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走水的遗珠阁 第2章 凭空出现的男人 第3章 重回王府 第4章 压不住的棺材板 第5章 梦里旧年华 第6章 精彩纷呈的婚事 第7章 动了歪心思的沈弃淮 第8章 她不是宁池鱼 第9章 谢谢你护着我 第10章 你是我罩着的 第11章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12章 我要做什么,你可看好了 第13章 你要嫁个人 第14章 一根筋的赵饮马 第15章 不识路但识人心 第16章 风水轮流转 第17章 师徒的默契配合 第18章 能帮你,我很高兴 第19章 沈故渊的弱点 第20章 你是本王的人 第21章 你害羞了? 第22章 你是宁池鱼 500钻石加更 第23章 没见过世面的沈故渊 第24章 带着徒儿当贼的师父 撇撇嘴斜她一眼,沈故渊哼声道:“有求于你怎么了?” “有求于我就应该……”嘿嘿笑了两声,池鱼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跟我说点好听的,让我心甘情愿帮忙!” 眉头一皱,沈故渊想了想,问:“好听的话怎么说?我不会。” “您看好啊。”池鱼立马做示范,双手合十,躬着身子,可怜巴巴地朝他作揖:“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啦,帮帮我吧?” 深深地看她一眼,沈故渊十分动容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师父!”池鱼高兴地拍了拍手。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啊?池鱼顿了顿,反应过来之后简直是哭笑不得:“是您求我,不是我求您!” “都一样。”扫了一眼下头,沈故渊扯了她就动身。 池鱼很不甘心,好不容易这么个能帮上他忙的机会,她就想听这人说句软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然而,没空给她多想了,正好是巡卫换岗的时候,池鱼敛了神就反手抓着沈故渊钻了空隙往内院走。 由于先前的重伤,她的身体羸弱得很,但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好像恢复了不少,至少轻功能用了,在这熟悉的太尉府邸里游走,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别动。”看着前头空荡荡的院子,池鱼一把拉住了想过去的沈故渊。 “东西就在里头。”沈故渊挑眉:“到门口了还不能动?” “你傻啊?”难得轮到她吐出这句话,池鱼心里暗爽,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最厉害的机关,往往都是面上看不见的。” 看她这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沈故渊暂时忍了想骂回去的冲动,眯眼问:“那怎么办?” “您看好啊。”池鱼活动了一下手脚,瞄准方向。如猎鹰一般冲了出去。 黑夜无月,那道影子几乎与夜色一体,肉眼难辨。但沈故渊却能很清楚地看见,这时候的池鱼,跟平时很不一样。 一张小脸绷得死紧,双眼里迸发出来的光令人心惊。她步履轻盈,只在院子里着了一步便越出五丈,轻轻落在了水井旁边。衣袂翻飞,干净利落,没发出半点声音。 微微挑了挑眉,沈故渊看了一会儿才跟着飞身过去,低声问:“不是要去找赃银么?库房门在那头。” “这您就不懂了吧?”池鱼哼笑两声,眼里有点得意:“太尉府的赃银,绝对不在库房里。” “你怎知道?” 池鱼抬了抬下巴,骄傲地道:“以前来这里做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撞见过这座府邸的秘密。” 那是半年前了,沈弃淮要他来杀了太尉府上一个碍事的门客,她趁夜而来,恰好就瞧见一群人背着一篓篓的银子,挨个下这古井。 当时她的任务与这古井无关,就也没多看。不过这种行为很独特,所以她始终记得。现在想来,太尉要是贪了银两,那赃银一定就是藏在井下的。 眼里暗光一转,沈故渊轻笑:“他倒是聪明。” 远处巡逻的人又往这边来了,沈故渊想也没想,抱起池鱼就跳下了古井。 骤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她险些叫出声,沈故渊像是一早料到,飞快地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这么深的古井,掉下来还有命在吗?池鱼瞪大眼,很是惊慌地看着他。然而后者一脸镇定,仿佛不是在往深井里掉,而是走在平稳的路上。 啊啊啊——心里惨叫,池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这人抱了个死紧,要死也是他先落地! 然而,片刻之后,两人安全无虞地落在了井底。 “还真是有问题。”看着比井口宽阔了十倍不止的井底,沈故渊嗤笑一声,斜眼睨着身上的人:“下来。” 池鱼睁开一只眼瞅了瞅,发现没问题,才松了口气跳到地上来:“师父好轻功!” “少废话。”往四周看了看,沈故渊看见了暗中藏着的门,抬步就走了过去。 “师父?”松开他,池鱼一惊。这井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身上没带火折子啊。 “过来。”沈故渊的声音在某个方位响起。 池鱼连忙一步步往那个方向蹭,伸手摸了半晌才摸到他的衣裳,连忙抓稳:“师父,我看不见东西。” 沈故渊回头,很想嘲讽两句,只是黑了点而已,怎么就看不见东西了? 但转念一想,不是谁都像他这么有本事啊,对人要宽容些。于是撇嘴道:“看不见也无妨,你拉着我就行了。” 说罢,伸手就扯开了那道关着的门。 池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什么都看不见,没什么安全感,忍不住就喋喋不休:“您怎么看得见东西的?” “我眼力好。” “再好也看不见啊,这里一丝光都没有。” “你很吵。”没走两步就看见了乱堆着的金银,沈故渊啧啧摇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才是金山银山呢。” “哪儿?”池鱼也想看,但眨巴了许久的眼也没能看见什么东西。 沈故渊正有些不耐烦想给她指呢,冷不防就听得井口上头道:“我就听见有声音,应该没错。” 微微一凛,他立马捂了池鱼的嘴就往旁边拽。 池鱼也听见了,屏息不敢作声,被沈故渊一拉,直接与他一起倒在了个什么地方。 有人拿着火把下了井,然而池鱼还是没瞧见光亮,想必是被拉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了。微微动了动,四周都软软的。 “别乱动!”沈故渊黑了脸,咬着牙小声道:“老实点!” 被他一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就感觉嘴唇撞到了个软软的东西上头,只一瞬就没了。 什么东西?吧砸了一下嘴,池鱼觉得有点甜,忍不住就左右嗅了嗅,找到那香软的地方,用嘴蹭了蹭。 下井来检查的护卫举着火把看了看关得上好的门,疑惑地把井底检查了一遍,嘟嘟囔囔地就上去了。 声音完全消失,池鱼正想松口气呢,突然就被掀翻在地,“咚”地一声响,屁股生疼。 闷哼一声,池鱼委委屈屈地伸手往黑暗里摸:“师父?” 沈故渊不知怎么的就凶起来:“东西找到了,先回去。” “啊?”池鱼有点迷茫:“不是要偷吗?” “这么两座山,只你我两人就能搬出去不成?”沈故渊嗤笑:“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方才明明是他说……池鱼扁扁嘴,善良地不与他争辩,站起来四处摸摸,摸到他的衣袖,又抓稳了:“那我们走吧。” 没好气地翻了两个白眼,沈故渊带着她离开古井,踏上旁边的青瓦。 “师父?”总算是看清了他,池鱼松了口气,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奇地问:“您耳根子怎么这么红?” 沈故渊一张脸绷着,嘴角嘲讽之意比以往都浓:“你还有心思看我?以往没被人逮住,算是你命大。” 微微一愣,池鱼轻笑:“我就是爱走神,常常被人逮住呢。上回来这里,就受了很重的伤,养了两个月才好。” “那也是你活该。”沈故渊哼了一声,纵身越了两个院子,选了一处屋顶站好,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块儿黑缎,将自个儿的白发包了个严实。 “您这是?”池鱼疑惑地看着他。 沈故渊懒得解释,给自己戴上面巾,又抽出一张面巾,给她给戴上。 池鱼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觉得古怪呢,就见面前这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狠狠一脚,踩在了屋顶上。 “哗啦——”结实的屋顶被他这一脚踩出个窟窿,屋子里瞬间传来女人的尖叫:“啊!” 池鱼吓得一个激灵,瞪眼看向旁边的沈故渊,还没来得及问他发什么疯,四周的护院就已经围了过来。 为首的人低喝:“什么人!” 汗毛都立起来了,池鱼想起上回受的那一身伤,下意识地拉起沈故渊就跑。 “给我抓住贼人!”屋子里传来个男人的暴喝,四周护卫齐应,瞬间追了上来。 太尉府里的护卫极多,呼喝声在一处响起,十步之外的守卫也会跟着喊,整个太尉府顿时呼喝声此起彼伏,所有巡逻的护卫都统统奔往了西院。 古井所在的院子还是有人看守的,然而也就剩了两个人,被几个黑影冲上来就是一个手刀,登时没了声息。 廷尉府热闹了起来,火把带着的光从四周而来,围住了西院里最高的绣楼。 两道黑影立于绣楼顶上,一人站得笔直,一人的影子却像是吊在他身上似的。 “师父,快逃哇!”池鱼拼命拽着他的胳膊:“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沈故渊岿然不动,轻蔑地扫她一眼:“你慌什么?” 这能不慌吗!池鱼嘴唇都抖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下头的人群:“您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有点难。” “那还不慌?!” 轻啧一声,沈故渊按住她的头顶,半阖着眼道:“事情未成,等着。” 还有什么事未成啊?他们今日来,难道不就是为了打探赃银下落的吗?池鱼很不理解,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陪他站在这屋顶,装成雌雄双煞的模样,迎风而立。 “大胆贼寇,竟然敢夜闯太尉府!” 太尉杨延玉显然是刚刚才起身,衣衫不整,发髻也乱,头上满是被瓦片砸出来的血,身边跟着个拢着披风的小娘子,显然是春宵被打断,恼羞成怒。 池鱼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师父,您可真会挑屋檐踩。” 好死不死的,怎么就踩着太尉的屋顶了?要是别的都还好说,这个杨延玉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在自己女人面前被瓦片砸了,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这太尉府! 沈故渊偏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捏了嗓子嘲讽道:“都说太尉府守卫森严,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杨延玉眯眼,冷笑一声,挥手退后半步,身后举着弓箭的护卫就齐刷刷地把箭头对准了他们。 “这绣楼有五丈高,箭怕是射不到。”沈故渊嗤笑:“虚张声势有什么意思?” “你别太得意!”杨延玉咬牙:“这就叫你尝尝厉害!” 朝廷新制的羽箭,箭头锋利且尾轻,自然是比寻常的箭射的远。那头一声令下,这些羽箭就统统凌空而上。 池鱼抽出袖里的匕首,勉强挡了几支射准了的,心里有点担忧,想回头关怀一下自家师父。 然而。沈故渊站得笔直,修长的手指伸出来,蜻蜓点水般地落在朝他射来的箭头上。那些看似凶猛的箭,被他一点,立马转了方向,纷纷插在了屋顶的青瓦间。 “一支、两支、三支……”数得打了个呵欠,沈故渊问:“还有别的吗?” 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上头的光景,杨延玉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低声跟人吩咐两句,然后抬头继续看向他:“阁下功夫倒是不弱。” “敢来你太尉府偷宝贝,自然是要有点本事。”沈故渊看了远处一眼,道:“大人要是没别的招数,在下可要动手了。” 太尉府的宝贝?杨延玉皱眉,想了想这西院的宝贝,连忙又吩咐人去看看藏宝楼。 “太尉府上宝贝真是不少,大人也紧张得很啊。”池鱼冷静了下来,有自家师父撑腰。胆儿也肥了,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哼。”盯着他们身后,杨延玉没有多言,眼里有一丝诡异的笑一闪而过。 就是这个笑容,她上回也是这么中的阴招! 池鱼反应极快,立马往后就是一个扫堂腿! “呯——” 不扫不知道,一扫吓一跳,竟然有四五个人偷偷爬了上来。幸好她反应快,这些人刚冒头,就被她一脚狠狠踢了下去。 闷哼之声四起,杨延玉急了,怒道:“都给我上!” “是!” 偷袭不成,那就来人海战术,十几个人一起往那楼顶上爬,看你何处可躲? 沈故渊饶有兴味地看着,伸手搂了池鱼的腰:“抓稳。” 兴奋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池鱼大喝:“起飞!” 本是要纵身跃去别处的,被她这两个字说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去。 沈故渊哭笑不得:“这生死关头的,你能不能别搞得跟开玩笑一般?” 池鱼抱歉地捏住了自己的嘴,笑着眨了眨眼。 白她一眼,沈故渊索性直接跃去了院子里。 十几个护卫都去爬绣楼了,杨延玉身边只剩几个人,看见他猛然冲来,吓得退后几步,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剑。 好歹是太尉,战场上退下来的人,怎么也是有点本事的,就算贼人武功高,应该也能过上两招。 然而,一阵风刮过,杨延玉发现自己丝毫无损,面前的人也不见了。 “老爷救我——”尖叫从后头传来,杨延玉震惊地回头。就见那两个贼人架起他最爱的姨娘,跑得飞快。 “站住!”勃然大怒,杨延玉带人就追。 “大人,这两人武艺高强,我们这些人怕是都拿不住啊。”旁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杨延玉头也没回,大喝一声:“所有人都跟我来,务必救回倩儿!” “是!” 守卫森严的太尉府,精锐系数出动,只留下些武功不高的人,看管重要的宅院。 于是,杨延玉带人浩浩荡荡地追出去之后,一阵浓烟席卷了整个太尉府,剩下的守卫接二连三地睡了过去,真正的贼人正式出动。 池鱼一边跑一边喘气,哭笑不得地道:“咱们不是偷东西的吗?怎么变成偷人了?” 沈故渊一本正经地道:“山中有虎,正面难敌,不如调而偷山。” 灵光一闪,池鱼仿佛明白了什么,看一眼扶着的这个吓晕过去的姨娘,赞叹道:“师父好手段!” “太尉府里的银子里,有真正要拨去淮南的赈灾银。”认真了神色,沈故渊道:“这些人,真的吞了不少人命。” 淮南从夏季开始就水灾为患,不少百姓染病亦或是饿死,朝廷拨的赈灾银两,一两也没有到他该到的地方,还没出京城,就散在了各家高官的银库里。 池鱼皱眉:“世道如此,不贪不为官。” “所以像知白和赵将军那样的人才显得珍贵。”沈故渊道:“沈知白马上就能出来了。” 马上?找了个地方藏匿,池鱼有点意外:“师父这么有自信吗?” 对手可是沈弃淮,堂堂悲悯王,手握大权,多少文书是可以修改的?他只要在公文上做手脚,一口咬定焦三家的银子就是赈灾银,任凭沈故渊找再多的证据都没用啊。 池鱼想的没错,沈弃淮能做的事情比沈故渊多得多,这件案子,他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与沈故渊较劲的。 “书信都已经修改好,文库里的存档折子也已经改好。”云烟躬身站在沈弃淮身后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管谁查都没用。” “很好。”沈弃淮合了折子,抵在下巴上微微笑了笑:“那么咱们就等等看,看仁善王爷会有什么法子吧。” 云烟颔首,目光扫了一眼门的方向,又有些为难地道:“主子,余小姐在外头等了您许久了。” 眉目间染了些不耐,沈弃淮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余幼微这段日子一直被冷落,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满的意思,笑着进来,屈膝行礼:“王爷。” “有什么事吗?” “幼微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想怎么对付宁池鱼。”眼神深深地看着他,余幼微道:“您既然知道了那是她,就没道理还让她活着。” “你以为本王不懂这个道理吗?”