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张体健听孟广均这么一说心中更加相信投敌之事不可信,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孟广均站起身向张体健拱手说道:“张大人仁义,老夫记下了!大人你且回去,此事老夫既已知晓,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张体健连忙回礼:“夫子您折煞我了,但是如果是真的,是不是亚圣府里出了问题?” 孟广均沉思了一会儿,说:“无妨,此事静观其变,这世道还不至于如此颠倒黑白!”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互相吹捧一番后,张体健不再逗留便告辞离开了。 张体健走后,孟广均便令人其子孟昭铨召来,父子二人在闭门深谈至日落时分,从屋内出来的孟昭铨未作片刻停留便匆忙出了府。 此时僧格林沁已经率大军从田黄撤离,在最初的作战计划中在剿灭邹县文贤教后,僧格林沁将挥师直指菏泽,一鼓作气击败盘踞于菏泽的捻军,可在就在前几日僧格林沁收到了一道秘旨,令其前往峄山白云观秘密寻找一个婴孩并将其斩杀,并告知观中将有人配合他。 僧格林沁起初并未多想,战场杀伐多年,对于僧格林沁而言一条人命不足为奇,也命人传信白云观主持教诺告知他不日将前往。可在兖州时僧格林沁收到了孟广均的信件,孟广均在信中表示想来军中拜见,又恐僧格林沁军务繁忙,便希望他可以率部前往邹县休整也可趁此机会犒劳一下大军。孟家虽为亚圣,在朝廷的战略地位不比孔家,可也是朝廷安抚人心的一股力量,僧格林沁考虑再三决定去往县城以私人名义见一见孟广均,这样既能以彰朝廷之恩又不失朝廷颜面,也可以让大军稍作休整。 让僧格林沁万万没想到的是帐下亲卫又送来了一封关于孟家的信件,这封信件言之凿凿地举报孟广均在当年捻军攻打邹县时向捻军秘密提供粮草,僧格林沁看着桌子两封都和孟家有关的信件,陷入了沉思,一封是要犒劳大军,另一封却是告发孟广均私助叛军。 孟家传承数百年,深受历代帝王的加封赏赐,有何必要去为这叛军提供粮草呢?可这告发信中一字一句皆是有凭有据,也不像是造谣污蔑之言。 “来人啊!”僧格林沁向帐外喊道。 “末将在!”帐外走进来了一名亲卫。 “是何人将这封信件送来的?” “启禀王爷,末将已经细细询问了岗哨,岗哨的士兵说有一男子手持孟家的腰牌快马而来说是邹县孟家的人前来送信给王爷,前几日孟家也送了一封信,岗哨便将信件收下送到了末将这里。”这么亲卫暗道不妙,这信件恐怕不是那孟家所送。 僧格林沁又问道:“这两番送信之人可是一人?” “回王爷的话,不是一人!王爷,是末将失察,请王爷降罪!”亲卫“哗”地一声单腿跪下,不再多言。 “罢了,下不为例!以后如有再送信件的,一律人与信一并拦下。”僧格林沁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王爷,末将立刻就去通知岗哨!”这亲卫跪着后退了两步才站起来向帐外走去。 “看来这孟家,还真是非去不可了。”僧格林沁自言自语道。 天气渐渐转凉,再过十天便是中秋节,街上叫卖月饼的商贩也多了起来,孟广均并未将张体健告知于他的事告诉他人,府中众人只知孟昭铨外出办事,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孟府家族庞大,中秋节自然少不了准备东西,除了月饼,那从大运河运来的大闸蟹,桂花酒也陆陆续续地运到府中,孟广均乐呵呵地走在府中,似乎全然没有将张体健的话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孟广均在他的“十长物斋”里欣赏着自己多年收集的金石书画,孟昭铨风尘仆仆地进了屋,孟广均抬头看了一言并未言语,低头继续观赏起他手里莱子侯刻石的拓片。孟昭铨未得父亲发话,只能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 “事情办妥了?”孟广均依旧没有抬头,缓缓的问道。 孟昭铨这才向前挪动一步,回道:“是的,父亲。” “可有遗漏?” “并无遗漏。” “可知为何?” “不知为何。” 孟广均将手中的拓片放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孟昭铨见状连忙快步走向他,双手扶住了孟广均。 “为父三十岁掌孟家,三十二岁以嫡长的身份承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到如今已有三十三年了。这三十余年,为父修庙编书设书院,目的便是想让你在我百年之后安安稳稳地接任这孟家宗主之位!”孟广均眼神中似有一团火焰,“我已年过花甲,半辈子以“金石花竹主人”为雅号,以“十长物斋”为书斋名,以搜集古董玉器、金石书画为乐事。一来也的确是自己的爱好,二来也想以此不愿让家族一些人胡思乱想,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只要不出格也任由他们去。” 不等孟昭铨回应,孟广均快步走到了门外,转头对着孟昭铨说:“为父把玩玩物的手不代表不能杀人,今日为父要教你一件事,我孟家乃亚圣后人,传承千年,历代孟家宗主应以身作则,克己复礼,但宗主威仪绝不可犯,宗主自当要有菩萨慈悲,更要有金刚手段!” 孟昭铨再傻此刻也已经明白这孟府之中恐怕是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恐怕不知是哪家族人牵扯其中。 孟广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向孟昭铨说道:“想来你也已经知道近几日府中又住进来一位道长,此人与你年纪相仿,今后你继宗主位后如有难事可去寻他。为父受他师父所托要帮助他完成一些事,为父也不知是福是祸,你当有心理准备,收起你的妇人之仁!知道嘛!” 孟昭铨毕竟是孟家的继承者,所听所见所闻比一些官宦人家还要多,听到孟广均说这些话,心中虽然震惊和不解,却也没有太多表现,也没有像一些小说话本中那样虚伪的向孟广均表示如何如何保重身体,只是双手一拱,向孟广均表示定会不负所托。 “罢了,你奔波数日,也是辛苦,快回去歇息吧!”孟广均摆了摆手,“此事莫要声张,你既已按我说的做了,我孟家便躲过这次无妄之灾,且等对某些人秋后算账便是!” 孟昭铨道了声是便向孟广均执礼,转身离去。 “夫子,府外有人求见。”一位小厮站在院子里向孟广均说道。 “何人?”孟广均刚要回屋,一听小厮的禀报又折返到了外面。 “那人只是说与夫子是故交,多年前曾和夫子相识在京城。”小厮回道。 靠这一句话孟广均也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故交,不过孟广均倒也是去过京城几次,也结交了一些朋友,或许真的是哪位朋友途径邹县见天色已晚想来借宿一晚也说不定啊。 “快请进来吧!”孟广均对小厮说。 不一会儿,一位虎背熊腰的男子走了进来,正在院里踱步的孟广均一见此人便顿时愣在原地。 “京华兄,好久不见啊!”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孟广均面前,“京华兄,好一个风波亭啊。如今本王来了,你有何冤屈尽可讲来,本王替你做主!” 来人竟是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令大军开拔至邹县,他却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到孟府,目的便是见一见孟广均,看看这位多年未见的故交,如果那封信中情况属实,僧格林沁自当将其当场诛杀。 “下官拜见王爷!不知王爷驾到,还请王爷恕罪啊!”孟广均准备引身长跪,僧格林沁一把托住了他。 “行了,你这孟家宗主地位显赫,向我着放养王爷跪什么!”僧格林沁哈哈一笑,“京华兄,此处就你我二人,那些繁文缛节不用也罢。