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五次穿越 2、堂妹不怀好意?反杀! 3、初来乍到,房中立威 4、卫国寺遇险 5、婶娘又出事了 “一个女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的?让我来会会!”偏生有那般杠头不信邪,见领头的那个败下阵来,又看了一眼姜念菡,虽说比寻常姑娘家高大丰满一些,但终归是个女人,若是制不过,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他一个飞身上前,刚要伸手提住姜念菡的衣襟,却也被瞬间击中。 这一回他们倒是看清楚了,姜念菡手中执着的是一个管状的器物,能喷射出液体,凑近了过去便能嗅出一股刺鼻的辣味,想来,那两个打头的男人便是被这辣椒水击中双目,这才败了。 “我道是什么神兵利器,不过是曲曲辣椒水......兄弟们上!咱们这就将她擒住!” 姜念菡握着自制的木头水枪,暗自叹了口气。 她原本就没指望这辣椒水能顶住几个成年壮汉的攻势——说来也是无奈,她在现代时枪法奇准无比,在学校打靶练习时就连教官都赞不绝口,可惜穿到了没有热兵器的时代,只得自己用木头削了个玩具似的水枪过过手瘾。 白日里,芸娘找了个由头把姜念薇支开,整个西厢房只有刘妈妈、碧桃及月儿陪着她,其用心叵测,不难看出。再加上刘妈妈曾被自己训斥了一通,不服气转而投靠芸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她不曾想到,芸娘的手段竟这般粗鲁,整个卫国寺与她有过节的便只有芸娘院里的人,直接找几个江湖人士要将她掳走? ——她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大房二小姐,在卫国寺被强盗挟持,日后若是姜承林细究起来,寺中唯一的长辈芸娘难道能脱得了干系?这一着简直就是狗急跳墙,可见芸娘此人没什么心计城府,连带着她的两个女儿也是蠢钝。 眼前的四个壮汉见姜念菡立在原地不动,也无什么后手了,一个个便躁动了起来。他们原先接了这活计,对方要他们将这官家小姐掳走带到指定的地方,不用担风险,也不用杀人灭口,酬金不菲,如何看都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一个壮汉率先上前,他先一手攥住姜念菡的水枪,而后轻松地将其掷到了地上,随后,他一只手呈爪状扼住了姜念菡的喉部,得意笑道:“这娘们儿细看下皮相不错,我说,等咱们成事了,我可要第一个尝尝滋味开个荤。” 其他三人听闻此言,也嘿嘿淫笑起来,而姜念菡却岿然不动,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 她在等,等一个信号——芸娘害不了她,经历了十五次的失败,她早就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一声拖长音的尖利嗡鸣忽然响起,捏在姜念菡颈间的大手忽然松开,四个壮汉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便由来路离去。 “大哥,这信号是怎么回事?咱们都说好了,情急之时才有此信,叫咱们停止行动——” “谁知道他们那头出了什么事?管他呢,拿钱干活,横竖定金也给了,不干就不干呗。” 几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到了,姜念菡这才以手扶着墙,整个身子松垮了下来。 说不怕是假的,她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就算学的是刑侦,也没正儿八经地跟几个真正穷凶极恶的暴徒较量过,这一遭强撑着下来,手心里头全是洇湿的汗水,指尖也控制不住地微颤着。 幸好她早有准备,否则...... “碧桃,你没事吧?”她早先便注意到,这群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并未对房中的丫头碧桃下手,只是将她五花大绑塞了嘴巴丢到了门口而已,坐实了她的猜测。 再从他们的对话中可见,这群人并非什么见色起意的匪徒,而是受人所托,受命行事的。 被解开绳子的碧桃尚还含着眼泪,拉着姜念菡的手,显然忧心极了她的安危。 “哎哟,二小姐啊,您可还好?哪里不舒服?” 片刻之后,刘妈妈和月儿才慢悠悠地由外间进来,刘妈妈面色焦急如焚,步子却极慢,弓着腰驼着背,一只手还轻轻捶着自己的腰间,仿佛受了多大的刑似地。 碧桃年纪小,素来就口直心快不懂人情,见她这般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多亏了您老来得快,要是再晚来一会子,咱们二小姐可就没得救了!” 若放在往日,刘妈妈定会倚老卖老,嚷着要教训这些个不懂事的小蹄子,但今日她却只是瞪着一双肿泡眼,毕恭毕敬对着姜念菡道:“二小姐莫听这些个小丫头挑拨,老奴与月儿奉命在外守夜,贼人方一进门便将我们二人打晕,这会才刚醒,就进来瞧二小姐来了。” 姜念菡微微点头,嘴上也不与她计较,只是远眺了一眼窗外。 将军府的下人虽说未必个个忠心,但眼力见儿都还是有,见主子目光异样,余下三人也纷纷看向窗外。 这东西厢房间隔并不算远,中间只有一个宽敞院子并清幽的竹林,两头都是平坦笔直的石子小路,此时芸娘等人所在的西厢房灯火通明,隐隐有喧哗人声传来。 此时已经是就寝的时候了,如此喧闹,定然有事发生。 “走吧,咱们去西厢房看看婶娘那头怎么了。”姜念菡吩咐碧桃为自己更衣,整顿了一番,这才信步走出了东厢房间。 “跪下!给我打!” 四人方一走进西厢房,便听到院子里头芸娘尖利的声音,伴着另一个中年女子哭哭啼啼的求饶声。 “婶娘,这是怎么了?”姜念菡并未提及自己被贼人惊吓之事,而是作出一副方才睡醒的惺忪模样,揉着眼道。 院子里头竟是一副私刑的场面。姜柳儿、姜兰芷、姜念薇都站在院子一侧远远看着,而院子正中间摆了条长条板凳,上头趴着个穿着下人衣裳的微胖妇人。 那妇人下裙半褪,鬓发散乱,一双透着狡黠聪慧的杏眼早已哭得又红又肿,围着她的,是四个人高马大的粗使丫头,每人手执一条木棍,随着芸娘的叫骂声一下一下结实地打在妇人的臀部。 见姜念菡来了,芸娘这才停下,眼中的愠怒却未来得及收起:“无事,我教训这不知廉耻的贱人罢了。” 她话还未说完,只见后头屋子里匆匆跑出另一个老妈妈来,她怀中抱着个精致的襁褓,焦急道:“芸夫人,小少爷他......他怕是不行了......您还是赶紧禀告主持请个大夫来吧。” 那襁褓中正是芸娘唯一的爱子,今年尚满一岁,只有个乳名唤宝儿。芸娘夫妇中年得子,自认后继有人,香火不断,故此爱如珍宝,平日里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还得留一个奶妈一个老妈子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才好。 “宝儿怎么了?”姜念菡关切道。 芸娘绷着张脸不说话,却一个耳光甩到了那老妈妈的面上:“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奶妈不中用,我打她三十棍,你这个老奴才也别想往外摘!小少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都给我赔命!” 这幅嘴脸,姜念菡最为厌恶。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对这些生活在底层讨生活的普通人视若草芥——这是她最为厌恶的姿态。 她的余光瞥到那趴在长凳上呜咽的妇人,又看了一眼被掌掴后仍然稳稳抱着婴孩的老妈妈,忽然冷声笑了。 6、神医好眼力 “你笑什么?”芸娘听见她笑,随即恶狠狠地转向了这头,她就如一头发怒的母狮一般,逮着谁就要向谁倾倒怒火。 姜念菡却仿若没看见她那一脸怒容,抿着嘴儿笑嘻嘻道:“我笑婶娘分不清轻重缓急呢,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看到宝儿满脸红疹子,哭闹不止,脸上也通红,兴许是高烧,怎么婶娘忙着在这处置下人,却不想着赶紧带宝儿下山诊治?” 众人都知,这二小姐素来是大咧咧的,甚至有些痴傻的性子,说出这等话来,也无人称奇,唯有姜念薇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住嘴。 “卫国寺山高路远,你叫我上哪儿去找大夫?!便是那寺里的老和尚,我也遣丫头去问了......” 芸娘话音未落,便听见院子门口一声轻咳。 一个顶多十岁出头的小沙弥领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进了院子,双手合十道:“施主,方才主持说寺中没有大夫,可巧一刻钟之前,白神医来寺中与主持喝茶清谈,主持想着这头救命要紧,便让贫僧领白神医过来瞧瞧。”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小沙弥脸色却不好,毕竟芸娘破口大骂时管主持叫“老和尚”,任是谁听了心里头都不会舒服。 但姜念菡已经无暇去理会这些,她的目光从小沙弥说出“白神医”三字时,便已经牢牢定在了那个白衣男子身上。 再次见面,她仍然觉得白亦河周身的风度如春风拂面,让她舒服得移不开眼。怎会有这般温润如玉的男子,叫她头一次知晓,翩翩君子四字该是如何解释。 “白某身为男子,本不该擅入女眷厢房,但为人医者,救命为上,恕白某唐突了。”他的话是对芸娘说的,可是姜念菡却觉得,他眼角那一点温和清朗的笑意是对着自己的。 芸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从老妈妈怀里抢过宝儿,急声道:“白神医!快看看我的宝儿,他自晚饭后便一直哭,喂奶也没用,后来身上便开始起红疹子,发高烧,还吐得满床都是,不知怎么了......” 这个关头,她也顾不上上一回正是白亦河替姜念菡解围,害得她的计策不成,只是眼巴巴地等着白亦河出手相救。 在白亦河的安排下,襁褓里的宝儿被平放在了塌上,他先是摸了摸宝儿的额头,再仔细检查白嫩面颊上疙疙瘩瘩的红疹,而后小心地查看了宝儿的舌根。 “不知小少爷今日吃了些何物?” 芸娘道:“宝儿刚满一岁,尚未断奶呢,平日里我只叫奶娘喂他,别的一概不许吃。那奶娘我已经罚了,不知宝儿这病是否与奶妈的身子有关?” 不知为何,姜念菡觉得自己心跳极快,仿佛心脏要从胸腔之中蹦跳出来,令她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子。 “姜夫人,令郎只是有些惊风,在下开一副药,以清淡米汤辅着服下,一日三次,三日便能好。”最后,白亦河微微欠身,一面伸手轻拍安抚着那仍在哭啼的婴孩,一面柔声道。 或许是他那温和的嗓音令人信服和安心,便如芸娘这般的急性子也沉静了一些,只是有些疑窦道:“当真是惊风?我可是生了三个孩子了,还从未见过小儿惊风来得这般凶猛,你是不知,宝儿方才吐了好些,又哭又闹,浑身都烫呢。” 白亦河不与她争辩,只是在下人送来的纸笔上轻快地写好了方子,又交还给下人,对芸娘道:“夫人放心,哪怕是幼童,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病症,并不相同。来得猛未必是坏事,这剂药服下,令郎高烧不出三刻便能退下,只是最好十日内不要再令奶娘喂奶,只吃清淡些米汤便好。” 毕竟有个神医的名头在,下人很快便煎了药端上来,喂了宝儿一碗药汁子,刚过了一刻钟,丫头便惊喜道:“夫人,小少爷退热了!” 再见躺在床榻上的宝儿,脸上那高烧的红晕果然褪了不少,哭声也止了,这才叫芸娘放下了心。 “既然小少爷已经好转,那白某也不多留了。”大约是怕芸娘怀疑自己的医术,白亦河特意等到宝儿退烧了才请辞。 芸娘也无心留他,随意道了两句谢,令丫头取了诊金来,便让院子里头的人散了去。 姜念菡自然是要回东厢房继续睡觉的,但她却刻意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离白亦河有两三尺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眼见白亦河走到了院子里,那方才趴在长凳上受刑的奶妈还没起身——所有下人都进屋服侍宝儿了,她臀部被打了十几闷棍,起不得身,此时只趴着低声呻吟。 白亦河一只手将奶妈扶起,从袖中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轻声道:“这方子,你须得服下。若是我没猜错,如今你胸口后背处也有红疹,心头犯恶心,不知是否对症?” 奶妈勉强坐起,肿着一双眼点了点头。 “莫要让你们夫人知晓,否则便是惹祸上身了。”他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奶妈身子下面洇出的血迹,“至于你身上的伤,应当只是普通皮肉伤,明日我遣人送两剂草药给你,休息两日便会好了。” “白神医,你是神医,求你发发善心救救奴婢!我奶了小少爷这一年多,从未出过差池,平日里我的饮食也极为讲究,只是今日沐浴后胸前微微发痒,可小少爷又吵着要吃奶,我没在意就......夫人方才气极叫人打我三十棍,若是让夫人知道症结在我,恐怕我的命都得被她要了去......”她凌乱的发丝微微颤抖,显然,奶妈知道宝儿今日的病症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白亦河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我是大夫,只管救人,至于判案定罪,我是一概不管的。