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二更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他倒不是偏袒刘氏跟章氏,实在是眼下深冬腊月,又到了年节时候,倘若这个时候分家,只怕带着几个儿女的王氏,连年都没办法过好。 再者,近些日子正好是十里八村里正到县衙的日子。若是这时候闹出寡妇分家的事儿,在生了什么是非传出去,他面上也不好看。 “好歹是一家人,什么事儿不能过了年再说?”里正背着手瞧了一眼林宝茹的额头,见裹着伤口的纱布上还渗着些暗红,心里也觉得刘氏这当奶奶的太过狠心。可他再瞧不上刘氏,那刘氏毕竟是长辈。 “你可想好了,这分了家,满仓顶不起事儿来,你下头的几个丫头,还有小山往后怎么过?” 很显然,里正说的话,正好戳到了王氏软肋。她以前之所以那般忍耐,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不就是为着几个孩子着想? 刚刚旁人劝说的时候,她还能态度坚决,但在村里素来威望颇高的里正开口,她就忍不住再度思量起来。 林宝茹见王氏生了犹豫,不由暗暗咬牙,她也清楚村里因着孩子调皮下手狠揍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只要不出人命,大家伙儿都不当回事儿。 更没人会因为孩子挨打,而分家或是闹出事端。 可眼下她却不能让好不容易生了分家心思的王氏,再度忍耐下去。于是,不等王氏开口,她先泪眼朦胧的跪下,委屈的磕头求道:“里正叔,分了家,我们一家人或许还能有个盼头,如果不分家,单单是每年一两的奉养银子,就压得我们一家喘不过气来。” “这两年,我娘带着我们辛辛苦苦耕种一年,打些粮食,全都得换了铜板给奶奶凑奉养,不然奶奶随便拿捏个由头就要把我们几个赔钱丫头发卖了!” 林宝茹咧着嘴,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说道:“我们一年到头的忙活,恨不能一颗野菜都分几顿吃,就算是春天野菜多的时候,吃饭也得混着观音土,就为了给奶奶送奉养?” 林宝茹虽然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说的却十分清楚。可正因为说的太清楚了,才让人们听到了跌破人们眼眶的事儿。 谁家没分家就交奉养银子啊?那不是笑话么。要是都像林家那般了,村里还不得乱了套! “什么玩意儿,老娘要点奉养银子还不对了?老/二养了这么多年傻儿子跟赔钱货,临没还养了不知打哪来的野种,老娘可是一句旁的都没说过。如今老/二没了,你们替他尽孝难道不应该?”刘氏就算被压制了气焰,那也是被大家伙儿的冷嘲热讽弄了觉得面上无光了。对于林宝茹跟王氏的遭遇,她可没觉得有半分心软跟心虚。 “奶奶,凭良心说,我们不够孝顺么?我跟我娘给人洗衣服维持生计,可每每得了一文两文的铜板,最后都落到谁手里了?还有大伯娘跟堂弟们的衣裳,春夏秋冬的都谁洗的?”林宝茹也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大抵是替原身不值得,又或者她本身就残留着原身的怨气,这会儿竟然不受控制的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自打我爹失踪了,我们一家是没被赶出林家,可也只是名儿上没被赶出去。您瞧瞧我们住的地方,再看看您跟大伯母一家住的地方!说实在的,每次我去拿脏衣裳,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不配站在那么大的院子里。” 她说完,就抬头环视四周,目光直直的看向里正,然后抬手戳了戳自己额头的伤口,直到那纱布又渗出了血丝,才惨笑道:“里正叔,您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么?是我奶奶,亲手砸的,说是为了教训我,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拿捏我娘,拿捏我们姐妹的亲事?” 王氏听到闺女的话,哪能忍得住?一宗宗一桩桩的,可都是她跟孩子们经历过的,甭管提起哪一桩来,都是要逼着她们没活路。 如此一来,刚刚还心生动摇的她,自然就忍不住哭起来。 她是苦了半辈子的人,从来没想过让闺女攀附争抢什么。一门心思就想着好生过日子,后来自家男人失踪后,她为着让公婆照应着孩子们,所以不管遭多大的难,都不吭一声,唯恐旁人说一句她对老林家有二心,进而影响了孩子们。 可若仔细琢磨琢磨,就是她满心想着指望的人,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逼着她们的人。 村里好心肠的乡亲,还会拉扯她们一把,甚至给一碗玉米糁,送一把豆角。但她这些年,从老宅这边得到的,除了无尽的责难还有什么? 这么一想,王氏就再也站不住了,尤其是听到婆婆毫无悔改的骂咧之后,心里更是如同刀割一般。只是要让她突然暴起跟公婆干仗,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纵然悲愤异常,她也只是上前跪在自家闺女一旁,对着里正哭道:“但凡有一点盼头,我也不想分家。可现在,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求里正帮着分家吧......” 看着一向唯唯诺诺的王氏竟然还死咬着要分家,刘氏就更加觉得羞恼了。当即,又是指着鼻子一番不急荤素的咒骂。只可惜,以前见她发怒就任打任骂的王氏,像是吃了秤砣一般就是不动弹一下,不停的磕头要分家。 里正见状,心知事儿不能善了了。 说实话,林家的这些内情,若不是林宝茹今儿说,他还真不清楚。 他原以为有林老汉压着,刘氏再怎么着,也不能太框外。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让人省心。 刘氏跟章氏见里正铁青着脸不言语,当即就觉得情况不妙。她们今儿来闹这一场,是为了拿捏王氏跟林宝茹,可不是为了分家。 不说旁的,单单说这些年二房给她们干的活计,就让她们的日子滋润了不少呢。 章氏寻思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赶忙上去劝说道:“二弟妹,你就算有怨气,闹腾这么一场也差不多。难不成一家子还真结了仇?” 她虽然瞧不上二房,可也清楚,这要是分了家,二房三丫头的亲事,她们可就一桩也插不上手了。到那时候,才真的是鸡飞蛋打了。 里正嫌弃的看了一眼刘氏跟一旁搭腔的章氏,只管转头看向林老汉跟林大冲。 “今儿的事儿,你们怎么看?” 林老汉佝偻的背,越发的低矮了,“分吧,也该分了!既然要分家,那就公平一些,该老/二家得的,一分不能少。” 林大冲木讷的站在一旁,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王氏跟林宝茹,良久之后沉着声说道:“还有当年二弟的自修田,按着村儿里的规矩,该是二弟一家的......而且里正叔,分家以后,我要休了章氏!” 他是真没想到,自个冒失的送来些东西,居然引出了这么大的是非。况且,这事儿他是跟他爹商量好的。 林大冲没亲耳听到自家婆娘撒泼的话之前,还觉得自家婆娘就是计较了些。可如今亲耳听到她居然说自己跟二弟妹有私情的话,就算他再闹事,心里也是愤怒的。 这些年,他自认没亏待过章氏,连带着章氏回娘家拿的东西,都比别人家媳妇拿的多。可最后到了,他居然还被亲媳妇冠了一顶爬弟妹墙头的帽子。 若是这事儿他都能忍,那可真就连王八都不如了。 “你们胡说什么,老头子你是糊涂啦,这小女昌妇算的了什么林家的人,凭啥要分林家的物件!”刘氏这么些年寻摸王氏的错,可不就是为了她手里那点薄田。而且王氏日日给人洗衣裳,多少也有个进项,那可都是实打实的铜版子。 这会儿就算是分家,她也容不得王氏分一点物件。 想到这里,她一边骂咧一边从地上怕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土,只恶狠狠的看着王氏说道:“就为老娘骂咧了她几句,就闹分家,真是天大的笑话了!今儿老娘就是打死她,哪个敢多说一句?还给她分物件,真当老娘是死的啊。” “要知道,老/二家可还欠着老娘一条命呢!”刘氏一双浑浊的眼眯了眯,狠狠瞪着让自己不顺心的王氏跟林宝茹,吐沫横飞的骂道,“要真分家也行,东西甭想拿一分,还得赔老娘一条命!” 她说出这话来,刚刚还指责她狠心胡搅蛮缠的人群,声音瞬间就小了下去。 年轻的媳妇们不明就里,但上点年纪的,可都清楚当年正是林老/二带着林家老幺进的山。甚至还有人传出,他就是故意送老幺当诱饵的话来。 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林家老/二也走了这么些年了,没想到刘氏还记着这份仇。 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框外,毕竟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最后不仅没见到最后一面,甚至连个念想都没给她留下,她没宰了林家老/二就算好的了。 刘氏却不敢旁人怎么想,她森冷的眼光就看向林宝茹,“那死丫头,必须嫁去镇上刘家,左右甭想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待着!” 第八章 这话一出,周围再次一片哗然。 之前光听说刘氏跟章氏给宝茹那丫头寻了一门亲事,却没想到竟然是镇上刘家。 要说是嫁,那跟卖又有啥区别?毕竟若有人提起镇上刘家,那可都会连连摇手呢,别说结亲了,就是搭关系都不乐意。谁不知道,刘家少爷人烦狗厌,是个吊儿郎当的货色。 若说吊儿郎当就算了,听闻还经常吃花酒,早把身子掏空了? “造孽哦,这还是人吗?可比卖儿卖女还让人不齿啊。” “可不,往日里瞧不出来,那刘氏还真够狠心的,这是要把亲孙女往火坑里推啊。” 刘氏就算再没脸没皮,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着,那面上也是没光彩的。不过念起新仇旧恨,她就恨不能赶紧把那煞星送走。 一旁章氏此时却顾不了婆婆嘴里分家的事儿,她满脑子都是林大冲那句休了自个的话。 此时,她也不撕扯王氏了,直接嚎叫一声冲着林大冲打过去。 “你个昧良心的,我给你生了三儿子,你现在却要为了个寡、。妇休了我!你个白眼狼,挨千刀的玩意儿......” 林大冲没料到章氏忽然抓挠过来,直接被抓了个满脸花,等他回过神来,仔细一听,心里那点子犹豫就彻底消散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儿铁青着脸皱着眉头,甚至连青筋都暴起来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章氏依旧是死不悔改,话里话外还连带上侄子跟侄女。这可不就是掀了他的脸,让他泥巴烂裤裆吗? “好好的光景都让你霍霍没了,你说爹偏心,可你看看自己穿的,你看看二弟妹一家穿的!你想想你过得是啥日子,二弟妹家过得啥日子!”林大冲抬手就把章氏推搡到了地上,赤红着眼吼道! 越是木讷的人动起怒来越可怕,这会儿趴在地上的章氏,可是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只能哭天喊地的闹。 这回连里正都看不下去了,冷喝一声道:“都看着干嘛呢,还不把这俩泼妇拉一边去!爷们家说分家的事儿,哪容得你们撒泼耍赖!” 里正的话到底是有分量的,刘氏也看明白了,这回里正是真动气了。 她喏喏两声,最终也只是愤愤的啐了一口。 倒是章氏还是哭哭啼啼的闹个不停,她是真有些怕了。她男人她清楚,没什么本事,不然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被她压一头。可如今这个男人当着一村人的面说要修了她,那也就是动了真格的。 霎时间,她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那会儿就不该跟着婆婆过来。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真让她难堪。 可她说啥,也不能被休。 章氏眼珠子一轱辘,片刻后赶紧抹了把眼泪,看向里正说:“里正叔,我男人的话做不得数,我虽然是外嫁来的,可你们也不能太偏心。今儿明明是我公爹跟我男人背着我贴补老二家,我才生气的......到最后,怎的就成了我的不是了?若是这样,那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呢。” 里正只觉得脑壳子嗡嗡的疼,这会儿听了章氏的话,更是气乐了,“偏心?满村人谁不知道,你公婆因着你生了仨宝贝疙瘩,偏你们老大家偏到了胳肢窝?” “你也甭跟我胡搅蛮缠,你要真碰死了,那我就请了林家的族长亲自把你送回章家去,然后好生算算谁对谁错。” “我原还想着,你嫁到林家也有十几年了,该是有些情分脸面的。不过今儿瞧着,你就是个四六不懂的。”里正紧绷着脸,气恼的看了一眼章氏,“当大嫂的没个大嫂样,就算大冲不休了你,我都想开了祠堂把你送回章家去。” 说罢,里正又看向王氏跟林宝茹,沉着声说道:“宝茹娘,等你家满仓打柴回来,你跟她去一趟我家!