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开首语 卷一 闺阁 楔子 1 这个正室夫人当得有点苦 2 这个妾室有点嚣张 3 正室夫人的反击 想到这里,李氏镇住了心神,走出梢间,扬声问着外头候着的婆子,作出一脸生气状,“张姨娘肚子疼得害,怎么大夫还没来?” 外头候了张氏的两名婆子,剩下的就是李氏带过来的了,刘妈妈闻言立马上前答道:“回太太,已经去请去了,相信应该快了。” 果然,不出一会儿,那大夫便汗流夹背地赶过来了,见着是时常前来问诊的安抚司副使方敬澜的妾室张姨娘居处,定下了心神,虽惊异今儿个来请自己的丫头不是以往熟悉的秋妈妈,但也没多想,一进入里间便见一着华丽服饰面容端庄甚是气派的少妇正含笑地望着自己,语气温和,“想必阁下便是经常替张姨娘看病的廖大夫吧,小妇人李氏,乃方府当家主母,我这厢替我家老爷向廖大夫谢过了。张姨娘身子不适,请大夫速进内间诊治才好。” 男女礼教防范极严,但医者与内宅妇人却没有过多设防,是以廖大夫赶忙朝李氏作了揖便朝里间走去,他看到张姨娘,便见她神色略有惊谎,温言相劝,“夫人莫要惊慌,先让老夫把下脉。” 那廖大夫细细肥脉诊治了会,便对方敬澜道:“老爷太太不必惊慌,张姨娘只是心气郁结,体弱多病所致。老夫开几贴药吃了便无碍。” 方敬澜松了口气,正待感谢,忽闻李氏冷哼起来,“自从张姨怀有身孕以来,一直由廖大夫诊治,我也听闻廖大夫可是济南城首屈一指的大夫,怎么还次次让张姨娘受那锥心之痛?是不是廖大夫医术不精?” 身为大夫,又是略有名气的大夫,被指医术不精那可是大大的侮辱,廖大夫也兴列外,闻言气得胡子乱颤,声音颇为悲愤,拂然道:“夫人这是何意?老夫行医多年,还从未有过败绩,夫人如此指责,是何居心?” 李氏淡淡一笑:“居心倒是不敢,我只是很纳闷,前阵子我也闹过肚子疼,但经廖大夫一记药下肚便没事了,怎么在张姨娘那却不管事了?究竟是张姨娘身子弱,还是廖大夫医术不精?” 廖大夫立马说当然是张姨娘身子弱才引起反复发病,李氏闻言对方敬澜道:“若廖大夫说得是真的,那老爷也太过份了,张姨娘身子弱,您也舍得让她受这种生育之苦,也不怕张姨娘受得起受不起。” 方敬澜心下微郝,忙又请教廖大夫,张姨娘身子究竟有多虚弱,廖大夫正想说话,那李氏又开口了,“老爷,廖大夫医治张姨娘多次了,仍是令张姨娘反复发病,料想是不服廖大夫的药,改明儿,妾身让老太太出面,请城南的付大夫来瞧瞧,妾身听闻那付大夫虽年轻,但在妇婴方面却是极为厉害的,请他来瞧瞧,相信可以治好张姨娘的顽症。”虽然是对自家老爷说话,但那双眼却是对着廖大夫的,廖大夫行医多年,时常与内宅妇人打交道,哪会不知这内宅里的弯弯肠子,他心思转得极快,看来,这张姨娘虽受宠,但总归身分在那,再如何折腾也越不过正室太太去,他犯不着为了几个钱而搭上自己的名声,尤其看这李氏好像是有备而来,并且他也不愿让那姓付的腌攒小儿得呈。于是立马故作忿忿不平地道:“夫人这是何意,嫌老夫医术不精?要知道,七分医治,三分调理,令府姨娘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病,只不过是内宅妇人借机争宠的肮脏把戏而已,夫人何苦把这些怨怒嫁祸到老夫身上?” * 之后,在李氏作势换大夫的要胁下,终于逼出张姨娘装病争宠的把戏来,李氏原以为以方敬澜的脾气,就算不被气死,也会大发雷霆,哪料那张氏却异常有本事,居然硬是把直的哭说成弯的,最后说到激动处,那张姨娘居然动了胎气,也不知她是故意撞了柜子,还是确实是受了刺激,总之提前了半把月生下一女。 