我已经吩咐你们夫人,十日内不许小少爷吃奶,十日之后,你的红疹早该消了,她不会发现。” 奶妈连声道谢,白亦河却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信步走出了院子。 待他走到转角处,四下无人时,那身飘然如仙的白衣却忽然微微一滞,转过身来,柔声道:“二小姐,有事要与白某说?” 原本想要偷偷尾随他,结果刚出了院子就被发现的姜念菡僵在原地。她自认潜行追踪学得不错,哪怕是被系统忽悠进了架空世界也学无止境地偷学了不少功夫,谁知道白亦河的感官竟如此灵敏? “二小姐今日之举,白某认为,实在不算明智。毒害一个一岁小儿,任谁听了也有损二小姐的名声。”他轻声叹了口气,手心却放在了姜念菡的发顶,像是逗弄小动物一般轻轻揉了揉,“但二小姐的确是受了委屈......” 7、被抓住了小尾巴 姜念菡被他的动作惊在了原地。 一来这个年代,男女大防比她生活的时代严苛得多,二来,白亦河竟然知道,她才是害得宝儿险些丧命于此的真凶。 白亦河的指尖在她的发间轻轻摩挲了几下,而后将抽出手来轻嗅了片刻道:“钩吻根三钱,番木藤一钱,碾磨成粉,可混合在水或饮食中,但依我所见,二小姐是借沐浴的机会将粉末放在了浴桶中,令那乳娘在清洗身子时中招。” “因没有直接服下,乳娘的症状轻微,不过是身上隐秘之处发痒,起疹子,恶心作呕,不会引起警觉。但毒性借由喂奶时传到小少爷体内,幼童尚小,自然症状猛烈,若不是及时服药,光是高烧一夜,便足以让孩子从此痴傻。” ——原来不是摸头,而是去闻自己无意中留在发间的气味。姜念菡先是松了口气,而后,一丝失望又掠过了心头。 她作出平时那副天真又娇憨的模样,睁大眼睛道:“白神医,我不过是要回东厢房去就寝,你却忽然叫住我说了这一大通有的没的,我也听不懂,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哦?”白亦河却仍然平静温和,嗓音也是不紧不慢,“既然二小姐是要回房,怎么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 方才,她看见白亦河给那奶娘递方子,便猜到自己的计策已经被这人识破,只是没有在芸娘面前明说罢了;为了确认,她才支开了碧桃与刘妈妈,自己一人出了院子,想要看看白亦河究竟是否有心替自己隐瞒。 两味药材,一味三钱,一味一钱,碾磨成粉,混合在浴桶的水中,再由不知情的乳娘传给宝儿,猜得一点不错,只是,他为何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柔和的笑意,甚至笑意中还带着一丝......怜爱和宠溺? “我......”她一时语塞,脑海中再度响起了系统的警报声:玩家姜念菡,此人极为危险,多加小心。 危险?是指白亦河这个怎么看都人畜无害,温柔和顺的人,还是指眼下自己毒害堂弟即将被识破的境地? 系统没有回复,她一面呵呵傻笑着应付场面,一面飞快地思索着计策。 卫国寺之行,她早已猜到不会太平。芸娘为人太过张扬,又不懂收敛心计,就差把想要除掉自己写在脸上,她自然是早有准备。 她猜到芸娘要让自己落单下手,必然只有趁夜深人静之时,于是,她提前将两味药准备好,并刻意拖拖拉拉用完晚膳,好拖到最后才去沐浴。 原本主子下人不可能共用一桶,但身在卫国寺,只有一间房可供女眷沐浴更衣,自然不能太过讲究。她抢在奶娘之前沐浴,并将混合好的药末撒在水里,神不知鬼不觉,便能让奶娘中毒。 一切都如白亦河所说,奶娘不是服用毒药,所以症状极为轻微,轻到无人发觉,晚上,自然是要给宝儿喂奶哄睡的,宝儿接触到奶娘的皮肤,又吃了乳汁,一旦发作,便是猛症。 所以,那群匪徒才会听到离开的信号——芸娘原本打算将姜念菡掳走,可宝儿突发急症,她无暇再去害人,只得匆匆放了信号,饶过姜念菡这一马。 只是,姜念菡没想到,自己的沐浴之后头发披散着,无意间也沾染到了混合了毒药的水汽,这气味原本是极为轻微的,却没能瞒过白亦河的嗅觉。 “白神医,我......我......你不会告诉婶娘她们吧?”眼下,她只能装疯卖傻企图混过去,毕竟白亦河若是想揭穿,无需撒谎说宝儿是惊风,显然,这个男子接连两次出手救她,是对她有些好感的。 白亦河扬起眉,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啊,你分明知道我要说,方才在西厢就说了。好好的一个聪明通透的姑娘,成日里装傻,日后嫁给晋王殿下,可怎么得了?” 他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轻轻地掠过了姜念菡的睫毛,一点微痒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这般亲昵,透着点无可奈何,又带着轻快的宠爱,若不是最后那句嫁给晋王,她险些就要陷入这无边的温柔当中。 “上回将军府中,我知晓是你的婶娘作局害你,今日有贼人闯入卫国寺,因此我才借口找主持喝茶清谈,赶来察看,想来,应当也是你婶娘的计策。”白亦河很快便收回手,正色道,“这些本是将军府的内务之事,我不便多问,二小姐,为人之道,自保本无错,但祸及一个婴孩,着实不该。” “可是无人护着我,我又没有别的法子。” 姜念菡道。 她垂下了眼帘,心头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自责。 宝儿只是个婴儿,两岁都不到。和原本有心要害自己的姜柳儿和芸娘相比,说起来,这孩子若是真的被自己毒害,无论是死去,或是从此做个痴傻儿,都是自己的罪孽。 可她又何其无辜?被卷入这个系统,若是学不会狠心,学不会阴毒,学不会枉顾每个无辜的生命,她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再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 正当她垂头时,白亦河的手再度覆上了她的发顶,这一回,是真的安抚地轻揉了一下,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收回:“我护着你。” 姜念菡抬起眼来,却又听到他说:“晋王殿下是我的主子,为人之臣,忠人之事,既然你是老王爷定下的晋王妃,那我便会尽力帮你。” 原来,只是因为晋王墨殊言的缘故啊。 她说不清自己心头的那一点失落从何而来,多了一个帮手,而且从白亦河的话里听得出,晋王妃的位子已是她囊中之物了,完成主线任务有望,这分明是件好事。 可直到白亦河将她送回西厢离开之后,她都依旧被那一丁点惆怅和失落笼罩着。 “二小姐,二小姐?”碧桃已经叫了她三四次,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姜念菡收回目光,因宝儿那头还病着,芸娘缺人手,便将月儿要了回去,顺便让姜念薇也住回了东厢房,因此,她的房间里头只剩下了碧桃和刘妈妈这两个下人。 “行了,婶娘那头的事了结了,咱们这边,也得算算总账了吧?”姜念菡将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白衣男子强行赶了出去,沉声道,“刘妈妈,你跪下!” 她这一声,便如惊雷劈在头顶,刘妈妈只觉得自己双膝一软,踉跄了几下便跪在了地上。 分明还是个半大小丫头,她刘妈妈一手带大的,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人儿似地?比起宫里头那些娘娘公主们的威严来,都不差一点? “刘妈妈,你可知错?”姜念菡俯视着这个眼中满是精明的老妪,提高了声音。 毒害幼童,是她的不对,但对这种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下人,她绝不会有一丝姑息!一来,要在房中树下威信,震慑其他有非分之想的下人;二来,留着刘妈妈,始终是个隐患,今日若非她赌了一把,匪徒被及时叫退,否则她还不知是个什么凄惨下场。 “二小姐,老奴......老奴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8、无毒不丈夫 9、老而不死是为贼——祖母登场 第九章 卫国寺一行归来后,姜念菡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芸娘忙着照顾宝儿无暇找茬,被捏住了把柄的刘妈妈又被她以年老体衰为由直接送回家养老,那该死的系统也好几日没有滴滴作响给她下任务。 每日除了吃吃喝喝,便是练功睡觉,虽说过得闲散,但这才是她心里头将军府小姐该有的富贵日子。 “小姐,您快些把这身儿短打收起来吧!老夫人要回来啦!” 这一日,姜念菡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了身小厮才穿的褐衣短打,操起木棍正要练起来,就见着碧桃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进来,头上的银簪子歪斜斜挂在鬓间也不自知。 “老夫人?” 她自来了将军府,便不知府中还有什么长辈,此刻碧桃刚一提起,系统便立刻激活,向她发送了这位老夫人的全部资料。 原来,所谓老夫人并不是姜承林和姜承汶的生母,而是老将军生前的一个妾室。因姜承林和姜承汶的父母皆早逝,府中不能没个长辈作主,这出身低微的妾室便捡了个漏儿,被尊为了老夫人。 表面上看,老夫人不是这两兄弟的生母,对大房二房都不甚亲密,但实际上,二房因有个独子宝儿,大房却无男嗣,老夫人疼孙子疼得紧,便爱屋及乌地把一颗心全偏到了二房去。 老夫人身子不好,严冬时往往有三两个月都不在京城,要去江南温暖之地过冬,所以姜念菡还不曾见过她。 碧桃见她立在原地不语,更是急了,推着她往内室走:“小姐,快着些梳妆打扮吧,老夫人那脾气,若是你请安再慢些,可没好果子吃!” 小小一个妾室,竟能摆这么大的谱?姜念菡心中纳罕,可见,这位老夫人也颇有一番手段。 既然是要见长辈,她须得庄重一些,将那些明快颜色和活泼的样式全都抛在一边,选了件莲青色镶金边的广袖长裙,嘴唇上抹了些正红的胭脂,又散开束在头顶的马尾,重新挽做一个蓬云髻,边上以红宝石发钗点缀,以压住那一身略显沉闷得颜色。 打扮完了,再往镜中一看,原先她这张脸蛋生得略带娇媚,包裹在这身衣裳里头显得有些违和,但好在她身材高挑丰满,竟将这庄重大气的莲青色撑了起来,端方又颇有几分随适风情,连碧桃看了都啧啧称奇。 “咱们家二小姐,生来就是做王妃的材料。”碧桃笑道。 “就你嘴甜——等等,咱们这会儿,估计已经迟了,我怕那老夫人拿这事儿摆谱,碧桃,你找样东西出来,咱们带上以防万一。” 一路上,姜念菡不由得再次暗中赞叹这位老夫人的手段。 若是想知一位夫人的身份地位,便看她府中的下人就可。平日里那些闲散惯了的下人,今日也都屏息以待,从她的院子到大堂,四处都清扫得光可鉴人,就连时常见着的在府中乱窜叼食的野猫也不见了踪影。 可见,这位老夫人威严非凡,治家手段不同寻常。 “二小姐到了。”走至门口,一个脸生的丫头笑着欠身,随后向里头通传了一声,而后打起了帘子。 姜念菡微微抿着唇角,只点头答礼,而后轻移步子走进了大堂。 老夫人端坐在大堂正中,怀中抱着宝儿逗弄。远观起来,不过是位十分寻常的贵妇人,满头的珠翠轻晃之下泠叮作响,妆容齐整不说,那手腕子上晃荡的翡翠镯子,枯瘦手指上的碧玉大扳指,耳垂上坠着的白亮的珍珠耳环,说是通身富贵也不为过。 “你缘何又来迟了?我瞧这府中的女儿们,偏你最乖僻,好好的女儿家非要去习武,你父亲惯着你,我却瞧你越发地恃宠而骄了!今日我回府,一个个都来请安,唯你来迟了,怎么如此地不懂规矩?!芸娘,你说我该如何罚她?” 她还未与老夫人对上目光,便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再环视周围,果然,府中的女眷都在,芸娘坐在主位身边,显然是最得老夫人欢心的媳妇,而荆珏就坐得远了些,再下首才是姜柳儿、姜兰芷以及戴着面纱的姜念薇。 若是从前的姜念菡,被老夫人这一个下马威,怕是会当场吓得口不择言,亦或是羞愤地哭出声来。 可十五个世界,什么样的上位者她没见过?便是太后,她也曾当堂对峙过,又怎会怕一个小小的将军府妾室? 姜念菡与老夫人对视着,暂且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着。 光是观面相,这位老夫人看着高贵雍容,实则眉眼之间的精光暴露无遗,再看她喝茶时小指翘起的动作,言谈间高挑的眉尾与眼角,平日在家也满身满头的珠翠首饰,沉甸甸得生怕人瞧不出她家的富贵,市井之气便悄悄儿地弥漫开来。 再看她这排位坐序,大房夫人反而屈居于二房之下,大房女儿来迟,却问二房夫人如何处置,偏心偏得连长幼规矩都不顾,绝非世家大族养出的闺秀。 出身低微,却能在将军府为老称尊,不知她究竟有些什么手段。 “祖母说得是。”她垂下眉眼,顺着老夫人的话道,“今日我来迟了,但若论赏罚,大房的事,终归还是交给大房管为好,我做错了,应当由母亲来罚,为何要给婶娘添麻烦?” “你还敢顶嘴了?”老夫人心中微讶,没想到姜念菡会如此对应。 她平日里偏心二房,对大房的几个最看不惯。姜念薇自毁了容,安安静静的倒还好些,偏这个姜念菡,憨痴不说,更是要夺了姜柳儿与姜兰芷的晋王妃之位,这怎能容她? 姜念菡头垂得更低,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口中却分毫不让人:“菡儿不敢。今日我来迟,也是有些缘由的,前些时候在卫国寺,宝儿惊风,回府后我要去探望,不知为何婶娘不许,知道今日老夫人回府,我便连夜绣了个平安符,想给宝儿戴上保保平安,熬了一夜,清晨才睡,故此来迟了。” 