我此次过来,是撇开大军想来与京华兄叙叙旧的啊!” 孟广均再次行礼,说道:“下官惶恐。” 僧格林沁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拍了拍旁边空着的石凳,说:“京华兄,你若是再扭扭捏捏的我可是真生气了!快坐下,你看看,明明在你府中,还得让我让着你坐下!” 孟广均见僧格林沁不想摆王爷架子,也不再推辞,便坐在了僧格林沁旁边。 “京华兄,我进这县城时路过这城郊的送别台时发现这台上之亭名为风波亭,看那牌匾崭新的很,似是刚刚挂上去啊。”僧格林沁捋了一下嘴上的胡子,看着孟广均问道。 孟广均坐在凳子上拱手达道:“回王爷的话,这亭原名十里亭,是下官今日命犬子找了几个工匠将此亭改了名。” “哦,这么说,你是知道本王的来意了?”僧格林沁换了自称,孟广均一听立即站起来了又要跪下。 “行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们孟家忠君恤国,你我又是早年旧识,你是何人何性我又岂能不知?”僧格林沁说道。 孟广均点了点头,说:“王爷明察秋毫,下官真的是冤枉!换这亭上的牌匾实实在在是无奈之举啊!” “我来了,这风波便停了,我不是那秦桧,你也不是岳飞。想来这事也跑不了外人,京华兄,你府中之事我就不便插手了。” 僧格林沁几句话之间恩威并施,却又不露痕迹地将资敌之事转变成了家事。 僧格林沁并非完全相信孟广均,可一封不露实名的告发信和一位执掌孟家多年的宗主,孰轻孰重他是分得出来的,纵然这信中所言为真,这孟广均棋高一着将这风波亭抬了出来,僧格林沁没必要因为一封信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孟广均抓起来,更何况孟家历代深受皇恩,资助叛军的可能性真的太小了。 这风波不能有,这风波自僧格林沁这里便停了吧!但送往军中的信件的内容居然这么快便被外界知晓,只怕这大军真的要整饬一翻了。 “夫子,来客人了啊!”合澄见孟广均在院里与人交谈,便走了过去。 僧格林沁也回过了头,两人一见都愣住了。 第十章:故人依旧 第十一章:怨气冲天 僧格林沁离开后,三个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便打了个招呼散开了。 胡行之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全然没有了踏入还丹期的喜悦了。他心里倒也想过与僧格林沁见面后该如何如何,可未曾想过竟然如此仓促地和他重逢。胡行之期盼着僧格林沁可以答应他们的要求,一来是可以完成师父的嘱咐,二来也免了和这位久未谋面的师兄最后兵戎相见的局面。 实在是造化弄人,如果此次前来的不是僧格林沁,或许反而简单一些。胡行之就这样思来想去,慢慢地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胡行之早早出了门,刚到大门口,门口的小厮便向他行礼问安。 “胡爷,您这是去哪?” 胡行之笑了笑,回道:“那日在街上寻到一个卖豆腐的小摊,味道很不错。今早起来嘴馋了,便想出去吃上一口。” “胡爷,您吃的这豆腐摊定是那东乡老候家的,味道却是好吃的很。不过今天您恐怕是吃不成了。” “噢,为何?” “胡爷,今天王爷要来县城啊。这县里的大街小巷的小商小贩今天都不能出摊,在路边跪迎的人都是县里选定的。” “原来如此啊,也罢,今儿个吃不成那就明天。”胡行之倒也痛快,“得,那我回去睡个回笼觉去。谢谢了您!” 小厮连忙摆手,笑着说;“胡爷,您是府上贵客,可别说谢字,小人可担不起。” 胡行之也不再客气,转身准备回屋睡觉,没走两步,便被合澄拦下了。合澄不由分说地便拉着他向外走,出了府没走几步,只听得城门方向有人高呼王爷千岁,不一会便看到僧格林沁骑着高头大马向县里走来。 僧格林沁所带随从不多,除了跟在他身后的四名亲卫,后面只有二三十人的队伍,一行人所到之处,两边的等候的人便引身长跪,高呼王爷千岁,而他们高呼千岁的王爷目视前方,径直奔孟家的方向而去。 胡行之看着远处的队伍越走越近,直到僧格林沁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看马上的僧格林沁,与合澄一起便要下跪请安。 僧格林沁手中的马鞭轻轻抬了一下,说道:“你二人乃方外之人,无需下跪,行礼便可。” 胡行之二人作揖行礼后便退到了一旁,此刻眼前的这位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位久别重逢的师兄,而是手握重兵,威风八面的博多勒噶台亲王。孟广均此时和张体健等一众县衙官员正在大军后面,着急忙慌地向这边跑过来,张体健走到僧格林沁马前笑容满面地说道:“王爷驾临邹县,实在是我等的荣光。王爷为邹县百姓率领大军浴血奋战,下官感激涕零!王爷一路辛苦,请王爷移步,下官已为王爷和诸位将军准备好了休憩之地。” 僧格林沁拽了拽缰绳,道:“有劳张大人费心,本王之军向不扰民,目前所有士兵已在城外扎营,各位若是有心送些清水干粮便可,如若本王发现谁若借此扰民,趁机敛财,休怪本王不客气!” “下官不敢,下官谨记王爷教诲!”张体健一众人纷纷回应道。 “孟宗主何在!”僧格林沁早已看见了人群里的孟广均,却还是有些恼怒那风波亭的做法。 孟广均急忙站了出来,回道:“王爷有何吩咐!” “孟宗主多次向本王进言,希望可以犒劳大军,本王也深受感动!朝廷有孟宗主这般的人本王甚是欣慰,那就在此多谢孟宗主了!”僧格林沁手握马鞭拱了拱手,“既如此,本王可否在这孟府住上几日,也好让本王瞧瞧这千年世家的魅力!” 孟广均深深地弯下腰,拱手说道:“王爷能驾临我孟府实在是我孟府的光荣啊!下官已令家仆带着物资前往城外,为我军将士略尽绵力!” 僧格林沁下了马,亲卫过来将马牵到一边。 “张大人,本王便去孟家歇息歇息。你等且先回去。张大人近几日随大军在邹县东奔西走也是辛苦了,邹县有你这般文武双全的父母官甚好!”僧格林沁点了点头,“行了,都散了吧!” 张体健看僧格林沁主意已定,便慢慢地退了下去,心中却极为开心,看来最近的行事已经传到了王爷的耳中了,能让王爷记住自己,那真的是天大的收获! 僧格林沁昂首在前面走着,孟广均则差着半个身位亦步亦趋地跟着,孟府大门前孟广均的家人和孟家各支的代表皆纷纷下跪迎接,僧格林沁随意说了几句便进了府中。 “还是去昨夜那个院子吧!”僧格林沁对孟广均说道,此时胡行之与合澄也跟了过来。 孟广均连连称好,几人便又回到了孟广均的书房的小院。 “我最多在此逗留三天,便要去菏泽。菏泽那边多次发信向我求援,想来菏泽已危在旦夕。”僧格林沁顿了顿,“其实本来明日我便该离开的,但是我与师兄、合清多年未见,心中甚是感慨,便想多留几日,这是其一。” 几人一听僧格林沁还有话说,便没有都没有说话。 “第二嘛,昨夜的事我也考虑了许久,师父虽将此事托付于你合清,但既是师父所托作为徒弟便应该自觉地接受!所以,我可以答应你们!” 胡行之问:“师兄能答应怕是有别的事吧?” 僧格林沁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不错,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必须要帮我一件事!这便是我说的第三件事!” “师兄,我答应你!你只管吩咐!”胡行之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看了看胡行之,叹了口气说:“合清,你先容我讲完你再决定吧!那日我率军杀进文贤教的老巢田黄白莲池,之前围剿了多次,其实文贤教的老巢也没有多少人了,我们将负隅顽抗的一律格杀,大军不到半日便扫平了文贤教最后的力量。于是我便令大军在白莲池村村外稍作休息,这中间来了一伙村民,一个个都挑着担子,说是感谢我们消灭了文贤教解救了他们,想来送些自己酿的酒,我素来告诫下面的将士要善待百姓,将士见村民如此热情也放松了警惕,可正当有说有笑的时候,这些村民竟然从担子里抽出了一把把兵器,就这么一瞬间啊,便倒下了十几名士兵!”