沈弃淮冷笑:“现在沈故渊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本王又不能在明面上跟人说她是宁池鱼,你说,本王要怎么让她死?” 眼珠子转了转,余幼微靠近他些,却没像往常一般坐在他怀里,只站在旁边道:“宁池鱼学会迷惑男人了,身边有了不少帮手。但我知道,她还是敌不过我的。” “哦?”沈弃淮看她一眼:“你想怎么做?” “有件事得王爷搭把手才行。”余幼微笑得甜美:“我自有办法。” 天色破晓,杨延玉带人追了一宿也没能把贼人追到,正发火呢,就听得人来禀告:“大人,二夫人回府了。” 回去了?微微一惊,杨延玉立马往回赶,刚走到门口就见自己那亲亲宝贝扑了过来,抱着他就哭:“老爷!” “你没事吧?” “奴家没事。”姨娘心有余悸,却也很庆幸:“好在他们也不坏,没伤着奴家,醒来就在府里了。” 没伤着?杨延玉愣了愣,仔细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推开姨娘就冲进了后院,他睁大眼,就见那口古井所在的院子已经无人看守,推门进去,古井四周满是脚印。 浑身颤抖起来,杨延玉怒喝:“看守的人都死了吗!” “禀大人。”随从战战兢兢地道:“刚刚发现看守的人全部昏迷,被人扔在了厢房里。” “混账!”杨延玉气红了眼:“封闭京城,给我派人去搜!” “是!” 大清早的京城就有了动静,池鱼咬着糕点,眼睛忍不住往外张望。 “主子。”院子里的小厮苏铭进来,笑着道:“太尉府上遭了贼。杨太尉封闭了京城,出入都要严查。” “这么大的动静,没人问?”池鱼挑眉。 苏铭看着她笑:“回姑娘,自然是有人问的,稍微理事一些的官邸都派了人出来询问情况,悲悯王爷更是一早就往太尉府去了。” 沈弃淮与杨延玉交好,虽然不是太好的关系,但某些利益上有交集,去问也不奇怪。池鱼点头,幸灾乐祸得很。 杨延玉注定要吃个哑巴亏,丢的是大笔金银,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不过这件事,要怎么才能让朝廷里的人知道呢? “快吃。”沈故渊嫌弃地看她一眼:“东张西望个什么?吃完随我出门。” “去哪儿?”池鱼竖起了耳朵。 “城门口。” 这个关头,不是太尉府最热闹么?去城门口有什么好看的?池鱼不解,但想着跟着这位爷总没错,于是连忙吃了早膳,又给流花落白喂了食。然后就提着裙子跟他走。 九月初九,登高远望之节,也是内阁大学士李祉霄亡父祭日,每逢这天,李大学士都会让人运两车的祭祀物品,出城上山。 然而今日,刚过城门,前头的车队就被拦住了。 “上头有令,运载大量物品出京,必须接受检查!” 听见这声音,李学士莫名其妙地掀开车帘:“这是什么时候下的令?老夫为何全然不知?” 看见他,有眼力劲的统领连忙迎上来,拱手道:“大人,卑职们也是奉命行事。” 要是车上是别的东西,李学士可能也就作罢了,但偏生都是祭品,生人碰了不吉利。看那头有护卫要动手,他沉了脸便下轿:“放肆!” 几个小卒被吓了一跳,统领也很为难,硬着头皮道:“太尉大人亲自下的令,大人就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办事的吧。” “他凭什么要查老夫的东西?”李祉霄低斥:“同朝为官,老夫莫不是低他一等?” 内阁的大学士与外阁的太尉,自然是平起平坐,统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地道:“太尉大人也不是针对您,只是昨晚太尉府失窃,丢了很贵重的东西,所以……” “好个太尉!”李祉霄冷笑:“他家丢了私物,动用官权来找?” 被这句话呛得无言以对,那统领心想要不就放行吧,也免得惹出更大的麻烦。 结果,还不等他开口,旁边突然“哗啦”一声。 折好要烧的银元宝和纸钱纸人不知道被谁从车上扯了下来,散落了一地,沾了灰不说,纸人还被戳破了几个洞。 李学士骤然大怒,伸手就抓住面前的统领,怒喝道:“你们真是反了天了!” “大人……这……”统领慌忙看向旁边的几个小卒:“谁干的?!” “管你谁干的!”李学士扯着他就道:“走!随老夫去见杨延玉,老夫要问他讨个说法!” 真不愧是所有文臣里脾气最暴躁的,池鱼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刚刚还愁谁来把事情闹大呢,这竟然就解决了。 李祉霄在朝为官十二载,谁都知道他至情至孝,其父死后,他逢年过节必然祭拜,谁欺辱他都可以,敢惹上其父半分,他必不相饶。 “师父早料到他会出城?”池鱼惊叹地看向旁边的人。 沈故渊翘着腿咬着糖葫芦,冷哼两声道:“年年都会发生的事情,哪里还用料。” 这么一想的话,那他多半就是故意选在重阳节前一天的,一举多得。都不用操什么心。 文臣与武将向来容易起冲突,李学士本只打算去要个说法,谁知道杨延玉竟然不服软,两人扯着脖子就吵了起来。一个觉得搜查没错,一个觉得你凭什么查我。 吵得烦了,杨延玉直接动手,把李学士推出了太尉府。 这下李学士不干了,一状就告进了宫。 池鱼迈着小碎步立马跟在自家师父后头进宫看热闹。 玉清殿下,李学士脸色发青,眼神执拗地朝主位上的幼帝拱手:“官者,为帝行事、为民请命、为国尽忠者也!今官权私用,不把同为官者看在眼里,甚至羞辱同僚。太尉之罪状,实在令臣难忍!” 杨延玉有些心虚,但也有话说,抿唇道:“是李学士不依不饶在先,臣只是懒得与书生计较!” “嗬!圣上面前都敢辱称老夫。太尉大人真是威风得很那!”李学士冷笑。 龙椅上的幼主什么也不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左看右看,瞧见了旁边看热闹的沈故渊,连忙扁着嘴喊:“皇叔……” 沈弃淮不在,他不知道该让人来做主了。 嫌这热闹不太好看,沈故渊也没推辞,立马站到了龙椅旁边去,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太尉大人到底是为什么严查京城出入之人?” 微微一僵,杨延玉垂眸:“府里遭窃。” “这京城里每日遭窃的府邸可不少啊。”李学士瞪他一眼:“到底是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值得严查整个京城?” “这……”杨延玉声音小了:“是个贵重的宝贝。” “哦?”李学士侧身看着他:“据我所知,贵府可没有什么先皇的赏赐,大人一向自诩清廉,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收藏吧?” 眼珠子转了转,杨延玉立马朝龙椅半跪:“此事的确是卑职处理不当,冒犯了李学士,还闹到圣上面前了,卑职知错!” 这么果断就认错了?李学士有点意外。倒是更加好奇了:“是什么东西宁愿让大人跪地求饶,也不愿意说啊?” 沈故渊也问:“是何物?” 背后生凉,杨延玉咬牙就道:“是……府中姨娘,昨日被人掳走。” “那可真是个贵重的宝贝了。”李学士不齿地看着他:“该查啊,要不要再让人查查老夫那两辆车,看看塞没塞你的姨娘?” 被讥讽得生气,但也无法反驳,杨延玉硬生生忍了,道:“我也道歉了,大人可别得理不饶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的确是没法再争了,李学士愤愤作罢,正打算行礼告退,就听得外头大太监进来禀告:“圣上,国库那边又出事了!” 殿里的人都是一惊,幼帝奶声奶气地问:“怎么啦?” 金公公捏着兰花指,焦急地道:“您快去看看吧。” 这话是对着幼帝说的,但明显是说给沈故渊听的,沈故渊却是不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红袍,才将幼帝抱起来,往外头的龙辇上走。 头一次被人当孩子似的抱,幼帝瞪圆了一双眼,抬眼就看见后头跟着的笑眯眯的池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这两个人,怎么跟弃淮皇兄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来不及多想,那龙辇跑得飞快,蹭蹭蹭地就将他抬到了国库。 “陛下。”沈弃淮早就在这里了,皱眉拱手行礼,然后让开身子,让幼帝看见了那头的情景。 嘴巴张成了圆形,幼帝惊讶地看着那头的金山银山:“这么多?” 高三丈的金银山,几乎要把国库大门给堵住。 “这不算多。”旁边的沈故渊淡淡开口:“全部算成银子,也就八百多万两。” 也就?沈弃淮皱眉看向他,沉声道:“三王爷好像对这笔金银很是了解。” “是啊。”沈故渊点头:“我放这儿的,怎么了?” 这轻松的语气,听得幼帝觉得一定是件小事,跟着奶声奶气地点头学:“怎么了?” 在场的人全部沉默了,沈弃淮目光幽深,轻笑道:“王爷觉得不该有个解释?” “我解释,你信吗?”沈故渊唇角的嘲讽又挂了上来:“我要是说,这是我昨晚从太尉府搬出来的,你们信不信?” 后头站着的杨延玉脸色由青到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双眼盯着沈故渊,震惊又怀疑。 是他吗?怎么可能是他呢?就算昨晚府里来的贼人是他,但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搬走那么多银子啊。而且,他怎么知道银子的藏匿地点的? 瞧见太尉不说话,沈弃淮抿唇:“凡事要有个证据,王爷何以证明这些银子是太尉府搬出来的?” “没证据。”沈故渊耸肩。美目半阖,下巴微抬:“爱信不信。” “你……”沈弃淮皱眉:“如此行径,实在上不得台面,也算不得您交上来的银子。” “还有这样的?”沈故渊嗤笑:“银子是我让赵将军运进国库的,出入记录里皆有,若是不算我交上来的银子,那我可就带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笔银子,让他带走?沈弃淮上前就挡住他,沉声道:“王爷,凡事都得按规矩来。” 眉梢动了动,沈故渊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骤然失笑:“规矩?” 竟然从他沈弃淮嘴里听见了规矩两个字,真是不得了了。 然而,坏事做多了的人脸皮都厚,沈弃淮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讽,一张脸波澜不兴:“这么大笔银子,王爷不交代清楚来处,恐怕就得往大牢里走一趟了。” “来处我交代了,找证据是廷尉的事情。”斜他一眼,沈故渊嗤笑:“有了这堆银子,再反过去找证据,相信也是简单得很。” 杨延玉终于回过了神,怒斥道:“空口白话污蔑朝廷重臣,这就是三王爷的作风?” 闻言,沈故渊转头看向他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 不知为何,杨延玉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这张绝美的脸。 “我不仅会污蔑朝廷重臣,还会夜闯官邸、踩塌太尉的屋顶、把太尉额头砸出血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沈故渊眼神冷冽如冰:“您说是不是?” 对上这双眼睛,杨延玉突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嘴皮直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未愈合的伤疤。 这动作看在沈弃淮眼里,基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微微皱眉,他有些厌恶地别开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胆子不大,胃口不小,这叫人一棍子打得全吐了,还不知道收敛。 “行了。”沈弃淮开口道:“银子先入库吧,毕竟是国之根本。其余的,之后再论。” “可别之后论。”从袖子里掏出几页纸来,沈故渊道:“我懒得很,有件事还是现在说清楚吧。” 众人都是一愣,沈弃皱眉看向他:“三王爷还有何事?” “这堆银子里,有二十万两是今年新银,刻了官印,来自国库。”沈故渊展开手里的纸:“这是太尉府的流水账本,我撕了这两页最重要的。能解释清楚这二十万两银子的来历。” 杨延玉回过神,一听这话就有些慌神,连忙道:“随意拿两页纸就说是太尉府的账本?这有何说服力?” “谁要说服你了?”嫌弃地看他一眼,沈故渊喊了一声:“池鱼。” 旁边看热闹的小姑娘立马跳出来,接过账目,又掏出几叠东西,一并放进旁边杨廷尉的手里:“大人收好,人证已经在廷尉衙门里了,这是口供和账目。” 杨清袖咽了口唾沫,干笑:“又交给微臣?” “你是廷尉,不给你给谁?”沈故渊负手而立,白发微起:“还望大人秉公办理。” 八百多万两银子,为何独独要先说这二十万?沈弃淮有些疑惑,想伸手去拿廷尉手里的东西,却被沈故渊给挡住了。 “说起来,今日有空,是不是该升堂审理小侯爷和持节使的案子了?”沈故渊睨着他道:“两个状师恰好都在。” “好。”沈弃淮想也不想就点头:“三王爷请。” “王爷请。” 一看沈弃淮就是很有自信的样子。池鱼蹭去沈故渊身边,皱了皱鼻子:“师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该做的一定都做了,您去也讨不着好。”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沈故渊眯眼:“他厉害,你师父也不是酒囊饭袋。” 是吗?池鱼难免还是担心。 李学士在一旁看得若有所思,算算时辰还早,干脆一并跟着去了廷尉衙门。 廷尉衙门里从没有办过这么大的案子,两个王爷来打官司,幼帝坐在公堂上头,四大亲王齐齐到场,气氛剑拔弩张。 “静亲王府小侯爷沈知白,污蔑持节使焦三贪污银两三万。”沈弃淮先开口,命人抬了文书上来:“本王实查,先前朝廷拨款五十万两,由三司使亲提,持节使接手。系数运到了淮南赈灾。” 孝亲王接过他递来的文书看了看,点点头,又递给旁边的亲王。 “这些都是有记录在案的,持节使负责赈灾,府中有剩余的三万两白银。恰好遇见淮南招兵需要粮草,所以,圣上下旨,将这些剩余的银两留在淮南不动,充当军饷。” 伸手把圣旨也递了上去,沈弃淮淡淡地笑道:“各位可以看看,本王所言,可有哪里不对?” 这个奸贼!池鱼忍不住握拳。 玉玺都在他手里,他想有什么圣旨,不就有什么圣旨吗?这样也来当证据,实在太不要脸! 第25章 你是我的方向 可是,在场的人,没有谁能站出来反驳,就算她肥着胆子说一句“这圣旨是后头才有的吧”也无济于事,根本没有证据。 最担心的就是沈弃淮以权谋私、一手遮天,结果到底还是发生了。 四大亲王将沈弃淮呈上去的证据看了好几遍,无奈地放在幼帝怀里。幼帝也不知事,掰扯着圣旨玩儿。 “有这些证据在,侯爷的罪名就算是钉死了。”沈弃淮勾唇,侧头看向沈故渊:“不过三王爷若是还有话说,弃淮也洗耳恭听。” 沈故渊负手而立,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一双眼盯着某处,安静地等着。 沈弃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杨廷尉一脸凝重地与旁边众内吏私语,手里捏着的是方才宁池鱼递过去的东西。 微微皱眉,他又喊了一声:“三王爷?” 不耐地回头,沈故渊斜他一眼:“你急什么?” 这都对簿公堂了,还得等着他?沈弃淮微微不悦,转头看向了那边的杨廷尉:“大人在看什么?” “这……”杨廷尉抬了头,眼里神色甚为复杂:“恐怕有一件案子,要先审才行了。” “胡闹!”沈弃淮拂袖:“能有什么案子,比这件更重要?” “倒不是重要,只是,这案子不审,您二位这案子也怕是难出结果。”杨廷尉叹息,折好手里的东西,上前两步朝帝王拱手:“陛下,各位亲王,可否让微臣审问几个人?” 杨廷尉为人虽也有圆滑和稀泥之时,但论及审案,却是从不含糊的。几个亲王一商议,点了点头。 于是。杨清袖扭头就喊:“把大牢里的人带上来。” “是。” 沈弃淮有点不耐烦,皱眉看着那几个老头子,正想提点异议,就听得旁边的杨延玉倒吸一口凉气。 心里一动,沈弃淮立马侧头看向堂前过道。 有犯人被押了出来,带着镣铐一步步往堂下走,铁链哐啷作响。一身囚衣破烂,脸上都脏污得很,但还能看出样貌。 瞧着,有那么一点眼熟。 “罪人孔方拜见各位大人!” 孝亲王一听这话就不太高兴,把坐着还没桌子高的幼主半抱起来,呵斥道:“你眼瞎了?” 孔方一抖,连忙五体投地:“拜见陛下!” 杨延玉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不等杨廷尉开口,先出来拱手道:“陛下,此人是太尉府半年前弃用的账房,所言必定不可信!” 沈故渊嗤笑:“罪人话都没说,大人怎么这么着急?” 武将就是容易沉不住气!沈弃淮心里也厌他,但目前来看,自个儿与他尚算一个阵营,也就忍了,低声提点一句:“大人稍安勿躁。” 越显得急躁,越给人抓马脚。 “可……”杨延玉有话难言,眼里的焦急怎么压也压不住。 有问题!孝亲王眯了眯眼,立马对旁边的杨清袖道:“廷尉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旁人不得插嘴。” “是。”杨清袖拱手,看着孔方问:“你所写供词,可有证据?” “有。”孔方跪坐起来,眼里带着些恨意:“做账房的,都会给自己留个后路,从给太尉府做第一笔假账开始,小的就知道会有永不见天日的一天,所以,真的账目都交给了家中小妾,上头有太尉府的印鉴。” 众人听得一愣,沈故渊道:“在场各位很多不知你为何被关在大牢半年,正巧能做主的人都在,你不如喊个冤。” 孔方身子微颤,双手相合举过头顶,朝堂上重重一拜:“小人有罪,但小人也冤!太尉府私吞赈灾银两、剥削军饷,罪大恶极!小人虽为虎作伥,替太尉做假账,但罪不至死啊!”