她以眼色示意碧桃将袖中崭新的平安符呈上去,果然,这一着,不仅芸娘没话说,老夫人也哑口无言。 平安符自然不是她绣的,只是她早已料想到,老夫人会拿她请安迟了作文章,临行前叮嘱碧桃随意找个新作的小物件带上,也好有个借口。 芸娘不许她探望宝儿,原本就是存了防她的心思,她熬夜亲绣并送上平安符,更显得芸娘小人之心度了她君子之腹,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老夫人绷着脸不语,她也不客气,吩咐下人搬了个绣凳坐在了姜念薇的身边。 “你呀,可真是胆大,她训你什么,你听着便是了,顶嘴做什么?”姜念薇把手放在她的膝头,担忧地低声道。 姜念薇却微微一笑不答话,眸光只循着那老夫人的一举一动。 “前些日子,我听说晋太妃来过咱们府上相看,竟被些不懂事的给搅黄了。可这婚约是当日老晋王还在时定下的,我想着,趁着今日我回府,便邀了太妃与晋王再来相看一次,也算是给人家一个交代,早点把事儿定下来。” 此话一出,满室的人神色各异。 姜柳儿自然是有些怨毒的,她与许云良的事虽然在芸娘的强压之下没有传出府去,但到底是名声不好了,芸娘与老夫人再有心也不会把王妃的位子留给她做。 而姜兰芷绷着脸蛋儿,手指头抓着裙边,显然在克制心头的悸动与羞涩——姜柳儿倒了,岂不就是她也有了机会?老夫人一向疼爱二房,今日有她作主,此事大半是成了。 “也是,今日父亲不在,方便祖母办事啊。”姜念菡则看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引来了老夫人的怒视。 这些日子边防有些吃紧,姜承林被圣上派去边关,这原本是常有的事,但趁着爱女如命的姜承林不在的时候与晋王府谈婚约之事,大房唯一能作主的荆珏又懦弱不管事,老夫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只有老夫人起伏不止的喘气声。 她原本可以不说这句,作出更乖顺的模样,但她不想。 不管经历多少次,她姜念菡从来都是这个性子,遇强则强,若是你的气焰弱下一些,旁人便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辱你——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何况,老夫人不过是在将军府里有些手腕罢了,一个空有威风没有深厚背景的女人,有何可惧?姜念菡就是要激怒她,一点一点地,将她那装模作样的威严和气派一点一点蚕食殆尽,让她露出原本的、最不堪的姿态来。 老夫人兴许是怒极反笑,平复下来后道:“菡儿,你去厨房瞧瞧,晋太妃他们快到了,我吩咐厨房备了些好茶饭,你去看着他们做,省得那些下人笨手笨脚,不知道如何招待贵客。柳儿和兰芷稍稍打扮一下,随我去见客。” 将她支到后厨? 姜念菡抬首,却在姜念薇面纱掩映下的面上看到了担忧的神色。 晋王府再次相看,老夫人却叫她去厨房,名义上是让她看着下人,实则还是想打发她出去——换言之,晋王妃的位子,根本就不会给她机会! 她脑中的系统忽然响起了警示音,姜念菡知道,自己必须想个法子,否则,失去了这次机会,姜承林一时半会回不来,几个月的功夫,足够老夫人将二房扶持起来,把晋王妃的位子拱手让人。 10、恭喜,好感度上升 将军府后厨。 “小姐,老夫人可真是的,今天明明是晋王府来人的日子,偏偏叫小姐来后厨看着,要不是老爷不在家,小姐哪里会受这种窝囊气。” 将军府后厨中,碧桃一面忙前忙后地给姜念菡准备茶水点心,一面在口里不住地抱怨着。她毕竟是个小丫头,在被姜念菡重用之前,不过负责些浇花扫地的杂事,被刘妈妈等老资历的下人们压着一头,所以说起话来向来干脆直爽,心无城府。 姜念菡倒是悠哉,她是习武之人,胃口也较这些古代的娇小姐们大得多,平日里就爱往后厨里跑,倒腾些自己爱吃的零嘴一类的,如今更是一杯清茶配上两碟子点心吃得欢畅。 “小姐,你可别光吃啊,今天晋王殿下要来,你无论如何都得见见,不然小姐的终身大事——” “嘘。”姜念菡忽然伸出指头止住碧桃的话头,起身走到后厨门口。 她隐约听见正厅里头的声音嘈杂了起来,约莫着是晋太妃与墨殊言已经到了。 “行了,人都已经来了。”姜念菡吩咐着后厨里头忙活着的下人道,“按老夫人说的,现在先上茶水漱口,然后上两道冷碟两道热点心,再佐些新鲜果子,最后再上一道清茶养身,今日来的是贵客,你们都仔细着点莫出差错,否则——” “否则我这个二小姐遭殃,无非是罚个禁足或抄经,你们么,挨顿打都是轻的,老夫人是什么手腕,你们当是比我清楚得多。” 在场这些下人,或许有谁见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前来监工,有想动歪心思的,好在老夫人虽然为人不甚好,那点子装腔作势的威风还在,一众下人纷纷点头,无一人敢将怠慢露在脸上。 因不是什么正式的摆宴,老夫人特意将会客地选在了将军府的后花园中,此时刚巧开春没多久,花园子里头侍弄的那些桃树柳树纷纷抽芽开花,鸟语啁啾,微风醺人,不失为一个精巧的好去处。 “太妃莫要客气,尝尝我们府上的点心,这第一道,便是以园中桃花所做的香云桃花糕,佐以上好的滇贡白茶,微苦中带清甜,再适合不过。”点心端上桌,老夫人一面招呼一面对着晋太妃道。 比起这通身的贵气,老夫人和晋太妃简直是云泥之别。 今日小宴布置在凉亭之中,怕贵人着凉,凉亭之中还铺着绵软厚密的长羊毛波斯毯子。 晋太妃是贵客,与墨殊言一同坐在上首主位,老夫人、芸娘与荆珏则在下首作陪;姜柳儿、姜兰芷以及被奶娘抱着的宝儿,则另起了一张小桌,坐在下首陪着吃喝闲谈。 众人都知晓,此次晋太妃与墨殊言前来的目的便是挑选一位足以配得上晋王妃名头的媳妇,故此,姜柳儿与姜兰芷都特意换上了最时兴的衣裙首饰,唇上颊上也都抹了桃花一般清透的胭脂,不时偷眼瞧一次那坐在主宾席上的晋王。 墨殊言的确是英俊非凡,即便在整个大梁朝中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出像他这般可心的夫婿——可惜的是,他并未表露出对在座的任何一位姑娘的兴趣,只是正襟危坐,小口品茶,偶尔答一两句老夫人的问话罢了。 老夫人何等的人精,自然看出墨殊言兴致缺缺,她话头一转,笑道:“晋王殿下,太妃,瞧我这人老了,记性也不行了,竟忘了要介绍我这两位小孙女。兰芷今年十六,是个文静孩子,平日里最爱抚琴烹茶,女红也十分了得;柳儿小一些,今年刚及笄,性子也活泼一些,但功课从没落下,女德女诫念得滚瓜烂熟,近日里也开始学着绣花理账了。” 大户人家挑选媳妇,别的尚在其次,管家理账,女红刺绣,贤良淑德是头几个重视的,至于,老夫人这几句话倒是正戳在晋太妃心坎上,再加上姜柳儿与姜兰芷样貌随了芸娘,肤白脸儿圆,是有福的面相,便更得了她的心意了。 晋太妃打量两个姑娘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她舀了一勺点心,客套地笑道:“老夫人家里头养人啊,只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见得了太妃的首肯,姜兰芷心中一动,起身眉眼一弯道:“祖母谬赞小女,但小女今日听闻太妃娘娘与王爷来访,特意准备了一道好茶,愿献于王爷与娘娘品尝指教。” 她素来好静,又自小得了芸娘高价请来的名师指导,于茶艺上颇有些心得。太妃出身贵族,传言中墨殊言也是个爱茶之人,此时献艺,岂不是投其所好? 一声令下,几个丫头立即呈上了备好的茶叶、茶具以及沸水,今日姜兰芷特意换了件纱般轻薄飘逸的雪青色小衫,墨色印染的小朵梅花点缀其中,走动时,轻移莲步,那裙摆也随之飘动,恍惚间便如仙子临凡。 只见她一双素手白如莹玉,衬在那紫檀木茶桌上煞是好看。沸水缓缓倾泻,三泡过后,茶香四溢。 姜兰芷双手捧着茶盅,缓缓走至主宾席,走近墨殊言的时候,她的一缕碎发被风吹到脸侧,还未来得及以手挽上,忽然觉得脚下一滑,手中滚开的茶水被打翻在墨殊言身上。 “大胆!” 自入席以来几乎一言不发的墨殊言终于开口了,任谁都看得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面色铁青,微微跳动的眉心如风雨来袭时不详的昭示。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玄色绣仙鹤纹样的大氅,因是春日里赴宴,这大氅乃是华贵又脆弱的丝质布料,此刻一盅热茶泼在胸前,刚好将那鹤眼处莹亮光润的纯银丝线给污了。 姜兰芷只觉得膝头一软,不顾地上满是摔得粉碎的茶盅瓷片,直接跪下,嗓子眼儿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王爷息怒!小女......小女并非有意冒犯......” 今日献茶,原本一切都天衣无缝,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摔倒,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她偷眼环顾四周,凉亭外头空无一人,下人们皆规规矩矩站在台阶下头服侍,姜柳儿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还能有谁来故意害她?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唯有姜兰芷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就连膝头被尖锐的瓷片划破也无暇顾及。 见姜兰芷惶恐至极,老夫人只得咳嗽了几声,接口打圆场道:“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我最喜你聪明伶俐,手脚利索,怎么今日见了王爷太妃,竟仓皇得连个茶都献不好?快些下去给王爷准备更换的新衣!” 她眼见着姜兰芷又羞又怕,两颊通红一片,怕是辩解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让她去做些事将功折罪,也算是替她找个台阶下。 晋太妃却并不买账,她不便发怒,是因身份高贵,不便与小辈计较,可她那有些松弛的嘴角此刻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见老夫人话里明面责备,实则护短,不由得出言讥讽道:“将军府到底是武将世家,我瞧着姑娘们也跟个武将似地毛手毛脚。” 这一番嘲讽,姜兰芷窘迫得险些逼出泪来,刚要起身去准备新衣,却听得凉亭外头有人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一个着鹅黄小衫的女子缓缓走进了凉亭,与盛装打扮的姜兰芷、姜柳儿等人不同,她显然是一身闺阁女儿的家常样子。头发只以素钗挽起,却偏偏从花园子里新折了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缀在发间,更衬得她眉眼间的娇憨之色愈加活泼灵动起来。 分明方才亭中的气氛尚凝滞着,一触即发的模样,可姜念菡这一现身,竟如清风扑面,便是连盛怒之下的墨殊言也稍平静了下来。 “是她!肯定是她故意使诈害我姐姐失手打了茶盅!”不等他人反应,姜柳儿头一个指证起来,“祖母分明叫你去后厨看着,怎么你这时候跑过来!定然是心里有鬼!” 姜念菡却并不理会,只是一双杏眼左右环顾,而后对着身后的碧桃道:“三妹妹失手打了茶盅,膝头受了伤,你快些扶她回房上药;还有,王爷的衣服被茶水污了,刚巧我房中有件家常衣裳,是替父亲做的,还未来得及送出去,我看王爷也是常年习武之人,与父亲身材相仿,你一并拿来,替王爷换了才好。” 这一番话妥帖又细致,晋太妃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与此同时,墨殊言的目光也停留在了姜念菡的身上——多亏了白亦河成日里三番五次地提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今日细看,竟真觉得她天然不矫饰,办事也妥当。说他身形与姜承林相似——虽表面上看,二人身份贵贱有别,但姜承林可是大梁最剽勇善战的猛将,墨殊言是习武之人,对他自然有三分敬意,更何况姜承林是姜念菡的父亲,女子将男子与其父作比,往往是能让那男子自尊得到满足的。 “老夫人,”墨殊言移开目光,沉声道,“今日来贵府做客,怎么姜承林大将军的女儿却不在席中?” 话音刚落,姜念菡脑中的系统便“叮”地响了一声—— “恭喜玩家姜念菡,攻略对象:墨殊言的好感度上升。” 11、除掉姜兰芷! 墨殊言的问话让凉亭中将军府的女眷们哑口无言。 该如何解释呢?难不成直说,如今姜承林不在,我们就是要排挤大房的女儿,好让二房得利? 姜念菡可不管他们这些弯弯绕绕,一时之间,她脑子里全是那个悦耳无比的提示音——“墨殊言的好感度提升”——这是否意味着,她距离完成系统的任务不远了? 她站在原地,白净的小圆脸上满是美滋滋的笑意,老夫人和姜柳儿都闭口不言,碧桃站在下首着急,正想伸手捅一下自家主子,好让她赶紧反应过来在墨殊言面前告上二房一状才好。 谁知碧桃还没动手,便听得耳边柔声一句:“回王爷,臣方才无意中瞧见,姜二小姐受姜老夫人吩咐,一直在后厨中忙活准备今日的茶点,此时宴席将近尾声,她才得了空出来见客。” 姜念菡微微蹙眉,若是由她出头解释,趁机告老夫人偏心二房,未免栽赃陷害得太过显眼,即便墨殊言看不出她的小九九,晋太妃作为后院女眷自然是一眼就能分辨出。 可若是一个旁观者来替她解释呢?最好便是一位与将军府无关,但与晋王府有关的人物,不用地位显赫,只要能在墨殊言面前说得上话便好...... 她猛然回头,只见依旧是一身白衣的白亦河并肩站在自己身侧,依旧是如春风拂面的气度,哪怕是如此近距离地观望,也看得出他面容俊朗而柔和。 