你放心,林家的叔伯跟族公可都还活着呢......” 林宝茹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没想到,被自己视为穷山恶水的村子里,并非都是看热闹奚落人的乡亲。 王氏见自家婆婆跟嫂子被人拉住动弹不得,这才软了身子斜靠了林宝茹身上。 之前她为着儿女强撑着一口气,如今得了准话,再也撑不住了,两行泪根本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林宝茹心里也不得劲的很,不过知道能分家,那往后的日子也算有些盼头。 不过关于她聘礼的事儿,还有往后能不能彻底撇开老宅那边,她还是得盘算一下。还有自家大哥那,她也得趁着还有时间,教几句话。 一想到能摆脱老宅里的那群蝗虫,林宝茹就觉得心气儿怎么样都顺了起来。哪怕,刚刚她们还被指着鼻子骂了一场。 说实话,早在接受了穿越现实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她却容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奔出来的日子,最后都被老宅那边给拿走。 如今她娘想开了,铁了心要分家,那是最好不过的。 就是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再生什么变故,毕竟老宅那边作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这次却是林宝茹多虑了,这会儿老宅那边正愁云密布自顾不暇呢…… 原来章氏那宝贝疙瘩林有志,仗着读书人的清高,在镇上招惹了个混混,偏生那混混正是跟林宝茹说亲的刘书来! 刘家虽然家道中落,可在镇上也算得上是大户,刘书来又惯是个大方的,他身边自然聚集了不少臭味相投的纨绔,这会儿一群少爷们可不就堵在了老林家门口? 这时候,刘氏跟章氏倒是想犯浑,只可惜刘书来比她们更浑,生生逼得几个人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至于刘书来为何死堵着林有志,说起来,却跟林宝茹有些干系。怕是,刚刚还嚣张的刘氏跟章氏,从没想过不到半日,她们就要上门去寻林宝茹求饶了…… ※※※※※※※※※ 两辆算是鲜亮的马车正堵在林家老宅门口,而林家素来敞开着的木门,这会儿也合的紧紧的,若是仔细看,从那门缝里依稀还能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往外瞧着。 但当那个矮小的身影对上几个衣着鲜亮的少年嗤笑的神情后,就赶忙跑开了。倒是门口那几个少年,这会儿正围坐在一张不知打哪拖来的桌子前吆喝着院子里的人。 “来哥,你说那什么林龟孙是不是没敢回来,要不被咱们骂成这样了,还不出来?” “老三说的是,说书的不都说读书人最要脸面,最清高么?都这样了,还能在院子里憋的住,不会是胆子小没回来吧。要是老子遇上有人堵着门儿骂,肯定要撸起袖子干他娘的一场!” 这时那个翘着二郎腿靠在竹椅上嗑瓜子的男子,才把嘴里的瓜子皮呸了出来,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说道:“他那鳖孙样,惹了爷除了跑到娘们怀里藏着,还能咋地?” “遍着柳林镇,难不成还有他的相好?” 他说完,嘴角就不善的勾了勾,抬手把抓了把瓜子儿丢向围着桌子转悠的老三陈嵘,“老三,你带伙计去找个恭桶,搞点好玩意儿!” 陈嵘愣了愣,随后瞪大了眼说道:“来哥,你这玩的有点大啊。”说完,他眼珠子一咕噜,就凑到了刘书来跟前,嬉皮笑脸的说道,“莫不是你真瞧上林鳖孙的堂姐了吧。” 刘书来闻言,一巴掌拍在陈嵘脑袋上,怒道:“老子是那么没品的人么?春香楼的春儿夏儿哪个不比个山野乡村的丫头片子美?你瞅瞅林鳖孙,他那鼻孔朝天的模样,能有啥俊俏的堂姐?怕不是个母夜叉,就是个土妞!” 陈嵘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仔细一想,这话还真有道理。想他来哥去吃花酒,那一群群的美人儿,都入不得眼。这会儿要说他对个乡下丫头上了心,还真是没这道理。 倒是一旁的张勋昌看着一脸懵逼的陈嵘说道:“就算来哥瞧不上那丫头,但现在她跟来哥已经换了婚书,那就是挂了来哥名儿的人,哪容得被个屁都不是的鳖孙轻视?” 刘书来挑了挑眉,赞许的点了点头,旋即又咬牙切齿的说道:“哼哼,那鳖孙仗着自个读了几天书,还想说教老子,今儿老子不扒了他的面皮,老子就是地上爬的!” 说起来,他来这么一出,还真是心血来潮。 之前他娘说给他寻了门亲事,为着让他答应,还做了许多手脚,让他心里恼的很。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怪不着人家女方,他也没想着做什么没品的事儿坏了人的名声。 他琢磨着,顶多是日后成亲了,好生膈应膈应对方,反正能明知道他名声还上杆子结亲的人家,肯定算不上啥良善的。 却没想到,今儿哥几个在外头吃酒,正碰上林有志跟几个同窗,而那同窗里恰就有自家亲兄弟。 他那亲兄弟,也是个愚的,知道林宝茹跟林鳖孙是亲戚,赶上去跟人搭话。 结果林鳖孙不光没给自家兄弟好脸色,还好生说教了一番,非说让自家兄弟好生管束一下自己这个纨绔。 待到自家兄弟面上无光的离开,那鳖孙又跟同窗们嗤笑起这门亲事来。说他那堂姐,也是个蠢的,一家子没出息,跟个牲口似得住在村边上的茅草房里,惹了一身臭味,他每每瞧见都躲得远远的。 刘书来是什么人,混迹在一群公子哥里的纨绔之首,后宅里那点弯弯绕心里清楚的很。就算自个没经历过,可光听外头那些狐朋狗友将家里长辈怎么算计人,也都听会了。 林有志语气里,明明白白透露着对堂姐一家的嫌弃,话里话外的可不都透着对人的轻贱? 刚刚他说教自家兄弟时候,刘书来心里已经十分不满了,这会儿更是对这人模狗样的书生厌烦的很。 第九章 刘书来旁的不行,但天生护短,话没听完,就直接带人踹翻了林有志几人的桌子。 “老子整日里游手好闲,斗鸡遛狗,老子还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刘书来越想就越恼,“去去去,老三你去找户人家弄点好物件来,老子就不信他不出来了!” 三个柳林镇有名的纨绔凑一起琢磨着报复林有志的事儿,而院子里跟林大冲抓挠了一番,此时又累又难堪的章氏,也不敢再大声哭哭啼啼。 她现在是唯恐家里的事儿还没清,又招惹了外头几个惹不得的富贵少爷。 “你到底怎么招惹下那人的啊,难不成你不知道我跟你奶奶的盘算?本来只要把宝茹那丫头送到刘家,你去学堂跟下场科考的开销也就有了着落。如今,你怎的就把人得罪了?”章氏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自家儿子,可一想到这是自个后半辈子当官家老太太的指望,她就舍不得再责备。 “我不过是说了堂姐几句不是,哪里知道他会如此不依不饶。”就算林有志好几日不在家,可一回来就感到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所以这会儿他娘问起来,他自然就避重就轻了。 刘氏看着自家孙子狼狈的模样,十分心疼的拉了他到身边,责备的看着章氏道:“你怎么当娘的,孩子遭了罪,你咋地一点不心疼?” “娘,我这不是......”章氏刚想开口,就被刘氏不耐烦的皱眉打断了。 “不是什么不是,说来说去,这灾还不是你招来的?当初,可是你去赶集时候,跟人搭上话说宝茹那丫头能给刘家当媳妇的。要不然有志能跟那种混子扯上干系?”刘氏眯了眯有些浑浊的三角眼,“刘家少爷是什么玩意儿,整日里也不干个正经事,配跟我大孙子说话的?” 今儿跟老二一家扯皮到现在,她心里早就憋着气了,如今又见自家孙子因着林宝茹受了气,那心里更是不舒坦了。 可外头的刘书来几人她惹不起,老二家几个人又不在跟前,她也只能跟章氏撒撒气了。 章氏见刘氏插着腰神情不善的挡在自个跟前,心里有些有苦说不出。素日里,她为着压二房一头,没少跟婆婆念叨儿子的好,没想到这会儿她这当娘的,连说儿子都说不得了。 不过她心里憋闷归憋闷,这种时候,还是得指着公婆拿个主意的。再者说,她也不敢当着林大冲的面顶撞婆婆,否则怕林大冲更会铁了心的要休她。 刘氏瞧着章氏不言语了,这才冷着脸啐了一口道:“小浪蹄子真是老林家的灾星!” 她的话还没骂咧完,一旁蹲在院子门槛边上吧嗒着烟袋锅的林老汉,就啪.啪的把烟袋锅子重重敲在了脚边的门槛上。 他听着外头的响动,再看看眼前一家子人,皱着眉没好气的说道:“行了,灾星灾星的,那宝茹丫头长这么大,可没少给你们洗衣干活,平日里更是本本分分的伺候一大家子,哪里给老林家招灾了?倒是你们,今儿把老'二一家赶走,明儿盘算着把老'二闺女送人......” 林老汉的话还没说完,就戳中了刘氏的肺管子,她恨恨的说道:“怎么不是灾星了?当初老幺没了,她娘就怀了她,那还不是她投胎带来的灾?” 林老汉看着还在絮絮叨叨骂着的婆娘,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口。他跟刘氏过了一辈子,自然知道这婆娘的心病,也清楚她瞧不上宝茹那丫头的缘由。 如今刘书来因着那丫头寻上门来找晦气,她肯定是要迁怒的。甚至,连带着老幺那份怒意,也得落在宝茹头上。 他心里疲惫不堪的说道:“行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林大冲也站在一旁,看看自家儿子,再看看爹娘,忽然开口道:“爹,现在该怎么办?” 依着他,这事儿就该自家儿子自个去解决,无非是让人骂几句,再不济挨几拳头。可他也知道,只要有他娘刘氏跟他婆娘章氏在,自家儿子肯定都会被护的严严实实的。莫说挨外人的揍了,便是村里有人说几句难听话,她们就得跟人拼命。 “怎么办,能怎么办!在咱们桃溪村,难不成还怕他不成?”刘氏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的板凳上。 章氏见自家婆婆开了口,赶忙凑上去说道:“娘说的是,再说了,这事儿说到底也是宝茹招下的,刚爹还说她本本分分的呢,这眨眼就惹了外面的男人那么护着!娘,我可不信平白无故的,就光是换了婚书,刘家少爷就那么看重她。” 这话说的让人想入非非,但却让林有志松了一口气,左右只要火不烧到他身上就好。想了想,他抬手揉了揉自个的额头,说道:“奶奶,娘,我那会儿被那群疯子追打了一番,这会儿脑袋疼的厉害,先回屋歇一会了。” 刘氏一听自家.宝贝孙子受了伤,当即站起来左右查看起来,纵然没在他脑门上发现伤痕,可还是小心摸了摸,又忧心忡忡的说道:“可别伤了脑子,你赶紧回去躺会,一会儿我让你娘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那模样作态,可是当真忘了前不久,她才下了狠手把林宝茹额头打破了,更忘了就算那般时候,她也只惦记着奉养银子跟聘礼的事儿。 没等愁眉苦脸的一家人拿定个好主意,忽然一阵恶臭从门外传来,接着就是阵阵嬉笑跟叫骂声...... “林家的小鳖孙,再不滚出来,老子可就不单单是用恭桶浇这破门的了!”素来嗓门大的陈嵘,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脸一边扇动着,“还是读书人呢,怎的就这么没担当!是爷们的,出来跟老子说清楚,哪个身上有......” 没等他嚷嚷完呢,后脑勺就被砸了一下。本来兴致勃勃吆喝的陈嵘,被突如其来的暗器砸的嗷的一声,待到气势汹汹的回头,才发现刘书来正毫不在意的扒拉着桌子上的果盘子。 “你吆喝就吆喝,别扯上旁人。”刘书来把骰子丢进果盘子里,还有不耐烦的说道,“告诉他,再不出来,老子就去他私塾里泼这玩意儿了!” 陈嵘有些懵,心里不断吐槽,他一直在吆喝啊,不正吆喝到林鳖孙惹自家来哥的事儿上么。怎的,来哥不让说啊。 他挠了挠头,心道不让说就不让说吧,可旁的...... 他眼珠子一咕噜,一边指挥着伙计继续泼恭桶里的秽物,一边喊道:“你出来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姑娘身上香了,是春香楼的夏儿还是秋月楼的苹儿?” “你要是不出来说清楚,老子也就要去你们书院堵你了!” 其实他们这群人,整日赌钱玩乐,不思进取,一天天的没个正经事,只会为非作歹。所以,陈嵘想来想去,也寻不到旁的吆喝林鳖孙的由头了。 这会儿他刚喊了话要羞臊一番林鳖孙,后头张勋昌就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老三太损了,就林鳖孙那模样的,怕是连春香楼的门槛都进不去。” 春香楼,柳林镇最热闹的花街柳巷的头名红楼,里面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便是打杂的丫鬟都是才艺双全的。自然地,那等消金窟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 随着臭味弥散,林家院子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章氏的二儿子林有成嫌弃的捂着鼻子钻回了屋里,小儿子林有才抱着章氏的腿也哭闹起来。 她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养的金贵。尤其是有刘氏护着,平日里吃穿用都比旁人家孩子强一些,加上二房总替她们做活,所以到了农忙时候,三儿子都当个宝似得不下地。 