僧格林沁说道这里,双眼通红,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谁曾想到这些村民居然如此的手段!如此的阴险歹毒,等将这些王八蛋清理干净以后,二十多名士兵都没了!” 胡行之被僧格林沁情绪感染到,狠狠地说道:“这群人定然是那文贤教所乔装打扮的!居然如此狡诈!” “呵呵,呵呵,合清,你错了。他们就是世世代代生长在白莲池村的村民啊!就是我们以为解救出来的村民,把我们害了!这二十几个汉子没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这不明不白的刀剑之下!”僧格林沁咬牙切齿地说道。 合澄问道:“这村民为何如此害你们?其中怕是有何误会吧?” “怕是已然被文贤教洗脑了吧!”孟广均悠悠的说道。 “不错,孟宗主一语中的!”僧格林沁叹了口气,“虽说死了人,我也让下面的将士必须保持克制。可没曾想第二日又死了一个士兵,这个士兵竟然是被几个八九岁的孩子乱刀扎死的!” 胡行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如果说之前那些村民设计杀死士兵还情有可原,那这孩童杀人那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了! 僧格林沁接着说:“这下驻扎在村外这三千余人的将士也都愤怒了,自己拼了老命保护的竟然这种人?看着这些人的尸体,我脑子一热,挥手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几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屠,村!”僧格林沁说出了两个字,却如千斤巨石一般一下子压在了这几人的心中。 合澄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向胡行之说:“还记得你昨日说他浑身气势有些混杂吗,原来是因此此事!” “师兄的意思是?”胡行之猛然转过头,“王爷师兄,那个村子你们真的杀了个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全部杀完一把火连人带房子全烧了!”僧格林沁闭着眼点头回道。 “这便是那说好第三件事?”合澄问道。 “不错!我跟随师父学过一些道家之术,对这周围环境的改变要比常人灵敏。那日我站在熊熊大火前,却感到周围有些刺骨的寒风,我便知道恐怕是怨气冲天了!”僧格林沁神情突然有些疲惫,“我也是后悔,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纵容他们屠村!可这满天的怨气,我害怕不加以制止容易出大事!” “嗯,虽说那个地方的这几天死伤无数,有些未离开的魂魄也算正常,可没有这般能直接感受到的!如果真如师兄所言这怨气冲天,恐怕事情的起因还是在这个村里!”胡行之想了想,分析一下。 “到底事怨魂还是冤魂还未可知呢!”合澄有些生气,“别管怨还是冤,居然你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完成你的工作!” 僧格林沁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半辈子为朝廷为百姓冲锋陷阵,可却被自己一直想去保护的百姓给害了。下令也好,纵容也好,他作为主帅绝不能在前往菏泽之前动摇军心,这个村里人恐怕都已经被文贤教洗脑了,不杀光也是个隐患!至于后面如何处理,他还是很相信胡行之等人的能力的。、 “我并非是拿此事与你们交换,一码事归一码事,峄山我还是要去一趟,要不然堵不住这悠悠众口,而那个村子的事也请你们多费心。我们分头行动,如何?”僧格林沁说道。 胡行之点了点头,说:“王爷师兄,纵然你不答应我们的事,田黄之事我既已知晓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容我这几日去田黄的这村子附近查看一番。只是师兄,你这身上也是也是沾染了太多的怨气啊,如此这样下去怕是会有损阳寿!” “行了,你明日动身我与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合澄看了看僧格林沁,“唉,你呀!你随我来!” 僧格林沁不解地问道:“不知师兄有何吩咐?” 合澄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什么吩咐,我给你引导一下体内元炁,将这浑身的怨气先去除一部分!” “谢谢师兄了!”僧格林沁一听便跟着合澄走了出去。 “真不让人省心!”合澄在前面忿忿地说道。 第十二章:妖风四起 胡行之和孟广均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就这么过了三四个时辰二人方才从屋内走了出来。几人见僧格林沁神态疲惫,便都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行之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马悄悄出了府,准备去僧格林沁说的那个村子一探究竟。 一路之上,胡行之快马加鞭未作任何休息,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去,一个时辰便到了田黄社的地界。 胡行之下了马想着问问过往的村民那白莲池村的位置,可着抬头一看,也不需要再问了,因为这东南方向的上空有一片黑气,似云朵一般飘在那里。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那片黑气显得格外刺眼。他迅速地跨上了马,直奔那片黑气所在位置。 离那片黑气越近,胡行之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片废墟便映入了胡行之的眼帘,残垣断壁,遍地灰烬,阳光似乎比被这黑气所阻隔,竟然照不下半分,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可在这里确实阴暗无比。 胡行之牵着马继续前行,可那马却硬着头不愿意再向前移动半步,他只能将马栓在了远处的树上,自己向已是废墟的村落走去。 一步踏入废墟,霎时间妖风四起,遍地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胡行之被这妖风吹的睁不开眼,还吃了几口灰,他没想到被这妖风折腾的这般狼狈,当即手上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干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一股旋风般的气流从胡行之的身躯上升腾而起,气流迅速蔓延,刚刚肆虐的妖风骤然消失,可这也仅仅是以他为中心方圆五步的范围,五步之外的妖风却没有任何影响。 虽是五步范围的屏障也足够让胡行之真正的看看这妖风的模样,这妖风时而呜咽,时而尖嚎,似狼啸,似马嘶,整个废墟更是阴气森森。 之前胡行之太过于托大,以至于毫无准备便被这妖风吹了个七荤八素,如今他稍作调整,纵然将屏障撤去,以他如今还丹境的修为,这妖风是近不了身的。 不过吃了亏的胡道爷也谨慎起来,他一步一步地向废墟里走着,走了几十步,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冲腾而起,胡行之的耳边响起了桀桀桀桀的笑声。 胡行之环顾四周,却又听见‘咔’的一声闷响,然后是又一道暗红的光柱从地面上直冲云霄,废墟上空变得更加阴暗,妖风这时也停了,整个世界放佛就只剩下了胡行之一个人。 胡行之猛然拔地而起,又是一道光柱从他刚刚的落脚之处冲了出来。 光柱越来越多,胡行之却瞧不出其中的规则,但他明白这个地方只怕不是僧格林沁说的那般简单。