捕捉到姜念菡的眼神,白亦河微微一笑,冲她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 就这一刹那,姜念菡心头一悸,比桃花还艳丽的红晕悄悄漫上了双颊。 “这......白神医......”无论如何,戏还是要演的,她强行镇静下来,垂下头道,“今日王爷和太妃来访,恐后厨的下人们不知如何招待贵客,我才自愿去帮忙的......” 她刻意咬重了“自愿”二字,流转的眸光怯生生地落在了晋太妃与墨殊言的面上,不过一瞬便立即收回:“这是最后一道茶了,前头太妃、王爷与祖母吃了不少甜口的点心,我恐下人们不知如何烹煮收尾的清茶,特意亲手煮了送过来,还请王爷、太妃与祖母品尝。” 话音刚落,碧桃立即将托起茶盘,将壶中透亮的茶水一一倒在亭中众人的杯中。 趁着众人分神在收尾的清茶上时,白亦河缓缓走至墨殊言的身边,他一言不发,但脚下的动作似乎有微微一滞,随后才又沉实地塌上了亭中铺着的柔软绵厚的长毛波斯毯上。 墨殊言素来好茶,再加之这清茶的确烹得极好,口中点心的甜腻余味被微苦的茶香缓缓消解。 “姜二小姐虽然姗姗来迟,但的确让本王印象深刻。”许久,他才放下茶盅,淡淡道。 他这句话自然是有用意的,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定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虽没见过太多的世面,但好歹也吃了几十年的盐,很快便回转过来笑道:“承蒙王爷厚爱了,菡儿她比柳儿和兰芷都大些,平日里便口舌笨拙,不爱见客。老身恐她无意惹恼了太妃与王爷惹祸上身,这才令她好生在后厨待着,也恣意些。” 寥寥几句,便将老祖母体贴资质愚笨的孙女儿的心思勾勒出来——姜念菡在心中啐了一口,老夫人这怜爱的神情和真挚的话语,简直能以假乱真了,一面给她扣上笨拙鲁莽的帽子,一面又为自己偏心二房开脱,不愧是在后宅中斗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今日相看,虽说墨殊言与晋太妃没有一锤定音,但任谁都看得出,姜念菡无疑是最得他们心意的那个姑娘,就连那些个下人心中都笃定了,二小姐怕是马上便要飞上枝头了。 可姜念菡走出花园的时候,心头却有些慌乱——她知道,有个人在后头跟着自己,而且那脚步声并未刻意收敛,她知道那是谁。 走至府中较为僻静的一处竹林,她看四下无人,这才叹了口气,转身道:“白神医,有话直说吧,再这么跟着我,恐怕下人们看见了便要嚼舌根了。” 果然,一道白影现身在她面前,白亦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笑道:“听闻姜二小姐习过武,不仅暗器掷得准,而且听声辨人也在行啊。” 他一提暗器,姜念菡便是一声长叹——果真是他干的。 今日被老夫人强行推到后厨帮手,她自然是没打算让姜兰芷如愿以偿大显身手。在后厨忙活完了,她便顺手从厨房中拣了块尚沾着油渍的果皮笼在袖中,悄悄潜到了凉亭附近观望。 这宴席是她亲自吩咐张罗,前前后后好几道点心与茶水,到了姜兰芷提出献茶的时候,她命碧桃上去替下一个收拾亭中茶具的丫头,顺手将那果皮丢在了毯子上。 那是长毛波斯毯,浅色的果皮掩在其中,若不贴着地去搜寻,压根看不着。姜兰芷急于献媚,自然没仔细看路,她那脚下一滑的失手,便是踩着了带着油渍的果皮所致。 见眼前的小女子唯唯诺诺涨红了脸不言语,白亦河的笑容更甚,仿佛看着的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 “这法子虽然不错,但也险,若是你堂妹和祖母有心,稍稍搜寻便能找到罪证。”他从白纱广袖中取出了一块用帕子包着的东西递到了姜念菡的手上。 打开一看,果然是那罪魁祸首的果皮。 姜念菡觉得自己耳根一阵热,并非是因为自己计谋被揭穿,而是因为白亦河递给她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掌心,仅仅是一瞬的相触都令她心神不宁。 “白神医怎么不揭穿我?”她镇定下来,抬起脸,那双波光粼粼的杏眼因笑意而成了格外优美的月牙儿状,“我不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给堂弟下毒,又坑害堂妹出丑,白神医这般光风霁月的君子,怎么不当众揭穿我?” 对白亦河的那点小心思,哪怕她是个再不开窍的木头,自己也能察觉到了。温柔君子,任是哪个女子恐怕都拒绝不了吧? 可惜有系统任务在身,她的攻略对象注定了是墨殊言,只能强行按下那点撩啊的拨的心。 在姜念菡看来,她这是在跟白亦河对着干,非但不服软反倒对呛,男人应当最不耐这般不知好歹的女子,大抵能让白亦河对她心生厌弃,今后不再掺和她的事。 可在白亦河眼中,这小女子仰起脸笑嘻嘻的模样娇俏到了极点,让人想用指尖戳在她那光洁缀着几缕碎发的额头上,然后再好好儿地戏弄一番。 没错,这位在大梁妇孺皆知的白神医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姜念菡心中的什么正人君子。 他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一颤,总算是遏制住了这种冲动,改为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接话,反而问道:“有机会做晋王妃,不好吗?” 尽管这是他心中为这小女子安排好的归宿,且一直在极力推波助澜,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希冀,听到她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当然好,我毕生所愿便是嫁给晋王,做晋王妃,然后离我那坏心眼的婶娘、祖母和两个堂妹远远儿的。”姜念菡摇头晃脑地笑道,顺手将那帕子解开,果皮随手丢到地上,却偷偷将帕子塞到自己袖中,“白神医既然已经助我至此,不如再帮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想嫁便好。”白亦河弯眸柔声道,他并未给出承诺,只是暗中下了决心,而后将姜念菡额头上那有些凌乱的碎发轻轻理好,“二小姐蕙质兰心,虽说年纪小有时顽皮,但仍是晋王妃的不二人选。白某祝二小姐心想事成,早日如愿。” 说罢,他行了一礼,而后便起身离去,徒留下姜念菡一人立在原地。 直到这时,姜念菡心头不同寻常的悸动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远远地看着那一抹白影,那点轻飘飘的暧昧散去,她才觉得疑云四起——于情于理,白亦河都不该如此帮她,莫非是受了墨殊言的授意? 或许,这里头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原因,晋王府内部的纠葛她一概不知,或许正是因为晋王府有些特殊的原因,让白亦河选择了推她一把,直到将她推到王妃的位子上去。 正在思忖,一日之内,她脑中的系统第二次发出任务提示音。 “好了好了,响一声我就知道了,说吧,有什么新任务?”她一面向自己的院子走,一面将白亦河的帕子从袖中抽出,仔细端详着。 “玩家姜念菡,现在发布第二个主线任务——除掉姜兰芷,若任务成功,有额外奖励。”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姜念菡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除掉姜兰芷?可王妃之位不是已经唾手可得了?为何还要除掉姜兰芷? 系统听得见她的声音,甚至于能读出她脑中的想法,见她有疑虑,少见地解释了一句:“芸娘与姜兰芷已经有了新的计策,若是不及时除掉姜兰芷,王妃之位将旁落他人。” 12、小妾进府 13、白亦河的警报 14、小妾放火? 15、她是放火之人! 三日前。 “菡儿,你当真打算这么做?”姜念薇虽然时时都戴着面纱,遮挡那曾被火焰灼伤,已经难以见人的面孔,但不知为何,姜念菡就是能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出她的神情。 “嗯,这几日,因为我那句话,府里府外都开始怀疑唱月的身份,和她肚子里头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这是咱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姜念菡淡淡道,“若论害人,我难保证咱们不会落下一丝蛛丝马迹,可是若是我自己放火,烧我自己的院子呢?” 她的面上满是坚毅的神情,叫姜念薇觉得,这个妹妹似乎有些陌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姜念菡变得不一样了。 当日她在大火之中,被垂死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出门去,可转头她便听见了妹妹的哭啼。彼时姜念菡方才六岁大,她不忍独活,拼死才将姜念菡救出了火海,赔上了自己的脸蛋,令人唏嘘。 那时,是她保护姜念菡,可不知何时起,竟变成了姜念菡保护整个将军府...... “姐姐,你务必要记得。”姜念菡的话打断了姜念薇的沉思,“得了我房中起火的消息后,你只须做两件事,一是求老夫人去请晋王府的白神医前来替我诊治伤情,二是遣人去报官,就说府中有人蓄意放火,意图谋害姜府二小姐——这是咱们计划的关键,你一定要做到。” 眼下,姜念菡指着那怯弱而娇柔的唱月姨娘,厉声道:“是她在我院中放的火!就是她,记恨我说穿了她肚里那个野种的身份!” “住口!”老夫人终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唱月陷入危局,出声训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没凭没据就想污蔑唱月?她就算是个姨娘,也算是你的庶母!” 露出了狐狸尾巴了?姜念菡心中暗笑,当家的老夫人,面对险些在火中丧命的嫡出孙女,竟出言维护的确有动机放火的小妾,也不怕在场的下人们笑话。 尽管心中如此想,姜念菡面上仍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她的肩头微微颤抖着,被烟尘熏过的喉头干涩欲裂,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夫人,依白某所见,不必急着迁怒于二小姐,方才这场火来得凶猛,二小姐的肺部被烟尘侵扰,还需休养。”白亦河轻声道,他的嗓音依旧温柔,却不知为何,显得比平时严厉一些,“而且,二小姐的肩头、腿部以及脚踝均有严重的烧伤,恐会留下疤痕。” 特地嘱咐姜念薇请白亦河过来,就是笃定了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整个将军府,除了姜念薇,她别无援手。白亦河之前种种,尽管她不知背后原因,但似乎这个总是令她心神不宁的男人,大多时候是偏向于她,甚至还主动将唱月的信息告诉了她。 有晋王府最得意的门客帮忙,她的计划大概会进行得顺利一些——至少老夫人想要阻挠她,不会这么容易。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姜念菡才发觉,自己不仅仅是喉头和肺部感到强烈的不适,肩头、小腿和脚踝处也有灼烧的疼痛。低头看去,殷红的血色已经渗在了雪白的纱布上。 她刚要开口再次指证,就听得外头有丫头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夫人,京兆尹张大人来了!” “京兆尹?谁报的官?!” 于老夫人而言,最怕的无疑是将官府牵扯到此次火灾之中。因为唱月是二房串通兵部秦大人找来栽赃姜承林的,若是官府涉足,一个不慎,计策暴露,二房便面临灭顶之灾。 一直坐在姜念菡床侧,不曾开口过的姜念薇缓缓道:“是我,我听闻妹妹房中起火,一下子便失了神,只想着十年前将军府那场大火......一时慌乱,我才命丫头去报官,还望祖母体恤。” 若是由旁人报官,老夫人定然不容,可姜念薇又不同。 十年前那场至今都没查出真凶的大火,烧死了姜承林的结发妻子,而姜念薇当年不过也是个小姑娘,舍身救妹,自己却毁了容貌,此事震动京师,众人纷纷赞叹姜念薇的大义之举,甚至朝廷都赐下了封赏。 而如今,同样是一场大火,姜念薇一时惊恐报了官,谁又能因此责备她? 说话之间,京兆尹张大人已经进了房中。 他是个留着长须的清瘦中年男人,一身官袍威严非凡,神色却有些拘谨。说来也是,姜承林是何许人也,大梁朝最传奇的大将,他的嫡女险些丧命,这平日里都交给捕快来查的案子也惊动了京兆尹本人出马。 “既然姜二小姐指证唱月夫人,那便请二小姐给出些依据来,也好让本官彻查,给远在边关对敌的姜大将军一个交代。”张大人拈着胡须,沉声道。 姜念菡已经擦去了眼泪,她很清楚,在官府来人面前,那些个故作委屈的惺惺作态是不管用的,必须要有理有据,一举击中对方的软肋,让对方毫无反击之力才行。 “张大人,小女并非胡言乱语,或是有意污蔑。大人对府中事务恐怕陌生,小女会从头一一道来。这位唱月姨娘进府不过半月有余,而我父亲早已在一月之前就奉命去了前陈边关,也从未提起过有外室——张大人与父亲同朝为官,想必对父亲的人品修养一清二楚,莫说是偷偷摸摸养了个女人,就连秦楼楚馆,他都极少涉足。” 说了一会儿,姜念菡的喉头又开始疼痛,她费力地将那种干涩的痛感咽了下去,一面咳嗽一面接着道:“因此,唱月姨娘带着身孕进府,我怀疑她压根儿就不是父亲的人,便在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出来。