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孝亲王放下幼帝就往前踏了两步,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孔方咽了口唾沫:“小人先前在太尉府犯了错,被太尉大人辞退。本以为只是丢了饭碗,谁知道竟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关进大牢,受了半年的折磨!思前想后,只能是太尉大人怕我泄密,所以要将我困死在牢里!如今得见天日,小人愿将功抵罪,只求能与妻儿团聚!” 说完,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 四大亲王相互看了看,齐齐把目光转向杨延玉。 杨延玉额头冷汗直冒,勉强开口:“这……” “先看证据吧。”不等他说话,沈故渊便出声打断,伸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个账本来,拿在孔方面前晃了晃:“真的账目,是这个吧?” 孔方一愣:“大人拿到了?” 他可是放在小妾卿卿那里的,说好了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给的啊。 池鱼唏嘘,很想告诉他,女人手里的东西,就没有沈故渊拿不到的。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去拿的?仔细算了算日子,最近他们都在一起,那怕是秋日会之前,沈故渊就拿到这个东西了。 他怎么知道这个账本的存在的?又怎么会提前去拿到的?池鱼头顶的问号一个个地冒了上来。 “王爷们先过目吧。”沈故渊伸手把账本递给金公公,后者翘着兰花指就递给了孝亲王。 这东西是个大东西,几个王爷看了半个时辰,才神色凝重地看向杨延玉:“太尉大人是朝之重臣,此事关系重大,怕是要屏退左右了。” 杨延玉抿唇,眼珠子直转,沈故渊也没吭声,只沈弃淮开口道:“好。” 池鱼正看热闹似等着左右的衙差全部退下去呢,冷不防的,自个儿也被人架了起来。 “哎哎哎?”她瞪眼:“我也要退?” “不是朝廷中人,姑娘在此,有些不方便。”衙差架着她就走。 池鱼正想挣扎,前头的沈故渊就发话了:“她留下。” 沈弃淮背脊微僵,冷嘲道:“三王爷也是为色所迷之人?” 宁池鱼如今的身份,凭什么站在这堂上? 沈故渊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莫名其妙地道:“王爷记性这么差?很多证据都是池鱼给的,她走了,你来解释证据怎么来的?” 有道理哦!池鱼连忙挣开衙差,一蹦三跳地回到沈故渊身边,拽着他的袖子看着沈弃淮,龇了龇牙。 她就喜欢看沈弃淮这种恼恨又杀不掉她的样子,有师父罩着,他能把自个儿怎么的?就算那些证据只是她替沈故渊交给杨廷尉的,那她也算参案人员! 沈弃淮眯眼,颇为鄙夷地冷笑一声,别开了头。 池鱼的冷笑声比他更大,扭头的姿势也比他更猛,活生生在气势上压他一头! 就是脖子有点痛。 沈故渊看一个傻子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看两个傻子。摇摇头,很是嫌弃地道:“继续吧。” 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亲王和重臣。 “如今朝中是个什么景象,想必大家都清楚,都是在浑水里淌着的人。”孝亲王开口了,语重心长地道:“太尉身负重任,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定罪的,老夫就想问一句,这铁证之下,太尉大人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杨延玉抿唇,他在朝廷这么多年了,能自保的筹码自然是不少,就算认了这二十万两银子,那也至多不过受些罚,乌纱是暂时不会掉的。 可就是有点不甘心,怎么就被翻出来了呢?他分明已经藏了这么久了。 “大人若是不认,也很简单。”沈故渊淡淡地道:“照着这账目上的东西,派人核查,用不了多久的时间,真相也能明了。” 只是这么查的话,太尉的颜面可就挂不住了,罪名也定然不会太轻。 “孝亲王也说了,大家都在浑水里。”尴尬地笑了笑,杨延玉道:“在朝为官,几个不贪?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别人孝敬的,微臣也是实属无奈。” 还有人非得给他银子,不给就跟他过不去哦?池鱼翻了个白眼。 沈弃淮没吭声,一身三爪龙纹锦绣不沾丝毫灰尘。 “那这件事就好办很多了。”杨廷尉道:“既然是他人行贿,那罪名归于行贿人头上,便无大事。” 他这小小的廷尉府,可定不了太尉的罪,大佛还是该交给更大的佛处置,他判些小人物就行。 “杨大人真是聪明。”沈故渊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背后莫名地出了冷汗,杨清袖干笑着退到一边。他也是有家室的人啊,在官场里本就混得不容易,得过且过嘛! 有人当替罪羊,杨延玉立马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就道:“这笔银子是焦府送来的,真的账目上想必也有记录。” 焦府?沈弃淮本想置身事外,一听这两个字,瞬间全都明白了,黑了脸看向沈故渊。 沈故渊讥诮地看着他:“焦府就对了,今年的赈灾粮款是三司使亲提,持节使接手。这话,可是悲悯王刚说的。” 池鱼眼睛一亮,瞬间感觉整个事件都通透了起来。 怪不得要先审这案子呢,因为沈弃淮作弊,已经把焦三给洗了个干净,证明银子是赈灾的剩余,要充作军饷的。自家师父聪明啊!压根不正面对抗,绕了个弯子,用杨延玉,把焦三给诈了出来! 五十万两赈灾银。你焦三送去太尉府二十万两,那你自己的腰包里,难道会一分不留? 别的不说,行贿就是大罪! 沈弃淮微微捏紧了手。要保焦三,就得把杨延玉重新拖下水,这老东西肯定不愿意,定然会把焦三出卖得彻彻底底,那他的脸上就有些难看了。 怎么会这样的?他千算万算,怎么就少算了这一茬? 不,也不能怪他,正常的人,谁能想到从杨延玉身上把焦三扯出来?焦三不止往太尉府送银子,往他府上、丞相府上,都送得不少,今年五十万两银子,没一两到了淮南,可也一直没人查。谁能料到。突然全被沈故渊给捅了出来。 杨延玉也是个蠢货,真以为推卸了罪责就能高枕无忧?沈弃淮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该做的都做了,这笔账,让余丞相和杨延玉去算吧。 不想再看沈故渊的脸,沈弃淮道:“这样说来,淮南持节使焦三涉嫌行贿,但也不能证明他家里的银子就是贪赃。” “王爷还想不明白?”沈故渊很是嫌弃,推了池鱼一把:“你给他解释。” 她?池鱼一愣,回头瞪着自家师父。她不是来看戏的而已吗?还得附带解说?而且,解说就算了,还对着沈弃淮说? 那还不如一拳打上他这张虚伪的脸! “你这脑子笨,你都能说明白的话,就不愁王爷听不懂了。”沈故渊慢条斯理地往旁边一坐:“快些,等着结案呢。” 捏了捏拳头,池鱼咬牙,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人。 沈弃淮微微皱眉,眼里还带着鄙夷看着她。 一直是他手中刀的宁池鱼,在沈弃淮的眼里除了可以当杀手用之外,再无别的优点。这么多大人物在场,她一个女人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池鱼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拢了拢耳鬓处的碎发,恢复了一张端庄的笑脸:“王爷听好。” “先前您说了,持节使府里查抄出来的银两,是赈灾用的剩余。可是,持节使私自做主,将赈灾用的银两抽了二十万送去太尉府上,这是挪用官银做私事,已经算是贪污。” “那么再看看一下小侯爷告状的案子,既然王爷非说那三万两是即将充作军饷的,那我就要问问王爷了,朝廷发的赈灾银,是官银还是私银?” 看着面前这张张合合的樱唇,沈弃淮有些怔愣,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好半晌才答:“自然是官银。” “那可不好了。”池鱼笑着拍拍手:“小侯爷说过,他查抄出来的三万两银子,有两万两是银票,剩下一万两,都是没有官印的。王爷,这该怎么解释?” 私银?沈弃淮皱眉:“许是有什么变通……” “能有什么变通?”池鱼嗤笑,从太尉手里接过自己递上去的几叠纸,展开呈在沈弃淮面前:“王爷瞧仔细了,这是订单,粮商收粮的订单,两万两的订金,三万两的尾款,收了淮南一两百千石粮食!整个淮南,哪个佃户能给出这么多粮食的?” 没有。只有收粮的官府。 今年淮南上交的粮食不多,说是因为天灾,实则却是人为。 “持节使,帝王所设监督各郡县者也,焦三不仅未尽其职责,反而贪污受贿,下搜民脂民膏,上染朝廷重臣。告他贪污三万两秋收银,实在是小侯爷不了解实情,告得轻了!”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面前的人眼里陡然迸发出光来,如清晨最刺眼的朝阳,射进他这个久未成眠疲惫不堪的人眼里。 沈弃淮伸手,半遮住了自己的眼。 “怜悯苍生的悲悯王爷,不为民请命,反而为这国之蛀虫说话,不觉得惭愧吗?”池鱼勾唇,笑得讽刺。 几个亲王都听得连连点头,坐上的幼帝扒拉着桌弦睁着眼睛看,却觉得这个姐姐笑起来,怎么跟自家三皇叔一模一样? 沈故渊看向池鱼,眼里难得没了嫌弃的神色,还颇为赞赏地颔了颔首。 总算有个人样了,宁池鱼。 顶着众人的目光,池鱼身板挺直,一脸大无畏的表情。普天之下,敢当面这么质问悲悯王的,她是头一个! 然而…… 池鱼其实已经害怕得不成样子了,心里有个自己模样的小人,正两腿发抖抱着自己的胳膊打颤。 这可是沈弃淮啊!心狠手辣不容忤逆的沈弃淮!她低眉顺目地在他身边过了十年了,头一次胆子这么大敢大庭广众之下吼他!虽然吼得是很爽,但是她……腿软。 他会不会暴起伤人啊?她可打不过他! 一双眸子静静地盯着她瞧,目光从她那充满嘲讽的脸上划到她微微打颤的袖口的时候,沈弃淮突然就笑了。 池鱼吓了一跳,几乎是想立马躲回自家师父身后。然而仔细想想,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现在他是劣势,她怂什么! 小胸脯一挺,池鱼沉声道:“王爷觉得池鱼说得不对?” “没有。”潋滟的水花从沈弃淮眼里飞溅出一两星,他擦着眼角,似乎是笑得喘不过气:“本王是觉得池鱼姑娘可真有意思。” 我也觉得你真有毛病!宁池鱼咬牙,忍着没骂出声,转头看了沈故渊一眼。 收到了求救信号,沈故渊施施然起身,走上来道:“既然王爷没有异议,那这案子,就交由陛下论断了。” 幼帝这里只是走个过场,决定还是四大亲王来下。孝亲王赞赏地看了沈故渊一眼,低头对幼帝说了两句。 于是,奶声奶气的宣判就在廷尉衙门里响起:“经查,淮南持节使焦三贪赃枉法,有罪。小侯爷沈知白所言属实,无罪。” 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沈弃淮一眼。 沈弃淮笑够了,站直了身子,眼里波光流转:“就这样吧。” 池鱼松了口气,高兴地朝沈故渊笑了笑。 “笑这么傻干什么?”沈故渊白她一眼。 池鱼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很谢谢师父,对小侯爷的事情这么上心。” 她以为他是想先把秋收欠着的银子找齐而已,谁知道那句“他马上就会出来了”,竟然不是糊弄她的。从一开始,沈故渊就在做能把沈知白捞出来的事情,她惭愧啊,还在心里偷偷想师父是不是看沈知白不顺眼,打算让他在牢里多待些时候。 “呆子。”沈故渊撇嘴:“案结了,你去外头备车,我同静亲王去接人出来。” “好!”池鱼应了,提着裙子就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有师父在,真的是太好了!感觉一切都很顺利,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能一刀捅进沈弃淮的心口了! “池鱼。”背后响起个声音。 脚在门槛上一绊,差点摔个狗吃屎,池鱼站稳身子,面无表情地回头:“王爷有何事?” 沈弃淮深深地看着她,跨出门来,似嘲似笑:“你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是想让本王重新看上你?” 微微睁大眼,池鱼傻了,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要是如此,你怕是走错了路。”靠近他,沈弃淮伸手就勾了她的下巴,眼里神色复杂:“本王向来不喜欢有人与本王作对,你这副样子的确是变了,但依旧不会得到本王的心。” “你白费这么多心思,假死重生。还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罢了。” 眨眨眼,池鱼好半天才回过神,又气又笑,伸手就将他的手拍开。 “啪!”一声脆响,听得人皮肉生疼,沈弃淮微微错愕,皱眉看着她。 “王爷,请您放尊重点。”池鱼朝他温柔地笑:“前事不论,如今的宁池鱼,可不是个瞎子。有沈故渊珠玉在前,我会看得上您这样的鱼目?” “别做梦了!” 兜头一盆冷水淋下,沈弃淮沉了眼神:“你说什么?” “池鱼有哪里说得不对吗王爷?”刻薄地看着他,池鱼上下扫他两眼,眼里嫌弃的神色浓郁:“身体肮脏不堪,心也乌漆墨黑,就连您这一张一向自以为豪的脸都被沈故渊给比了下去。您有什么资格觉得,我还会喜欢您?” “宁池鱼。”沈弃淮眼神阴鸷起来:“你这是在找死!” “啊呀呀。恼羞成怒要杀人?”看了看他背后,池鱼伸手点唇,笑得嚣张:“那您杀了我试试?” 真以为他不敢吗?沈弃淮红了眼,出手如电,猛地掐上她的咽喉! 背叛他的人,统统都该下黄泉! 然而,指尖还没碰到宁池鱼,手就突然被东西缠住,再难往前。沈弃淮一愣,低头一看,艳红的线千丝万缕,从后头伸上来,将他整个手缠得死紧。 “光天化日之下,王爷这是做什么?”沈故渊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凉凉地道:“该不会是趁我不在,要欺负我徒儿?” 咧嘴一笑,池鱼飞快地就蹿去他身侧,跟小孩子告状似的道:“是啊是啊,他要欺负我!” 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那个男人,连余光都没往别处扫,沈弃淮咬牙嗤笑:“什么师父徒儿,不如说是奸夫淫妇。” 啥?池鱼反应了一下,立马就愤怒了,提起拳头就要上去理论! “池鱼。”伸手捏住她的腰肢,沈故渊半分不生气,还反过来劝她:“女儿家要温柔点。” 这怎么温柔啊?池鱼眼睛都红了,沈弃淮自己干的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自己不清楚是不是?还好意思反过来说她? “乖。”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沈故渊难得和蔼地道:“你管别人说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 有道理!池鱼渐渐冷静下来,看了看自家师父这丝毫没被激怒的样子,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激动了。 然而,沈故渊下一句话就是:“反正他也没说错。” 啥?池鱼瞪眼,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着他。 沈弃淮拳头也有点怔愣,但一想起原先暗影汇报的瑶池阁的动静,眼神更加恐怖。 “不过王爷的话也别说得太难听。”全然漠视他这眼神,沈故渊语重心长地道:“说不定以后就得喊上一声皇婶婶,提前闹这么难看,以后更难看。” 皇婶婶?池鱼瞠目结舌,震惊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沈弃淮气极反笑:“想用这个来气我,怕是毫无作用!” “那王爷千万别动气,更别伤了你未来皇婶婶。”沈故渊笑了,一张脸好看得紧:“都是没什么相干的人了,话也不用说太多,各自安好吧。” 说完,揽着池鱼就往外走。 池鱼有点茫然地抬头,就看见他线条极为优雅的侧脸。一双眼里泛着点点柔光,像浩瀚东海里遗出两粒明珠,波浪翻滚,卷得那珍珠若隐若现。 真好看。 “口水擦擦。”嘴唇不动,沈故渊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齿间传出来:“为师给你找场子,你别反过来给为师丢人!” 一个激灵回过神。池鱼连忙端正了身子,撑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原来是帮她找场子啊,她还以为他疯了呢。 轻轻舒了口气,池鱼看着跟着上来的沈故渊,连忙道:“师父不是去接小侯爷了吗?” “看见你这边有事,就让静亲王去接了。”沈故渊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每次遇见沈弃淮就束手无策?” “才不是呢。”池鱼看着他,眼里亮亮的:“我是瞧见师父在后头,所以才不动的。有师父在,我伤不了。” 被她这眼神看得一顿,沈故渊沉默了片刻,眯眼道:“说白了,你就是懒。” 能让他动手的,就绝不自己动手! “嘿嘿嘿。”池鱼伸手替他捶腿:“徒儿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可疼了!” 有郑嬷嬷的药水泡着都还疼?骗鬼呢!白她一眼,沈故渊伸手就掐她脸蛋,将她这一张脸掐成个大饼,眼里露出些恶趣味的笑。 池鱼正想反抗呢。车帘就被人掀开了。 “王……”抬眼看清里头的情形,一身囚服的沈知白眯了眯眼,改口就斥:“沈故渊,你怎么又欺负池鱼!” 