此时的他已经到了这废墟的深处,可还是束手无策,便索性撤掉了周边的屏障。 胡行之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整个废墟便投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整个废墟气息杂乱,他试着将意识投到那光柱之上,这一投吓得他睁开了眼睛。 一股浓烈的死气。 可这死气太过于浓烈了,就怕是死上十几万人恐怕也没有如此浓烈的死气。 这还只是一根光柱,这整个废墟之上十几道的光柱皆是如此。 胡行之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如此浓烈的死气,他区区一个还丹境的道士沾染上一丝便得成灰,何况能化成光柱的死气! 可他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光柱已经让他无路可退。 绝望的胡行之也急了,骂道:“管你是谁,非得和爷玩是不是?那爷还不走了,谁跑谁孙子!” 话音未落,他看到了合澄走了过来,神情中充满关切:“师弟,我来助你!” 胡行之冷冷地看着合澄,说:“还玩这一出啊?小爷我幻嗔境都无惧的人,怕你这障眼法?赶紧给我滚.” “合澄”一愣,突然就消失了。 “全真龙门?”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哼,要么出来见见,要么继续藏着,哪这么多废话!”胡行之想将此人激出来。 “可是全真龙门?”这道声音又传了出来。 “没完没了是吧!真以为老子没办法?”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胡行之的面前,是的,就是一道黑影,人形黑影。 “区区还丹修为,解不了此地的诅咒。”这道黑影说道。 “诅咒?什么诅咒?不是,你谁啊?”胡行之调动着体内元炁,时刻准备攻击。 “诅咒便是诅咒。”那黑影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 “行,故弄玄虚是吧!”胡行之边说边伸出左手,将中指伸直,食指尖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背部,拇指尖里侧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拇指尖与食指尖相对,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火雷霹雳,受命三清。至刚至勇,金甲显威,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胡行之的背后出现一位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手举钢鞭的虚影之像,而左手中指的指尖处出现了一簇红色火焰。 “管你是谁,既如此兴风作浪,不知悔改便让你魂飞魄散!”一股磅礴气息似滔滔大河一般行胡行之体内奔涌而出,直奔那黑影,那黑影躲闪不及瞬间便被这滚滚而来的气息吞噬。 胡行之收起手诀,却发现这周围还是没有任何改变,这时一股阴煞之气从他背后袭来。 突然“啊”的一声,胡行之背后的渔鼓振了一下,而那股阴煞之气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影又出现了。 “你这小道士,当真是有些手段。不过你这掐诀念咒伤不了我分毫!”那黑影语气中竟有些自傲,“道家的咒语也是源自我们巫术,你是伤不了我的!” “巫术,呵呵,我说此地这般模样,原来是你!” “非也,我乃被人囚禁于此,此地的变化却与我无关。” 胡行之不屑地看着这个黑影,说:“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黑影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就是被你这背上的渔鼓吞噬的那个阴煞。” “别再狡辩了,也别藏着掖着了,速速现身,我便饶你一命!”胡行之自然谁不相信那黑影的话。 “你们的道法乃是除妖荡魔之用,可你那灵官诀却未伤我分毫。”黑影解释道。 胡行之盯着黑影了又看,说:“如此那便请你露出本体吧!” “本体?我被囚禁于此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这肉体早就化为尘埃,我目前这个模样是介于魂魄和肉体之间的状态。”虽然看不到五官,却可以感知到黑影的唏嘘感慨。 着黑影的样子太过奇怪,胡行之依旧心存戒备,问道:“那你究竟是何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乃巫族,因为部落之争便被人囚禁于此。”黑影关于自己的介绍一带而过,“至于此地,有人将地府之物埋在了这里。” “地府之物?”胡行之有些目瞪口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真的那光柱如此浓重的死气也解释得通了。 胡行之又问道:“既是地府之物,那这上面有村民为何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这个村子里是活人呢?”黑影淡淡地问胡行之。 胡行之被惊的目瞪口呆。 黑影又继续说道:“这个地方被人埋了地府之物,而后又以巫术中的诅咒之力将这些村民杀死后又变成行尸走肉。因为地下这个地府之物的存在,他们以为身在这个地府之中,纵然有肉体消失,这诅咒之力也依然存在。” “你不是你巫族人的?这么说将这些村民变成行尸走肉的是你的同伙?”胡行之还是半信半疑。 “此人并非我族人,”黑影说道,“这个人不知从哪里寻到物巫族的半本密法,便在此兴风作浪,迷惑人心。” 胡行之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但对这个黑影心中总是不放心,略有嘲笑的问:“你既然在此处,见此人如此恶行,为何不加以制止?” “我制止?我这般的状态苟活至今已是艰难,又如何制止?”黑影略有苦涩的说。 “行了,既然你是被囚禁的,为何如今站在这里?你这囚禁过得挺快活?” “那人所捡的半本巫术的主人正是当年囚禁我之人!他靠着那半本书虽然学会了一些不入流的巫术,却也误打误撞将我放了出来!”黑影解释道。 胡行之并不相信他,也不想和他在此侃大山,只是自己调动周身元炁的王灵官诀竟然伤不了这黑影分毫,让他也不敢贸然动手了。 黑影见胡行之并未说话,便接着说:“这些年,那人迷惑人心,使之信众越来越多。但是以那人粗浅的巫术,这些信众此前也只是迷了心神,并无大碍。可这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巴掌大小的小香炉,这香炉正是他埋入地里的地府之物。” “一个小香炉便如此大的威力?”胡行之问道。 “切莫小看这小物件,这香炉出自地府,正常人接触个三五日便会七孔流血而死。而那人更是歹毒,他借助这香炉的死气,将此地的村民杀死,并以巫术下了诅咒,这些人虽然死了,可被他灌输了思想,生活劳作与正常人无异。但是无论诅咒之人还是被诅咒的,纵然形体毁灭,可三魂便会变成诅咒之魂,而那香炉借着这些诅咒之魂也不断吸收着能量,释放出更多的死气,如今这个地方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人间界了,”黑影有一个转身的动作,“你可以理解成半个小地府。” 胡行之瞟了一眼周围,这漫天的死气怨气越来越浓厚,也是前所未见的情景。 “你可知那人是谁?你又为何安然无恙,没有被这香炉影响?” “我说了,我如今这状态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这香炉中的死气于我一点影响也没有。至于那个人,我终年在此隐蔽,自然是知道他的名字,宋纪腾!”黑影说道。 