如今,被人堵在门前骂,他们是又嫌丢人,又觉得受了大委屈。 刘氏眼看着自家小孙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的直嘟囔,最后更是把人抱在怀里心肝心尖子的哄了半天。 院子里没人再说话,林老汉也不抽烟袋锅子了,他只觉得活了一辈子,就没像今儿这么窝囊过,但也没像今儿这么痛快过。不是他不爱惜脸面,实在是,这么多年被折腾的,已经爱惜不起来了。 而林大冲则仅仅攥着拳头,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得,想要跟人去拼命,却没那个能耐。 最后,章氏听着外头越骂越难听,忍不住呜呜假哭起来,又惹得小儿子林有才在刘氏怀里嚷着要娘。 刘氏心里烦躁,又哄了几句林有才,才把人塞进了章氏怀里。她自个则脸色难看的说道:“哭哭哭,要你有啥用,关键时候一点护不住儿子!” 她刚骂了章氏一句,就听得院子里哐当一声,待到几个人定神看过去,才发现那是舀过粪汤子的葫芦瓢。 那瓢带着污.秽打外头丢进来,星星点点的臭味瞬间就散开了,使得刘氏心里的火蹭蹭就冒了起来。一张老脸,本来还只是阴沉,这会儿就更是难看的彻底了。 她听着章氏假模假样的哭闹声,加上小孙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声儿,心里愤恨的紧。 “行了,别哭了,老娘还不信治不住一个黄毛小子了。”刘氏冲着章氏瞪了一眼,“等会儿让有成去找里正来,再喊几个年轻的后生。再怎么说,以后他也得叫我一声奶奶!” 章氏听自家婆婆开口拿了主意,眼前一亮,心道这事儿算是有人顶了,自家儿子也用不着受罪了。指不定,这么闹腾一场,二房想分家的心思也就没了,自家男人也就不再计较了。 所以,她赶忙应了声,扯开嗓子把林有成喊了出来。 只要能把事儿圆过去,能把聘金拿到手,再把那挡了儿子前途的灾星送走,就算被婆婆骂咧几句又有什么关系? 可到现在,章氏都不明白,她婆婆就算厉害,也只是在村里撒泼罢了,真碰上混不吝了,人还得嫌弃这老太婆聒噪。 第十章 至于像刘书来这样的纨绔,多半只当她是耍猴的。毕竟对于惯是混迹在下三滥环境里,最爱打架斗殴的他们而言,刘氏破口大骂或是哭天抢地的手段,太没看头了。 刘氏面色不善的开门,却恰好被人从头兜了一脑门冰冷的粪水。一股子恶臭混着刺骨的寒风吹来,让她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章氏一瞧这情况,赶忙抱着孩子往门口走去,只是在闻到扑鼻的恶臭时候,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娘啊,来人啊,杀人啦......” 这个时候,就算是老实巴交的林老汉跟林大冲,也站不住了。俩人也不顾刘氏浑身污、秽,赶忙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林大冲年轻一些,赤红着眼睛看着兜了他娘一身粪水的伙计,肃着脸带着些许气性吼道:“你干什么?” 小伙计被他的模样惊的一骇,赶忙丢下恭桶往自家少爷跟前跑去。 倒是一直老神在在的刘书来,这会儿丢了手里的玩意儿站起来,应着林大冲暴虐的眼光,满不在意的咧嘴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今儿我们就找林有志那鳖孙。敢跟我们老三抢女人,他是不想活了还是咋了?” 林大冲被他噎住,一时也不知该把儿子揪出来质问,还是该反驳。 倒是章氏抱着孩子站在粪水没泼到的地面上,急切的抻着脖子说道:“我家有志可是夫子夸奖过的人,是要考秀才的,怎么可能跟你们抢什么女人?” 她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清楚,要是有志的名声坏了,那对他该是极为不好的。 在章氏心里,自家儿子以后是要娶大家小姐的命,这会儿万万不能跟别的女人生了纠缠。 这次刘书来不说话了,张勋昌跟陈嵘俩不省油的灯开始添油加醋的念叨起来,说的林有志跟春香楼的姑娘之间的事儿是有鼻子有眼的,就跟话本子似得。 这仨少爷还不依不饶的叫嚣着要寻林有志算账,身旁的伙计更是撸着袖子跃跃欲试,倒是让林老汉跟林大冲又惊又怒。 好在这个时候,刘氏缓过神来。她听着自家嫡亲的孙子被污蔑,也不装死了,当即扑腾着起身就冲着刘书来打过去。 “你个混账东西胡咧咧什么,我孙子可是日日读圣贤书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整日里为非作歹。” “你再敢在这满嘴喷粪污蔑我孙子,老婆子我拼了命也不能让你如愿!。” 也亏得林老汉拉住了她,不然指不定还得惹了乱子。 刘书来看着龇牙咧嘴的刘氏,环着胳膊吊儿郎当的瞥了她一眼,说道:“老太婆,你也别给我来这一套,打嘴炮算什么能耐?老子在赌场上什么没碰到过!甭说你这小伎俩,就是打架斗殴,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也没少见!” “呵,这么大年纪了,不好好的养着身子,非得跳出来跟老子叫嚣,也不怕闪了腰!赶紧的,让你那好鳖孙出来给老子认个错,这事儿就算了了。不然......” 他的嘴要多毒就有多毒,可是一点都不顾年眼前的老太太可能是自个未来媳妇的长辈。 刘氏听着这话,气的脑袋直疼。她原本想着,刘书来再是个差的,也得给她几分脸。可她没想到,刘书来竟然就是个混不吝的路数。 这会儿晌午饭的时候刚过,再加上刘书来几个来的时候又是伙计又是马车的,张扬的很,所以瞧见热闹自然就有不少人又围了过来。 只是没等大家搞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就瞧着衣光鲜亮的少爷们,竟然让人泼了林家一门粪水,连带着刘氏都满身恶臭。 待到几个人对峙了几句,大家才明白过来,这少爷就是刘氏给林宝珠寻得男人。而今他带人来寻林家晦气,是因为林有志抢了他那外姓兄弟的相好! 这可真算是揭了老林家的短,毕竟,满村的人谁不知道林家大孙子有能耐,有本事,指不定以后要当大官。也是因着这个,不少人都高看刘氏跟章氏一眼,顺带着对林家婆娘蛮不讲理的性子都多有忍让。 瞧着围观的人多了,陈嵘直接插着腰秃噜起更香艳的故事来。这让不少人,既觉得稀罕,又忍不住鄙夷林有志。 真是好好的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 倒是有常在外头做工的妇人,嘀咕道:“我听着他讲的,咋就像是茶馆里的酸秀才写的话本子?” 一旁正听热闹的鲁大娘闻言,搭腔道:“嗨,刘氏跟章氏寻得这人虽然是个少爷,可却是好吃花酒不干正事儿的,他那兄弟说的话,能有几句真的?指不定,就是来寻她们晦气的。” “这倒是,不过瞧着刘氏这次可算是碰上硬茬了。” 底下一群人议论纷纷,有心思活泛的,就看着林老汉问道:“林老哥,你家有志呢?让有志出来问问,不就都一清二楚了吗?” 林老汉能咋说,难不成真说,自家孙子被骂成了鳖孙不敢露头? 他心里惦记林宝茹几个,自然就更偏心在身边长大的孙子。所以,哪怕羞红了脸,气的眼前发黑,他也没说啥。 反而是刘氏看着围上来的乡亲们多了起来,心思直接活泛起来,也不骂咧了,直接拍着大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起来。 “哎呦,这是要逼死个人咯。你跟林家孙女换了婚书定了亲,怎么着也该叫老婆子一声奶奶,怎的一来就又打又泼的?”刘氏哭嚎的有些跟不上气,后头带着哭腔的声音,更像是唱戏。这让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的有些不忍。 奈何她现在一身粪水恶臭难挡,就算有跟她亲近的婆子,这会儿也不肯往前一步。 刘书来听着她哭嚎的话,脸上黑的厉害。他虽然混账,但还真没见过当奶奶的,这么糟践孙女的。 不过听着那话,他倒是乐了,“想当老子奶奶,你想的是美!老子奶奶可是死了几十年了,难不成你是棺材板里爬出来的?哦,要不就是想下去跟老子奶奶争孙子?这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损了阴德......” 原本看热闹的人还都是窃窃私语,或者鄙夷或者好奇,这会儿就有跟刘氏不对付的人哄然笑了起来。 刘氏虽然面皮厚,但浑身带臭,又被个后生踩着脸皮骂,那心里怎么可能忍得住。 “你你......你......” “你你你什么你,老东西,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碰上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听我娘说,刚开始你跟你大媳妇是想把那个可怜孙女卖去刘家当姨娘?我娘要三书六聘的上门提亲,你们还不乐意,真真让老子开了眼界。就这样的,哪怕老子娶了你家孙子,也甭想让老子认你。”刘书来也不怕事儿大,左右自个这边人强马壮,也不惧几个乡野汉子,“不过说起来,你那鳖孙倒是有几分像你,装模作样跟个唱戏的似得,背后可是龌龊的很。那夸赞你家鳖孙的夫子,怕不是个眼瘸的就是个心黑的......” 刘书来的话可是再度刷新了桃溪村村民的三观,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这会儿对刘氏跟章氏可就真真是不屑起来。 “没想到这俩婆娘这么狠,要是我家婆娘,我非得打的她下不了炕。” “卧槽,都这样了,王氏竟然不找他们拼命?” “王氏那性子面团似得,之前我还觉得王氏突然说分家肯定有事儿,合着刘氏跟大房还算计着这么一出事儿呢。” 刘书来是不怕刘氏撒泼的,他惯是不怕丢脸的,就算被一群人围观,也没觉得难堪。 而陈嵘更是,他本来就是八卦的性子,又爱出风头,这会儿不少人偷摸问他林有志的事儿是真是假,他可不就兴致勃勃给人嘀咕起来。 至于张勋昌模样俊俏,惹得不少媳妇闺女偷看。这会儿,大家瞧着他看林家几个人满脸嫌弃,自然也就有人跟着露出了嫌弃表情。 刘氏被刘书来字字句句戳着心窝子,可偏生自个又说不出能压他的话。而现在,那些看热闹的乡亲们,看她的眼神都是鄙夷的紧,使得她又忍不住双腿一蹬身板往后倒了过去。 林家兵荒马乱的掐着她的人中,等她堪堪有了反应的时候,里正也到了。 里正这会儿真的是十分恼火,他刚来,就听到了刘氏要卖林宝茹当姨娘的打算。那心自然就更偏向王氏跟林宝茹一家了,怪不得之前他怎么劝,王氏跟宝茹那丫头都跟吃了秤砣一般。 原来,刘氏跟章氏还按了这份心思。桃溪村几辈人了,只听说过爹娘发了狠心发卖儿女的,却没听说过隔辈的奶奶跟大伯娘琢磨发卖孙女跟侄女的。 况且老林家虽然算不得多富裕,可绝不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不说旁的,他家供养的读书的孙子,每年就不少开销,若是真过不下去了,怎的还有本事送孙子去镇上学堂读书? 那会儿在王氏院子里闹了一出后,他回家跟婆娘絮叨了一会儿,他婆娘还让他劝着林大冲些,毕竟孩子大人十几年了,咋能说休就休啊。 可现在看来,这章氏就是个搅屎棍。 里正一出现,旁人自然就给他让了路。没等他站稳呢,一股子恶臭就涌了过来,他本来就不甚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怎么回事!这是又闹腾什么?” 林老汉见里正来了,只是叹气也不吭声。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几十年了,他就没拿过主意,遇上事儿了,也多半是能躲就躲。 而今,自家惹了这么一尊麻烦,他能咋说? 那几个来者不善的公子哥,他惹不得。又担心闹得太狠了,日后宝茹那边受连累,毕竟宝茹若真嫁过去,凭着这后生的性子也不一定能得了好。 而林大冲,则是木讷的,憋了半晌才说道:“里正,是我们大房惹了祸!”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林宝茹抬头的时候,正觉得自个看到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她眨了眨眼,却只看到车轱辘带起的尘土,于是也就只当自个看错了。 倒是马车里歪歪斜斜靠在车壁上的陈嵘还抻着脑袋要往外头打量,可偏生被刘书来死死给摁住了。 “来哥,你忒不够意思了,我就看一眼又不会把未来嫂子给生吞活剥了。”陈嵘张牙舞爪的扑到刘书来跟前,揉着自个刚刚撞在桌角上的额头不满的控诉道,“你至于把我往死里摁么,你瞧瞧这脸都要破相了。” 刘书来瞧着陈嵘软骨头的模样,冷着脸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怎的你的春儿跟萍儿还不够你看的?” 这话说的,明显就是调侃陈嵘那会胡诌的那些话了,惹得陈嵘又是一番不满。 张勋昌不知打哪摸出一把香扇来敲了敲陈嵘,“行了,甭得了便宜还卖乖,来哥可是要请你去吃花酒呢。” 陈嵘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 不过张勋昌却有些奇怪的问道:“我瞧你那会可是护着林鳖孙那堂姐呢?这是转了性了?” 刘书来抬手挡了挡他手里的扇子,撇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败坏旁人名声的事儿,可不是老子要干的。” “少来,那你还让老三那么吆喝林鳖孙?”