话刚落音,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沈知白回头,就见静亲王恼怒地道:“没个规矩了是不是?叫皇叔!” “您看看他有个皇叔的样子吗?”沈知白劈手就往车里一指。 静亲王抬眼看去,就见沈故渊坐得端端正正,一身正气,很无辜地看着他。 抱歉地拱手,静亲王转头看向自家儿子,眉毛倒竖:“你还乱说话?” 沈知白眉心拢起,百口莫辩,干脆直接上车,懒得争了。 一车坐三个人,刚刚好,池鱼朝对面的小侯爷温和地笑:“您受苦了。” “没什么苦的。”沈知白抿唇,看了沈故渊一眼:“多谢皇叔相救。” “无妨。”沈故渊斜眼看着他道:“眼下还得你帮我忙。” 秋收欠的银子还没补齐。沈知白抿唇:“这个我知道,只是这回扯出来的案子牵连甚广,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要人心惶惶了。” “那也与咱们无关。”沈故渊淡淡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沈知白点头,目光落在对面的池鱼身上,又微微皱眉:“皇叔刚刚是欺负了池鱼没错吧?” “没有没有。”池鱼连忙摆手:“闹着玩呢。” “这样啊。”沈知白抿唇:“若真受了欺负,你可以跟我说。” 池鱼点头,很是感动地应了:“侯爷真是个好人。” 见谁都是好人,怪不得以前那么容易被人骗呢。沈故渊白她一眼,扭头对沈知白道:“太尉府的银子吐出来了,但动静太大,难免打草惊蛇,其余收到风声的官邸,一定都会将银子藏得严严实实,亦或者是选个途径销赃,接下来的任务有点重。” “嗯。”收回落在池鱼身上的目光,沈知白一脸严肃地点头:“这一点我想过了,马上就是圣上六岁的生辰,往年很多人都借此机会敛财,今年……圣上必定会收到不少贺礼。” 六岁的孩子懂什么?大人给他过生辰,他就开开心心地吃东西,完全不在意那一大堆礼物最后去了哪里。所以每年圣上生辰,都是最热闹的时候,宫中有盛大的宴会、精心准备的歌舞,官家小姐少爷齐聚,玩耍之物甚多。 但今年不一样,沈故渊严查秋收贪污之事,风头之下,谁都不会傻兮兮地忙着敛财,有吞得太多的,反而还会吐一些出来。 他们要做的,就是逮着吐的人。 沈故渊靠在车厢上,微微捻着手指,池鱼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他,觉得自家师父真是厉害,想个事情的姿态也能这么好看。 心里正夸着呢,冷不防的就见他的那双眼睛盯住了自己。 嗯?池鱼眨眨眼:“怎么了师父?” “皇帝的生辰,你要不要去表演个什么?”沈故渊饶有兴致地问。 宫中那日戏台高设,专门有给贵家公子小姐出风头的地界儿。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池鱼很是认真地想了半晌,问他:“胸口碎大石可以吗?”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沈故渊若无其事地转头对沈知白道:“人手你来安排,宫中我不太熟悉。” “好。” “具体怎么做,明日再论。” “明日我休整好便去王府叨扰。” 两人叽里呱啦地说着,完全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池鱼很无辜,她哪里说得不对吗?做什么突然就不理她了? 在衙门里折腾一整天,回去仁善王府的时候都已经要用晚膳了。池鱼一进门就赶紧去喂两只猫,一边喂一边作揖:“对不起对不起,回来晚了。” “喵。”落白和流花尾巴翘得高高的,龇牙咧嘴地看着她,明显是不高兴了,看得池鱼头都快埋猫食碗里了:“对不起嘛!” 沈故渊靠在软榻上看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连猫都能欺负你,你还有什么出息?” “您不懂。”池鱼回头,一脸认真地道:“这两只猫一直陪着我的,以前我在遗珠阁没人说话,它们就听我说话,有灵性的!” “是么?” “对啊,而且除了我,它们都不认别人。”池鱼骄傲地道:“别看它们有时候凶,当初在火场里,可是一直守在我身边不舍得离开的呢!” 话刚落音,两只吃饱的猫咪,咻咻两声就跳到了沈故渊的怀里,讨好地蹭了蹭。 “喵~” 宁池鱼:“……” 伸手摸着流花的小脑袋,沈故渊勾唇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愤恨地放下猫碗,池鱼蹲在地上,活像个小怨妇:“连猫都能欺负我!” 轻哼一声,沈故渊一下下顺着猫,睨着她道:“想不想变得很厉害,受人保护,受人喜爱?” 这谁不想啊?池鱼连连点头,但一想起今天沈弃淮的话,她苦笑一声:“我好像不太讨人喜欢。” 就算换个身份重新活一次,那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 “乖。”沈故渊淡淡地道:“你只是不讨畜生喜欢,别侮辱了人。”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池鱼道:“师父真会哄我开心。” “我说真的。”放了猫咪起身,沈故渊睨着她道:“你要是有一天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诱人之处,必定艳压天下。” 她身上的诱人之处?池鱼沉默半晌,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想什么呢?”一巴掌拍在她头上,沈故渊皱眉:“不是这个诱人!” “那是什么?”池鱼很不解:“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功夫不错,可先前重伤,这个优点也没了,如今就是个平庸的姑娘,无权无势,除了您,也无依无靠。” 伸手将她拽起来,沈故渊捏着她的下巴,薄唇轻启:“看着我。” 哈?池鱼眨眨眼,眼神有点慌乱,左躲右闪地问:“看您做什么?” “我好看。” 那倒也是,抿抿唇,池鱼深吸一口气,抬眼瞪着他。 “眼神温柔点。”沈故渊皱眉:“我欠你钱了?” 温柔么?池鱼闭了闭眼,重新睁开。 “麻烦想象一下我是你的心上人。”沈故渊道:“你这样一张麻木的脸,压根没法看。” “可……”池鱼抿唇:“师父,我心上没有人了。” 微微一顿,沈故渊翻了个白眼:“那就把我当你最喜欢的落白流花。” 这个好办,池鱼眼里瞬间就有了亮光,盈盈秋波,情意绵绵。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扫得人心里痒痒。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沈故渊松开她,嫌弃地道:“你是个情痴。所以有情的时候最为动人,别整天给我摆着一张假笑的脸,跟面具似的,看着没意思。” 情痴?池鱼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情痴了?” “为情所困,为情痴绝,万劫不复,这就是情痴。”沈故渊道:“你这一双眼别总那么空洞,白瞎了潋滟春光。” 可是不空洞,她要看谁呢?池鱼皱眉,曾经一看沈弃淮的背影就是十年,如今不再看他,虽也算是活成了自己,但到底是没了方向。 正想叹息,冷不防的,一缕白发被窗口卷进来的风扬起,吹到了她的眼前。 雪白的颜色,微微透光。一丝杂质都没有,看得池鱼睁大了眼。 先前假意与沈弃淮说他这一头白发是用药水泡出来的,沈弃淮也是没仔细看,要是仔细看过,就不会被骗了。多美的白发啊,半点也掺不了假。 顺着这白色侧了侧头,池鱼眼睛微亮。 沈故渊眼里有雾气,不知道在想什么,红袍微扬,白发凌而不乱,满身的风华,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 对啊,她的师父,不是也很好看吗? 漆黑的世界里仿佛亮了一盏灯,远远的看不清楚,却也终于有了个方向。池鱼高兴地拍手,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白收拾完毕就乘车来了王府,刚被人带进主院,就看见旁边侧堂雾气腾腾,药香四溢。 “来了?”沈故渊靠在门口,看他一眼:“进来。” “侧堂是在熬药吗?”沈知白跟着进门,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香的药啊,从没闻过。” 沈故渊挑眉,只说不是,却也没解释,拉着他和赵饮马一起关进书房,一整天都没出来。 沈知白被这药香吸引,侧头去嗅了好几回,却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 傍晚,沈知白赵饮马都走了,沈故渊一人伸了伸懒腰,略有些疲惫地躺在了软榻上。 能力受限就是麻烦,很多事得按照这里人的规矩来,七拐八拐的,颇为费神。 夕阳昏黄,越过花窗照进来,朦胧一片,沈故渊半阖了眼,正觉得有些困倦,突然就听见门“吱呀”一声。 “收拾完了?”头也没回,想也知道是谁,沈故渊淡淡地道:“你今天倒是老实,一整天都没来打扰。” “知道你们在忙,徒儿哪里敢出声。”池鱼笑了笑,提着裙子就坐在了他旁边。 微微一愣,沈故渊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睁眼。 第26章 你要相信你自己 没戴他给的华贵首饰,也没穿他选的锦绣裙子,宁池鱼一身裹胸束腰苏绣白裙,秀发半绾,眼波潋滟。那裙子上头绣的是青红色的鲤鱼,尾甩出水,水波潋滟,栩栩如生。 “师父……”见他睁眼,池鱼贝齿咬唇,含羞带怯地一笑,伸手轻抚上他的胸口。 瞳孔微缩,沈故渊皱眉:“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娇嗔一声,池鱼爬上了他的身子,眨巴着眼凑近他的脸:“就想来问问师父,徒儿这样好不好看?” 软软的身子压着他,像极了一只猫,可这的神色,分明是要蛊惑人心的妖,秋波涟漪过处情意绵绵,朱唇半咬,欲语还休。 先前只不过提点她两句,这丫头反应竟然这么快,一双眼瞬间有了东西,光芒流转,摄人心魄。 然而……撇撇嘴,沈故渊没好气地坐起身,拎着她道:“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还想学人家色诱?” 方才还潋滟无比的脸,被他这一拎就垮了下来,池鱼泄气地道:“这样还不够诱人?” “跟诱人扯不上半文钱的关系。”沈故渊冷笑:“为师说的诱人,看来你了解得还不够清楚。” 池鱼头顶又冒出了问号,诱人不是这个诱人吗?那还能怎么诱人? 白她一眼,沈故渊下了软榻,一边整理衣袍一边问:“这裙子谁给你的?” “郑嬷嬷啊。”池鱼眨眨眼:“她说我穿得太端庄了。瞧着少了灵性。” 以前的侍卫装遭人嫌弃,后头的大家闺秀装她自己觉得不自在。倒是这一身干净利落又不失秀气的裙子,让她喜欢得紧。 若有所思地点头,沈故渊道:“那你就穿着吧,跟我来。” “苏铭,找副古琴来。” 池鱼一脸茫然地被他拽到院子里,看着苏铭架好琴,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师父,做什么?” “玉不琢不成器。”沈故渊道:“你认我为师父,还没教过你什么,今日就先教些你会的东西。” 池鱼挑眉,看了看那古琴:“师父怎么知道我会弹琴?” “你当我是聋的?”沈故渊嗤笑:“听见过自然就知道。” 不对啊,池鱼歪了歪脑袋,她唯一一次在人前弹琴,就是上回为了伪装,给沈弃淮弹了《百花杀》,那时候师父不在啊。 “还发什么呆?”沈弃淮伸手就把她按在了琴台后的凳子上,没好气地道:“先弹一曲听听。” “哦……”池鱼应了,心绪复杂地抚上琴弦,弹了几个调子。 自家师父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并且很多是他不应该知道的,也太古怪了。不说别的,她会弹琴这件事,他就不应该知道,毕竟沈弃淮都半点不察。 那他是从何得知的? “啪!”手背上一声脆响。 池鱼回神,缩回手痛呼一声,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您打我干什么!” 手执戒尺,沈故渊看起来真的很像个严厉的师父,下颔紧绷,目露不悦:“弹成这个鬼样子,你还想我不打你?” 委屈地扁扁嘴,池鱼道:“我要是弹得惊天地泣鬼神,那您不是就不用教我了嘛?” 还狡辩?沈故渊眯眼。 吓得缩了缩脖子,池鱼小声嘀咕:“其实我认真想了想,我也没必要一定得让人喜欢我啊。” 有师父就够了! 冷笑一声,沈故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不想看沈弃淮后悔莫及捶胸顿地的样子?” 眼睛一亮,池鱼连忙道:“这个还是想看的!” “那就别废话!”伸手将她拎起来,沈故渊自己坐了下去,然后将人放在自己膝盖上,面无表情地道:“看好了。” 双手抚上琴弦,沈故渊将她方才弹的调子重弹。 黄昏时分,天不知怎么就亮堂了些,池鱼睁大眼抬头看着身后这人。 琴声悠扬,他的白发落了她一身,红色的袍子将她圈住,下颔几乎就要抵住她的头顶。风吹过来,旁边一树桂花晚开,香气迷人眼。 有那么一瞬间,池鱼觉得自己是置身仙境的,耳边有清越之音,身侧是美色无边,若是能一直在这里,叫人短命十年都愿意啊。 然而,琴声终了,沈故渊略带怒意的声音砸了下来:“让你看好,你在干什么?” 一个激灵回过神,池鱼呐呐地道:“我……我在看啊!” “你该看的难道不是指法?”沈故渊眯眼:“看我这张脸就能学会还是怎么的?” 被吼得双手抱头,池鱼连忙求饶:“我错了师父!下回一定好好看!” 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沈故渊摇头:“朽木不可雕!” “别啊师父!”池鱼瞪眼:“我觉得自个儿还是可以雕雕看的,您再试试啊!” 戒尺又扬了起来,池鱼连忙闭眼,脸都皱成了一团。 院子里的人都躲在暗处看热闹,瞧见那戒尺没落下去,郑嬷嬷轻笑,朝郝厨子伸出了手:“愿赌服输。” 不情不愿地拿了银子放在她手里,郝厨子纳闷地道:“以前主子的脾气没这么好啊,该打一顿才是。” “这就是您不懂了。”苏铭笑眯眯地道:“对女子,哪里能像对咱们一样。” 女子吗?郑嬷嬷微笑,侧头继续看向那边。 沈故渊颇为烦躁地扔了戒尺,低喝一声:“睁开眼!” 睁开一只眼瞅了瞅,见戒尺已经在地上躺着了,池鱼才松了口气,讨好地捶了捶他胸口:“师父别生气啊,这回徒儿一定好好看。” 冷哼一声,沈故渊道:“我就只弹这一遍。” 话落音,手下动作飞快,一曲难度极高的《阳春雪》倾泻而出。池鱼慌忙凝神,看着他琴上翻飞的手指,眼珠子跟着动。 沈故渊已经不指望这个笨徒弟能有什么本事了,弹完睡觉,他才不管她呢! 曲终琴弦止,沈故渊起身就将池鱼掀翻在地,挥袖便往主屋走。 池鱼自个儿爬起来,朝着他背影喊:“师父,有谱子吗?” “没有!”沈故渊道:“想学就自己写个谱子出来。” 这位大爷明显是耐心用尽了,池鱼摸摸鼻子上的灰,想了想,抱着琴就往外走。 累了一天的沈故渊心情极差,他不知道怎么就必须得管宁池鱼,这丫头笨不说了,还没什么上进心,脑子又简单,想报仇就只想一刀捅死人家,一点追求都没有! 这样的徒弟,收着不是给自个儿找气受的吗? 但,想想她这命数……沈故渊长叹一口气,真是冤孽啊! 一觉睡到天亮,沈故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软榻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像没有人来睡过一般。 有点疑惑,他起身更衣,打开门出去。 “师父!”池鱼眼睛亮亮地回头看他:“您醒啦?” 桌上放着的古琴安安静静的,沈故渊想了想,昨晚好像没听见琴声,这丫头一定是找不到谱子,偷懒没练,于是脸色就阴沉起来:“你起来这么早,就干坐着?” “怕吵醒师父嘛。”池鱼嘿嘿笑了笑:“郝厨子准备了早膳,您要不要先吃?” 瞥她一眼,沈故渊道:“我可以先吃,但你,没学会昨晚的曲子,就别想吃饭了!” 这么凶?池鱼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您弹的那首真的有点难,而且指法太快,徒儿不一定能学得完全一样。” “那就饿着!”沈故渊白她一眼,扭头就想回屋。 然而,刚跨进门一步,院子里就响起了琴音。 《阳春雪》! 没有谱子,池鱼凭着记忆拼凑了一晚上,躲在府外偷偷练了个通宵,此时弹来,已经算是熟练了,只是指法当真没有他那么快,所以在他手下清冷如高山上的雪的曲子,在她指间化作了春日的溪,顺着雪山,潺潺涓涓地流淌下来。 沈故渊回了头。 宁池鱼憋着一口气,弹得很认真,那挺直的背脊里,隐隐地还有点不服气的味道。 她不是没用的人,也不是朽木! 微微一顿,沈故渊眼神柔和了些,想了想,朝她走了过去。 曲终手扶琴,池鱼心里有些忐忑,正想回头看看,头顶就被人按住了。 “这曲子弹得如何,你心里有数。”沈故渊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有点挫败地垂眸,池鱼点头:“我知道。” 指法差距太大,她弹不出师父弹的那种味道。 “但,已经很让我意外了。”沈故渊道。 眼睛微微睁大,池鱼猛地回头看向他。 自家师父还是一张略带不耐烦的俊脸,可眼里没了讥讽,倒是有两分赞赏地看着她:“至少,没人能听一遍就把谱子写出来。” 感动不已,池鱼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袖子,哽咽道:“师父……” 怜爱地看着她,沈故渊勾了勾嘴唇,似乎是要给她一个温暖如春的笑。 池鱼眼睛亮了,满怀期盼地看着他。 然而,下一瞬,沈故渊的表情骤变。讥讽挂上唇角,毫不留情地道:“但要写不能好好写吗?第三节第四节全是错的,我昨晚弹的是这种东西?” 被吓得一个激灵,池鱼抱头就跑。 沈故渊跟在她身后,如鬼魅随行,边走边斥:“说你不长脑子你还真的不长脑子,没谱子不会去琴曲谱子里买?