第十三章:因为你修为低啊 第十四章:几许离人喟 一人一影就这样回了县城,影在路上也不老实,时不时地从胡行之的身上冒出来,都被胡行之骂了回去。 走到孟府门口,胡行之将马递给了门口的小厮,边匆匆向府里走去。 “我说大爷,你这以后出现能不能符合一点自然逻辑!你当了我的影子总得有做影子的样子吧,在这样胡闹别人都得把我当妖怪了!”胡行之似自言自语的说着话,从他身边走过的丫鬟和小厮都偷偷地瞄着他。 “你看看,这不是夫子的客人嘛,怎么这么邪乎。” “我给你们说,听夫子房里的人说这个是个道士,估计是撞邪了。” “瞧你说的,人家道士才不会容易装邪,八成就是个傻子。” “...” 胡行之的脑海里传出了影的声音:“下次和我说话直接说就行,别在那自言自语的,容易吓到别人,你看看人家都把你当傻子了。” “福生无量天尊!”胡行之颂了个道号,竟然被一个影子给戏耍了这么多次!一定要克制!不可动怒! 合澄远远地瞧见了胡行之便迎面走了过来,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这孩子好不听话,一大早自己就跑去田黄了吧,你...” 胡行之打断了合澄的絮叨,问道:“王爷师兄可还在府中?” “在啊,莫不是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合澄问道。 胡行之笑了笑,道:“师弟出马自然将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只是昨日忘了问,师兄为王爷不是调理元炁嘛,可看出什么端倪?” 合澄左右望了望,凑到胡行之耳边说:“本来也想寻个时间告诉你的,你既然问了,想来田黄那边定然发现了什么。昨夜我给他调理元炁,发现体内竟然有一股死气,这死气比当年师父带我去乱坟岗所感受的更加浓郁,别说将这死气抹去了,我差点儿都折进去。” 胡行之眉头紧锁,果然如他所想,僧格林沁已然被这死气入侵,可为何观他面相并无凶险之象呢? “影大爷,你给我说说,我这王爷师兄明明被死气入侵了,这死气外加你们巫术的诅咒之力不是连修道之人都不能轻易沾染的嘛,为何我这王爷师兄却安然无恙啊!” “呦,你还有师兄是王爷啊,那他就是修修行者呗,既然是你师兄定然修为比你高,所以并未危及性命。” “别说废话行不行,我这位师兄就是普通人,顶多就是学了些道家的外家功夫而已!他常年带军打仗,哪有时间修行!” “原来是他啊!这世间万般之气,有死气便肯定有相克之物。你这师兄杀人无数,虽然没有修行,可浑身杀气却是死气的克星!” “这么说,我师兄体内的死气并无什么大碍?” “可以这么说,反正再活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没问题!不过这只是就死气而言啊,这参杂了诅咒之力的死气可就不好说了!” 胡行之憋着一肚子火,差点破口大骂,可看合澄在旁正在惊讶地看着他,于是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合澄笑了笑,弄得合澄更摸不着头脑。 “你能不能什么话一口气说完!这死气参杂了诅咒之力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反正是你巫族的法术,你别说你没办法!”胡行之对着影吼了一通,当然只是在心里。 “我必须给你说明白一点,我们巫族不同于你们道家,我们十二个大部落,每一个部落皆为不同的修炼之道,我也不在这十二个部落之中,我乃九风的后裔,修炼之法与别的巫族更是不同,有时间了我再给你讲一下,所以我对这个诅咒之术也无可奈何。再说你这师兄吧,诅咒诅咒,既然沾了那早晚得死于着诅咒,否则你也太小看我无族的实力了!” 影自傲的回答道。 “不会就不会,非给自己找理由!我问你,我用这渔鼓能不能将着死气给清除干净!”胡行之想到了今日渔鼓的威力,便打起了渔鼓的主意。 “当然可以了,这渔鼓在那般浓郁的死气里都所向披靡,更何况这点死气。你赶紧去吧,连人带死气都轰成灰烬!” “...” “合..合..清啊,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合澄终于忍不住了,他看胡行之说着说着话就愣在了那里,一开始他以为胡行之在思考问题,可胡行之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时而愤怒,时而疑惑,时而无奈,合澄叹了口气,这师弟终究是太年轻了,居然在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受伤了! 被合澄一喊,胡行之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对合澄笑了笑,道:“师兄叫我呢?” 合澄打量了一下胡行之问道:“你既受伤便不要逞能,快回屋调理!” “真没有受伤,你看看我这样像是受伤的嘛!好了,我去找王爷师兄,看看他的状况如何!”胡行之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这猛然间用意念交流总会不自觉地闭上眼,弄得却是有些奇怪。 “身体是不像受伤啊,难道是...神智不清了?”合澄看着胡行之远去的背影越想越奇怪。 胡行之走进了僧格林沁的房间,发现僧格林沁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僧格林沁发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胡行之便笑了起来。 “合澄师兄说你一大早便出去了,想来你是去田黄了吧!看你这么快回来,那里的事办完了?” 僧格林沁言语中也透着关切,让胡行之心里不是个滋味。 “看你这神情不对劲啊,难不成又闯祸了?哈哈哈。” 僧格林沁打趣的说。 “没,没,那个,那个,对了,那片地方现在没事了,不过以防万一吧,你还是令人将那片地方封锁起来,任何人不要靠近!” 胡行之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僧格林沁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记下了,我今日便令一队人马去那边将那个地方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 胡行之看着师兄头上斑驳的白发,鼻子有些酸,问道:“合澄师兄给你调理完身体可感觉好一些?” 僧格林沁看了一眼胡行之,走了过来,笑着说:“你这小子原来是为了这事而来啊,合澄师兄还真是嘴快!” “你知道了?”胡行之诧异地问。 “体内有股死气嘛!”僧格林沁淡定地回答到,全然没把此事放在心里,“我走南闯北半辈子,见的死人比活人都多,一股死气又有何惧?你这小子过来就有点不对劲,合着半天就为这个?” 胡行之见僧格林沁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还是试着问了一句:“师兄,可这死气以我和合澄师兄的能力无法去除的。虽说现在没事,难保...” “难保以后会出事?你看看吞吞吐吐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这一刻还把酒言欢的兄弟,下一刻可能就是阴阳两隔,早看淡喽!”僧格林沁言语之中透着一股洒脱,“师弟啊,我就是一放羊的出身,走到这一步有运气,可也算是拿命换来的。我也想退下去啊,可有的人不让我退,我为了有些人也不能退!我的宿命早已注定了,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官场上好!” 胡行之叹了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年不见的师兄,可这一见面竟然遇到这种情况。 “师兄,那孩子的事如果真的为难就别...”