张勋昌见他一副卖关子的模样,不由嗤笑道,“若不是你整天跟我们鬼混在一块,我指不定都得怀疑你跟林家那闺女有什么私情了呢。” “呸呸呸,老子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刘家少爷,怎么也不该被个村姑迷了眼。我娘逼着我娶她,我是没辙了,不过娶了以后,我就先寻个晴儿柳儿红儿的纳进府里,我就还不信出不了这口气。” 刘书来说完,又满脸嫌弃的解释道,“那林鳖孙瞧着就不是个好的,随便跟外男嚼自家堂姐的舌根子,底子里就让人恶心透了,这要是在老子家里,老子非得打断他的腿......” 这话让张勋昌跟陈嵘连连点头,说实话,就算是他们这群整天惹得夫子恼火混日子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偏生林鳖孙张口闭口的说什么牲口味,但凡不是混账到六亲不认的,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这厢几个少爷公子哥也不再议论林有志的事儿,也只有陈嵘还琢磨着回镇上去赌坊还是去酒楼玩闹的事儿,偶尔张勋昌附和几句。 倒是眯着眼开始打睹儿的刘书来,想起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他心里连连咋舌,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还真真有趣,只可惜没瞧清楚模样。 若是个长得俊俏的,他还能给她几分耐心。 可要是个丑的跟林鳖孙一副模样的,那...... 他皱了皱眉,显然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于是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 林宝茹刚到家门口,就瞧见鲁大娘几个正在院子里跟她娘和两个妹妹说着什么话,看样子倒是都挺高兴的。 也只有她娘王氏,脸上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像是出了口气的痛快表情,模样十分纠结。 “大娘,婶子,来串门啦。”林宝茹进门先跟几人打了招呼,歇了一口气后,她又伸手想要把柴禾往上提一提。 不过林满仓倒是没给她再出力的机会,只管将背上的柴禾卸下来后,接了她手里的活儿。 林宝茹眯了眯眼,心道这个大哥虽然木讷了些,可对妹子们却也是实打实的疼。 没等她跟林满仓说什么呢,那边鲁大娘已经招收叫她了。 “宝茹啊,你可是没赶上看一场好戏,林家老宅那边现在可是臭气熏天了。”她似是又想起了刘氏浑身粪水又被挤兑的惨样,忍不住又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也是这个空档,旁边几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老宅那边的事儿说了个透彻,那场景描述的绘声绘色,甚至还有个婶子直接捂了捂鼻子,好似那场面还在眼前似得。 “宝茹,你奶奶年纪大了,昏了两回......”王氏面容带着些许愁苦,有些为难的看着林宝茹说道,“你看......” 王氏刚开口,林宝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险些被王氏的心思气乐了,“娘,您是觉得我这脑袋还能再挨一棍子?” “鲁大娘说的清清楚楚,到了那种时候,她们还不忘往我身上泼脏水,但凡当时那刘家少爷说错一句话默认下大伯娘的说辞,那今儿我可就该被浸猪笼了!”林宝茹目光冷淡,语气带着些许恨其不争的恼意。 她看了一眼有些瑟缩的采茹跟采荷,眼珠子就忍不住掉下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衣不果腹就算了,还将面对盲婚哑嫁的悲剧。 好不容易,她娘下了决心要分家,她也觉得日子多少有点盼头了。 可还没过俩时辰,她娘竟然又心软了。 忽然之间,林宝茹就开始替自己委屈了。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虽然接受不了,可也没哭。在知道自己的婚事被极品奶奶跟大伯母骗了的时候,她也没哭。就连昨日被刘氏打破头,疼的昏死过去时候,她也没哭。 便是下午向里正诉说内情,求着分家的时候,她身体里残存的怨气,大部分也是来源于原身。 可现在,林宝茹的泪珠子止也止不住,那是自穿越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为自己不值。 王氏不妨自家闺女掉泪,当即就有些慌了。 她看着闺女苍白的脸色,她的心就腾然一软,原本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自家大闺女向来极其乖巧懂事,以前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不掉泪。 可现在婆婆跟大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使下那样的手段把闺女许了人。后来又险些打死宝茹,更要败坏自己跟三个闺女的名声。 如今使得宝茹连连掉泪,神情都不似以前了。念及此处,王氏的心里不由得酸涩起来,又想起刚刚鲁大娘讲着刘书来那人的混不吝性子,她心中越发疼痛,更觉得对不住自家闺女了。 鲁大娘几人瞧见王氏的神情,也都叹起气来。 “妹子,你可不敢再糊涂了。往日里我也劝着你,为着孩子们也得守住这个家,但现在......” 村里买豆腐的王婶子把身旁跟着掉眼泪的采茹采荷拉在身旁,接了话茬说道:“鲁嫂子说的是,宝茹的亲事被定到了那样的人家。若是再让你婆婆拿捏住采茹跟采荷的婚事,那......” 王氏本来在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这会儿听了几个邻家的话,心里更是懊悔。她赶忙拉住宝茹的手,柔声说道:“是娘想岔了,娘不该生了让你们兄妹几个去瞧瞧的心思。” 林宝茹知道王氏的性子,逆来顺受了一辈子,又在意当媳妇的名声,又顾盼着儿女们能仰仗下老林家。而且,她耳根子还软,心眼也软,要真想让她狠下心来为自家盘算,必须下一剂猛药。 “娘想让我们去探望奶奶,您是打算拿什么探望?”林宝茹说着,就从腰上的破口袋里摸索出几个铜板丢在桌上,冷着脸说道,“是拿我手都生了冻疮还不舍得烧一锅热水,生生用冷水洗了衣服换得的三个铜板,还是拿咱们这破落的让人嫌弃的房子去?” 三个铜板在掉了漆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八仙桌上打了个转儿,就好像砸在了王氏心上,让她整个人一怔。 “娘,您要总是一门心思想着老宅那边,那我不如去寻一把毒药,带着俩妹妹重新投胎去。最起码,再不用日日让人盘算发卖,也不必再心惊胆战害怕什么时候就得去老宅受奶奶跟大伯娘的冷眼跟责骂。”林宝茹目光幽幽的看着王氏,直看的王氏脸色惨白身形摇晃起来。 王氏不妨自家闺女抱着这样偏激的心思,待到看过去,正对上林宝茹那双瘆人的透着死志的眼神。当即,她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鲁大娘跟王婶子见林宝茹的神情不似说笑,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 “只要活着,就能争口气。宝茹,你可不敢想不开!”鲁大娘心里惊骇,一边说,一边示意王氏赶紧表态。 王氏自然接了这话,说道:“娘以后再也不会了,你里正叔捎话来说后晌饭之前去分家,娘肯定不会再犯糊涂。” 这番说道了一会儿,林宝茹才软了神情,强撑着笑说了会儿旁的。 待到日头偏西了,林宝茹才送了鲁大娘跟王婶子出门。到了门口,鲁大娘见王氏没跟出来,才拉着林宝茹的手说道:“你这孩子,说话就好好说,非要说的那般吓人。瞧你娘被你吓的,腿都软了......” 林宝茹抹了一把眼角,叹口气,从善如流的点了头,随后解释道:“大娘,我娘性子太软了,若我不逼她一下,只怕她又要事事顺了我奶奶的心,到时候我们一家的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大娘,你也莫要担心我。我爹不在了,我总不能眼看着这个家真的散了。” “哎,好孩子,可是苦了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儿了,记得去寻大娘,旁的不敢说,但在村里大娘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里正家小孙子跑跳着过来,说要请林家婶子跟大哥过去。 林宝茹清楚,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儿。她一边拉着里正家孙子石头往里走,一边问道:“小石头,我奶那边去了几个人啊?” 小石头挠了挠头,掰着手指头说道:“林家奶奶,爷爷,还有林家大伯跟大伯娘,还有那个读书的有志哥也过去了......” 林宝茹心里有了数,点了点头,随后叫了王氏跟林满仓出门。 第十三章 “娘,旁的我不说,但一会儿分家,您还得多顾念一些我们兄妹们。”林宝茹担心出去这一遭,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先盛了点玉米糁熬的汤喂给林小山。 林小山小口小口的吞.咽着,稍微急点还会呛的咳嗽,那小模样让林宝茹愈发心疼。 王氏看着自家闺女熟练的照顾着小的,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她记得章氏的三个儿子打小就没干过什么粗活。有一年麦夏农忙时候,公公叫了林有成下地,还被婆婆叉着腰在地头上数落了半天。 后来,还是自家满仓跟三个闺女去帮衬着把麦子收了。那时候,采荷应该才三岁多,还没个篓子高。 林宝茹见她面上露出戚戚的神情,就明白大抵自己又戳中了她的心事。不过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安慰王氏。 因为她清楚,身为人母王氏是慈爱的,可身为儿媳,王氏恭顺的太过愚昧了。若不让她痛着难受着,怕是一会儿面对奶奶跟大伯母的指摘,她又得固态萌发。 林宝茹安顿好几个小的后,就招呼着林满仓跟王氏一道出了屋。路过灶台时候,她又小跑着去盛了半碗汤水,并着一个硬.邦.邦的饼子放进了个荆条编的小篮子里。 林满仓瞧见了,但并未放在心上。至于王氏,此时心里存着事儿,自然也没心思问她要做什么。 里正家算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家,除了他是一村之主外,更重要的是林家老叔公跟族长,正是里正的爹爹跟叔伯。 几辈人经营着光景,日子自然是整个桃溪村最好过的。 那院子当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院,更别提整整齐齐的四间坐北朝南的大瓦房,还有两件明晃晃让人瞧着就羡慕的青砖厢房。 所以林宝茹纵然没上过门,可走到村里瞧见房子最敞亮的人家时候,也知道要走哪条道。 桃溪村不大,今儿晌午跟后晌林家闹得两出事儿,自然早就传遍了村子。现在,谁不知道林家二房的寡.妇要分家,老大家最有出息的读书人也被人堵着门口泼粪水? 自然的,他们瞧见林宝茹一行人时候,也少不得凑上来说几句话。 除去谴责跟鄙夷刘氏跟大房做的那起子事儿不地道的之外,剩下的就是八卦林宝茹的亲事,还有一些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语重心长的劝说王氏忍一忍的人。 林宝茹见王氏不断的看向自己,心里有些无奈。她瞧着凑过来的人多了,脸上就添了几分苦楚跟委屈,泪盈于睫的说道:“不瞒婶子大娘们说,我娘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 她说着,就故意倒了倒手里的篮子。那篮子没有盖布,所以里面装了什么,旁人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今儿去里正叔那,我跟我娘搜刮遍了屋子,也没寻到个像样的物件。这饼子跟汤水,算是我们一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口粮了......”林宝茹说着太袖子擦了一把眼角,使得那双眼睛愈发红.肿了。“这些年,为着给奶奶凑奉养银子,也为了讨奶,奶.的高兴,我们是能给的给,不能给的卖粮卖物也会给......如今,是实实在在的再拿不出更多了。” 林宝茹不是圣母,所以半分不考虑忍让跟一家人的说辞。 她心里清楚的很,旁人之所以劝说或是打听,多半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否则村里,又怎会又悍妇跟泼妇呢? 不过她虽然不在意旁人的话,但也不想让老宅那边在名声上得了好。更重要的时候,只要没签下分家文书,她就得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娘王氏莫要心软莫要犹豫迟疑。 王氏听着旁人的议论,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 旁人探头去瞧清楚那篮子里的吃食后,都忍不住露出了怜惜的表情,更有甚者忍不住把手里未吃的新窝头塞进林宝茹篮子里。 “可怜见儿的,瞧着那饼子像是混着草根的,这可怎么下口哦。” “也不是荒年了,一大家子劳力咋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有刚过来的婶子一开口,她旁边就有搭腔的了,“还能咋过的啊,有刘氏那么个婆婆,二房能得了好?” 这厢大家念叨了会儿,就有同情林家二房的婆子狠狠的啐了一口,转头吆喝了家里的孩子出来接着大海碗,而后说道:“咱也去里正家凑凑热闹,也听听老林家打算咋个分家。” 这年头,村里分家的事儿几乎不会藏着瞒着。一来是瞒不住,二来大多时候里正或是村里的族长为彰显公平,不会阻着旁人去打听。 于是当林宝茹兄妹跟王氏进了里正院子时候,身后就跟了几个说是要寻里正婆娘唠嗑的妇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妇道人家相互之间串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且,老林家分家,也碍不着里正婆娘的事儿,所以哪怕里正知道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也不好开口赶人走。 待到里正婆娘招呼了几个妇人进了厢房,里正才看向林宝茹。他这会儿瞧着林宝茹,心里也觉得可怜,尤其是知道刘氏给她许了那么个混账少爷以后,更是觉得这闺女命苦。 于是哪怕他这会儿绷着脸,可开口招呼几人进屋的声音还是刻意放缓了几分。 林宝茹却不管他的思量,叫了里正叔。 进屋后,她又同神色不善的刘氏章氏,还有一直闷头蹲在炕边上的林老汉跟林大冲打了招呼。 这会儿林家大辈儿们都坐在炕上了,而刘氏跟章氏则坐在炕边的长凳上,至于林有志只能站在一旁。 里正也懒得再费口舌,直接看着林老汉说道:“林老弟,你到底是一家之主,既然定了要分家,那就说个道道吧。” 林老汉见屋里几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脸上也是火辣辣羞臊的很,他又吧嗒了一口烟袋锅,才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该怎么分就怎么分,虽然老.二没了,但该二房得的东西就都给二房。”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几年我这婆娘背着我没少抠唆二房的物件,甭管是奉养银子,还是旁的,但凡能列的上名儿的,都折出来抵了往后我跟他娘的奉养!” 林老汉的话一出,屋里几个大辈儿就连连点了头。而心里一直憋着气儿的里正,脸色也稍稍转好了一些。 最起码老林家,还有个明白事儿的,不然今儿这场分家,少不得得让不少人戳老林家的脊梁骨。 其实里正也怕这次分家太过不公,毕竟桃溪村自古没有苛待寡.妇成独门独户的习俗。况且,那寡.妇还是毫无过错的。若是老林家这边仗着二房没个顶事儿的男人漫开口,他跟几个大辈少不得要训斥几句。 不过现在瞧着,倒是他多虑了。 王氏这会儿没主心骨的很,只能紧紧挨着自家闺女坐着,坐立不安的瞧着蹲在地上闷头说话的公公,还有忽然瞪眼的婆婆。 刘氏没想到林老汉真存了这心思,当即暴跳如雷,“老头子,你浑说什么呢?她克死老.二,我还没找他算账,现在还想分东西?” 也亏得刘氏还有点脑子,这会儿只是黑着脸冲着林老汉嚷嚷。若是放在往日里,她指不定早就不依不饶的跟林老汉干起仗来,少不了还得指着王氏鼻子咒骂会。 也是白天时候,刘书来闹腾的一出,让她有了收敛。 林老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道:“不光老二家该得的田地粮食,还有宝茹那丫头的聘金聘礼,但凡是刘家送来有单子记着的,都得还给老.二媳妇!” 刘氏一听还要还聘金,当即就拔高嗓音打算了林老汉的话。 她从长凳上跳起来冲着林老汉就推搡过去,“你个完蛋玩意儿,脑子是让粪填了?她是老娘的孙女,老娘凭什么不能拿她的聘金?我告诉你,想让老娘出物件出银子,门儿都没有......” 林老汉任由刘氏推搡,只管闷着嘴再不开口。刘氏瞧着实在没辙,只能转头指着王氏跟林宝茹的鼻子骂道:“一家子灾星,害死老娘的老幺又克死老.二,现在还想分物件,想的倒是美。我告诉你们,只要有老娘子啊,你们休想得了老林家一分半厘......逼急了,老娘就替老.二休了你这挨千杀的娘.们,也省的你仗着老.二媳妇的身份,祸害老林家的光景!” 王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婆婆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她本来就是软性的人儿,现在听着刘氏高亢愤恨的声音,脸色瞬间就煞白起来,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觉得浑身发冷,连带着握着自家闺女的手都带上了些许力道。 林宝珠刚想开口,就见林满仓挡道了她跟王氏跟前。 他也不言语,任凭刘氏抓挠咒骂。就算到刘氏抓挠的他满脸花,再没了气力跳脚的时候,也不见林满仓吭一声。 “一个两个的白眼狼,挨千杀的!”刘氏在林满仓跟前扑腾着,可跟前的孙子把林宝茹跟王氏挡的严严实实,她根本就打不上去,所以只能嘴上不三不四的骂着混话,“你们就是看着老.二没了,要苛待死老娘,一个克死老.二的寡.妇,一个跟混不吝勾勾搭搭丢人现眼的赔钱货......有老娘在,你们甭想算计老林家的东西。” 林宝茹不怕把事儿闹大,更不怕在里正院子里丢人,左右仔细计较起来,让人诟病厌恶也只能是刘氏这想要逼着二房净身出户的泼妇。 她红着眼从林满仓身后探出身,盯着刘氏问道:“奶,你整日里说我们是白眼狼是赔钱货,是要算计您手里的物件,可这都多少年了,您到底让我们算计了什么?” “但凡能让您顺心的事儿,我跟我娘哪样少干了?林家柴房里的柴禾,家里的干草垛,哪一样不是我们给填满的?”林宝珠并不理会刘氏霸道想要打人的模样,她直直看着刘氏,一脸坚毅的问道,“不说旁的,就大堂弟的小衣,还有小堂弟的尿戒子,试问我们娘几个谁没给洗过?” 她说着,又拽了拽自个身上满是布丁甚至有些发苏的衣裳,苦笑道:“您要新袄,我娘没日没夜的做活儿,攒了铜板给您买新棉花。可我们兄妹呢?一年只一件衣裳,夏日里把絮子掏出来,冬日里再填进去,这多少年了只用一块絮子,如今早就成了黑的弹不开的硬板子了......” “奶,要这样您还觉得我们一家是拖累,是赔钱货,那您说说大伯娘一家又是什么?” 刘氏被她问的瞬间哑了声,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可越是这样,她就越瞧着林宝茹不顺眼,甚至脑子里不断闪过自家大媳妇说的灾星那事儿来。 “我是你奶,伺候我干点活,你不应该啊!我告诉你,半仙儿都说你是灾星,这能有差?你先克死我的老幺,又克死你爹,现在还来算计老林家,你是安的什么心啊!”刘氏有些心虚,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又张牙舞爪的要去拉扯林宝茹。 这次不等自家儿子有所反应,王氏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直接把闺女拉到身旁,双唇颤抖着强撑着看向刘氏,“娘,若是您实在瞧不上我们,那干脆就做主休了我吧!” 这些年王氏为着二房媳妇的名头,没少让孩子们跟着受气。可现在,她看着素来不顶事儿的儿子都能挡在婆婆跟前,忽然觉得守着一个空名声,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左右在林家,她是婆婆嘴里不恭顺爱算计的不讨喜寡.妇。分家了,她也落不下好名声。那同休了自己过,又能差多少呢? “行了,都别闹了。”林老汉见王氏忽然说出这话来,当即开口。他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又瞥了一眼王氏跟林宝茹,“什么休不休的,就算是休也由不得你娘做主!” 刘氏也清楚,要平白无故的休了王氏,是不可能的。所以,见林老汉开口压下这事儿,她也只是怪模怪样的冷哼道:“我怎么不能做主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老.二他娘!” 里正一听她又要作妖,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他冷着脸开口道:“行了,林刘氏,你真当桃溪村是你家的啊!这是啥场合,也容得了你撒泼!” “我倒是没听说过,当婆婆张口闭口就是休了给自家儿子生儿育女cao持家务的儿媳妇!别的不说,就是你丢的了这个脸,咱桃溪村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话到底有分量,真发怒的时候,还真能唬住欺软怕硬的刘氏。 刘氏瞧着里正是真动怒了,而族长跟叔公也都紧皱着眉怒视着她,当即气焰也就小了一些。可要让她往外掏东西,那还真比割她的肉还要让她疼。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桃溪村本就是背靠群山很是偏僻的,若要去镇上的衙门,走路少说也要两个多时辰。便是脚程快的汉子翻着山头抄近道儿走,都要一个时辰。 所以在里正过来的时候,就叫自家儿子铁栓套了家里的牛车,又去招呼了村里的刘姥爷备好驴车送大家一道。 如今林宝茹跟王氏和着几个想搭车赶集的妇人一车,而林满仓则跟着里正几人一车往柳林镇上去了。 林宝茹头一次做驴车,有些新鲜。说是车,可实际上只是一块套在驴身上的板子,稍遇上些颠簸,车斗就咯噔咯噔几下。 被颠的有些坐不稳的林宝茹,有些紧张的扶着王氏。遇上旁人跟她寒暄着说话,她也只能忐忑的回个笑。 一旁一个面熟的婶子瞧着她的模样,只当她是被昨儿分家的事儿给吓着了。毕竟,刘氏被林有志拽走时候,可还满嘴骂咧着呢。于是她拉着林宝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好闺女,莫要想太多,事儿都到了这一步,你就只能往前看。” 林宝茹深吸一口气,回了个笑道:“婶子说的是。” 这会儿,她是瞧清楚了,说话的就是昨儿个招呼着大伙儿跟着去里正家看如何分家的婶子。她们回家时候提着的篮子里多出的几个窝头,好似也是这婶子趁着不注意塞进去的。 旁人见马家婶子提起昨儿的事儿来,自然也忍不住打听起来。马婶子这人素来是个嘴大又不嫌热闹多的,瞥了一眼林宝茹跟王氏尴尬的模样,索性就绘声绘色的说起来。 虽然她是没瞧见屋里的情形,可刘氏大嗓门的叫嚣闹腾,是透过青砖的墙面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竖着耳朵等热闹的她那。 “你们可是没见刘氏那模样,若是个胆小的,只怕都得让她吓过去了。”马婶子瞧着王氏没不高兴,说的就更是起劲儿了,几句话就把刘氏说成了尖酸刻薄,撒泼耍赖的婆娘。 而车上几个妇人也都跟着咋舌,甭管真假,她们对刘氏的印象可就越发的差了。 “平日里瞧着林家奶奶不是个糊涂的啊,怎的就这么蛮不讲理啊。” “就是说啊,往时见她都是笑眯眯的,没想到亲孙子孙女这般狠心。” 就算儿媳妇不是亲的,那孙子孙女总归是老二留下的血脉吧。她当奶奶的,还真好意思琢磨,还想让人不得物件白白给她一年二两的奉养银。 且不说理儿上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就算真要拿奉养,也得有个章程。农家院里,二两可不少,也算得上是天价了。若要算起来,那就是一年一处庄户的钱嘞。 “宝茹娘,以前你可是怎么熬下来的啊。”几个妇人怜悯的看着王氏跟林宝茹,忽的又有人想起刘氏给林宝茹说的那门亲事来,忍不住摇着头说道,“这刘氏心里也太薄凉了,怎就能跟章氏有了那种盘算呢?” 林宝茹也清楚,眼前这几个人或许有真心实意为她们鸣不平的,但更多的却是想看她们的笑话。 她微微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子,擦了擦眼角说道:“知道婶子们心疼我娘跟我,但奶奶跟大伯母毕竟是长辈,纵然再不好也由不得我当小的指摘。” 林宝茹这么说,可不是为了给刘氏和章氏遮丑。她虽然不屑于白莲花的伎俩,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白莲花的段位,的确要比刘氏跟章氏那般哭天喊地的土匪行径的段位高得多。 刚刚还说的热闹的妇人,瞧着林宝茹眼角都有些发红了,心里就有些不落忍了。 不过她们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同惯是上门欺负孤儿寡母的刘氏跟章氏形象一对比,简直高低立现。 瞧瞧这孙女多懂事儿,可不比林家大房那几个百事儿不干的小子强啊。不说旁的,若是说孙子,那林满仓虽然脑子不灵光,可也不会招惹了是非,让老林家成了村里的笑话啊。 哎,林家也算是一大家子人,修来修去也不知修了啥。 马婶子瞧着气氛又低沉了,赶忙又说起了旁的事儿,也算是暂时掀过了分家的事儿。 到了镇上后,刘姥爷跟里正儿子先去拴牲口,其他的人则结着伴往镇里去了。 柳林镇是十里八村最大的镇子,往大了说,这可是连衙门都在的地方。今日又正对上集市,所以哪怕是晌午时候,也依旧是人潮涌动。 林宝茹拉着王氏的胳膊紧紧跟在里正身后,林满仓则走在几人最后面。