非得自己写?” “我错啦!”池鱼委屈极了,看见院子里进来的人,立马扑过去:“郑嬷嬷救我!” 郑嬷嬷端着早膳进来,差点被她扑翻,忙不迭地稳住身子,哭笑不得地看向后头:“主子,您总那么凶干什么?” “不凶她能长记性?”沈故渊抱着胳膊道:“要当我徒弟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郑嬷嬷眉梢微动,低头看看池鱼,给她使了个眼色。 还记得嬷嬷说过的,怎么哄主子开心吗? 眼睛一亮,池鱼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沈故渊正想再追。就被郑嬷嬷拦住,往主屋里推:“主子您歇会儿吧,吃点东西。” “你是不是给那丫头出什么鬼主意了?”沈故渊回头看着她,皱眉:“不是说只是来玩玩而已吗?跟她那么亲近干什么?” “瞧您说的。”郑嬷嬷眯着眼睛笑:“您都喜欢这人间繁华,还不许咱们这些避世多年的出来嗅嗅人味儿了?池鱼是个好丫头,我瞧着就觉得喜欢。” 喜欢么,既然是要帮帮她的了。 深深地看她一眼,沈故渊冷笑:“只要别来碍我的事,别的我都不管你们。” “是。”郑嬷嬷颔首行礼,慈祥地让他用早膳。 胡乱吃了些,沈故渊捻了捻手指,起身就要出去逮人回来。 然而,不等他跨出院门,外头一个五彩鲜艳的东西就拍了进来,差点拍到他脸上。 “师父。”池鱼一脸乖顺的表情,举着风车在他面前晃了晃:“徒儿买东西回来孝敬您啦!” 好像是纸做的,五彩的纸条儿粘在竹条儿做成的圆架子上。在中轴上合拢。风一吹,呼啦啦地转,发出类似树林被风吹的声音。 眼里有亮光划过,沈故渊伸手就将那风车接过来,然后板着脸问:“拿这个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池鱼连忙作揖:“知道师父见过,徒儿是瞧着好看,就给师父买一个回来玩。” 轻哼一声,沈故渊拿着风车就走,背影潇洒,恍若仙人。 然而,谁要是站在他前头的位置,就能清晰地看见,倾国倾城的沈故渊,正鼓着腮帮子,朝风车使劲吹气。 “哗啦啦——”风车转得欢快极了。 满意地点点头,沈故渊心情总算是好了,回头朝池鱼喊了一声:“来用早膳。” “好嘞!”池鱼高兴地跟进门。 悲悯王府。 暗影一大早就回来复命,手里还捏了个五彩的风车。 “看见什么了?”沈弃淮淡淡地问。 暗影叹息:“与在瑶池阁一样,那两位还是天天都在一起,同吃同睡,只是最近三王爷好像开始教池鱼姑娘弹琴了,一大早,池鱼姑娘就买了个这样的风车回去。” 说着,把手里的风车递给沈弃淮。 扫一眼那廉价的小玩意儿,沈弃淮都懒得接,挥手道:“这些小事不必说,你可查清楚了为何沈故渊要相助宁池鱼?”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凭空冒出来的皇族中人,怎么就会和宁池鱼有了关系。无缘无故,做什么就拼了命地帮她? “这……属下无能。”暗影拱手:“三王爷的过往依旧没有查到,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是如何凑到一起的。” 沈弃淮皱眉,旁边一直听着的余幼微倒是笑了一声:“男人帮女人,还能是什么原因?” 床上功夫好呗! 沈弃淮侧头看她,微微不悦:“幼微。” “王爷。您时至今日还不明白吗?”余幼微捏着帕子娇嗔:“宁池鱼一早就爬上了那沈故渊的床,甚至比遗珠阁走水还早,不然怎么会全身而退?沈故渊是来抢您的大权的,宁池鱼背叛了您,为的就是他!” 这么一想倒是有道理的,沈弃淮眼神暗了暗,闷不做声。 “您还等什么?”余幼微伸手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按我说的做吧!” “幼微,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沈弃淮抬眼看她:“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池鱼?先前不是还说,她是你唯一的手帕交吗?” 微微一愣,余幼微慌了一瞬,连忙垂眸道:“那还不是因为她背叛您?诈死,与别的男人苟且,白白辜负王爷真心,我能不很她吗?” “是吗?”沈弃淮眼神深邃。 “难道幼微还会骗您吗?”余幼微皱眉:“您在怀疑什么?眼下她的姘头都出来了,您还看不清不成?” 所以宁池鱼,是为了一个沈故渊,背叛他这么多年的信任,坏了他最重要的事情?沈弃淮抿唇,眼里杀气渐浓。 本还有些愧疚,也还有些想法,但这么一看,宁池鱼还是早死早好。 “啊嚏!”正跟着自家师父往静亲王府里走的池鱼,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身后。 “怎么?”走在前头的沈故渊头也不回地问。 “没什么。”吸吸鼻子,池鱼皱眉:“感觉背后凉凉的。” “那多半是有人在骂你了。”沈故渊道:“你可真招恨。” 她能招什么恨那!池鱼不服气,提着裙子追上他就道:“我这辈子,除了帮沈弃淮做过坏事,自个儿一件坏事都没干过!” “助纣为虐就是最大的坏事。”沈故渊道:“好生反省。” 那倒也是,池鱼叹息,年少不懂事,沈弃淮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只要他高兴,她才不管什么对错。现在回头看来,真是愚蠢。 “不是说小侯爷出来迎接了吗?”走了半晌,沈故渊不耐烦了:“他人呢?” 管家赔着笑道:“小侯爷半个时辰前就说出来迎接了,但没人跟着他……这会儿……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小的已经派人在找。” 池鱼:“……” 沈故渊额角青筋跳了跳,微怒道:“不认识路就别自己一个人瞎走,自己的府里都能走丢,也是厉害!” 管家也很无奈啊,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侯爷每天起来也能迷路个两三回,派人跟着他还不乐意,他也很为难。 “背后说我坏话,我听见了。”冷不防的,旁边墙角狭窄的小道里响起个声音。 沈故渊挑眉,侧头去看,就见沈知白微皱着眉头走出来,衣裳上蹭了不少泥。 “侯爷。”池鱼哭笑不得:“您又走哪儿去了?” 说起这个沈知白就生气:“住人的宅子,非得修这么大吗?四周都长得一样,路都找不到!” “自己不认识路,就莫要怪宅子大。”嫌弃地看着他,沈故渊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沈知白恼怒地看他一眼:“我笨,那东西咱们也别看了,各自回家吧。” “别啊。”池鱼连忙打圆场:“跑这么远过来的,侯爷总不能让我白跑。” 看见她,小侯爷怒气消了些,抿唇道:“你身子不太好,跟着他跑什么?在府里多休息。” 她倒是想休息,然而沈故渊仿佛是知道自己过来这侯府肯定要和小侯爷吵架,所以说什么都把她捎带上了。 “咱们先去您的院子里吧。”池鱼道:“在这儿站着也没法说话。” “好。”沈知白点头,再看她一眼,边走边道:“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 “府里有药浴,我时常在泡的。”池鱼笑道:“也是师父费心。” 一听这话,沈知白的脸色就好看多了,看着走在前头的人抿唇道:“算他还有个师父的样子。” “侯爷别这么说,师父对我挺好的。”池鱼小声道:“除了人凶了点。” 挺好的?沈知白挑眉,突然有些好奇:“池鱼,你觉得一个人怎么做,才算是对你好?” 这是个什么问题?池鱼呆了呆,看了前头那红衣白发的人一眼,道:“大概就是……嘴上不说什么,行动却都是护着你的,想让你变更好。” 这是个什么说法?小侯爷一脸茫然。 进了书房,池鱼左右瞧着没事干,立马蹿进了书库里。静亲王也是爱曲之人,府中乐谱自然不会少。 看见她影子没了,沈知白才低声开口,对旁边的沈故渊道:“皇叔之前说的要帮我一把,现在还算不算数?” 嗯?沈故渊正看着桌上的订单,一听这话,抬头挑眉:“改主意了?” 先前还说他喜欢的人自己去娶呢。 “嗯。”沈知白抿唇,耳根微微发红:“池鱼把我当兄长当朋友,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意。” 废话。那丫头满心都是仇恨,还指望她能察觉到旁人的爱意?别看她平时笑嘻嘻的,心里那股子怨气,半点都没能消。 若是这个沈知白能让她放下仇恨,她未来的命数,也会好上很多。 “我说话一向算数的。”捏着订单翻看,沈故渊淡淡地道:“但你可想好了,要我帮忙,就得听我的,不然我会发火。” 咬咬牙,沈知白道:“只要您不是故意整我,真心帮我,知白自然听话。” “好。”沈故渊勾唇:“那就先替她做件事。” “什么事?”沈知白疑惑地看向他,就见他凑过来,低声耳语了两句。 离开静亲王府的时候,池鱼满足地抱了好几本乐谱,蹦蹦跳跳地在他身边道:“小侯爷好大方啊。送我这么多。” “你回去好生练就是。”沈故渊眼皮都不抬:“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好。”池鱼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师父,你是不是也打算让我在陛下寿宴上去出个风头?” 最近京城里众多公子小姐都在准备,有不少消息飞过来,比如谁谁家的小姐准备了一曲仙乐要弹,谁谁家的公子花重金买了许多烟花,要为大家放,总之个个都想在一群贵人之中闹个响动,惹人注目。 自家师父难不成也是这么想的? “俗!”沈故渊白眼一翻,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么俗的事情,为师会让你去做?” “那……”池鱼不明白了:“怎么就要教我弹琴了?” “弹琴是你唯一会的东西。”沈故渊道:“只是半路出家,明显火候不够。若能精通,便能算你的优点。” 微微一愣,池鱼明白了过来:“是因为我先前说自己毫无优点,师父才教我弹琴的吗?” “不。”沈故渊侧头,一双美目半阖,睨着她道:“是因为你毫无自信。” 没有自信的女人,如同一滩烂泥,再美都是个空壳子,一眼都能让人看个透。 先前的宁池鱼,就一直是那个状态,心怀血海深仇,仿佛活着就是为了一刀子捅进沈弃淮的胸口,然后跟着去死。除此之外,目的全无。 沈弃淮的话打击到了她,击碎了这个丫头一直就不怎么坚固的自信,让她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别说艳压天下了,街上随便拎个姑娘来都比她好看。 糟糕透了。 有点脸红,池鱼苦笑低头:“劳师父费心了。” 她的自信,早被沈弃淮那一把大火,烧得渣滓都不剩。痴情忠心如何?武功高强又如何?在沈弃淮眼里,依旧什么都不是,还比不上余幼微一声娇喘。 心里怨气翻涌,她勉强压着,拳头紧握。 “我说过了。”食指抵上她的眉心,沈故渊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没有问题,是别人的错,听明白了吗?” 冰凉的触感在她眉心化开,一路沁下去,胸腔里躁动不安的一颗心瞬间恢复了正常。池鱼呆愣地抬头,就听得他道:“渔夫不识金,自有拾金人。” 金吗?池鱼眼里亮了亮:“师父觉得我是金?” “就打个比喻,你别当真。”松开她,沈故渊撇嘴就上车:“金子还是比你值钱的。” 咧嘴笑了笑,池鱼提着裙子就跟着他上车:“师父是夸我的意思,我听懂了。” “那你就当我在夸你吧。” “别这样啊师父,不是说要让我有自信吗?” “那也不能不要脸!” 马车骨碌碌地往回走,苏铭在外头听着两人斗嘴,一脸不敢置信。 主子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多话了?以前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说一句话的。 这红尘虽然繁杂,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 幼帝六岁生辰这天。京城里一大早开始就热闹得很,各府的马车都载着许多贺礼,齐刷刷往宫门的方向去。 池鱼坐在沈故渊身边,兴奋地扒拉着帘子往外看:“真的好多人啊!” “别跟没见过赶集的乡下人一样成不成?”沈故渊很是嫌弃地看着她:“白瞎了这一身打扮。” 同样的苏绣青鲤裙,样式与上次的不同,却依旧很配她。池鱼低头,小心翼翼地把裙摆放好,赞叹地道:“郑嬷嬷真的好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出这么多衣裳来。” 而且,这等绣工,放在宫里也是不差的,一条条青鲤栩栩如生,像在她裙摆上游一样。 沈故渊没吭声。 “话说回来,我还一直好奇您的衣裳是哪儿来的。”池鱼眨巴着眼道:“每天都不重样,但每件衣裳都很好看,有的暗红,有的深红。有的大红,绣工也都是郑嬷嬷做的么?” “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沈故渊道:“郑嬷嬷做衣裳的本事也是不俗,你有什么喜欢的样式,尽管让她做。” 反正是累不着的。 池鱼很开心,点头就应,抱着裙摆爱不释手。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朝中休沐一日,众人进宫都很早。池鱼他们到的时候,玉清殿已经挤满了人。 “故渊。”孝亲王一看见他们就笑眯眯地招手:“来这边。” 微微颔首,沈故渊带着池鱼过去行礼。 “三王爷的徒儿也是越发水灵了。”静亲王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道:“几日不见,容貌更佳了。” “王爷过奖。”池鱼害羞地低头。 沈故渊淡淡地道:“药水里泡那么多天,猪都能泡成美人了,王爷的确过奖。” 脸上的笑一僵,池鱼嘴角抽了抽。大喜的日子,就不能让她得意一下了是不是? 几个长辈都失笑。带着这两人往内殿里走。 池鱼左右看了看,好奇地问:“小侯爷没来吗?” “知白一早就进宫了。”静亲王道:“但不知又走去了哪里。” 哭笑不得,池鱼摇头,一定又是迷路了。完蛋,宫里这么大,可不比王府里好找。 正想着呢,就听得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喊:“皇叔。” 内殿里的人顿时都行起了礼,池鱼屈膝,眼角余光瞥着,就见幼帝虎头虎脑地从旁边跑出来,跑到沈故渊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头就朝他笑:“皇叔,你来啦?” 后头跟着的沈弃淮脸色不太好看,幼帝是他带着长大的,但不知为何,向来与他不算亲近。这沈故渊才回来多久?幼帝竟然就这般喜欢他。 难不成,当真有血脉相亲一说? 微微抿唇,沈弃淮闭眼掩去想法,沉声道:“陛下都来了,各位就先平身,各自忙各自的去,等会时辰到了,再来用宴。” “是。”众人都应下,沈故渊却没理他,低头摸了摸幼帝尚未变白的头发,微微一笑:“陛下今天高不高兴?” “高兴!”幼帝兴奋地道:“他们都说今年礼物特别特别多,堆了好大一座山呢!” “哦?”沈故渊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幼帝见状,立马抓着他的袍子就往外拖:“走,朕带皇叔去看!” “陛下。”沈弃淮抬脚就拦在了他前头:“您今日是主角,不可随意走动!” 小嘴一扁,幼帝可怜兮兮地比划:“就带皇叔去看看,就在玉清殿旁边,也不行吗?” 沈故渊轻笑:“王爷管陛下倒是管得挺上心。” 沈弃淮抿唇:“为人臣子,自然当劝谏君主,不行错事。” “陛下童心未泯,带本王去看看贺礼,也是错事?”沈故渊挑眉。 “这自然不是。”孝亲王站出来笑了笑:“今日既然是陛下生辰,那就由着陛下做主,弃淮若是担心,就多让些人陪着便是。” 沈弃淮看他一眼,又看看那满脸执拗的幼帝,想了想,还是顺着台阶下了:“那就去吧。” 幼帝笑了,感觉自家皇叔真是很厉害,以前从没人能说得过弃淮皇兄的,他竟然可以! 手忍不住就抱得更紧了些。 感受到腿上沉甸甸的团子,沈故渊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抱起来就往外走。 “王爷!”沈弃淮吓了一跳,幼帝就算是个孩子,那也是皇帝啊。哪能这样抱在怀里走的? 然而,其余的人都不是很意外,幼帝也没觉得不妥,被抱着,还咯咯直笑。 沈弃淮的脸色瞬间沉如黑夜。 池鱼跟在沈故渊背后走,低声道:“这是他的痛脚。” “嗯?”沈故渊头也没回。 池鱼轻笑:“沈弃淮最在意的事情,就是自己并非皇室血脉,名不正,言不顺。” 皇室血脉一向凋零,四大亲王之中,只有孝亲王是太皇帝亲生,其余的都是旁系血脉,可孝亲王偏生无子。先皇在世之时也无子嗣,驾崩之后倒是留下贵妃腹中胎儿,幸好是个儿子,不然都皇位无人能继承。 在这样的背景下,沈弃淮一个外人上位,倒也没什么压力,毕竟亲王年迈,皇帝年幼,他有能力掌管大局,那四大亲王只能认了。 但现在,沈故渊回来了,带着一头沈氏皇族嫡系专有的白发,很是轻易地就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沈弃淮能不慌吗?家中无主,管家倒也能当半个家主,可家中真正的主人回来了,那他早晚回到下人的位置上。 血脉,永远是沈弃淮最深的痛。 沈故渊抬了抬嘴角,只吐了两个字:“可悲。” 幼帝睁着一双眼,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坐着龙辇到了地方,就兴奋地拉着沈故渊往里走:“皇叔,你来看,好大一座山!” 本以为小孩子的话都是夸张的,贺礼再多,也不可能堆成山啊。然而,当真看见那一堆东西的时候,沈故渊和宁池鱼都同时震了震。 好大的一座山! 包在盒子里和箱子里的贺礼,堆在玉清殿旁边的一大块空地上,足足有半个玉清殿那么高。四周守着的禁卫显然也是被吓着了的,个个紧绷着身子,生怕有贼人来抢。 