谁知姨娘便从此记恨上了我,竟要放火......此是动机,若说证据,我也是有的。其一,我今晚独自在房中,被人下了药,昏睡了过去,直到火势蔓延到内室才惊醒——” 说到这里,她悄悄儿给白亦河使了个眼色,后者扬起眉来,不知为何,眸光一暗,而后才慢条斯理道:“二小姐说得不错,我方才替她察看伤势,把脉之时,发觉二小姐的确被人下过药。” 还算上道,姜念菡松了口气,却被白亦河的眼神盯得发毛——她的确是自己吃了点‘迷’药,好把戏做足,只是不知白亦河如此盯着她瞧,究竟是合意? “其二么,我在被大火烧伤晕厥之前,在我房中拾到了一样东西......”姜念菡一边说,一边将死死捏在手心里头的东西递给碧桃,吩咐她呈给张大人察看。 那是一个小巧的镶金玉坠子,后头缀着个小小的银丝钩子,显然是女子的耳坠。这种小而精致的耳坠子挂在耳朵上,若是不在耳后特意加上个挡物,不经意便可掉落下来。 姜念菡看到唱月的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暗笑,面上却凛然道:“这东西我识得,这是唱月姨娘的耳坠子,我只在房中发现了一只,必定是她暗中放火,却无意中落下了这枚玉坠,才成了她的罪证!” “你......老夫人,芸夫人,不是妾身啊......”唱月却并未露出窘迫之色,而是笃定了老夫人会保下她一般,一双美眸波光粼粼,睫毛闪动了几下。 说起来,她不过是个细作罢了,生死全握在他人手中,即便心知姜念菡有意诬陷,也不会因此而惊慌失措。 细作只忠于主子。 还不待老夫人说话,外头又进来两个捕快模样的人,对着张大人行礼道:“回大人,属下们仔细勘察了火场,发现了起火点,该房间离后厨较远,排除意外,应当是有人蓄意放火。” 老夫人眉头紧蹙,微微侧首,给了芸娘一个眼神——此事牵扯过多,不能再查下去。 芸娘立刻接话,笑着对张大人道:“大人明察,说到底,菡儿这丫头也没什么大事儿,一个耳坠子也未必能证明就是唱月放的火。这毕竟是将军府的家事,还望张大人......”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谁家没个阴私的事儿?放火杀人,通奸私刑,在大户人家的高墙大院中从来都不是什么鲜事。 因此,京兆尹张大人向来懂得识人眼色的道理,有些事,人家不想细究下去的,他也会得过且过,草草结案,也算是全了人家的名声。 “哦?婶娘这是何意?方才白神医也说了,我此次受伤极重,要数月才能痊愈,如今证据俱全,难道婶娘为了包庇一个姨娘,让我这嫡出的二小姐蒙冤不成?!” 她们要得过且过,姜念菡却绝不会坐视不管。她嘴角微微一翘,嗓音一沉,声音更加嘶哑,却清清楚楚地回荡在整间房中。 这个时候,芸娘与老夫人才发觉,姜念菡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草包二小姐,也不是心无城府、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废物。 她的眼神竟带着腾腾的杀气,扫过众人时,便如同惊雷炸在头顶,任谁都不敢与她直视。 “父亲已才传书回来,不日便能返回京城,你们如此欺凌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话,叫前线保家卫国的父亲听了心寒?!” 16、一个吻 第十六章 “父亲已传书回来,不日便能返回京城,你们如此欺凌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话,叫前线保家卫国的父亲听了心寒?!” 她这句话可不是说给二房听的,而是说给京兆尹张大人听的。 唱月进府那日,为了尽快通知姜承林此事,她特意吩咐留守府中的姜家军士兵将信儿带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西南姜承林的手中。 军队中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法子,前日姜承林已经回信,叮嘱姜念菡等他回府后再处理唱月此人。 别人听了这话还好,可张大人在京城办案多年,周旋于众多世家大族与新贵之间,是何等的人精? 姜念菡这是在提醒自己!她是姜承林宠爱如宝的嫡女,那姨娘来路不明且不说,若是被姜承林知道,自己的嫡女险些丧命火场,分明有了证据,疑凶却逍遥法外,他这个京兆尹恐怕从此无法在姜承林面前抬头了。 知道拿自个儿那个有本事的爹来压自己......这姜家二小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儿。张大人如是想。 他在这头不发话,芸娘却有些急了。 唱月是扳倒大房的关键人物,无论那火是不是姜念菡一手策划的,这脏水怕是都洗不掉了——可若是在二房动手之前,唱月就身陷囹圄,岂不是全部的希望都打了水漂? “菡儿,你放尊重些,当着大人和长辈的面儿,怎能如此放肆?”她咬着牙,做出了一副主母的模样来,圆圆的脸蛋上也现出几丝因焦躁与蹙眉而现出的皱纹来。 姜念菡却不吃她这套,什么规矩礼仪,都是空话,若是她能被这些唬住,岂不是白白死了这十几次? “婶娘真是好糊涂!”她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不服道,“父亲不在家,忽然迎他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进门,原本就是荒唐!我不过是为了姜家着想,反被人所害,婶娘竟然宁肯护着一个外人,却不肯心疼我险些葬身火场?看来祖母那日与我说得当真没错,二房胳膊肘子竟是向外拐的,指不定这杀人放火的姨娘与二房有什么干系......” “胡说!” 这一声呵斥,竟然是两人同时发出的,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芸娘。 老夫人心中诧异,自己从来都是与二房站在一头的,又何时在姜念菡面前说过二房坏话?这小丫头恐是在使离间计罢了。 而芸娘则是心虚,二房想借唱月的前陈人的身份让姜承林落马,正好被姜念菡说中,难免面上发虚。 眼看着一场大火要变成姜家内斗,京兆尹张大人也觉得万分头疼,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对手下的几个捕快使个眼色道:“行了,今日之事,二小姐说得有理,二夫人说得也有理,既然二小姐一力指证,又有证物,那本官就将这疑犯暂时扣押,待姜大将军回京后再听候发落!” 姜家大房二房不和,在京中早有传闻,他一个京兆尹可不想掺和进来惹得一身腥。好在二房的姜承汶没什么本事,他暂且扣着那姨娘,若真是姜承林的相好,就把说辞全推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若是二房使的什么诡计,那则更好,也算是他替姜承林办了件好事,日后也好相见。 尘埃落定,老夫人、芸娘等人自然不愿在姜念菡床前多待,冷哼一声便走了;荆珏则是有些尴尬,她名为大房的人,却又是芸娘的妹妹,随口嘱咐了姜念菡几句好好养伤,便也脚底抹油了。 白亦河似乎并不在意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只是坐在一旁,堪堪将几张药方子写好,交给一旁服侍的碧桃道:“这是些对烧伤有益的方子,抓了来给二小姐服下,一日两次,连着用半月,等我复诊后再看伤口愈合得如何。” “不必了,交给我吧。”姜念薇忙接过那几张纸,忧心忡忡地看了姜念菡一眼,而后道,“这丫头太过胡闹......还是我亲自抓药亲自煎煮罢,省得下人们再弄出些差错来。” 她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轻移步子,整个内间,除了随身服侍的碧桃,只余姜念菡与白亦河二人。 室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无人开口,姜念菡只觉得这一场戏下来,自己浑身筋骨酸软,伤处也疼得钻心,不由地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很疼?”白亦河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总觉得今天的白神医有些不一样了。 平日里,这个爱穿白衣服的男人总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温柔沉稳,中正平和,可今日却总觉得有些古怪,说话时的口气生分极了,倒有些墨殊言的作派。 姜念菡叹了口气,心里头一面别扭着,一面点了点头。 “下次还闹不闹了?”白亦河又开口道。 这话里头的意味又不一样了,姜念菡讶异地抬起头,一双小鹿般透亮的杏眼眨了几下,装作不解道:“白神医这是何意?” “先给自己下药,然后再给自己卧房放火,二小姐当真是胆大。”他的眼眸一向是如夜幕般深沉的暗色,可今日却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姜念菡此举惹怒了他一般,“即便二小姐这回命大,被人救了出来,可这咳嗽之症是落下了,身上的疤痕也未必能全消。” 这......莫名其妙的怒气,莫非是在心疼自己? 姜念菡忽然觉得心头有一丝暖意。 前世,还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未与人相爱过。后来被系统带到了许多的世界,每一回,她都要攻略一个男人,每一回都落败——她的攻略对象们从未这样心疼过她。 头一回对她恼怒,是因为她伤害了自己。 姜念菡觉得自己心头的悸动更甚了,哪怕白亦河不靠近,胸口也似乎被小兽轻轻冲击着,让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不知如何应答。 “其实,我爹已经给我回信,说会回家处理此事了。”姜念菡叹了口气,手状若随意地抚在胸口上压制那心头的躁动,“但是,我怕来不及......只要唱月离开将军府,父亲才能安全,只有爹安全了,将军府才能安全,我才能安全。” 她是在向白亦河解释。 其实,姜念菡此举又何尝不是下了偌大的决心? 买通了唱月的下人,令她偷出一个玉耳坠。当晚,先引开碧桃,服下药物,留下“罪证”,然后在昏迷之前引燃自己放在窗前的一本书册,火势很快就能借由窗前的布帘子蔓延开来,她房中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火光很快就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究竟会有多快?是否能撑到她被彻底烧死之前被救出来? 白亦河俯下上身来,一小片阴影笼罩在姜念菡的头顶,她不由自主地抬首看了一眼。 仍旧是那么清朗的眉眼轮廓,可那怒气却让白亦河显得更加冷峻了,微微蹙起的眉尖中皆是冰冷一片。 然后,一只手轻柔地蒙住了她的眼睛,姜念菡有些许的不安,可是却没有开口多言。 温柔得如同羽毛一般的东西,在她的前额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即离开,像是一阵风一般,不留痕迹。 “啊?” 她万万没想到,白亦河亲了她的额头......虽说她身为现代姑娘,并不反对有些好感的男性做出亲吻额头的举动,但在大梁朝,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好人家的姑娘,恐怕应该是惊恐地叫声“放肆”,然后一把推开吧? 白亦河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立刻站直了身子,好像一个简单的亲吻,便将他所有的怒气都带走了一般。 “晋王殿下不会喜欢你这么做,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他坐回到桌边,沉声道。 晋王恐怕也不会喜欢他亲自己的额头。姜念菡在心中腹诽。 不过,那个吻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一些,唇角一弯,笑道:“白神医放心吧,我是习武之人,打小儿磕磕碰碰惯了,不碍事。” “走了一个唱月,还会有别人。”白亦河却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白神医的意思是,教我接着使坏,把二房直接除了才好?”姜念菡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的确是疲乏了,伤口也痛,但她却乐意跟白亦河玩这猜哑谜一般的游戏。 她不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好姑娘,白亦河心里清楚,每每她对二房使坏,白亦河都在旁边看着,却从不阻拦。 “二小姐好好休息。”显然,白亦河却并不打算跟她接着玩下去,他起身收拾了药箱,而后就要离去。 “等等——” 猛地直起上身,姜念菡肩头的伤口的皮肉似乎又被撕扯开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倒是让要离开的白亦河转过身来。 “二小姐还有事要吩咐?”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唱月是前陈人的消息?若是我没记错,晋王殿下在秦大人和我父亲之间向来中立,甚至两方斗起来,对晋王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你却来向我报信?” 