他虽然没说话,可却也有意无意的帮着自家娘亲跟妹子遮挡人群。 因为有里正带着,所以几人到衙门归档分家文书的事儿也很是顺利。只是在王氏说要将地落在林宝茹名下的时候,衙门的乡书手好生诧异了一番,几次寻王氏跟林满仓确认。 别说给几人办理文书的乡书手了,便是里正也是十分吃惊。他看着王氏,又瞧瞧林满仓皱眉道:“老二媳妇,你可得想好了,宝茹是要出嫁的闺女,若是把地落在她名下,那......” 王氏看了一眼林宝茹,在她心里,闺女要嫁到刘家的事儿,简直成了她心里的一个刺儿,想起来就觉得愧疚。 “里正,这是我跟满仓商量好的。” 里正自然不相信,只能看向一直没言语的林满仓。在他看来,田地该是落在林满仓名下才是正经的,毕竟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倘若把地契给了林宝茹,那以后她嫁了人怕是还得生官司。 林满仓见几人看向自己,垂着手沉声说道:“一亩地抵得是妹子的聘金,该给她。还有一亩田,就给妹子当嫁妆。” 他是多年不同外人言语的,所以这么一句言简意赅的话,已经算得上是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思了。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虽然依旧生硬,却少了几分之前忍耐的烦躁。 里正见正主都说这话了,加上林宝茹就在跟前,也不好再劝说什么。他叹口气,心里感慨老二家留下的这几个孩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实诚。 林宝茹没想到林满仓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她是真没想过能拿地契。 “娘,大哥,这事儿不妥......” 没等她说完呢,一向少言少语的林满仓却强硬的说道:“就这样。” 有了林满仓的坚持,接下来的事儿很是顺利。当林宝茹顺利的把地契踹到自个怀里时候,还有些发懵。 瞧着正事儿办完了,里正就笑着跟乡书手又客套了几句,而后看向王氏几人说道:“你们若是要添置东西只管去集上转转,一会儿我寻几个差役大哥吃会酒。等半后晌了,你们去镇在外头栓牛的那一道回去就行。” 林宝茹拉了王氏跟里正道了谢,又从怀里摸出之前洗衣裳攒下的一串铜板塞给里正说道:“里正叔,劳烦您也请为咱们忙和着办事儿的老叔吃个酒,就当是咱们欠您的人情了。” 里正刚打算推辞,一旁的乡书手就不由笑着摸了摸小胡子调侃道:“林老弟,这丫头可是个机灵懂事儿的。” 乡书手这么一打岔,里正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也笑呵呵的顺着话夸赞了林宝茹几句。 林宝茹不知道的是,几人走远后,那乡书手还可惜的摇着头说道:“我在这衙门干了一辈子了,也没瞧见过这么胆大的丫头片子。只可惜是个闺女,这要是个小子,那可不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乡书手这话并没旁的意思,不过落在里正耳朵里却生了些许波澜。 旁人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刘家虽然有个不成事的大儿子,也有个病怏怏指不定能不能成人的小儿子。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那家底绝不是他们乡下人能比的。但凡刘家能在收粮跟收租上放放水,那村里得的好处可就是往后几辈都有的了。 若是宝茹丫头真有造化,那以后指不定真能帮衬上村里...... 他这厢生了念头,就琢磨着日后定要再瞧瞧,看分家以后林家二房的日子能过成啥样。 林宝茹也没心思在意里正的想法,她现在正拉了王氏跟林满仓往街上逛去。 十五文钱一斤的肥肉,林宝茹咬牙买了两斤。她琢磨着若是炸出油来,也够一家人吃许多日子了。一旁丢着的骨头,因为被剃去了肉,所以也不贵,十文钱一大包。 虽然林宝茹很想再买些肉,可她也知道自己家现在的境地,所以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离开了肉铺。 接下来,添置粗盐、苞米面跟糙米,又用了一百多文。卖粮的伙计瞧着她们买的多,还寻了个布袋帮着她们把粮面都装好放到林满仓背着的篓子里。 林宝茹想着,家里的已经连着好几日都吃野菜干跟干了的萝卜缨了。如今就算再省,也得添些能裹腹的吃食。 恰好眼下的季节,摆摊卖白菜跟干菜不少,还有一些家家户户常见的腌菜,也算便宜。于是林宝茹跟王氏商量了一下,买了一包酸白菜跟干菜。 王氏原本也犹豫了一下,她看着小贩手脚麻利的给包着酸菜,小声同林宝茹说道:“宝茹,咱们已经买了粮食,这腌菜就少买些吧。” 说是腌菜便宜,可到底是加着粗盐做成的,那一包称下来,也得二十来文钱。要是仔细算起来,还不如全买成干菜划算呢。 “娘,腌菜虽然贵点,可要是煮汤炖菜放些,比干菜更有滋味,也更省盐跟调料。”林宝珠一边挑着整片晒干的白菜叶,一边对着还有些挣扎的王氏解释道,“咱家现在花椒八角,但凡是能熬菜炖骨头的料子全都没有,若是不用腌菜,怕是还得额外花些铜板买佐料。” 王氏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跟着点头叹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是,咱们清汤寡水吃了这么多年了,如今能自个过日子了,不说大鱼大肉白面大米的吃,最起码也得好下咽一些。” 不过虽然想通了这事儿,可她瞧着那小贩又给腌菜里添了些酸菜疙瘩,当即就有些肉疼的叮嘱道:“行了行了,我们就要这些。” 接下来,几人又添了些琐碎的物件,就连洗衣的盆子都在林宝茹的坚持下,多买了俩。 还不到半日,就花去了这么多钱,可是把王氏心疼坏了。不过她也清楚,这些物件算不得过分,而且家里也的的确确没粮下锅了。 况且她亏欠了闺女这般多,如今能让闺女舒畅些,她自然愿意。 林宝茹知道自家娘亲心疼钱,也知道要改变她的消费观念很难,所以买东西基本都是雷厉风行。好在王氏虽然舍不得,却没阻拦她。 第十九章 几人买好的粮食跟肉,又去了布庄。说是布庄,可在冬日里家家户户都会添置厚衣裳的时候,他们也会卖棉花跟针线。 今儿店里生意不差,镇上跟附近村里的人家都趁着年根底下,给家里的大人孩子买做新衣裳的布。更有那些常年在外做工的,也会狠狠心买些好料子给婆娘跟孩子用。 所以这会儿,粗布柜台那倒有了几分冷清,连伙计都没一个。 林宝茹也不不用伙计招待,只管拉了王氏走到粗布柜台。她对做棉衣裳没什么经验,只能向王氏问道:“娘,咱们家一人一身棉衣裳,得买几尺布几斤棉啊?” 王氏也清楚自家闺女的打算,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就不做了,多给你做两身像样的,再给你哥跟俩妹子添置些......” 说着,她的眼眶又开始泛红了。闺女现在已经跟刘家换了婚书,虽然日子没商定,可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是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闺女,以弥补自个的罪。 林宝茹心知王氏的心结,可这事儿她也没法劝,就算她想劝那也不知该怎么说啊。 “您别老想着我跟刘家的事儿了,先不说有没有转机,便是没回转的可能,这亲事也不一定是差的啊。”林宝茹拉了王氏走到柜台边上,一边看着粗布样子,一边笑道,“都说刘家少爷为人不着调,是个混不吝,便是帮咱们专门打听了内情的鲁大娘说起来,也只是说他遛狗斗鸡,戏弄夫子罢了。可要是真说什么伤天害理大邪大恶的事儿,他不也没做过吗?” “他虽然是个纨绔,是不少人眼里的笑话,可说不定也只是任性了一些啊。”林宝茹见王氏一脸郁结似是还想说什么,只好郑重其事的看着她说道,“娘,在老林家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连一直欺辱着我们,对我跟妹妹们要打要杀要发卖的奶奶跟大伯娘都不怕,难不成还会怕个到现在还不能成事的混子?” “可是娘这心里就是难受啊。”王氏砸了砸自个的心口,声音有些哽咽。 林宝茹知道,王氏多少是能听进去这些话的,于是笑着继续安慰道:“他带人去奶奶家闹那么一场,却没有牵扯我,话里话外还是在意女子的名节的,所以他心底应该不是个坏的。再说了,若是真论起来,他也算是对咱们有恩了,戏文里不是都说了以身相许报恩吗?” 若不是刘书来昨儿白天闹腾的那一场,让刘氏跟章氏有了收敛,也让老林家在村里跌了面儿,指不定晚上的分家也不会那么顺利。 况且,他那么做,也的的确确是让二房感到痛快。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的,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林宝茹好说歹说,总算哄得王氏眉开眼笑了,“打小你就是贴心的,这会儿还来劝娘。” 娘俩挑起了布料,却没发现林满仓黑黝的脸庞上神情有些不好。 “小哥儿,来帮我们扯几块布,再拿几斤棉花......” 林宝茹心情颇好,可惜刚闲下来的伙计对她这桩买卖却并不上心。 那伙计扫了林宝茹几人一眼,见几人都穿着旧衣裳,看那衣裳磨的都瞧不出样子了。他心道这几个人定然只是穷农户的,便是买也没得十几文钱,还不若在缎子柜台上买一尺来的贵。于是,那伙计只装作没瞧见,扭头又去招呼起别人来。 林宝茹见状不由皱眉,她原本并不知道要不要进这家铺子。后来是瞧着这铺子里人实在是多,且好多都是农家模样的人进出,所以想着铺子里的布料跟东西应该是实惠的。 却没成想,来买东西竟然遭了冷眼。 不过她倒没有气恼,一则是这种情况下气恼也无用,二来她的确还没气恼的资本。 “算了,娘,大哥我们去别家瞧瞧。”手里有银,她还不信买不着和心的东西,又不是买什么龙肝凤髓的。 正当她拉着王氏招呼了林满仓往外的时候,就听得一个笑呵呵的声音打柜台里的帘子内传来。 “姑娘留步。”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撩开帘子打外头进来,“是咱家伙计不懂事儿,您莫要恼了,这样我亲自给您丈量尺寸怎样?” 林宝茹看了一眼出来的男人,只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这边,而一旁的小伙计脸色也有些发白,心里也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不知道这些粗布,怎么卖?”林宝茹见自家娘亲并没有拿定主意要买布,甚至还露出犹豫的神情,干脆她就自己看着掌柜子开口询问了。 掌柜子眯眼笑道:“这些粗布看着糙,实际掺了棉,穿着也十分柔.软。” 掌柜子一边介绍一边说道:“这边的布,都是三十文钱一丈,带花色的是三十五文一丈。您看,您要多少?” 林宝茹摸了摸那些布,果真如掌柜子所言,看着不起眼,但手感粗中带绵。只是价格却比她预想的要贵上许多,她原想着,按着买肉的价格,一丈布也就十几文钱,哪知道竟然要三十文。 她略作迟疑,又问道:“那有普通的粗布吗?或者便宜一些的,我要的会多一些。” 掌柜子闻言,并没露出任何轻视的表情,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库房倒是有一匹半布,比姑娘手下的也不次,只是在运来的时候染脏了。若是姑娘有兴趣,我就让人拿出来让姑娘瞧瞧,要是姑娘瞧了想要,那我就做主每丈便宜十文钱给姑娘!” 这价格,不可谓不诱.人,王氏甚至都有心答应下来了。 只是林宝茹却并没有轻易点头,她挽住王氏的胳膊,拦着了王氏欲要上前的动作,眉眼带笑的说道:“不知我们能否先看一看那布?” 就算再心动,她也得知道那布是什么颜色,染了什么污渍,是否会影响穿着。 若是她自己,也好说,可对于心思敏.感的采茹跟采荷,一件新衣服就可能是她们几年来最不敢期盼的礼物。若是衣服带着无法清除的污渍,那这份惊喜也就大打折扣了。 说不定,要是碰上大伯母章氏,许是还会被嘲笑一番! 她想的仔细,说话也大.大方方,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怯懦跟羞臊。 掌柜子没有因着她心眼多而不悦,只是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能让您摸瞎买物件。”说着,他就扭头吆喝了缎子柜台刚刚给林宝茹冷脸的伙计,“顺子,去库里把之前南边送来染了脏的布拿出来。” 小伙计见自个刚刚瞧不起的人,这会儿跟掌柜子说的很是热闹,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如今又听掌柜子吩咐了话,他哪里还敢怠慢,一溜烟的就往后院跑去了。 顺子回来的很快,许是担心拿的不够,所以他干脆就将库里剩下不好卖的布都抱了过来。 “掌柜子,这位姑娘,这些都是咱们柜台上清下去的布......” 林宝茹没有提那伙计之前的态度,更没因那会被轻慢而指责伙计什么。 现实逼人,现在的她,只想买到物美价廉的布跟棉花,又何苦为着个伙计再生是非? 要是她手中有足够的余钱,或许还会计较一番,可现在她是当真没那心思。 