池鱼目瞪口呆:“怎么会这么多?” 幼帝无辜地眨眨眼:“朕不知道呀。” 旁边的大太监金目翘着兰花指笑道:“王爷有所不知,今年收成好,各地官员进献的寿礼自然也多。” “往年有这么多吗?”沈故渊问。 金公公笑了笑:“那自然是没有的,要不怎么说王爷您是福星呢?您一回来,咱们这儿就有福气了。” 话说得漂亮,实则跟他怕是没什么关系。沈故渊随手拿起个红木盒子打开看了看。 价值连城的玉观音,应该是从京城富商那儿买来的,订单他见过。 嗤笑一声,沈故渊合了盖子,转头蹲下来看着幼帝问:“陛下往年都怎么处置这些贺礼?” “朕自己用。”幼帝信誓旦旦地道:“每年的贺礼。都被朕自己用了。” 这么小的娃娃,能用什么东西?沈故渊眼波微转,拉了他的小手道:“分给皇叔一点用,可好?” “好!”想也不想就点头,幼帝奶声奶气地道:“朕立马让金公公去写圣旨,赐一半给皇叔!” “陛下!”金公公冷汗都吓出来了:“使不得啊!” 这么多东西,哪能直接给一半的?小孩子想得单纯,这笔银子可太惊人了。 幼帝脸一皱,扭头看他:“不可以吗?” 沈故渊摸了摸他的脑袋:“陛下给得太多了,给一个就够了,皇叔就要这个玉观音。” “好!”幼帝高兴地点头。 金公公擦了擦冷汗,想着一个东西还说得过去,不写圣旨都没关系。 陛下是当真很喜欢这个皇叔啊,一路抱着不撒手,寿宴开始了,都非拉着他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池鱼站在沈故渊身后。同他一起遭受了四面八方目光的洗礼。 “这就是那位三王爷啊,好生俊美!” “可不是么?瞧瞧陛下多喜欢他,悲悯王今年都没能坐在龙椅左手边。” “他身后那个姑娘是谁啊?穿得也不像宫女。” “听闻是三王爷的徒弟。”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沈故渊和池鱼什么都没做,无疑就成了这场寿宴上最为打眼的人。 余幼微在下头,很是按捺不住,侧头就跟青兰吩咐:“去让他们准备。” “是。”青兰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看宁池鱼一眼,余幼微冷笑,这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女人,以为靠着男人就能一步登天?笑话,男人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这个事实她可能还没体会够,那她不介意再让她体会一次! “池鱼姑娘。”有小太监跑过来,低声道:“知白侯爷请您出去一趟。” 沈知白?池鱼挑眉。心里正疑惑呢,就听见沈故渊道:“去吧。” 这人后脑勺都长着耳朵的?池鱼咋舌,屈膝应了,然后就跟着那太监往外走。 第27章 自个儿牵的红线 第28章 她身上的温度 第29章 你不是麻烦 第30章 我给她的胆子 第31章 情天不老月长圆 第32章 一切师父做主 第33章 妖怪吗? 第34章 嫁给我吧 第35章 狗咬狗 第36章 给沈故渊的亲事 第37章 帮忙的郑嬷嬷 第38章 下作的手段 第39章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40章 我的夫君 第41章 神没有七情六欲 第42章 仁善王府里的妖怪 第43章 黑暗里看不见的手 第44章 谁有问题 叫喊声震天,无数草垛和火油堆进了前庭,一个火把扔下去,火势瞬间便大了。 池鱼浑身紧绷,抓起沈故渊就往外冲:“从后门走!” 沈故渊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不恨我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恨不恨?”池鱼咬牙:“我再讨厌你,再记恨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 唇角微勾,他歪了歪脑袋,问:“也就是说,如果让我去死和原谅我之中选一个的话,你会选择原谅我?” 池鱼:“……” 叶凛城走在后头,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我说王爷,这大难临头,劳烦您担心一下自己的性命,别光顾着调戏人行不行?” 沈故渊顺势往外头走,抿唇道:“随口问问罢了。” 现在这是问这些的时候吗?池鱼都快急死了,出门看一眼前庭的火光,立马拉着人往后门走。 “池鱼!”赵饮马狼狈地跑过来喊了一声:“后门也有人围堵,走不出去的!” “前有狼后有虎,那总得打一个。”池鱼皱眉道:“不然今日就非得被烧死在这里不可!” 想起那漫天的火光,她仍旧觉得呼吸困难,侧头看一眼,郑嬷嬷已经把落白和流花都抱在了怀里。 这回可不能烧着它们了。 “烧死妖孽,为民除害!” 后门外头的呼喊声也不小,火把从院墙外扔进来,落在后院的地上,由于没什么可以烧的东西,暂时还没燃起来。 叶凛城和池鱼上前,打开了后院的门。 外头拥挤的百姓瞬间齐齐往后跑,边跑边尖叫:“妖怪出来啦——” 池鱼又好气又好笑,眼眶有点发红:“真是该让那些个贪官活活剥削死你们才好!”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百姓的吵闹声里,叶凛城摇头叹息:“别白费口舌了,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好讲?” 外头有胆子大的百姓。跑了几步停下来看,只见一男一女站在那后门门口,没见着妖怪,于是连忙大喊:“别跑了,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们不成?” 狂奔的人慢慢停下步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当真没看见妖怪,于是连忙都围了回来。 “这是人还是妖?” “看样子像是人,但是怎么会在妖怪的院子里的?” “莫不是当了妖怪的走狗?” 四周的人议论纷纷,声音还挺大,池鱼听得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咬牙道:“仁善王爷不是妖怪!” 这辩驳太苍白了,压根没有人听不说,反而是犯了众怒:“果然是跟妖怪一伙的,烧死他们!连他们一块儿烧!” 这话一出来,立马有火把朝这边飞来,叶凛城动作极快,翻身一踢就将池鱼跟前的火把踢飞,护着她皱眉站着。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带了个头,一群人直接撸着袖子就朝后门冲了上去。 “打死他们!” “抓住他们,别让跑了!” 群情激愤,来势汹汹,池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把后门给关上。 一只修长的手从后头伸过来,捏住了门弦,清冽的梅花香气从后头飘上来,闻着有令人安心的感觉。 池鱼回头,就看见雪白的发丝飘扬了过来,沈故渊的侧脸温柔得像山水画,轻轻拉开她欲合上的门,低笑道:“想抓我,就让他们来抓好了。” 这声音清朗如鹤鸣山谷,听得人心里一荡,瞬间冷静了下来。 外头的百姓也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抬眼看向他。 一袭红袍扫过门槛,沈故渊抬眼,眼里有悲悯之色,仿若天神俯视众人,怜爱却又冷漠。下巴微扬,白发拂面。 “想烧死我?” 方才还大喊大叫的一群人,不知为何竟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嘴巴都合不拢。 “这要是个妖怪,吃了我我也愿意啊……”有姑娘小声说了一句。 人群里的几个大汉这才回过神来,怒道:“大家别上当,妖怪大多都美艳动人,蛊惑人心!大家现在要是心软了,就是上了妖怪的当啊!” “是啊。”旁边有人连忙附和:“这都是妖术,妖术!” 百姓们再次举起手里的火把,然而,没一个人舍得朝那美人儿扔过去,生怕烧着了他。 沈故渊扫了这些人一眼,问:“你们想杀了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你们害怕?”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的大汉嘀咕道:“自然是因为你做错了,不是你,哪里来的瘟疫?” “你有证据证明我和这场瘟疫有关系吗?”沈故渊看着他问。 被盯着的大汉吓了一跳,往人群里缩了缩:“那……那我怎么知道?别的地方都没有事,就咱们这一块儿出事,不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什么?”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证据,只是因为流言揣测,把这场所谓的‘瘟疫’,归为了我的罪过。”沈故渊平静地道:“说白了,你们就是因为害怕,害怕我会危害到你们,所以要杀了我,让你们自己高枕无忧。” 众人沉默,相互看着身边的人,莫名地都有点心虚。 可不就是因为害怕么……按理说这仁善王爷做的好事也不少,但他万一真的是妖怪呢?大家也不想睡不安稳啊,自然是要先除去他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替天行道啊。”叶凛城揣着手靠在门框上冷笑道:“人都是为自己行道,满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是利益相同的人多了,站在一起,就能叫正义而已。三王爷还没看明白吗?您现在站在正义的对面了。” 沈故渊苦笑:“这样啊。” 转头扫一眼四周围着的百姓,沈故渊张开双臂,很是无畏地道:“天要我死尚可活,人要我死,我走投无路。你们若是觉得杀了我良心能安。那就来吧。” 瞧着他这么坦荡,四周的百姓反而是不好意思动手了。倒是人群里混着的几个大汉,立马冲了出来将火把扔在了沈故渊的身上。 “师父!”池鱼瞪大眼,惊慌地喊了一声。 沈故渊一愣,回头看了看她,突然勾唇:“你好久没这样喊我了。” “你干什么?”池鱼提着裙子就朝他这边冲:“你的衣裳!衣裳烧起来了!” 叶凛城连忙拦住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别过去。” 池鱼急红了眼:“你在说什么傻话!他会被烧死的!” 叶凛城抿唇,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你现在过去,他也是会被烧死的。” 一个火把上去了,后头陆陆续续有火扔过去,沈故渊的衣裳点着了,一路烧上了他的身子。然而他还是那样站着,仿佛玉山耸立,巍峨不倾。 池鱼气得咬了叶凛城一口,死命扯着他的衣袖想把他推开,然而这叶凛城竟然就跟个石头似的,一动不动。 “不用担心我。”沈故渊的声音变得空幽:“就算我死了,也会继续保佑你的。” 说话间,大火已经卷身。 池鱼“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疯狂地抓着咬着叶凛城:“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烈火焚身,难得沈故渊眉眼还算清晰,朝她微微一笑,像是在诀别。 “不——”池鱼喊得嗓子都哑了:“你别这样!你一定可以不死的,你不是妖怪吗!” “我早说过了,我不是妖怪。”沈故渊叹息:“是你不信。” “不要,不要,不要!!!”池鱼发了狠,死命推开叶凛城,冲上去就扯了自己的外裳,疯狂拍打他身上的火。 赵饮马赶过来了,看见这边的情况,简直是呲目欲裂:“救火啊!” 旁边的人连忙去找水,然而沈故渊身上的火势已经大了起来,整件红袍上都全是火焰。池鱼边拍边哭,哭得整张脸丑极了:“你别走,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借机走了,你别走……” 最后看了她一眼,沈故渊扭头,整个人化为一团火,站在原地踉跄两步,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都吓得纷纷后跳两步,地上那一团火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烧了一炷香的时间,除了一具焦尸,什么也没留下。 池鱼张大嘴,哭得喉咙生疼:“师父……我不生你气了…你别走……” 叶凛城叹了口气,低身下来想拉她,却被她一爪子狠狠拍开。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池鱼抬头,双眼血红地看着他:“一开始我还能救他的,我还能救他!” 叶凛城摸了摸鼻尖:“你不是怕火吗?先前看前院烧起来都那么紧张……” “我怕火,可我更怕他死啊!”眼泪成串地掉,池鱼哽咽不已,抓着他的衣襟恨声道:“你是不是故意想他死?是不是?” 这咋说呢,叶凛城苦了脸:“是他自己想死。” 池鱼闻言,立马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 有人趁乱想跑,她飞身上去,狠狠一个过肩摔,将人猛地往地上一砸,灰尘飞扬。 “啊!”那大汉痛苦地吼了一声,在地上如断了的蚯蚓一般挣扎起来。 “赵统领!”池鱼咬牙:“这个人就是起哄要烧死三王爷的人之一,没有他的煽动,旁边的人不会那般冲动!” 赵饮马闻言,立马带人上来把他扣住:“带回廷尉衙门去审问。” “不必。”宁池鱼深吸一口气,拔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匕首,眼里恨意滔天:“我没那么多耐心,他要么立马说出背后指使。要么立马下去陪三王爷!” 刀锋抵着脖颈上的肉,瞬间就有红色的血流下来。那汉子惊慌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转了转,想再耍点滑头,奈何这姑娘当真是没耐心,扬起匕首就要往他心口插。 “哎!”再狠的人也怕没命,这汉子立马就道:“我招我招!这都是有人花银子让我们来起哄煽动的,咱也就是图个二两银子,没想别的,不至于要我性命吧!” 赵饮马皱眉:“谁给你的银子?” 汉子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隔壁街的方向:“那头的茶楼上的人,说事成之后去找他们拿银子的。” 池鱼没敢再看那焦尸,死命掐着这汉子站起来,咬牙道:“大哥,劳烦你先替三王爷收捡尸骨,我要先去替他报仇!” 赵饮马皱眉:“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让李晟权陪你去。” “好。”抓着人。池鱼撑着一口气,把他往隔壁街拖:“我给你提个醒,我现在杀人的欲望很大,你最好别耍花样。” 那大汉连连摇头:“不敢的不敢的,我也就是赚二两银子而已……” 穿过一条小巷,池鱼抬头就看见了大批的护城军围堵在一家茶楼门口。 “是这家?”池鱼皱眉。 那大汉连忙点头:“是,是!” 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护城军,池鱼心里焦躁得厉害,干脆低喝一声:“管事的人何在?” 茶楼二楼上的人都是一愣,纷纷回头,池鱼就看见了护城军统领南稚那张娃娃脸。 “池鱼郡主?”南稚连忙凑到窗台这边来看:“您这是做什么?” “抓着个人。”池鱼道:“可否让我上去?” 为难地看了茶楼里头一眼,在接到人的眼神允许之后,南稚道:“您先上来吧。” 池鱼抓着大汉穿过护城军上楼,一上来,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护城军门刀剑出鞘,统统对准了窗边一个人,那人施施然坐着。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别来无恙啊,池鱼。” 手一僵,宁池鱼抬头看了一眼这人,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沈弃淮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表情,温和地笑道:“看见我,是不是很意外?” 一身灰黑色的长袍,头发随意束着,脸上有擦伤的痕迹,但整个人风采不减,恍然间,池鱼觉得时光压根没有流淌,这人还是当年那叱咤风云,手握大权的沈弃淮。 然而,四周的刀剑让她回过了神,她皱眉,看了沈弃淮一会儿,转头看向旁边的南稚:“南统领,这是?” “我奉命来营救余家小姐。”南稚道:“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围堵到叛贼沈弃淮。”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池鱼摇头:“这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亲眼看着沈弃淮掉下悬崖的。” “我也亲手把你抱着拖下悬崖的。”沈弃淮失笑:“我还好说,三丈之下就有护网接着,可你呢?肉体凡胎,竟然掉入万丈深渊而不死,这可多亏了那个妖怪。” 身子一震,池鱼有点不敢置信,眉头松了又皱,眼里恨了又笑:“你又算计我?” 什么坐在悬崖边后悔了,什么还是爱她,统统都是骗她的,就为了把她骗过去,让她死?! “这哪里能叫算计呢?”沈弃淮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本只是个脱身之计,但你来了,不把你弄下悬崖,我可就对不起我那被你毁了的十几年的基业!这顶多。算是报复罢了。” 池鱼气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报复我?做错事的人,一直是你!” “是吗?”