她困惑了许久,却不知道,白亦河要说的答案,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17、晋王府又出幺蛾子 姜承林这一次出征比往常回来得都快些,姜念菡写给他的那封家书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自从十多年前在那场大火中丧了发妻之后,姜大将军便爱女如命到了极点,说是将两个嫡女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 因老夫人本就不是他的生母,姜承林这些年来与她并不亲近。 说起来,姜承林对她偏心大房,苛待大房的两个女儿的传闻也并非从未听闻,只是懒于被后院女眷之事缠身——说到底,姜承林心中觉得,只要他在府中一日,姜念薇与姜念菡就在他的庇护下有一日好日子过。至于二房与老夫人那些阴私的手段,从来都不被他这个骁勇沙场、无所畏惧的男人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心性耿直的习武的汉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对此,姜念菡只有一声叹息:“男人就是如此,难免自负,尤其咱们爹这种从来都是被溜须拍马奉承的男人。咱们姐俩儿能平平安安长到今天,着实是命中带福,逢凶化吉。”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贬了父亲之嫌,但坐在一旁听她抱怨的姜念薇也不由得暗中称是。 在那场大火过后的七日后,姜承林的兵马顺利抵达京师,也带来了前陈愿自为臣子,永世以大梁君王马首是瞻的喜报——尽管这永世一词,谁都知道是种暂时休养生息,安抚大梁的说辞,但至少后头的几年,两国之间暂时和平了。 姜承林进了姜府的门,头一件事儿便是去探望因烧伤尚且不能下床随意走动的姜念菡。听了姜念菡讲述唱月的事与那场火灾,他的嘴险些合不拢了。 “菡儿是说,这唱月是二房与你们祖母合谋找来的人?”他心中一面是疼惜,一面又有些惊诧,“恐是你多心了吧,你们祖母和婶娘——” 姜念菡身上伤经过七日的修养,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早已好了大半。 “父亲怎么如此糊涂,”她的手指习惯性地搭在那仍然蒙着纱布的肩头伤口上,摇首道,“父亲若是信我,头一件事就是先去京兆尹张大人那儿,先将唱月那女人尽早处理了,免留后患。而后,二房居心叵测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此次与秦大人合谋便是不轨,我劝父亲早日分家才好。” “分家”一词刚出口,她便看到姜承林那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看来自己这把火放得还不够狠——姜念菡在心中暗自啐了一口,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姜承林还是不肯相信二房另有图谋。 还未等她再绞尽脑汁苦口婆心地相劝,姜承林的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脑袋,这动作白亦河也时常会做,但父亲的手与他毕竟不同,常年习武练出的粗糙掌心摩挲着她蓬松的鬓发,其中的疼爱险些便满溢出来。 ——糟了,她怎么又在想白亦河那个混...... “菡儿,我看你是被这场火吓着了,无妨,爹已经奏清陛下,这半年内不会再远征了,有爹在府中护着你,任谁都欺负不了我的菡儿。” 姜念菡这才发觉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白亦河那里,她心中狠狠骂了自己几句,而后只得垂下头,叹了极长的一口气。 姜承林只怕还是拿她看作没长大的小孩子,二房却如一颗埋在将军府的炸雷子,不知何时便会引爆,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来,从前的姜念菡便是继承了姜承林这直爽而无心机的性子,总觉得身边的都是亲人,殊不知这些“亲人”时时都在算计自己。 她想起了白亦河那一日的若有所指的叮嘱,不由得沮丧地咬住了下唇。 ——分明是在想正经事,怎又提起了他?姜念菡索性整个儿缩进了柔软绵密的锦被中,只露出个脑袋尖儿,只有她知道,自己脸上红热得几乎如同火烧云一般。 她必须想个法子出来,在姜承林的眼皮子底下彻彻底底解决二房这个隐患。 诚如姜承林安抚姜念菡所说,一连数日,除了上朝,他都留在府中,连同僚间的应酬都极少去,就为了让他的爱女能安心一些。 知他此人的脾性,老夫人与二房见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护着姜念菡,即便有些不安分的想法也只得暂时按下,面儿上对姜念菡嘘寒问暖、温如春风,简直就是换了一副嘴脸。 这也让姜念菡十分苦恼,敌不动,她就不便出手,直至一月之后。 这一日,是晋王府太妃的生辰,将军府作为未来的姻亲自然也受邀前去赴宴。 好在姜念菡的伤已全好了,只是留下了些疤痕和咳嗽之症——据白亦河说,她在火中待的时间太久,肺部的损伤不可逆转,只能用些名贵方子好生滋养着,不再恶化罢了。 尽管明眼人儿都知道,未来的晋王妃只怕就是这位大房的二小姐了,但似乎是因为这场大火,晋王府并未再提过亲事;而姜承林从来就将姜念菡当作小孩子看待,巴不得她晚些嫁出去,也不在意。 赴宴之日,大房二房的女眷都各自备了礼物,而姜承林、姜承汶作为有俸禄在身的男子,则是单独前往祝寿。 晋王府门口沸反盈天,前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姜念菡刚一下了马车,便被这阵仗怔在了原地。 “这排场不小。”她啧啧地叹道。 碧桃跟在她身边,在点着大红灯笼的晋王府门口看花了眼,好久才反应道:“怪道人家说晋王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王爷,果然名不虚传——小姐,以后你嫁进去,可是有福啦!” 她说的声音极小,只有姜念菡听得到,可或许是错觉,姜念菡总觉得站在不远处的二房一家也听得到,不由得身上发毛。 “菡儿,愣在这儿等着叫人看笑话哪?快随我进去,怕是太妃娘娘那儿已经挤满了人,轮不上咱们奉上生辰贺礼啦。”芸娘柔声笑着,拉住了姜念菡的手往里走。 这种人多的场合,姜念薇是从来都不涉足的——自从毁了容貌后,她便极少踏出将军府,外头小姐夫人们的应酬一概不问。 身边少了她的提点,姜念菡又早早儿地被芸娘捧杀着养大,手脚笨不说,人又毫无城府,从前在这些场合闹了不少笑话。 故此,一路走进晋王府会客厅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好奇却又不善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只得强行按捺下心头的不满,低眉顺眼地随着芸娘缓缓走。 “——那便是姜家的二小姐?瞧着不像他们说得那般痴傻不堪啊,倒出落得不错。” ——那是自然,她今日可是仔细打扮过了,换了套贵重却又不累赘的头脸首饰,身上所着的也是香云纱所制华贵衣裙,不至于太过隆重遮了主人家的光采,也不至于太过轻率,妆容则清淡了许多,一片香云鬓影中,便更衬得她清丽可人,如将将出水的芙蓉花一般。 “——听闻姜家二小姐是定了要嫁进晋王府的,不过我瞧着她那两个堂妹也不差,不知暗地里斗成个什么样呢。” ——姜柳儿与姜兰芷?倒是有此心思,但这两人的心计太过稚嫩,不足为患。 “——哎,你们是不知那姜二小姐从前是什么模样,今日可有得好戏看了。” ——好戏?偏生不让你看。 好在这一路并不长,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她们总算是见着了晋太妃的面儿,姜念菡也总算不用再隐忍着自己因听见那些女眷们毫不掩饰的闲言碎语的腹诽。 呈上寿礼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谦让,还是平日里被芸娘压了一头伏小做低惯了,荆珏站在芸娘身后,任由二房先送上礼物。 “祝太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芸娘跪下行礼,只见她献上的是一对包在大红锦盒里的玉如意,那玉的成色与光泽,姜念菡只是在她身后粗粗瞥了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晋太妃并无什么反应,想也知晓,她身在高位,什么名贵的东西没见过,不至于为这玉如意而另眼相看。 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芸娘微微一笑,轻拍了一下掌心道:“瞧我这记性,我们家的两个丫头也有礼物与太妃娘娘祝寿,快呈上来。” 姜柳儿与姜兰芷的礼物是一副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的万寿图,这图上的刺绣十分精致细密,用的是掺了金丝的线,在室内的灯火下显得熠熠生辉。 “这万寿图乃是我两个女儿亲手所绣,足足花了半月呢......”芸娘目光慈爱地瞧着跪在地上给太妃行礼的两个女儿,而后轻声补了一句,“唉,若不是前些日子菡儿她被大火伤了身子,也能与两个妹妹一同为太妃绣这幅万寿图了。” 这话不知为何引起了晋太妃的兴趣,她微微颔首,问道:“哦?那大火,本妃也有所耳闻,索性犯人已经被处决,不知二小姐如今伤势可大好?” “唉,就算是有白神医妙手,恐怕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病症,别的不说,光是咳嗽便咳了一个月,身子也虚了不少,可叫我心疼。”芸娘妆模作样地叹息道。 不好。 姜念菡心中警铃大作,芸娘此时说起她的伤势...... 18、声东击西之术 19、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父亲已传书回来,不日便能返回京城,你们如此欺凌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话,叫前线保家卫国的父亲听了心寒?!” 她这句话可不是说给二房听的,而是说给京兆尹张大人听的。 唱月进府那日,为了尽快通知姜承林此事,她特意吩咐留守府中的姜家军士兵将信儿带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西南姜承林的手中。 军队中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法子,前日姜承林已经回信,叮嘱姜念菡等他回府后再处理唱月此人。 别人听了这话还好,可张大人在京城办案多年,周旋于众多世家大族与新贵之间,是何等的人精? 姜念菡这是在提醒自己!她是姜承林宠爱如宝的嫡女,那姨娘来路不明且不说,若是被姜承林知道,自己的嫡女险些丧命火场,分明有了证据,疑凶却逍遥法外,他这个京兆尹恐怕从此无法在姜承林面前抬头了。 知道拿自个儿那个有本事的爹来压自己......这姜家二小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儿。张大人如是想。 他在这头不发话,芸娘却有些急了。 唱月是扳倒大房的关键人物,无论那火是不是姜念菡一手策划的,这脏水怕是都洗不掉了——可若是在二房动手之前,唱月就身陷囹圄,岂不是全部的希望都打了水漂? “菡儿,你放尊重些,当着大人和长辈的面儿,怎能如此放肆?”她咬着牙,做出了一副主母的模样来,圆润的脸蛋上也现出几丝因焦躁与蹙眉而现出的皱纹来。 姜念菡却不吃她这套,什么规矩礼仪,都是空话,若是她能被这些唬住,岂不是白白死了这十几次? “婶娘真是好糊涂!”她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不服道,“父亲不在家,忽然迎他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进门,原本就是荒唐!我不过是为了姜家着想,反被人所害,婶娘竟然宁肯护着一个外人,却不肯心疼我险些葬身火场?看来祖母那日与我说得当真没错,二房胳膊肘子竟是向外拐的,指不定这杀人放火的姨娘与二房有什么干系......” “胡说!” 这一声呵斥,竟然是两人同时发出的,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芸娘。 老夫人心中诧异,自己从来都是与二房站在一头的,又何时在姜念菡面前说过二房坏话?这小丫头恐是在使离间计罢了。 而芸娘则是心虚,二房想借唱月的前陈人的身份让姜承林落马,正好被姜念菡说中,难免面上发虚。 眼看着一场大火要变成姜家内斗,京兆尹张大人也觉得万分头疼,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对手下的几个捕快使个眼色道:“行了,今日之事,二小姐说得有理,二夫人说得也有理,既然二小姐一力指证,又有证物,那本官就将这疑犯暂时扣押,待姜大将军回京后再听候发落!” 姜家大房二房不和,在京中早有传闻,他一个京兆尹可不想掺和进来惹得一身腥。好在二房的姜承汶没什么本事,他暂且扣着那姨娘,若真是姜承林的相好,就把说辞全推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若是二房使的什么诡计,那则更好,也算是他替姜承林办了件好事,日后也好相见。 