那粗布是褐色跟暗灰色,上头不知为何蹭了许多油渍跟血迹,许是蹭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以至于一整匹布相同的位置都被渗透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使得没办法清理干净的布,如何都卖不出去。毕竟,谁乐意把好端端的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便是做个肚兜够不够。更何况上边还有陈旧的血迹,说起来,也有些晦气。 掌柜子见她低头瞧着也不吭声,就解释道:“这血是猪血,前些日子清库,店里就把这布放到了院子里,结果正碰上肉铺里送了刚宰杀了的猪肉过来,肉铺伙计也不当心,把肉块放到布匹一旁,结果渗出的血水就把布给染的更脏了......” 这话里有几分真假,林宝茹并不清楚。不过他既然能这么说,又主动拿出布来买,想来不是为非作歹留下的人血。 她看着那油渍跟铁锈色的血迹,心里有了盘算。 “掌柜子,这些染了脏的布,我们就都要了。再劳烦掌柜的帮我扯一身七尺的褐色粗布,一身六尺蓝底白花的,两身四尺粉底白花的,再添一身两尺半的黑底红道的布。”她收了转身的步子,又看了看边上暗灰色跟青绿色的料子说道,“这两样也各来五尺。” “若是您不嫌麻烦,就再帮我找一匹软一些的白布。”林宝茹没有羞怯扭捏,将自己打算添置的一股脑报出来。 那掌柜的显然也没想到她竟要的这般全,一边招呼了伙计帮着裁剪,一边拉家常般问道:“姑娘这是要做被子用?” “恩,不知掌柜的这里有没有代做棉衣跟被子的呢?” 掌柜的显然没想到她这般问,不由奇怪道:“代做?” 林宝茹点点头,解释道:“就像我家急做的,或是遇上乔迁来需添置新被褥但又不愿意负担成品那般贵的,寻人帮着做针线也是常有的。若是您这里有人能代做,那我们倒是能省些事儿......” 掌柜的听了这话,眼前一亮。若是刚刚只是有几分客气,那现在他的语气里可就多了一丝热络。 “咱们店现在没有,不过家里的婆娘跟弟妹们倒是清闲着,若是姑娘今日不急着取,我就让人帮着做好?” 林宝茹听说店里没有代做,就没再多提。其实她也是随口一问,毕竟前世时候,在商场许多家纺店都提供定做棉被的业务。而她不会做女红,又想着让家里赶紧添上厚衣裳跟厚被子,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要是没有,那就不劳烦您了。您给算一下,这些物件要多少钱?”林宝茹心情颇好的问道。 掌柜子扫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略略拨弄了几下算盘就说道:“这有了污的一匹半布是六丈,正常是一百八十文,现在我算姑娘一百二十文。这些花布,一百一十八文。棉花您一共要了五十斤,这样我再赠您三斤棉花,算下来应该是一两四钱二十五文......” 随着他手中算盘声响落下,他报出了最后的价钱,“姑娘这些,一共得要一两六钱六十三文。” 这些加上之前买粮买菜的铜板,算下来竟让刚刚到手还没暖热乎的二两纹银,所剩无几了。 不过王氏既应了自家闺女,断不会这会儿再后悔,所以就算心里百般不舍,还是咬牙出了钱。 林宝茹看着伙计包好的布料跟棉花,一时有些发愁。她还打算等会再去买些粮食跟骨头,如果抱着这么多东西,实在有些难行。 掌柜的见她的模样,赶忙说道:“咱家也是老店了,姑娘要是还买别的只管去,一会儿过来知会一声,我让伙计给你们送到要去的地方。”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林宝茹说了说,顿了顿,又似是无意的问道,“不知掌柜的听说过镇上刘家没有?” 这话一出,掌柜的神色就有些怪异了,不过他也算是见多了风浪的人,那神情也是转瞬即逝的。 “你说刘家那个纨绔少爷啊,那在咱们镇子上可是有名的很。”掌柜的瞧着身旁算账的伙计仔细算着手里的针头跟黑线,当即拍了他一巴掌说道,“数这么仔细才费功夫,那些针线都给装起来,全当我送给这姑娘的。” 说完,他就又笑道:“那刘家少爷在镇上可是个笑话,你听说过戏文里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吧,他可比那些人闹的笑话更多!” “钻狗洞子,爬墙头,把家里的小厮押赌场耍钱,还有曾往书院里带过春.宫.图跟香.艳的话本子。”提起刘书来,掌柜的只当时讲着笑话,“到如今,镇上的书院私塾,哪怕是先生,可没一个肯收他的。一则是他太过顽劣,二则是没有半点正经劲儿。” “说他离经叛道都是轻的,上次刘夫人寻了个远方亲戚给他说亲,结果还没说定呢,他竟哄骗了陈家大少爷替他见面。之后,他亲戚家的闺女改同陈家议了亲。” “这事儿可是把刘夫人气的不轻。” 偏生那二人成亲时候,还下了帖子请刘夫人跟刘书来上门。为这事儿刘夫人险些跟陈家翻脸,至于赴宴那更是不可能的。 若刘书来是个争气的还好,偏生就是个不争气的,不光偷摸背着刘夫人赴宴了,还喝了不少酒,平白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听说那次醉酒回家后,他可是被刘夫人好生教训了一顿,连棍棒都用上了!” 林宝茹心思转的极快,她微微皱眉,“那不知刘少爷跟陈家关系如何?” 掌柜的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虽然有疑问,还是说道:“刘少爷跟陈家的关系自然算不上好,只是他跟陈嵘都是混迹在酒楼赌场的人,时常在一起。” “咱们镇上谁不知道他就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但凡赌坊酒楼,就没有不欢迎他的。自然,正经的人家跟书院,见着他就恨不能把门都垒起来。” 许是见她有所思量,那掌柜的又叮嘱道:“若是碰上那位爷,姑娘还是远着点的好。若被他瞧上了,落下好。若是被他厌恶了,更会没好果子吃。” 说起没好果子吃,林宝茹就想了了他带人去老林家泼粪水的事儿,虽然没亲眼得见,但想想还是颇有喜感的。当然,前提是他没欺负到自己头上...... 林宝茹觉得掌柜的说的这些,虽然让人发笑,却也不足以说刘书来生性可恶。 于是她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这般人物能好生过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吧。” 掌柜子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却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瞧着林宝茹面上没有露出惶恐跟嫌弃的神色,所以下意识的把这句话放在了夸赞的一类里。 毕竟,往日里遇上旁人议论刘书来,神情不是鄙夷就是厌恶,可没这么和善过。 其实林宝茹哪里会有什么话外之音,她那句话不过是调侃一下刘书来脸皮厚罢了。毕竟,在这个脸面大如天的朝代,像他这样时时当人当笑料的人,却还过得那么肆意,也是不容易了。 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掌柜子的话却把王氏惊吓的够呛,以至于刚被林宝茹哄好的王氏,再次懊悔起来。 等伙计把东西打包好后,林满仓直接抱了起来,并没有听掌柜子的建议。 待瞧着人走远了,掌柜子才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然后手掌重重的拍在了刚刚对林宝茹冷眼的小伙计脑袋上,“你个小子,险些就闯大祸了!” 说完,他也不管小伙计是什么表情,赶忙往后院走去。瞧着他脚步急促,可面上的神情却莫名的带着几分欢喜劲儿。 “夫人,夫人......”掌柜子还没到客堂,就高兴道,“少夫人刚来店里置办东西了......” 第二十章 正愁眉苦脸的训斥儿子的刘夫人,听得掌柜子的声音,一时没回过神来,“谁?” “是未来少夫人,就是桃溪县那个姑娘。”掌柜子缓了一口气儿,笑道,“我瞧这姑娘对大少爷的印象极好,还说大少爷并非旁人说的那般不堪,她同身边的妇人夸大少爷是真性情,是个好的!” 虽然林宝茹并没有这么说,可在掌柜子看来,那就是这个意思了。 刘夫人闻言,当即大喜。不过她目光落在自家儿子身上,再想想他那德性,还有去人家姑娘家大闹的那一场,她就不由有了迟疑。 “老刘,你别是为着这臭小子开脱,说了假话唬我呢吧!”刘夫人明显不相信,竟然会有女子夸赞自家儿子。 本来还蹲在地上捏着耳朵听训的刘书来,一听他娘的话,顿时不乐意了。 “娘,有你这么怀疑儿子的吗?就那什么林家丫头的,怎的就不能说我好了,昨儿个我去老妖婆门上泼粪,估计她比谁看了都痛快。”刘书来看着有些茫然的刘夫人,当即起身得意道,“你光是跟人议亲呢,怎就不知道她奶奶跟大伯娘就是俩恶妇......” 刘夫人听自家儿子说了来龙去脉,忍不住怒喝道:“这简直太过分了!” 这次她也没心情管教自家儿子了,一个劲儿在客堂来回转圈。 “这可怎么是好,按你说的,姑娘根本不乐意这门亲事,连带着她母亲都是被蒙骗的。”刘夫人深深吐了一口浊气,迟疑了半天才怒其不争的看着儿子,“你个混小子,偏生把事儿闹大,现在人家村里全都知道那闺娘跟你换了婚书定了亲,就等过门了。你让我......” 若是事情没有闹大,她还能想着办法让刘氏那当奶奶的吐出聘金聘礼,再不济也能瞧瞧把婚书还了那姑娘的亲娘。 可现在,一个处理不当,怕是姑娘的名节就被坏了。 不过刘夫人虽然觉得自家儿子不着调,可更恼恨满口应了话的刘氏跟牵线的章氏。 掌柜子瞧着自家夫人的神色十分无奈,赶忙上去说道:“夫人,或许是佳偶天成呢?刚刚那闺女说了棉衣被褥代做,我听了颇为有意思。” 言罢,他又仔细同刘夫人说了一会,“这代做虽不能给铺子挣钱,却是个好噱头。十里八乡的孤寡老人跟鳏夫不在少数,而且做婚嫁被褥的也有许多,若咱们能代做,那少不得会有不少人上门买布买针线......” 只要进了铺子,他们就能留做熟客,日后还愁生意做不好?事儿不大,但却胜在新奇。 刘夫人独自撑着刘家的生意十几年,自然明白掌柜子话里的意思。她稍作琢磨,越发觉得那丫头心思奇巧。 “你再让人去打听一下那闺女家里的事儿,别太惹眼了。”刘夫人小声嘱咐道。 掌柜子应了声,赶忙去寻自家婆娘。毕竟,要打听院子里家长里短的事儿,女人才更擅长。 “娘,你打听她做什么,可别再想给我做媳妇,要不你认了她做干闺女吧。”刘书来看着刘夫人,满眼都是莫名其妙的意思。 他是真不知道他娘哪根筋搭错了,非得给他找个土不拉几的丫头当媳妇。 他刘书来虽然不是想娶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但最起码得兴趣相投。不说别的,就光看林有志那模样,他就不相信林家能生出投他脾气的媳妇。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你大刺啦啦的去桃溪村闹一场,说我三书六聘的提了亲,又说了一番混不吝的话,你要是不娶,你让那姑娘该如何自处?”刘夫人见自家儿子还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又是一番咬牙切齿,“我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混蛋儿子。” 说着,她就摸到身旁茶桌上的茶盏,冲着气的自个牙根痒的儿子扔了过去。 刘书来熟练的躲过了他娘投来的暗器,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那......那让她来退亲吧......她怕坏名声,我又不怕!” “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啊。”刘夫人气急,“跟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定过亲,你让人姑娘以后还怎么寻个好婆家?再者,你就不怕一辈子打光棍?” 刘书来不以为然的嘀咕道:“光棍就光棍呗,反正春香楼秋月楼想着你儿子的人也不少,再不济梨园里惦记着我的角儿也是有的!” 刘夫人被他这话气的眼前发黑,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瞧见个趁手的家伙什。也亏得不在家里,不然依着刘夫人的性子,怕是又得对着刘书来上棍棒了。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恼自家儿子。打心底里,她还是偏着儿子,更舍不得让自家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的儿子,再担上个被人退亲的名儿。可是,她也清楚自个担忧的都是事实,要为着这个混小子坏了一个好端端的闺女,她也于心不忍。 之前她跟刘氏交换婚书时候,可几番确认对方是否想过这个后果。那刘氏拍着胸脯保证,加上婚书上又有王氏的签字与画押,而且生辰八字那边给的也痛快,这般她才放下心来定了儿女的事儿。 其实刘夫人最初想的很好,不求儿子娶个多好的媳妇,只要是个能生养的就行。自家大儿子不着调指望不上,小儿子自有身子骨孱弱,更是没法支撑起家业来。 所以,她就求着大儿子赶紧成亲生子,好在有生之年把孙子教养出来。 谁知道,好好的打算,竟遇上这么多糟心事。 林宝茹几人不知道刚刚去的是刘家的铺子,等走了一阵,王氏才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家闺女,想说几句宽心的话,却也说不出口。别说宽慰自家闺女了,现在的她恨不能赶紧去寻了刘家退亲,只是这事儿她还得好生问问婆婆跟大嫂是谁做的媒。 