沈弃淮笑了笑:“那我就一错到底好了。” 看一眼池鱼身后的人,他问:“人死了吗?” 跪在地上的大汉哆哆嗦嗦地道:“死了,被烧死了。” 心里一沉,如巨石压下来,痛得人不能呼吸,声音都变得极轻:“是你干的?” “怎么?很意外吗?”沈弃淮挑眉,笑得很是温柔:“他夺了我的权,让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烧死他而已,难道不应该吗?” 往后退了两步,池鱼眼睛发直:“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她就奇怪,云烟怎么可能出得了大牢,出来又能跟谁?原来都是他在暗中操控。皇陵……对皇陵感兴趣的,可不就是沈弃淮吗?他既然没死,那一切谜题都解开了。 这个老谋深算的人,诈死逃离了被追捕的境遇,潜伏回京城,绑架余幼微,利用她把云烟救了出来,然后买通叶凛城,偷了廷尉衙门的账本,用以威胁钟闻天。钟闻天说服孝亲王往皇陵里放金佛,沈弃淮就趁机把人藏在金佛里,进而知道了皇陵的位置,盗走了不死药! 悬崖下三丈处的网救了他,也就是说,当时她和沈故渊在悬崖上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所以让人散布沈故渊是妖怪的传言,就为了报复。 “你这个人……”池鱼摇头,指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弃淮微微一笑:“我想要的东西,怎么也会是我的。” “无耻!”池鱼咬牙。 沈弃淮丝毫不在意。转头拍了拍身边余幼微的脸蛋:“该等到的消息咱们已经等到了,那就走吧。” “你想去哪里?”角落里传来余承恩的声音。 池鱼回头,这才发现人群里还有一个余承恩,他看起来好像已经掌控全局,但由于余幼微还在沈弃淮手里,他压根不能轻举妄动。 沈弃淮低笑:“岳父大人,好戏看完了,我自然是要带着幼微走的,不然还留下来吃饭吗?” 余幼微手被捆着,嘴里塞着破布,一张脸惨白,眼泪直流,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余承恩怒道:“老夫在此,你还想绑走幼微?” “那不然你们就动手,咱们夫妻二人,今日就死在这里,下辈子还做夫妻。”沈弃淮无所谓地笑,转头看了余幼微一眼,阴森森地问她:“好不好啊?” 余幼微吓得连忙往后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池鱼看得唏嘘,几个月前还是联手杀她的恩爱有情人,如今竟然成了这般情形,谁能想到?余幼微反正是肯定没想到。 她以为沈弃淮是那种她玩腻了就能踹开的人,然而这人分明是个豺狼啊,对你好的时候温柔无比,看起来月亮都能捧给你,但是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他一定会把你一口吃进肚子里。 余幼微对沈弃淮的背叛可直接多了,足够让这个记仇的人往死里折腾她。 “你放了幼微。”余承恩妥协了:“我放你走。” “丞相!”南稚皱眉:“这人可是谋逆的贼人,哪能……” “你难不成要看着幼微死在他手里吗!”余承恩怒喝:“放了他!” 南稚抿唇,挥手让人收起了刀剑。 沈弃淮一笑,扶起余幼微就往楼下走:“丞相说话算话,但我不信其他人,放我出去,等半个时辰之后,你们去北城门接幼微便是。” 余承恩刚想点头,就听得宁池鱼道:“丞相,恕我多嘴,他不会守信的。” “宁池鱼。”沈弃淮笑了笑:“你的意思我懂,就是让他们别放了我,然后我们俩同归于尽死在这里,你最开心了,是吗?” 池鱼皱眉。 余承恩挥手道:“我余家的家务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放行!” 好心当成驴肝肺,池鱼也不吭声了,侧身就让了路。 沈弃淮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讥讽之意甚浓。 池鱼视若无睹,只觉得手心有点发凉。 沈弃淮还活着,这京城,注定是平静不下来了。 看了一眼天色。池鱼朝余承恩拱手,步伐沉重地往仁善王府的方向走。 原先很难镇压的暴民们,在沈故渊死后,统统都安静了,连不愿意来的护城军也来到了仁善王府,开始收拾被毁坏的庭院。 沈故渊的尸体停在后院,已经盖上了白布,池鱼就呆呆地坐在他旁边,抱着膝盖,眼里满是茫然。 “在想什么?”郑嬷嬷低声问她。 池鱼抿唇,看她一眼,眼眶又红了:“他是想走了,所以才让自己死在那群人面前的吧?” 郑嬷嬷慈祥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主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太清楚。” 眼泪涌上来,池鱼伸手摸了,吸吸鼻子道:“我早想到有这么一天。他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得走。他说我是个麻烦,所以我拜堂成亲,让他早日解脱。” “可是没想到,他是解脱了,我却万劫不复。” 想起沈故渊那张总是不耐烦的脸,还有他柔软的白发和有些冰凉的怀抱,池鱼哽咽,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郑嬷嬷怜爱地看着她:“傻孩子。” “他那次是真的很伤我心。”池鱼闷声道:“我听着他说的话,心口疼得呼吸都没吸上气,身子也疼,疼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那时候就发誓,我再也不要理这个人,不管他说多好听的话,做多少悔过的行为,我都生气,气得想相忘于江湖。” “然而他真的走了,难过的还是我,心口疼得喘不上气的人,还是我。”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池鱼呜咽:“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郑嬷嬷听得心酸,只能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 “我要真的是一条池子里的鱼就好了。”池鱼喃喃:“鱼是不会喜欢谁的,也就不会这样痛苦。”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郑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王爷薨逝,朝野震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孝亲王急得眼泪立马下来了,起身就要往仁善王府走,旁边的人连忙拦住他:“王爷,最近那一片正闹瘟疫,您可要保重啊。” “是啊。”徐宗正皱眉道:“如今天道不济,皇室凋敝,王爷您可千万保重,不能再出事。” “故渊可是我沈家嫡亲的血脉啊!”孝亲王声泪俱下:“本王得去看看他,得去看看啊……” “王爷节哀。”余承恩皱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沈弃淮还活着!”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震惊,一时间将沈故渊的事情放在了一边,纷纷看向余承恩:“怎么回事?” 余承恩咬牙道:“他绑架小女,救走死囚云烟,并且还在京中散布三王爷是妖怪的流言,而且根据消息,皇陵被盗一事,多半也与他有关!” 孝亲王惊得瞪大眼,侧头深思,走动两步,喃喃道:“他当真还活着,那肯定是他了,肯定是他了……” “孝亲王!”徐宗正皱眉道:“沈弃淮此人狼子野心,有忤逆之举,必须尽快捉拿归案!” “这本王当然知道!”孝亲王皱眉看向余承恩:“丞相,你在何处看见沈弃淮的?” “东林街的茶楼上。”余承恩咬牙:“他骗了老夫,说会放了幼微。然而压根就没有!” 宁池鱼说得对,这个沈弃淮,当真不会守信!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人跑了,余幼微也依旧还在他手里。 孝亲王叹息:“全城找吧,把京城封起来,挨家挨户地找!就连本王的王府也不要放过!” “是!”众人应声而去。 仁善王府里起了灵堂,池鱼还坐在棺材边,一整天了,一滴水都没喝。 叶凛城端着饭菜过来,皱眉看着她:“你这是要殉情还是怎么的?” 池鱼没反应。 他走过来,舀了一勺汤放在她鼻息下头:“郝厨子做的,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 池鱼还是没反应。 叶凛城有点恼,咕噜咕噜两口,自己把汤喝了,末了一抹嘴:“犟死你算了!” 说罢。端起饭菜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夜色寂静,今夜无月,漫天都是星星。池鱼抬头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四周都有点模糊了。 “池鱼。”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一惊,把脑袋摆正一看,面前不远的地方,一个红衣白发的人正漫步而来。 “你这是舍不得我吗?”沈故渊挑眉,眼角眉梢都是嘲讽之意。 然而池鱼觉得这张满是嘲讽的脸真是看得太舒心了,忍不住冲上去就拉住了他的衣袖:“师父,你不走了?” “我走哪儿去?” 院子里寒梅开得正好,风吹落一片花雨,她红着眼睛仰头看他:“当真不走了?” “嗯。”沈故渊低头看着她:“我不走了,你能原谅我么?” “原谅你!”池鱼连忙点头:“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恨你了,咱们一起回家!” 猛地去拉他的手。却抓了个空,池鱼一愣,呆呆地抬头看着他。 沈故渊微微一笑:“你原谅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落,身影竟然就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不……”池鱼慌忙伸手去搂他,去抱他,却总是穿过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师父……” 哽咽出声,所有感官霎时全部归了位,池鱼睁开了眼。 面前一对白烛安静地烧着,灵堂里钱纸被风吹得飘散漫天,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原来是梦啊,池鱼低笑,抹了一把脸,动了动自己冷得僵硬的身子。 “喏,给你。”一只修长的手,递了个汤婆子过来。 池鱼一愣,猛地回头看过去,却见是叶凛城。 “喂,不用这么失望吧。”看着面前这张陡然黯淡下去的脸,叶凛城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在期盼什么?他难不成还会死而复生吗?” 池鱼沉默,捂紧了汤婆子。 不会了吗?沈故渊说他不是妖,所以,当真是不会回来了吗? “池鱼!”外头跑进来个气喘吁吁的人,一冲进来,就直接将她拥进了怀里。 叶凛城被吓了一跳,眉心皱起来,一把将人拉开:“你干什么?” 沈知白脸色苍白,压根没精力理会其他人,挥开叶凛城的手就看着池鱼道:“他们说三皇叔死了,是假的吧?” 刚遏住的眼泪又重新涌了上来,池鱼咬唇看着他,又看了看后头的灵堂。 沈知白的眼睛也红了。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可是沈故渊……” 沈故渊是个怪物,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肃清秋收贪污,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拔除沈弃淮的势力,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他还欠了他的媒没说完,还有他的喜酒没喝,怎么能死呢? 放开池鱼,沈知白走到蒲团面前去跪下,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然后咬牙磕头,半晌也没抬起头来。 “她已经很难过了,可没空安慰你。”叶凛城瞧着那架势,连忙道:“你可千万别哭,这儿好不容易才哄好。” “我没哭。”沈知白咬着牙道:“我会为他报仇的。” “这仇怎么报?”叶凛城挑眉:“他是被百姓烧死的。” “可罪魁祸首,是沈弃淮。”沈知白起身,回头看着池鱼道:“京中已经开始通缉他了,一旦抓住,定然是斩首示众。” “他怎么可能还留在京城?”池鱼低笑:“他是为着复仇和不死药回来的。现在仇报了,不死药应该也在他手里了,肯定早就逃之夭夭。” “他跑不了。”沈知白道:“孝皇叔震怒,已经让幼帝下了圣旨,全国通缉。京城周边的地方,都派了重兵追剿。他带着云烟和余幼微,甚至还有一些党羽,目标很大,用不了多久就会落网。” 池鱼眉头松了松:“行刑的时候,我可以去当刽子手。” 沈弃淮的脑袋,她一定要亲手砍下来! 沈知白点头,看了那棺木一眼,又皱眉:“三皇叔对朝廷贡献那么大,怎么连金丝楠木也不给?” 金丝楠木是皇室专用的棺材木,不朽不腐,一般对朝廷有贡献的皇室,都会被赏赐金丝楠木。 池鱼抿唇:“大概是太仓促了吧,没有做好,等做好了再换棺木也是一样。” 沈知白欲言又止,抿唇道:“我总觉得这次皇室做得很不厚道,三皇叔本可以不死的。” 池鱼皱眉:“此话怎讲?” “说他是妖怪,这么荒谬的流言,我都不信,其余的人怎么就信了呢?”沈知白皱眉:“就因为那个所谓的德高望重的和尚?” 池鱼抿唇:“那和尚是骗子,我解释过了,孝皇叔不听。” “孝皇叔便罢,他本来就信这些,我反而觉得最奇怪的就是忠亲王。”沈知白道:“他一向是个有主见、不信鬼神的人,这次竟然没有站出来表态,还任由禁军封了仁善王府。” “我听闻他生病了。”池鱼无奈地道:“他年岁也不小了,卧病在床,自然管不了太多的事情。” “谁知道呢?”沈知白眯眼:“若是以前沈弃淮还在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四大亲王无论如何也会站在三皇叔这边。你信不信?” 那是自然,沈弃淮还在,那主要的敌人就是沈弃淮,没有什么比扳倒他更重要。但沈弃淮不在,一切自然就不同了。 池鱼苦笑,这好像是卸磨杀驴的意思?但不可能啊,沈故渊是皇室血脉,孝亲王最看重的就是皇室血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害他。 难不成,还有人在背后捣鬼? 池鱼陷入了沉思。 京中的追捕行动闹得沸沸扬扬,然而沈弃淮却迟迟没有落网。四大亲王都很愁,不过抓不着归抓不着,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 “孝亲王,您看这……” 走在宫道上,孝亲王长叹一口气:“幼帝身子本来也不太妥当,最近发高热,宫人照料自然要妥当。若是开销不够,那就由我孝亲王府出。”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太监金目翘着兰花指道:“宫里开销还是开销得起的,只是这玉玺……奴才拿着也不是个事儿。” “本王知道你为难。”孝亲王道:“但眼下朝政由四大亲王共同扶持,你把这玉玺放我一个人手里,未免不妥。” 金目摇头:“孝亲王啊,别的不说,咱这四位亲王里头,可就您一位是嫡系的,这玉玺不给您给谁?旁人也没资格拿呀。” 孝亲王摆手:“放在你这里保管就挺好。” “别啊。”金目苦着脸道:“奴才只是个内侍,揣着这东西整天睡不好觉。” 幼帝生病,那圣旨自然也不用通过他的口了,直接用玉玺盖了,就叫圣旨。金目是想巴结孝亲王的,毕竟仁善王爷一死,就他一个最靠得住。 然而,孝亲王并不领情,停下步子。很是严肃地看着他道:“金公公,这件事你不必再提,玉玺这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本王不会染指。” 金目一噎,孝亲王又大步往前走了,胖胖的背影满是正气,看得金目忍不住拱手行礼。 “他没收?” 静亲王府里,静亲王挑了挑眉:“那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沈知白点头:“我也觉得不会是孝皇叔,父王,您觉得忠亲王有问题吗?” “你先别妄下定论。”静亲王叹息:“幼帝生病也是事发突然,你不能把人都挨个怀疑一遍。” “可是。”沈知白皱眉:“马上年初,又是一轮官权调整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幼帝说病就病,大权岂不是彻底旁落?” “你胡说什么!”静亲王抿唇:“大权再落能旁到哪儿去?都是一家子人。” 沈知白垂眸:“但愿是儿子多想。” 沈故渊死了,沈弃淮叛了,眼下幼帝还生病。怎么看怎么像是皇权要易主的模样。 幼帝这病来势汹汹,高热一直不退,四大亲王急得纷纷守在了宫里,孝亲王更是整宿整宿地不睡,要么照顾幼帝,要么念经祈福。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太医诊脉的时候,孝亲王泪流满面地抓着静亲王的手道:“是咱们闯了皇陵,惊了太祖,所以有这么一连串的报应。” 静亲王拍了拍他的背:“皇兄别想太多了。” “回禀王爷。”太医诊断完了,跪地道:“陛下年幼,容易染病,这症状看起来很像最近外头闹的瘟疫,已经用了三天的药,不见丝毫好转,再这么下去,恐怕……” 孝亲王一脚就朝他踹了过去,怒道:“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朝廷养你何用?!” “皇兄息怒。”