尘埃落定,老夫人、芸娘等人自然不愿在姜念菡床前多待,冷哼一声便走了;荆珏则是有些尴尬,她名为大房的人,却又是芸娘的妹妹,随口嘱咐了姜念菡几句好好养伤,便也脚底抹油了。 白亦河似乎并不在意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只是坐在一旁,堪堪将几张药方子写好,交给一旁服侍的碧桃道:“这是些对烧伤有益的方子,抓了来给二小姐服下,一日两次,连着用半月,等我复诊后再看伤口愈合得如何。” “不必了,交给我吧。”姜念薇忙接过那几张纸,忧心忡忡地看了姜念菡一眼,而后道,“这丫头太过胡闹......还是我亲自抓药亲自煎煮罢,省得下人们再弄出些差错来。” 她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轻移步子,整个内间,除了贴身服侍的碧桃,只余姜念菡与白亦河二人。 室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无人开口,姜念菡只觉得这一场戏下来,自己浑身筋骨酸软,伤处也疼得钻心,不由地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很疼?”白亦河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总觉得今天的白神医有些不一样了。 平日里,这个爱穿白衣服的男人总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温柔沉稳,中正平和,可今日却总觉得有些古怪,说话时的口气生分极了,倒有些墨殊言的作派。 姜念菡叹了口气,心里头一面别扭着,一面点了点头。 “下次还闹不闹了?”白亦河又开口道。 这话里头的意味又不一样了,姜念菡讶异地抬起头,一双小鹿般透亮的杏眼眨了几下,装作不解道:“白神医这是何意?” “先给自己下药,然后再给自己卧房放火,二小姐当真是胆大。”他的眼眸一向是如夜幕般深沉的暗色,可今日却显得格外深沉,仿佛姜念菡此举惹怒了他一般,“即便二小姐这回命大,被人救了出来,可这咳嗽之症是落下了,身上的疤痕也未必能全消。” 这......莫名其妙的怒气,莫非是在心疼自己? 姜念菡忽然觉得心头有一丝暖意。 前世,还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未与人相爱过。后来被系统带到了许多的世界,每一回,她都要攻略一个男人,每一回都落败——她的攻略对象们从未这样心疼过她。 头一回对她恼怒,是因为她伤害了自己。 姜念菡觉得自己心头的悸动更甚了,哪怕白亦河不靠近,胸口也似乎被小兽轻轻冲着,让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不知如何应答。 “其实,我爹已经给我回信,说会回家处理此事了。”姜念菡叹了口气,手状若随意地抚在胸口上压制那心头的躁动,“但是,我怕来不及......只要唱月离开将军府,父亲才能安全,只有爹安全了,将军府才能安全,我才能安全。” 她是在向白亦河解释。 其实,姜念菡此举又何尝不是下了偌大的决心? 买通了唱月的下人,令她偷出一个玉耳坠。当晚,先引开碧桃,服下药物,留下“罪证”,然后在昏迷之前引燃自己放在窗前的一本书册,火势很快就能借由窗前的布帘子蔓延开来,她房中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火光很快就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究竟会有多快?是否能撑到她被彻底烧死之前被救出来? 白亦河俯身上下来,一小片阴影笼罩在姜念菡的头顶,她不由自主地抬首看了一眼。 仍旧是那么清朗的眉眼轮廓,可那怒气却让白亦河显得更加冷峻了,微微蹙起的眉尖中皆是冰冷一片。 然后,一只手轻柔地蒙住了她的眼睛,姜念菡有些许的不安,可是却没有开口多言。 轻柔得如同羽毛一般的东西,在她的前额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即离开,像是一阵风一般,不留痕迹。 “啊?” 她万万没想到,白亦河亲了她的额头......虽说她身为现代姑娘,并不反对有些好感的男性做出亲吻额头的举动,但在大梁朝,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好人家的姑娘,恐怕应该是惊恐地叫声“非礼”,然后一把推开吧? 白亦河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立刻站直了身子,好像一个简单的亲吻,便将他所有的怒气都带走了一般。 “晋王殿下不会喜欢你这么做,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他坐回到桌边,沉声道。 晋王恐怕也不会喜欢他亲自己的额头。姜念菡在心中腹诽。 不过,那个吻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一些,唇角一弯,笑道:“白神医放心吧,我是习武之人,打小儿磕磕碰碰惯了,不碍事。” “走了一个唱月,还会有别人。”白亦河却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白神医的意思是,教我接着使坏,把二房直接除了才好?”姜念菡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的确是疲乏了,伤口也痛,但她却乐意跟白亦河玩这猜哑谜一般的游戏。 她不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好姑娘,白亦河心里清楚,每每她对二房使坏,白亦河都在旁边看着,却从不阻拦。 “二小姐好好休息。”显然,白亦河却并不打算跟她接着玩下去,他起身收拾了药箱,而后就要离去。 “等等——” 猛地直起上身,姜念菡肩头的伤口的皮肉似乎又被撕扯开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倒是让要离开的白亦河转过身来。 “二小姐还有事要吩咐?”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唱月是前陈人的消息?若是我没记错,晋王殿下在秦大人和我父亲之间向来中立,甚至两方斗起来,对晋王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你却来向我报信?” 她困惑了许久,却不知道,白亦河要说的答案,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20、姜兰芷的抉择 芸娘心里头知道,姜兰芷的失踪绝对跟这个笑起来如同稚童般天真的女子有关!整日的寿宴,她一门心思都在姜柳儿身上,哪知就被姜念菡钻了空子?! “你说,她方才去哪儿了?”芸娘咬着那口齐齐整整的白牙,勉强才镇定下来。毕竟有墨殊言这尊大佛在一旁镇着,即便她想要发作,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否则不仅失了官家夫人的风范,而且也会落下二房婶母苛刻大房小姐的口舌。 姜念菡仿佛看不出芸娘心头之怒一般,开口时嗓音轻快,那缀在耳垂下头的两粒海南珍珠也随之一块儿轻摆:“我前头瞧着大妹妹跟李尚书家的三小姐在一块儿呢,王府这么大,大妹妹兴许是走迷了也说不准,婶娘莫要太过焦躁了。” 姜兰芷从未来过晋王府,小姑娘家玩心重,一时走失了也是有的;芸娘的焦急众人看在眼中,可姜念菡这轻轻松松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反倒显出了二房的不庄重来。 “贵府的三小姐走失了?”墨殊言微微蹙眉,那位姜兰芷,他还有些印象,作为王府主人,他只能沉声道,“着人下去,搜索王府,务必要将三小姐找到——” “等等——” 这一声打断竟是芸娘的声音,她那保养得丰腴白嫩的手按在胸前,面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来。 一个没有荫封的女子,竟出言打断当朝王爷的话,也算是种大不敬了,若是细究起来,以墨殊言的脾气和身份,当场问罪也不是绝无可能。 芸娘毕竟是个精明老道的人,她深吸了口气,慌忙找补道:“臣妇之意,小女兰芷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有些贪玩,兴许是在哪个角落里头玩耍呢,不必劳师动众,烦扰王爷......” “可我看眼下天色也有些暗了,若是大妹妹四处乱闯,扰了王爷府中的清净......”姜念菡状若无意地咬着下唇,有些踌躇道。 她自然是装出来的。墨殊言是当朝大权在握的王爷,府中自然有不少秘密——放任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四处乱跑,稍谨慎一些的人,都不会置若罔闻。 果然,墨殊言面色一凛,再度开口道:“芸夫人不用担心,既然是本王府中走失,那便是本王的分内之事,王府中人手充裕,相信不过片刻便能寻到三小姐了。” 他的话中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威严,即便是芸娘心中怀疑姜念菡动了手脚,故意让姜兰芷失踪,再引人去寻,也不好再抗拒墨殊言的意思。 很快,墨殊言一声令下,王府中的卫兵便四下散去各自去寻人。 卫兵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在场的宾客,有些好事的探着头,想从芸娘这儿窥探出只言片语来。可惜芸娘始终绷着一张脸,眼下的细纹似乎也比平日里多了几条来。 “王爷!人找着了,就在......就在燕子轩里头......”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个身着王府卫兵装束的人匆匆赶来,跪在地上对墨殊言道,“但......但不止姜三小姐在......此事恐怕还需王爷亲自前去定夺才好。” 那卫兵面上连着颈部带着可疑的红晕,让众人心中另有了一番猜测。 墨殊言、姜念菡、芸娘以及姜柳儿在那卫兵的领路下,纷纷赶往燕子轩所在之地。 燕子轩乃是晋王府西南处的一处竹林小居,因方位偏僻,平日里墨殊言也少去此地,显得格外清幽冷僻。 众人赶到之时,天色已经约莫黄昏,橘红的日光沉在天际之处,竹林掩映下,那被称为燕子轩的小小茅屋便只有个暗色的剪影,从窗口处可以瞥见一格暖色的烛光映照,显然,屋内有人。 走至茅屋门前,那卫兵让墨殊言先行,而墨殊言则推开了那茅屋的门—— 方一踏进茅屋的门槛,芸娘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这场景似乎与几个月前她坑害姜念菡的样子如出一辙,只是那景中的人全换了一遍。 因是特意在府中设下的一处清幽自然之景,燕子轩内的布置也与寻常农家的摆设无异,只是多了几分世外桃源的高雅与清简。 茅屋内铺着的是冰凉的石板,屋内只放了一张木榻,一张小桌,另摆了些木雕古玩,还有几册簿子,仅此而已。 而木榻之上交叠着的是两个人影,一个是姜兰芷,另一个则是个面生的男子,两人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汗淋漓的情事,彼此衣衫都褪尽,只留一件单薄的外衫勉强披挂着遮住身子,双双合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正闭目休息。 见此形状,芸娘眼前发黑,险些晕倒在地,却被姜念菡轻巧地扶起。 姜念菡的手劲大,哪怕是芸娘这般富态的身子,也能一只手便撑住。她以手掩着口,低声惊呼:“这......这是大妹妹?可那边上的男子又是......” 与她相比,姜柳儿则是一声尖叫,慌忙扑到那床榻边上道:“姐姐!你怎么......在这.......” 木榻上的人双双转醒,姜兰芷的目光有些涣散,那与芸娘如出一辙的美丽凤眼迷茫了片刻,这才将目光定格在了姜柳儿焦灼的面色上。 “这......!” 他们二人见来人中还有墨殊言,慌忙将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往身上胡乱穿上。 “若是本王没记错,这位便是兵部刘大人家的二公子罢。”墨殊言冷冷地开口。 便如姜念菡刚刚穿越来大梁朝时的那次一般,未婚男女即便是两情相悦,也绝不能在成亲之前越距,否则便要为人所不齿。 男子尚在其次,女子婚前失了清白,轻则蒙羞,重则自刎以谢罪,过往都是有的。 姜兰芷的面上羞得如同火烧一般,大片的红晕渲染在白嫩的皮肤之上,纤细的脖颈上筋脉剧烈地跳动着,目光垂下,不敢望向墨殊言的方向。 “大妹妹,无论如何,你与这位刘公子还是先整理下衣冠再见王爷吧。”姜念菡上前一步,挡住了姜兰芷,似乎是免于让她的身子被人看见。 而她背后的姜柳儿,一面恼于自己的姐姐被如此算计,一面将怨毒的目光投到了姜念菡的身上。 片刻之后,面色依旧是一片泛红的姜兰芷已经穿上了衣裙,看神色也清明了不少,蓬乱的鬓发也已经梳理了整齐。 芸娘总算是找回了平日里的精气神来,她一把将姜兰芷拉到身后,对着墨殊言扑通跪下道:“求王爷明鉴!我家兰芷素来便是懂事乖觉,更是从来足不出府,从未识过这位刘公子,今日必定是有歹人陷害!求王爷立即召大夫来,替我家兰芷诊治,看是否被人下了什么药物一类......” 倒是学聪明了。姜念菡心中冷哼,几个月前,自己也正是这样做,靠着白亦河的诊断,才勉强逃过了芸娘的毒计,保全了清白。 “是否是被人陷害,亦或是两情相悦,我想还是要听另一个人的说法才是。”