胡行之不忍僧格林沁再因为这个事为难,便想着自己偷偷将孩子接走,哪怕辈朝廷通缉,却不用再连累自己这位师兄。 僧格林沁摆摆手,说道:“别再婆婆妈妈的了,你既然帮我解决了这件事,我便说到做到,那孩子归你了。朝廷那边我自由应对,我的傻师弟,我常年征战在外,这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你师兄我还是个王爷!” “可师兄之前说,师兄的家人会收到连累啊。” “你看看,说你傻还真傻啊!你以为我是孤家寡人一个?秦桧还有仨朋友呢,更何况我领兵多年门生众多,着朝廷想动我在京中的家人也得掂量掂量!”僧格林沁双手拍在了胡行之的肩膀上,“师弟啊,师父虽没有教我什么道法仙术,却教了我怎么做人!这一方的百姓受了太多苦了,不能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又将这些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胡行之望着僧格林沁,迟迟没有说话。心中却如压着千钧之石,几乎窒息。 “你这师兄虽杀戮太重,却也是条汉子!别问我,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当今世上有办法的人恐怕也没有!生死有命,看开些吧!”影见此状也开口安慰道。 僧格林沁见胡行之情绪有些低落,又开导了他几句,便以要处理军务为由将他撵走。 “行了,你这大早上就出门,也回去歇会。”僧格林沁向外指了指,“还有,本来行多留几日,可菏泽那边一日送来两封急报,看来是没这个清闲的命啊!明日我便得开拔离开了!” “这么匆忙吗?”胡行之有些着急,他心中是想让僧格林沁多留几日的,这样也方便他有时间再想想办法。 僧格林沁回道:“不走不行啊,不过我这一夜睡的挺好,比这大半年所有的觉都香啊!外面州府县衙的人我都挡外面了,今天再休息一夜,明日便容光焕发了!” 胡行之心中百感交集,见僧格林沁却有要事,便转身离开了。 僧格林沁看着门外胡行之的背影,眼睛也有些红了。 “着傻小子还真是长大了,也不闯闯祸让我擦屁股了。此番一别,今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啊!” 孟府里的三迁书院刚刚下了晚课,听着几个小童在远处吟唱着:“一声秋,何必酒,风雨霜痕,红叶微微醉。鸟寂蛩鸣何种味?几句秋词,哄骗残阳睡。这般秋,无奈对,夜色黄昏,几许离人喟。路远更叠空寄泪。恁样伤怀,依旧如前岁。” 第十五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十六章:胡家太爷 事关孟家和他孟广均自己,孟广均自然打起了万分精神,赶紧令人将求见之人请入府中。 胡行之心道这出马仙果然神通广大,这边刚说完那边就有人过来了。 几人等了一会儿,府里的小厮便将人带了过来。 “咦,是位女子。”胡行之悄悄地说道。 孟广均也有些惊讶,着急忙慌地请人进来,却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合澄素来心直口快,现在又被这人折腾的够呛,有些不悦的问道:“你便是这人身上出马仙的长辈?” “各位大人,民妇受堂上师父之命,前来拜会各位大人。容民妇去供桌烧柱香,请师父过来。” 这妇人说话不急不躁,端庄得体。 “您请便。”孟广均客气的回道。 妇人便走到香案前,一把抓了九根香,放在香炉之中,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便打起了哈欠,眼里哗哗地流泪,妇人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慈悲庄重,转身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凝望着胡行之几人。 胡行之见状,拱手说道:“在深山修身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敢问是哪路仙家到此,也好让我们敬一杯茶!” 妇人四平八稳的坐在座椅之上,开口却成了一个男声:“事出紧急,便不请自来了。在下出自胡家,忝为此地众仙的掌事。今日前来乃受黄家太爷之命,便是为了这地上之人和我那小辈而来。 “原来是胡家太爷,贫道乃全真龙门合清,今日恰逢其会遇到了此事,如果中间有何得罪之处还望胡太爷莫怪。” 胡行之又拱了拱手。 妇人抬手挥了挥,还是以男声说道:“无妨,无妨。此事也是我这小辈孟浪了,贪图在孟府之中修行容易,便敢贸贸然许诺这人设坛立堂,如果沦入这番模样,怪不得旁人。” 原来之前这黄家的出马仙所言并非实话,什么心有怜悯,看来就是自作主张,却不小心惹火烧身。 胡行之微微一笑,说道:“胡太爷,天下出马仙皆以胡家马首是瞻。胡老太爷的威名更是驰名于世,不知我等该怎么做才能解决此事。” “道长莫要客气,你既为龙门一派,与我出马倒也颇有渊源。此事归根到底还是我们管教无方,”妇人看了一眼孟教谕,“何必再那装死,还不快起来!” 孟教谕已年近古稀,此时却蹭的一下跳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胡爷爷来了,你快些来救我啊!” 妇人并未理他,反而向胡行之三人继续聊起来。孟教谕请来的出马仙乃黄家一小辈,修行也才百年多的光阴,不知听谁说起在这孟家之中修行一日可抵三日,便一直心向往之。可孟家世代以诗书修身,又何来顶香之人,可好巧不巧出了个孟教谕自己在屋里摆了桌子,立了神位,整日念念叨叨请仙家现身,这小黄仙听闻之后便偷偷潜入了孟府,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小黄仙虽修行百年,可于出马仙而言百年光阴于这漫漫修行的岁月不过是弹指一瞬,这小黄仙涉世未深又岂能明白人心险恶?仗着有些微薄法术,便答应了孟教谕的请求,帮他查探孟广均的寿命和运程。可知这孟家传承千年,孟广均又是名正言顺,天子亲封的一代宗主,其身上所系的乃是孟家千年的气运和历代孟家先贤的浩然之气,莫说这小黄仙法力微薄,纵然是位资深的出马仙爷也得退避三舍。 这二人不知天高地厚便开坛看事,不想却遭了反噬。小黄仙在孟教谕身上下不了身,而这孟教谕年岁已大,被这么一折腾意识全无,生死不知。小黄仙方才明白是被人所骗,便在他身上上蹦下跳的折腾起来。 听完胡太爷的介绍,胡行之有些哭笑不得,素闻黄家出马仙行事风格独特,与胡家的稳重踏实完全不同,可就此事而言还是这孟教谕的不是,小黄仙受他蒙蔽才如此行事,也不能怪罪于他。 孟广均听完以后向胡太爷躬身行礼,说道:“胡家太爷,是我们孟家出了这等败类还连累了黄家小仙,我孟广均管教不严,还请胡家太爷海涵。可此人毕竟是我孟家之人,死便死了,可这般疯疯癫癫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宗主,之前我这小辈多有得罪,”附在妇人之上的胡家太爷向孟教谕喝道,“你这混小子,还不向孟宗主赔礼道歉!” “凭什么赔礼道歉,是他府上的这个老头骗了我!还害得我被困在这老头的身上出不来,我快难受死了!”小黄仙愤愤地说道,说着话还得手舞足蹈的。 一个老头却像一个孩童一般手舞足蹈的,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胡闹!”妇人对着孟教谕伸手抓了一把,只听“啊”的一声,孟教谕便没了动静,一下瘫倒在地上。 妇人托着手掌,喝道:“你这小儿怎如此胡闹,设坛立堂又岂能儿戏!窜五经连六脉通七窍,四梁八柱缺一不可,你如此这般肆意妄为,只能是害人害己!” 妇人收了手,又恢复了端坐姿态,说道:“我等修炼到出马仙要经过几百年的磨难,只有心怀慈悲,普度众生者方能称为出马仙。我这小辈心性单纯,并无害人之意,然善恶不分便是恶,但他助纣为虐,诽谤圣贤已然折损了道行也算他恶有恶报,如此一来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如何?” 