静亲王连忙拦住他:“这不是太医的错,他们肯定也不想掉脑袋。” “快救陛下啊!”孝亲王急得眼睛发红:“陛下绝对不能有事!” “是!” 宫里的太医都来了,一起商量药方,亲自熬药侍药,然而幼帝还是一病不起,脸色渐渐苍白。 “微臣方才听外头的太医说,陛下怕是熬不住几天了。”徐宗正皱眉对孝亲王道:“王爷还是早做打算来得好。” 孝亲王白着嘴唇摆手:“什么打算,本王不做!陛下一定会好的!” “王爷……” “再跟本王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当做谋害陛下处置!”孝亲王哽咽,挥袖就进了玉清殿。 第45章 踏实的怀抱 第46章 恩怨一笔勾销 这怀抱一点也不温暖,但却让池鱼的眼泪掉得更凶,哽咽地抓着他的衣襟,她话都说不出来,指节捏得泛白。 沈故渊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脸上的神色颇为无奈:“你哭什么?我这不都已经回来了?” 池鱼摇头,张大嘴嗷嗷地哭,鼻涕眼泪全往他身上蹭。 刚开始沈故渊还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她,但被蹭多了,连嫌弃的力气都省了,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哭个够。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池鱼抽抽搭搭地道:“你突然就那么走了……一声招呼都不提前打……” “嗯?”沈故渊听得挑眉:“我不是提前告诉过叶凛城,让他拦着你吗?” “他的确是来拦着我了。”池鱼红肿着眼看着他:“但这能说明个什么?你一没告诉我你去哪里,二没说你回不回来,我等啊等,等得浑身都难受。也没见你出现……” 说完,抓着他的衣襟就又哭了起来。 沈故渊有点心虚,摸摸鼻尖眨眨眼,他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忙于算计对手,当真是忘记给宁池鱼交代清楚了。就他告诉叶凛城的那些话,顶多能让这丫头猜到他早有打算,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去是留。 然而这个锅他要背吗?他不!堂堂天神,锅都不会甩,还怎么混? 于是,轻咳一声,沈故渊一本正经地道:“那会儿正是紧要关头,我没有办法分心,本以为传两句话给你你就能听明白,谁知道你这脑袋这么笨?我是那种会在紧要关头扔下你们逃跑的人吗?你竟然这样想我?” 池鱼愣了愣,有点傻地看向他。 沈故渊满脸都是受伤:“我当真是没有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如此不堪。孝亲王要造反,这个节骨眼上我要是跑了,那还是人吗?” 眨眨眼,两颗豆大的眼泪砸下去,池鱼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低声道:“那你也不能不告诉我一声就……” “唔!” 还待再说,沈故渊突然就伸手捂住了胸口,表情很是痛苦。 池鱼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轻轻吸着凉气,沈故渊神色痛苦,又转为忍痛强自镇定的表情,眼里波光涌动,声音压抑地道:“没事,我自己休息片刻即可。” “是之前的身子还没恢复吧?”池鱼咬牙:“先前就亏了元气,今日又用术法,你疼不疼?哪里疼?” 沈故渊捧心皱眉,咬牙状似强忍痛苦,勉强地道:“胸口有点难受,你扶着我躺下来。” 池鱼担心极了,立马放弃追究责任,紧张兮兮地出去喊了郑嬷嬷进来,然后就蹲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 郑嬷嬷进来的时候表情还很严肃,一摸床榻上人的脉搏,眉梢瞬间就挑了挑。 沈故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郑嬷嬷咬牙,很是不齿地微微摇头。然后放下他的手腕对池鱼道:“郡主别太紧张,主子这是身子还没恢复,有些疲乏罢了。” 松了口气,池鱼立马起身:“那我去找御膳房熬点汤来!” 郑嬷嬷点头,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冲出去,扭头回来责备地看着沈故渊道:“您未免不厚道。” “怎么?”沈故渊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池鱼丫头这几日,眼泪就没断过。”郑嬷嬷皱眉:“您是不是故意没告诉她的?” 沈故渊抿唇,拢了拢自己的白发,低声道:“我可没这么无聊的心思。” “是吗?”郑嬷嬷眯眼:“您这釜底抽薪用得妙啊,池鱼丫头瞬间就原谅了您以前的所作所为,只知道担心您了。要说您心里没什么小九九,老身不信。” 轻哼一声,沈故渊斜眼道:“我现在可是病人,你再这般咄咄逼人,等会让她瞧见了,就得说你两句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郑嬷嬷磨了磨牙,起身提着裙子就出去了。 偌大的宫殿里就剩了他一个,门口有宫女试探着进来,笑着问他:“王爷需不需要奴婢照料?” 沈故渊就回了一个字:“滚!” 真是毫无风度和礼貌可言,吓得几个宫女荡漾的春心瞬间全死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沈故渊躺着翘起二郎腿,盯着床帐顶发了会儿呆。 宁池鱼这丫头怎么这么好骗啊?先前还那般决绝,决绝得让他绝望。结果就假死一次,装个柔弱,她竟然便不计前嫌,满心满意都在担心他的身体。 傻子就是傻子,教再多东西也聪明不起来。 沈故渊心里骂着,但不知怎么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想压压、保持一下天神的严肃,然而那股子高兴从眼角眉梢各处往外跑。拦都拦不住。 他想,以后怕是不能再那么惹宁池鱼生气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当真挺难受。 “三皇叔。”沈知白跑了过来,还没到床边就道:“孝亲王被押在宗正衙门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眼下没人能定罪,你看……” 沈故渊立马翻身坐了起来。一挥衣袖便道:“这有什么不好定罪的,按照规矩来,先把证据准备齐全了。” “嗯?您没事儿啊?”一看他这矫健的身姿,沈知白疑惑地道:“没事儿躺着干什么?”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皱了皱眉,沈故渊道:“既然那边事情还没结束,你跑过来干什么?” 沈知白往大殿左右看了看,抿唇道:“我看池鱼方才脸色不太好。所以顺道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好得很,不用你操心。”沈故渊道:“倒是你,当真闲得无聊的话,去把叶凛城那小子给我抓回来。” 叶凛城?沈知白好奇地道:“抓他干什么?” 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沈故渊问:“宁池鱼现在的夫君是谁?” “叶凛城啊。” “那抓他有什么问题吗?”沈故渊翻了个白眼:“你还想让他们当一辈子夫妻?” 反应了过来,沈知白点头:“让我看一眼池鱼我就去。” “看什么看。”沈知白不悦地道:“趁热打铁,现在就去!” 然而,话刚落音,宁池鱼竟然就捧着一盅子东西推开了殿门。 “小侯爷来了?”吹着手里的汤盅,池鱼高兴地道:“你们看我厉不厉害?刚好御膳房有在炉子上煨着的老鸡汤,我立马端回来了。” 在她推开殿门的一瞬间沈故渊就倒回了床上盖上了被子还咳嗽了两声,动作之流畅,神态变化之快,看得沈知白很想给他鼓个掌。 “皇叔这是演苦肉计呢?”笑了笑,沈知白一点面子也没给长辈留,直接开口道:“想喝汤知会侄儿一声。侄儿自然替您跑腿的,做什么要骗池鱼?” 池鱼莫名其妙地在床边坐下,舀着汤边吹边问:“骗我什么了?” 狠狠瞪了沈知白一眼,沈故渊抹了把脸,一边咳嗽一边捂住胸口,挣扎着坐起来,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无妨,知白是说我还没有病死,不至于这样躺在床上。” 池鱼震惊地回头看了沈知白一眼:“小侯爷,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伤得已经很严重了,难不成非要死了才能躺在床上?” “我……”哭笑不得,沈知白连忙摆手解释:“我没有啊,我是说他刚刚还好好的……” “咳咳咳!”沈故渊脸上浮起两抹不正常的嫣红,眼神也有些飘忽,还强自镇定地道:“嗯,我的确是好好的。池鱼你别冤枉了小侯爷。” 额角的青筋爆了爆,沈知白死死盯着床上“柔弱”的人,差点把牙给咬碎了:“沈!故!渊!” “小侯爷?”池鱼站了起来,伸手拦在他前头,不悦地道:“您今日太暴躁了,想来是需要休息,快去隔壁的宫殿小憩片刻吧,不然总想发火。” “池鱼你听我说,他……” 池鱼拉下他指着床榻的胳膊,语重心长地道:“咱们都冷静一下,您也别太针对他,先走吧,别说了。”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什么叫比窦娥还冤啊!沈知白很是不甘心地看了床榻的方向一眼,结果还正好看见沈故渊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着他。 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沈知白被推出了大殿,原地直跺脚! 门关上,池鱼回去床榻边,端起汤试了试温度:“刚刚好,来尝尝。” 很是自然地张口含了她伸过来的汤匙,沈故渊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喉头上下一滚就将汤咽了下去。 “好喝吗?”池鱼小心翼翼地问。 沈故渊撇了撇嘴:“马马虎虎吧,凑合着喝。” 说是这么说,头却已经伸过来准备喝第二勺了。 池鱼很仔细地喂着他。动作温柔,还拿帕子擦着他的嘴角,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生怕他碎了似的。 对于这种待遇,沈故渊很满意,喝完汤往床榻上一躺,剑眉一皱就道:“好冷。” 宫殿里已经升了火了,池鱼想了想。脱了外裳爬上床去将他抱住。 久违了的感觉,沈故渊眯眼,反客为主,伸手就将池鱼抱得死紧。 两人胸贴着背,卷成两只虾米,池鱼被沈故渊整个儿裹着,喃喃道:“还以为再也没这种机会了。” 沈故渊板着脸道:“现在知道自个儿舍不得我了吧?” “嗯。”眼眶又红了,池鱼抱紧了他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之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今天开始,你依旧是我师父,我依旧是你徒儿,好不好?” 嘴角勾了勾,沈故渊声音仍旧很严肃:“当真不生我气了?” “不生了。”池鱼认真地道:“我想了想,你已经道过歉了,我的气呢,也慢慢消了。我还是想跟在你身边,要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就一直僵着,对我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早点这样想多好啊!沈故渊咬牙,他前段时间可真是被她怼得心窝子都疼! “不过师父,你什么时候走,总要给我个准信儿。”池鱼抿唇,抓紧了他的衣袖:“你在我身上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是啊。”沈故渊点头:“可我还有别的事没做完。” “什么事?”池鱼连忙翻身过来。面对着他,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沈故渊道:“眼下没什么威胁了,我也跟你坦白——我不是妖怪,是月宫天神,掌管凡人姻缘的。” 天神?池鱼惊了惊,上下打量他两眼:“掌管凡人姻缘的天神,不就是……月老?!” “我呸!”沈故渊嫌弃地道:“这个称呼真是难听死了,但我不是月老。我师父才是月老。” “你师父是月老,那你怎么能掌握人的姻缘的?”池鱼怀疑地道:“扯红线就是月老干的事情啊!” 翻了个白眼,沈故渊抱紧她,伸袖一挥。 “刷”地一声,两个人瞬间换了个地方站着。 黄昏的月老庙来往的男女依旧很多,池鱼觉得自己还没站稳呢,就被旁边的人拉着往里头走。 进了大殿,沈故渊指了指正中央的月老像。问她:“雕像头发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 “我头发什么颜色的?” 池鱼皱眉看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吗?白色!” 负手而立,沈故渊满脸嘲讽地道:“你就是个傻子,人家月老是黑色头发,我是白色头发,你还能混为一谈?” “可……”池鱼看了看那雕像,又看了看他:“月老有几个徒弟啊?个个都掌管姻缘吗?” “不。”沈故渊淡淡地道:“他徒弟很多,但能掌管姻缘扯红线的人就我一个。所以,在他仙游之后,就是我在掌管天下情事。” “那不还是月老吗?”池鱼道。 这称呼真的太难听了,显得他很老似的!沈故渊很不满意,拂袖就走。 池鱼连忙跟上,出了庙宇,就是一片梅花林。 “怪不得你身上总是有梅花的香气。”池鱼深吸一口气,张着胳膊转了几个圈:“原来你是月老。” 沈故渊无视了那难听的称呼,望了望这片梅林,忍不住就想起在天上的时候。 天上也种了这么一片梅林。月宫里的师兄弟们经常打闹,偶尔撞着一棵,就能惹来月老头子的一阵怒骂。 “我的梅花哟!我每棵都当祖宗养着的!你们这群兔崽子,给我去别处玩!” 月老是个瘦小的老头子,头只有他胸口那么高,整天看起来都气呼呼的,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不过他心肠很好,他初到天庭无人照顾的时候。是他把自己捡回月宫,传授法术和提升修为的方法的。 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学法术,凭借着聪明的脑子和足够多的功夫,很快超越了一众师兄,成为最能继承月老衣钵的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拥有继承资格的时候,就出了宁池鱼红线牵错了的事情。他被月老扔下了凡间,要求在凡间将最后未牵好的线统统签完才有资格回去继承衣钵。 老实说,沈故渊不是个喜欢争抢的人,但他看得出来,月老头子很累了,他当了五百年的月老,自己的姻缘始终没有着落,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所以他觉得,自己能帮这老头子一把。 于是。池鱼身边就出现了个无所不能的沈故渊。 “好像要下雪了。”看了一眼天色,池鱼问:“师父,回吗?” “回,但是得等等看有没有马车,亦或是咱们自己走回去。”沈故渊抿唇,摊了摊手:“我不能再消耗元气了。” 池鱼乖乖地点头,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等车。 然而。车来之前,雪先落下来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落进脖颈里,冻得人直抖。 “瞧这个速度,地上没一会儿就会铺起来。”池鱼皱眉:“那要等马车就更难了。” “先看看能走多远。” 于是,师徒二人就在落雪纷飞的天气里往前迈进,刚走了一里地。地上的雪就已经能埋着鞋子了。 “上来。”扫一眼越走越吃力的池鱼,沈故渊大方地半蹲了下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池鱼呵呵笑着,然后一个马跳就扒在了人家背上,一动不动的。 沈故渊板着脸道:“今日我心情好,背你一程,到前头那棵树的位置就停下来。” “好!”得了便宜就闷声发大财,池鱼乖巧地脱了外裳举过头顶,一边举一边道:“师父你真好。” 沈故渊正想说:那是。我天下第一好!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脑子里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去,刺得他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感觉到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池鱼好奇地侧头看了看,就见沈故渊神色紧绷,闭着眼喃喃道:“雪……又下雪了。” 下雪很正常,但池鱼通过经验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沈故渊每次下雪或者在梦见下雪的时候,都会变得有些古怪。 “师父您先醒醒。”池鱼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您怕雪吗?” 无数个画满涌过去,沈故渊慢慢接收着这些东西,开口道:“不是怕雪,而是……我在雪里,好像发生过什么很惨烈的事情。” 八卦之魂瞬间燃烧起来,池鱼道:“您快仔细讲讲,什么惨烈的事情?” 第47章 我的人 第48章 兴许是你喜欢我吧 第49章 不要脸的男人 第50章 传言里的三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