至少就算是退亲,也得让自家闺女.体面些,既不会被刘书来寻晦气,又能悄默声的把事儿解决了。 王氏也实在怕了,她唯恐惹恼了刘书来,那混不吝会追到自家门前同闺女闹腾。到时候,闺女的名声坏了不说,指不定还会被那纨绔公子哥怎般对待...... “宝茹......” 林宝茹回神,见自家娘亲又露出纠结的表情,笑道:“娘,那掌柜子说的都是虚事儿,也不是大奸大恶。况且他能被刘夫人用棍棒管教,想来还是个孝顺的,最起码不至于没了良心。” 几人又在集上转悠了一会儿,林宝茹零零散散的买了一些便宜的碗筷,以至于三人手里东西都拿了不少。 “娘,你跟大哥先去跟里正叔说好的地方等着,我去那边买点吃的垫补一下。”林宝茹把轻一些的物件递给王氏,自个提了一摞碗说道,“这一道儿过来,我听着天桥那边的饼子最便宜了。” 王氏见她额头上都渗了汗珠子,心疼道:“要不娘去吧,你先跟你哥去歇会?” “没事儿,往日里就我歇的多,今儿多走走就当练脚了。” “等一下,”眼看自家闺女就要转身,王氏赶紧叫住她,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把之前买东西剩下的铜板,“别买饼子了,今儿买几个白面馍馍吧。” 左右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也不在乎十几个铜板了。 她往日里抠唆着,不过是因为手头没钱,平日里要孝敬婆婆刘氏,还要攒奉养银子。 现在,那些大山都没了,她们的日子自然也能好一些。 林宝茹应了声,转身往回走。只是她们谁都没发现,在林宝茹接钱的时候,正好被暗处的一双眼瞧了个正着。 “这还不如个小白菜有料的丫头,就是刘家找的儿媳妇?”说话的人穿着鲜亮,不过耳门色黑,耳朵灰黑,眼白也泛着黄,明显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他双眼眯着,看了林宝茹许久,最后才目露嫌弃的向自个身边一个绿豆眼的干瘦男人说道:“可别让爷白折腾一遭!” “赵爷,就是她,小弟刚可是训了她们村的人打听的清清楚楚。”那干瘦的男人讨好的说道,“那刘书来肯定看重她,听说为着她还专门去了桃溪村帮她撑腰。后来这丫头更是仗着刘书来的势分了家,明明是寡、。妇门里,却得了许多东西。” 赵立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眯眼吩咐道:“找俩赖子给老子套了。”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刘家掌柜子的婆娘胖婶儿已经把林宝茹一家的事儿打听了个清楚。说是打听,其实也没费什么劲儿,她是掌柜子媳妇,常会在铺子里帮衬着招呼附近村子里来买针线衣料的妇人们,所以在桃溪村也有几个熟络能说得上话的婆子,其中马婶子就算是她的老熟人了。 马婶子人没坏心眼,但却很是爱显摆,没等胖婶儿跟她客套几句呢,她就直接把林家那些字烂事儿秃噜出来了。临了的,还忍不住夸几句林宝茹那孩子正事儿上不糊涂,不然二房指定的让刘氏跟章氏压的死死的。 当然,与马婶子同来的人,也有瞧不上林宝茹的。 “那丫头说是个能耐的,可做事儿也忒太过计较了,这样的烈的性子,哪家敢娶啊。” “这话说的不差,再怎么说刘氏也是长辈,宝茹那闺女那么同她奶奶说话,未免也太没情面了。” 旁人不知道,可马婶子却清楚胖婶儿家男人就是刘家布庄的掌柜的,她担心旁人说多了,关于林宝茹的坏话会传到刘家人耳朵里,所以赶忙开口拦了几句道:“快行了吧,那老林家这些年干得是什么事儿啊,宝茹还能认他们一家就算不错的了......” 她这话说的也是事实,所以虽然依旧有人看不惯林宝茹的作态,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刘夫人听着胖婶儿的话,心头因着混账儿子生的那点烦躁也消了许多,她挑眉感慨道:“原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有一天竟能开了窍。”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林宝茹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自己后,不由加快了脚步,可还没等她逃开呢,就瞧见迎面过来个脚步虚浮但神色不善的公子哥。 “呦呵,小美人这是去哪啊?”男人一张口就让林宝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然而,他却还不自知,只作一副风流模样用手里的扇子挑住林宝茹的下巴。 若是上来就是欺男霸女还好说,可偏生他只是这般逗弄。 林宝茹目光看向四周,却见街道两边的摊主皆装作没瞧见,更有甚者一对上林宝茹求助的目光直接把头撇开。 如此一来,林宝茹就明白了,眼前的人定然不是善茬,而且这般在路上调戏民女的事儿也常做了。 她眯了眯眼,考虑着自己的处境。 不过也不等她思量出什么退路来,后头紧跟着的俩人也就聚了上来,前后挡着可算把她围了个结实。 “妹子,你瞧这也晌午了,不如哥哥请你吃个便饭?”说罢,一副酒囊饭袋模样的男人,就示意挡着路防止林宝茹逃脱的人上前,直接把林宝茹逼进胡同。 林宝茹一边掂着手上那摞碗的重量,一边谨慎的小心想后挪动,待到入了巷口才恍然明白对方的意图。 她不敢再退让,毕竟一旦进了暗巷,哪怕眼前这走路摇摇晃晃的人哪怕没做什么,怕她往后也再难说清。若是传到桃溪村,指不定又要让刘氏跟章氏蹦跶起来。 林宝茹想着自家好不容易脱离了刘氏的掌控跟欺压,难不成还要给她机会上门找茬? 加上她本来就不是胆小怕事儿的,但凡今儿真伤了人入了衙门,她也不怕在堂上与人对峙。思及此处,她没再犹豫,直接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被稻草绳捆着的大海碗往逼近的男人脑袋上砸去。 只听得“咔嚓”几声,一个尖锐刺耳的嚎叫声就冲天而起。接着,刚刚还做地痞流氓状的赵立,此时脸上满是血水,就连捂着额头的手缝里都有血滴渗出。 那俩跟赵立狼狈为奸的小厮,现在已经被吓呆了,别说阻拦林宝茹了,就连想扶自家少爷都不敢如何下手去扶。 刘书来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那个心机颇深而且跟美人儿沾不上边的林宝茹,面不改色的把一摞碗砸在赵立脑袋上。 他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自语道:“我的个乖乖,那小身板的小土妞,怕不是个母夜叉吧?” 刘书来看着赵立嗷嗷的嚎叫的模样,感觉自个刚刚其实不该担忧林宝茹会不会被欺负。 然而没等他回过神来呢,就见着自己想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宝茹,一脚踹在了想要上前教训她的赵家小厮身上。 “我看谁还敢过来!”林宝茹捏着碎开的碗片,神色不善的看向赵家小厮,就像是被惹怒的豹子,浑身带着让人惊怕的孤勇,冷笑着说道,“青天白日底下想做龌龊事,还有没有王法了!难不成,你们以为自个就是王法不成?” 赵家小厮看着急红了眼的林宝茹,刚想搭话,却听得她竟然把自家常叫嚣的说辞喊出来,当即就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咱们老百姓头上的天,可是皇家的天,哪容得下你们一群不知哪来的地痞无赖玷污!你们若敢说自个就是王法,赶明儿我就是爬都要爬到官家大老爷门前告状!”哪怕林宝茹现在心里是惶恐的,可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碗片,任由碗片的边缘扎的手心发疼。 这回赵家小厮是当真不敢接话了,他们平日里嚣张也就是仗势欺人罢了,若是扣上个不敬皇家的罪名,那事儿可就大发了。 哪怕他们没经历过那种事,可也在戏文里看了不少,但凡是盖上皇上的名头,指不定就是砍脑袋的事儿。 林宝茹看着有些傻眼不敢动弹的小厮,心里略微放松了些。说实话,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话只是唬人用的。毕竟天高皇帝远,京城里的贵族们哪有闲空管穷乡僻壤里调戏民女的戏码! 所以她刚刚在呵斥那些小厮的时候,还真没一点把握。却没想到,这几句话还挺有用。 然而不等她挪动步子,疼的只差在地上打滚的赵立已经缓过神来,指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个乡野村姑吓唬谁,老子舅舅还是知州呢,别说抢你当姨娘,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来啊,给老子抓住这个臭丫头!” 他这么一喊,让两个被林宝茹镇住的小厮瞬间醒神。自家少爷的舅舅可是知州,这丫头就算想上告,怕也出了不州府的地界。况且,她能告到哪去? 这么一想,俩小厮也就不管不顾了,冲着林宝茹就冲了过去。 刘书来见状也不敢耽搁,越过人群冲着俩小厮就是一脚。 他那身手可是自小在刘夫人棍棒底下练出来的,加上十几年又是翻墙又是在赌场上瞧着打手们处理赖账赌棍的经验,招式也倒有模有样。至少现在俩小厮已经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干嚎起来,而赵立也疼的喘着粗气儿直瞪眼。 “赵立,你个龟孙真不是男人,难不成下边不中用了,你脑子也坏了啊。不敢找老子的晦气,就寻个姑娘出气,你那张脸也好意思!”刘书来狠狠的啐了一口,不着声色的挡在林宝茹跟前,扬着下巴看向狼狈的赵立说道,“你不就是想报复老子在春香楼吓的你萎了的事儿么,至于用这么下流的手段啊。” “有能耐的,你也来吓老子一场啊。” 林宝茹见有人上来帮忙,且看样子,是丝毫不怵怕刚刚那个恶霸的。听这说话的语气,俩人似乎还有旧仇怨。不过不管怎样,她现在一颗心也算是稍稍安定了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前这个公子哥虽然说话粗鲁了些,但能克住那什么赵立,也算是好事儿了。 “刘书来!”赵立被人当众戳破了最难堪的丑事,气的浑身发抖气急败坏道,“老子不光要找她麻烦,老子还要她当老子的姨娘。你不是要娶她吗?那也得等老子玩剩下了才行。” 林宝茹一听这话,刚升起的庆幸跟感激瞬间消弭。感情自个这是无妄之灾,而且还是拜奶奶给找的这个纨绔子所赐。 刘书来见赵立大刺啦啦的喊出这话来,怒道:“你满嘴胡咧什么,想打老子就打老子,迁怒旁人算什么好汉!”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陈嵘也急匆匆的寻了来,他还没看清情况,但听到自家来哥这话,当即嘲笑道:“来哥,你怕是忘了,他可不是什么好汉了,现在也就是假太监!” 赵立面色凶恶的瞪着陈嵘,一双被血糊的发红的眼睛恨不能把人吞了。 正说着呢,之前跟赵立报信儿的干瘦男人,也带着俩流里流气的人过来了。他一瞧赵立受了伤,当即就让人围了刘书来跟林宝茹。 “少爷,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干瘦男人本来是在州城做事儿的,也算是有些手段,他也是赵立舅舅送来给赵立收拾各种烂摊子的。 自然,这人清楚赵立在那位心里的地位。如今眼看着脑门的血哗哗流,他哪能不怕。 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刘书来不刘书来了,直接挥着手让人开打。 刘书来纵然有些拳脚,可也只能应付一下跟自个一样是花拳绣腿的赵家小厮。真碰上走江湖的地痞,又要护着林宝茹跟只知道躲藏的陈嵘,他还真拆不了什么招。 这还没打几下呢,他就快被逼到林宝茹身上了。 林宝茹紧紧跟着刘书来,但凡有机会,总会像被惹怒却又害怕的野猫似得,伸手用碗片冲着那些地痞来几下。所以,两边也算僵持住了。 “给老子打,打死了算我的!”赵立被陈嵘挤兑的脸色铁青,加上集上围观的人听了陈嵘的话,总有意无意的把视线撇向他的衣摆,让他更是恼恨。 就在围攻刘书来跟林宝茹的人将下死手的时候,十几个身形高大身着小厮服饰的汉子打天桥一边冲出来,二话不说就把几个地痞挡在了外头。 刘夫人黑着脸自人后走近,她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的狼狈模样,冷哼一声。待瞧见林宝茹凌厉戒备的神情后,一颗心才放在了肚子里。 最起码没被欺负了,这年头女子在外被人欺负,甭管是对视错,在世人眼里怕都会说不清。 事儿是自个不争气的儿子惹下的,要是因着他让人姑娘遭了无妄之灾,她只怕自个会良心不安。 “什么事儿让赵少爷这么暴躁,竟然要当着我的面打死我儿子!”刘夫人定了心神,神色淡淡的看向满脸是血的赵立,就好像一点没注意到他还受了伤一般。 赵立还未开口,就见他身旁的干瘦男人已经咬牙开口,“刘夫人,你莫要多管闲事,那丫头被我家少爷看上,也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只要进了赵家,一辈子吃香喝辣,连带着她爹娘兄弟都能有个好前程!”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酒楼谈亲事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