姜念菡歪着脑袋,若有所指道。 “你......!”姜兰芷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想要出言反驳,却要去看芸娘的眼色,勉强忍了下来。 “若是有有人刻意陷害,说不准是冲着刘公子来的也未可知,咱们也得听听刘公子的说法才是。”姜念菡不紧不慢道,她站在墨殊言的身旁,看着二房女眷们对她狠足了却无可奈何的模样,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觉。 “说的是,刘大人的三公子本王也曾与之交际过,其为人中正平和,若是被陷害,本王也想听听他如何说。”墨殊言的眸光一暗,缓缓道。 兵部的刘襄,自来便与姜承林政见不合,两人在朝中明争暗斗也有些日子了。只不过前些日子听白亦河说,刘襄打算与姜承汶联手扳倒姜承林,却不曾想到,刘襄的三儿子直接与姜承汶的大女儿私通...... 墨殊言一面思索着这里头的盘根错节,一面听着姜兰芷与刘三公子的说法。 正如他所言,刘三公子果真是个颇为清俊的青年男子,看那光景,不过弱冠之年,一张方正的脸上浓眉大眼,显得正气凛然。 “我......我今日在宴席上只吃了些小菜点心,然后喝了一杯酒......”姜兰芷的嗓音低微得如同风中烛火,她的双眼忽然睁圆,望向了姜念菡的方向,“我想起来了,那酒是......大夫!求王爷召位大夫来!我必然是......” 话音未落,却被姜念菡打断了。 “大妹妹,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这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姜念菡微微一笑,双眼 弯如新月,可仔细看去,那双眼睛中却从未有过一丝愉悦的笑意,反倒显得黑幽幽的。 姜兰芷愣住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被打断的话也忘了接着说下去。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嗫嚅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妹妹,事情究竟如何,王爷与婶娘都在此,定可以为你作主,你不用怕。” 姜念兰的笑意更深了,她打量着姜兰芷受了惊吓的模样,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在抚慰,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湿冷。 21、放她一马 谁也不知姜兰芷作何想法,只见着她的面色变得铁青,嘴唇微微翕动着,不知想说些什么。 而姜念菡却从容得多,她似乎看不出芸娘已经气急败坏,也看不出姜兰芷的踌躇犹豫,只是兀自道:“大妹妹可曾记得我从前的叮嘱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虽说只比你长了几岁,但若是你与这刘公子当真两情相悦,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我求了父亲,替你做主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出,姜兰芷如同被一个惊雷劈中一般,忽然便向后瑟缩了一下,目光飘忽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母亲。 她如今知道了,姜念菡绝对是有意为之!这个女人......心计何等深沉。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那会儿,姜兰芷尚且想不到自己会落入进这般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她一面与姜柳儿一同夜以继日地赶制那副将被当作寿礼的万寿图,一面也会抽空在将军府中随意逛逛,权当做休憩。 将军府是武将之家,偏巧姜兰芷生性恬静,只喜欢些抚琴诗画烹茶一类的风雅之事,故此府中合她心意的去处不多,只有西北角的一处颇具风味的竹林与石塘得她青睐,因此,她时常带上茶具,在竹林中小坐,效仿文人墨客清心雅意。 “不愧是大妹妹,远远儿地我便闻见了这茶香,且不是府中常见的茶叶......应当是大妹妹重金求来的吧?” 刚坐下没过半刻,姜兰芷便听得爽朗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回过头去,只见姜念菡着一身家常衣裳,鬓边斜斜插着一枝开得正好的白海棠,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含着笑望向她这一边。 显然,姜念菡是特意在此地等着她的。 原本,姜兰芷不打算与她有些什么冲突的——正如那日她与芸娘就唱月一事的争执一般,她始终觉得,大房才是将军府的正统,且自家父亲那副德性,就算把大权交到他手中,恐也会砸在手中。 但是,姜念菡别在鬓边的白海棠,却令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日墨殊言来将军府做客,自己是如何出丑的—— 那一日,姜念菡同样是头上插着新鲜的花儿,飘然如花仙一般地现身,衬得刚刚打翻了茶杯的她更加惊慌笨拙,简直是云泥之别。 为了那杯献给晋王殿下的茶,她不知暗中使了多少劲儿——莫说那一手打小儿被师父训练出的不凡茶艺,便说那一日的妆束打扮,便连她的每一个脉脉含羞的神情,每一个青涩娇羞的眼神,每一个指尖的细小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全为了在那个下午吸引住墨殊言的注意。 哪怕是一个垂怜或是青睐的目光也好啊。 原本,若真是她无心摔了一跤也便罢了,可芸娘与姜柳儿信誓旦旦地说,此事绝对与姜念菡脱不了干系,否则这个小贱人怎会恰巧出现在亭中,不仅赢得了晋王与太妃的另眼相看,还将一向比她稳重端庄的姜兰芷比得连个丫鬟都不如? 比起气焰嚣张的姜柳儿,姜兰芷向来便是有些耳根子软,这话说得多了,她也在心里头怨恨起了姜念菡来,今日一见,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她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却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横竖大房二房已经因为唱月的事有些隐隐撕破脸的意味,她也不需顾忌什么。 姜念菡却仿佛压根儿感觉不到她话里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与嫌恶,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一层,更是不经邀请便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对面:“大妹妹,你我是堂姐妹,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我想着有些事,总归是要先跟你说说才好。” 姜兰芷心里头讶异,面上却依旧淡淡地:“何事?”她想不出姜念菡有什么事是需要跟自己商量的。 “不过是几句忠告罢了。”姜念菡耸耸肩,不请自来地端起一杯冲泡好的茶水来微抿一口,她原是不喜这些苦涩的茶水,但穿越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便也习惯了,甚至还在品茶一事上有了点小心得,“大妹妹年纪不小了,不知婶娘可为你打算了终身大事没有?” 大梁朝民风颇为保守,哪怕闺中女儿们相互调侃嬉闹,也绝不会如此直白地说起终身大事来,姜兰芷不禁面上一红,低下头道:“你......你胡说什么......” 可姜念菡却一番君子坦荡荡的姿态,歪着头道:“大妹妹已经快十六了,是该说人家的年纪了,男女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有何不可说的?可我倒是看得出,婶娘一门心思都在替宝儿铺路上,丝毫不顾你的前程,大妹妹当真半分也不担心?” 听姜念菡不仅不知羞,还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姜兰芷险些便要恼极了拂袖而去,却被她的后半句话怔在了原地。 是啊,姜念菡说得何尝不是她的心事? 自打知道自己嫁进晋王府无望,母亲便换了一副心思。从前,她还可当做母亲是挖空了心思也要为她谋个好前程,可如今,父亲与兵部刘大人交好,母亲将唱月送进府,显然是要彻底毁了大房。 如此孤注一掷,是母亲要替尚在襁褓中的宝儿放手一搏,谋得将军府的家产,可这对她有何好处? 若是姜承林在,哪怕二房永远被压着一头,她嫁不了晋王殿下,都不打紧,凭着姜家二房的家世,匹配个书香门第的嫡出公子,一世琴瑟和鸣也不算辱没了她的人材品貌。 可若是二房事情败露......她又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你......你怎么知道......”姜兰芷蹙着眉尖,目光恰与姜念菡对视。 可是,她在姜念菡眼中看不出一丝讥诮或是阴毒,那双眼睛清亮亮的,仿若一眼便能看到底的春日池塘。 “大妹妹,人要懂得知进退,要审时度势,要替自己筹谋。”姜念菡却没有就此追问下去,而是微微弯了那双眼眸笑道,“说白了,这世道不公,你一个女子要这些权势家产有何用?宝儿就算继承了将军府的大统,于你又有何用?如今你正是青春年少,依我看哪,一个称心的人便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 “说起京中的大家公子们,我听闻兵部刘大人的三公子一表人才,自小饱读诗书,性情温和,于品茶之道上颇有造诣,可与大妹妹相配;对了,还有吏部秦大人的二公子,听闻已经入了仕,颇受皇上赏识,还有新晋状元郎,虽说家世不算显赫,但倒是个清贵的书香世家......” 仿佛真是将姜兰芷当做自家姐妹那般,姜念菡忽然话锋一转,一面品茶,一面絮絮叨叨地与姜兰芷说起了京中那些尚未婚配的年轻公子来,活像个经验老道的媒人。 那时候,姜兰芷不知她是何意,今日总算是明了了。 姜兰芷微微侧首,避开了芸娘的眼神,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那个眼神中尚且带着迷茫的年轻公子来。 她今日不知怎么,吃到一半便觉得周身火热,原本想着是吃了不少酒水,怕是有些微醺,索性便与相熟的其他小姐们一同在府中玩耍了一会。 可那头昏脑涨的感觉并未在舒爽的凉风中消退,身上反而愈加滚烫。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丫头,那丫头扶着她找个清静地方休息,她软绵绵地倚靠着丫头的身子,便没了知觉。 谁知醒来,便已经与这个男子同床共枕...... “......兵部刘大人的三公子一表人才,自小饱读诗书,性情温和,于品茶之道上颇有造诣,可与大妹妹相配......” 那一日姜念菡的絮叨,尚且回荡在耳畔。 “兰芷,说呀,是不是有人给你下了什么药,你开口说话,王爷定会替你作主,还你一个清白——”芸娘见她站在原地,目光闪烁,却始终沉默,不由得也有些急躁了。 此事显而易见,是姜念菡动的手脚,只要姜兰芷开口言明,她顺藤摸瓜,定能抓到姜念菡的罪证! 姜兰芷发觉,室内的几人目光全在自己身上,而刘三公子似乎也是方才酒醒的模样,垂着头,虽不敢直视她,但红晕却顺着他的颈部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只要她的一句话,只要有一句话,姜念菡就不会得逞—— 思及此,姜兰芷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在了墨殊言与芸娘的面前。 她垂着头,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才道:“求王爷恕罪!母亲,女儿不孝,品行不端,让母亲与将军府蒙羞......女儿的确与刘公子一见倾心......求王爷替兰芷作主......”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而姜念菡顾不得去看芸娘面上的神色究竟有多精彩,她的脑中又响起了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恭喜玩家姜念菡,完成任务——除掉姜兰芷。” “我就说,除掉未必意味着要杀人什么的......只要让她不再成为我嫁到晋王府的阻碍不就算是‘除掉’了......”姜念菡松了口气,在心中兀自想着。 “提醒玩家姜念菡,太过心软,可能会导致其他任务失败。” 22、任务成功 23、何种修罗场 24、男神替我梳头是什么感受 25、关键人物登场 26、芸娘的秘密 26、嫁妆之争 27、再遇白亦河 27、香包之谜 28、交易 29、林嫂的秘密 30、催眠术 31、她是凶手! 32、女主毁容?荒谬 33、狭路相逢 34、我就要香包 35、灭口 36、与继母一起理家! 37、夜闯闺房 38、被戴了绿帽? 39、迎小妾进门 40、豆腐渣工程? 41、豆腐渣工程(二) 42、林嫂叛变 43、肚子里的护身符 44、内奸的下场 45、特殊的系统奖励 46、刹车 47、为你偏离主线 48、那么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