胡行之看了看孟广均,这事说到底还是他孟家的事,究竟何为还是人家孟广均说了算。 孟广均肯定是没什么意见,且不说孟教谕请出马仙附身查探他的寿命和运程,就冲那告发信八成就是这个老头子搞的鬼,孟广均也有弄死他的心了。 孟广均拱了拱手,说道:“胡家太爷宽厚仁慈,处事公道,晚辈绝无意见!我孟家之人如此行事,身为孟家宗主也绝不姑息!” 两方既都表了态,也再无任何误会,胡家太爷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叨扰诸位了。” 妇人再次走到香案前,打了几个哈欠,转过了身朝着胡行之三人欠身行礼,说道:“既已事了,民妇便告辞了。” 声音又恢复成了女人的声音,想来胡家太爷已经离开了。 几人还礼便令人送这妇人出府了。 “这胡家太爷说话之间从容不迫,也是一代高人啊!”胡行之待妇人走后感慨的说道。 合澄不屑地说道:“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他这般客气不过是畏惧于你我,亏师弟你还这么客气对他。” “师兄,这你就错了,他这般客气实则是不想把此事搞大,一来是你我在此,二来在这事出在孟府牵扯甚多,可我等若如不依不饶,这胡家太爷发了威,你我也是充不了兜着走哦。”胡行之见合澄心有不服,唯恐他这暴脾气再去寻那些出马仙的麻烦。 “哼,吃不了兜着走?真当我道家咒法是摆设?”合澄一听胡行之的话心中更是不忿。 “师兄也莫要不服气,这些出马仙修行几百上千年,为了自身修炼或者接受上天正神的任务来凡间普度众生,积累功德,以求早日位列仙班。而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金花教主等人早已位列仙班,负责同领及监管天下出马的仙家。”胡行之想了想,“就说那个小黄仙吧,出马仙修炼漫长,这百余年的道行于我们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可真要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斗一下,也不见得能完胜。这来的胡家太爷自称是这一方的掌教,这实力恐怕更是深不可测。人家只是不愿与人为敌,所以才对咱客客气气的,真若惹毛了他,今日恐怕便不是这个局面了。” “这出马仙真这般厉害?”合澄年纪虽大,可半辈子都在修行,对于这江湖之事自然比不得自小便混迹市井的胡行之,“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一旁的孟广均似乎没有听进去二人的谈话,只是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孟教谕。他抬起头看了看胡行之与合澄,又瞧了瞧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一事还请两位为老夫保密!” “何事?”胡行之与合澄异口同声地问道。 “就是...”孟广均将长袍一撩,对着孟教谕就狠狠踢了一脚,一脚不过瘾,孟广均吸了一口气又踢了一脚。 “过瘾啊。”两脚下去,孟教谕躺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孟广均整理了一下衣服,爽快的喊道。 胡行之与合澄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这出了门,不会被人杀人灭口吧。 第十七章:狼烟起 第十八章:散落天涯路 人性善恶 第二十章:踩过界 第二十一章:古槐多情 窫窳显形 古槐之所以亲自过来解释,或者说没拿自己的儿子生死当回事,完全也是因为影,毕竟于这古槐而言胡行之区区元婴的小道士还真不够看的。 自打古槐来了,影便回到了胡行之身边,就真如一个影子一般,并未言语一声。 影明白,古槐明白,这就够了。 胡行之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这古槐似乎对这一句有着莫名的恐惧,以至于古槐作为千年木灵的存在几次都亲自过来拜访。 日子又这般平淡无味的继续着,元婴期的胡行之体内也真的凝聚出一个孩童的模样,有鼻子有眼,一直在闭目养神,胡行之试着唤醒了好几次,可都没有睁开眼。 问了问影,影也是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情景,无奈之下,胡行之也只能暂时先这样,没见过哪家的元婴不睁眼的啊。 初春时节,大运河河中航行的船舶往来如织,两岸的商铺也是人来人往,天南地北的商人和货物汇聚于此,胡邹穿梭于人群之中,胡行之远远地看着他,一副慈祥的模样。 胡邹越跑越远,胡行之也未阻拦,可不知怎么怎么的,胡行之就是觉得不对劲,在着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成为一个没有影子的人,而且是有他一直在一旁看着,能有什么事。 出于谨慎,胡行之便顺着胡邹跑的路跟了上去,可围着附近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胡邹的影子。 各种猜测瞬间涌上胡行之的心头,影在脑海中表示可以请古槐帮忙寻找,胡行之急晕了头,听影一提醒当即便要去找古槐。 影也正经起来,告诉胡行之他自有办法将古槐召唤过来。 果然一会儿的功夫化身老头的古槐从一处无人的胡同里走了出来。 胡行之将事情大概一介绍,言语之中比以往更加恭敬。毕竟刚刚杀了人家一个儿子,如今却要求人家找自己的儿子,胡行之也有些不好意思。 古槐点了点头,嘴里念念有词,胡行之感觉四周微薄的元炁变得浓郁起来,脚下感到一阵阵云炁的流动。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个码头汉子,恭敬地向古槐行了一礼,便告诉古槐已经大概发现了胡邹的下落。 古槐示意那汉子前面带路,胡行之也紧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汉子告诉他们胡邹的气息追踪到城西一座道观后便消失了,这道观之中有一股强横元炁,让汉子这些人无法靠近。 几人各显神通很快便到达了汉子口中的那座道观,胡行之自然对道观很是亲切,便走之前向管内通报,可等了一会儿并无回复。 古槐哼了一声,便推门而入,胡行之也跟着走了进去,那汉子跟着胡行之后面也走了进来。 院子中间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见几人进来二话不说,右手捏了一个手诀,背后的宝剑遍冲天而起,紧接着便直冲胡行之几人而来。 胡行之轻轻抬手,向外扇了一下,那扑面而来的飞剑就颤抖起来,紧接着就调转了方向扎向了别处。 “这位道长,你这是何意?”胡行之冷冷了问道。 那道长不急不慢地缕着下巴的胡子,回道:“尔等非请勿入,又是何意?” 胡行之拱了拱手,道:“事出紧急,实在是失礼了。敢问道长可曾将我那孩儿带回来?” 那道长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我那孩儿可曾得罪了道长?我在此向您道歉!”胡行之听到胡邹确实在此,更加客气的说道。 那人哼了一声,猛然出手。 胡行之一跃而起,躲过了那人的招数。 “奇门之术?你是道家那一支的?为何有用这飞剑,又用这奇门之术?”胡行之落在地上压着火气问道。 谁知只听那人喝道:“九星!” 那人周边隐隐出现了九颗星星,随着他的手势,瞬间冲向胡行之,胡行之也失去了耐心,喝道:“你这让还不识趣,自以为会些招数便目中无人吗?剑来!” 扎在地上的那把飞剑嗖的一下飞到了胡行之手中,他挽了个剑花,横扫了半圈,那冲过来的九星便被纷纷破碎,消失不见。 “如此的九星真是丢人啊,老子给你上一课,看看什么叫御剑!”胡行之右手握剑,左手向欠一拨,说道:“教你一招,此剑诀名为冲和,尝尝吧!” 空气之中出行了七把由元炁所凝聚的飞剑,直奔那人的脸面而去,那人蹭蹭退后,手里也没闲着,左手一转,一道浑浊之气蔓延在了整个院子中。 可那七把飞剑并未有所停顿,直到穿透了那人的身体菜消失不见。 那人低头看了看身上被飞剑扎出的洞,对着胡行之笑了笑,便向后倒了下去。 胡行之看着这弥漫的污浊之气和倒下的尸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略了。 “有诈,有诈,快跑!”影突然开口喊道。 胡行之此刻突然感到一阵拉扯的撕裂感,侧身一看,原来是这污浊之气居然拽住了影,一直向外拉。 影再次喊道:“快跑,这气是凝霜,时间久了你想抛都来不及了!” 胡行之自然相信影的话,却发现为时已晚。 一旁看戏的古槐此刻哈哈大笑起来,胡行之瞪这古槐问道:“是你设的圈套?” 古槐和那汉子看了看影,狠狠地说道:“杀我孩儿之仇真当本尊这般好欺负?如今你这影子自顾不暇,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胡行之想开口解释一下,转念一想多说无益,便运转周身道炁准备迎敌,他并未听说过影口中所说的凝霜说什么东西,但是能将影困住的,他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古槐看了看胡行之,不屑的说道:“一个元婴期的杂碎,任你折腾也是个死。”说完他手指轻轻一点,一道暗绿色的炁便从指尖喷薄而出。 “渔鼓!”影急促地喊了一句。 胡行之迅速的拿下了渔鼓敲了一下,巨象的声音时隔多年再次响起,那道暗绿色的炁似乎是被这声音震的越来越不稳定,最后直接消失了。 古槐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胡行之手中的渔鼓,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周身环绕起一道道暗绿色的炁,猛然向地面射去,似乎济宁城都开始震荡起来,胡行之脚下冲出来一道道树枝,瞬间将胡行之缠了起来,树枝越缠越紧,让胡行之无法再敲响渔鼓。 古槐也不敢拖大,对着身边的那个汉子点了一下,那汉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株树苗,古槐操纵着这株树苗飞向了胡行之的头顶。 胡行之见此情景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巨象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声音之中参杂了愤怒的情绪,缠绕在胡行之身上的枝蔓迅速地解开,纷纷重新回到了土地里。 胡行之此时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龙头虎身的虚影,这虚影似乎有些不悦,直勾勾地盯着古槐一直看。 “窫窳?你不是被后羿射死了吗?”古槐颤颤巍巍地说。 窫窳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古槐看。 古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这一跪,整个院子的污浊之气也不见了,影也从胡行之身体里飞了出来。 窫窳看到飞出来的影,露出了一个好像是笑的表情。 影看着窫窳,有些激动的说道:“你真的没死,也是你命大啊!哈哈哈!” 窫窳看了看古槐,看了看影,影便明白了窫窳的意思。 “你如今的状态不能说话吗?”影问窫窳。 窫窳摇了摇头。 “好吧!这槐树也算和你我一个时代的,修行不易,饶他这一次吧!”影看了看古槐,终究没有狠下心来。 窫窳点了点头,又发出一阵巨象的吼声,而远在十几里以外的古槐本体霎时枯萎了许多。古槐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炁好像被人抽出来一大桶的感觉,但他却不断地感谢窫窳不杀之恩。 “小槐树,修行不易,你活这么多年却还是想不明白,你也只能待在这里了!”影看了看古槐,摇了摇头。 胡行之一把抓住了古槐,问道:“胡邹呢?快快将他交出来!” 第二十三章:师父 “胡邹呢!”胡行之再次喝道。 古槐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影也察觉出了不对,淡淡地问了一句:“那孩子在哪?说吧。” 古槐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了...” 胡行之顿时天旋地转,双眼通红,一下子冲到古槐跟前,单手掐住了古槐的脖子,古槐也不敢反抗,只能在那不断地挣扎。 “王八蛋,亏你还千年修行,竟然如此歹毒!”胡行之恶狠狠地说道。 “你..杀..我孩儿,我...自然..咳咳...”古槐辩解道。 “你那孩儿心怀鬼胎,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我孩儿何曾招惹你!说!你个王八蛋!”胡行之另一只手出掌向古槐轰去。 窫窳这时虚影一动,化解了胡行之的掌力。 胡行之红着双眼,瞪着窫窳,浑身不停地颤抖。 “你不能杀他,你也杀不死他!”影也有些无奈,“未有济宁,先有古槐,这槐树与这济宁早就密不可分了。且不说你杀不死他,你如果杀了他,这济宁城就算被你毁了。” 胡行之牙咬的吱吱作响,他明白自己是杀不死他的,可胡邹怎么办?就这样白白枉死? “痴儿!放手吧!”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胡行之松开了手,错愕地看着天空,结结巴巴地说道:“师父!师父!是你吗?” 一道身影瞬间闪在了胡行之面前,正是胡行之多年不见的师父。 “合清,将这槐树精放下吧。”师父淡淡地说了一句。 槐树精?我是千年木灵好不好啊!古槐心中暗道,却也不敢多说一句。 眼前这人太危险了,如果说影只是身份的天然畏惧,那眼前这人就是实力的碾压。 “你修行千万年,如今守护这一方土地,对这一方百姓也算有功,你杀我门人,我为这百姓,为这土地,杀不得你。”师父轻轻挥了挥手,“但你以后便孑然一身吧。” 只是轻轻一挥手,济宁各处古槐的后人瞬间化为灰烬。 古槐心有感应,只能闭上眼默认了这个事实。 胡行之冲到师父面前,却发现只是一道虚影。 “师父,师父,你在哪啊,你在哪啊!” 师父微笑着看着胡行之,慈祥地说道:“孩儿,为师如今已不在这方世界之中。为师的本体无法过来,只能分出一缕道炁前来助你。” “师父,你什么回来啊。”胡行之急切地问道。 “合清,为师交于你的事,你做的很好!这孩子因果自有缘法,以后为师不能护你周全,便送你一份机缘吧。”师父说着话,手指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胡邹。 “这孩子本乃降娄星下凡,如今命尽于此也皆有定数。但你与他的缘分尚未了断,你元婴未醒,这孩子便是你元婴的精魂,日后你修为大成,元婴便可凝聚实体,你于这降娄星便是再造之恩,将受益无穷。”师父手指指向了胡行之,那道人影也进入了胡行之的身体之中。 胡行之有些失落的说道:“师父,你不会回来了吗?我不要这机缘,你还是回来吧。” “呵呵,你这孩子当真是痴了,我已乘云而去,又怎能再回来?为师费了不少手段让降娄星下来,便是让你得这机缘的!”师父的身影有些不稳定。 “师父,师父,那为何你不直接告诉我?这朝廷还一直要将他置于死地?”胡行之疑惑不解为什么师父要做这样的安排。 师父的身影越来越淡,回道:“这等机缘又岂能轻易获得?不设险阻,又如何有所收获?” 师父最后看了眼窫窳,朝他点了点头,窫窳也点了点头。 “善也修行,恶也修行。善极为恶,恶极为善。” 师父的话还在空中响着,而师父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胡行之细细品味着师父最后留下的话,却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元婴,元婴已经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