张姨娘生下女儿后便一直哭,不停地哭,委委屈屈,指天抹地的,直哭得原本气怒不已的方敬澜又愧疚起来,觉得是他冤枉了她。 张姨娘见方敬澜面色软了下来又掩面悲泣道:“老爷,我知道妾身这副破败身子花去太太不少钱,请大夫要钱,丫头们服侍要钱,吃药也要钱,太太心里气堵着,这才借着廖大夫敲打我,妾身真是没用,除了给老爷添乱让太太破财外,真真一无是处,老爷,以后妾身铁定好好将养身子,绝不再生病,请老爷劝劝夫人吧,让夫人不要把那些污水往妾身身上泼才是,什么借着肚子做出争宠的下作把戏,妾身虽家道中落,毫无桓产,但也是被娇养长大的官家小姐,知道女子最重的就是名节,若这名声败了,那妾身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一番话说下来,直说得凄凉困苦,可怜楚楚,梨花带泪、悲切婉转,如啼血杜鹃,听在方敬澜耳里,无异是当场掴他的巴掌,他在心头暗恨,好你个李氏,也太无德了点,张姨娘就算病着了请大夫也从未花过你的钱。何苦如此精于算计?他一边好声安慰张姨娘,一边恨恨地道:“那无知妇人,心胸狭隘,居然如此容不得你,连这种下作法子都使得出来,太令我失望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我等下就过去发落她,看她还敢不敢刻薄于你。” 张姨娘忙制止了他,哀声求他千万别去找太太的茬,她凄声道:“太太本来就看妾身不顺眼,若这次老爷再为了妾身去找太太的茬,明着是替妾身出了气,但暗着却是替妾身种下祸根呀?”说着又不顾才刚生完孩子的虚弱身子,跪到榻上,朝方敬澜瞌头,“老爷若真是为妾身着想,就千万别再去找太太说理去,老爷,你就给妾身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吧?求您了,老爷。”张姨娘这番话说下来,声声凄苦,字字泣血,方敬澜听了后对李氏更加痛恨起来,对张姨娘更是怜惜,把她抚了起来,让她躺了下来,喟然长叹一声:“你如此委屈求全,叫我如何是好?” 张姨娘抹了眼泪,柔声道:“妾身对老爷真情实意,绝无虚假,为了老爷,这点苦算得了甚么?只求能相拌老爷左右,永不离弃。” 方敬澜大为感动,对她更是愧疚不已,又好生劝慰了番,在张姨娘的真情述说下,一时感动之余,又允了她准许把孩子养在她身边,并破例给孩子寻了奶母媳妇侍候,还又私底下给了一百两银子与她作体已钱。 之后,方敬澜果真听进了张姨娘的劝勉,没有过多指责李氏,但却是整整三个月不曾去李氏房里,李氏气得差点吐血。不过她倒没有吐血,虽然张姨娘黑白颠倒又把方敬澜的心拉回去不少,但她坐着月子,再怎么扮弱柔扮可怜也无法拉回方敬澜的身,在张姨娘坐月子乃至之后的大半年时间,方敬澜去怡情轩的次数比以往少了许多,反倒是去朱氏的房间最多,李氏又喜又忧,不过,她暂时当作是喜讯。 同年腊月,李氏涎下一女婴,当听到稳婆说出孩子是千金时,李氏难免忧郁一番,虽说方敬澜膝下已有前任亡妻也就是李氏的胞姐涎下的二子一女,之后又有张姨娘育有的一子一女,身为继室的李氏并没有生育压力,但凡是女人都爱生儿子,觉得只有生了儿子那才是长脸,嘴巴都要长一截的。 李氏忧郁期间,刘妈妈又劝慰她,“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上边大小姐留下的两个哥儿一个姐儿,虽说都养在老太太身边,但仍是得恭敬叫你一声母亲,太太又是姨母的身份,比庶母不知强到哪去了,以后太太对哥儿姐儿们好些,视如已出,相信太太的福气绝对比那位好一千倍,一万倍。” 李氏有气无力的,看了襁褓中的女儿,神色厌厌的,“也许罢---知礼和知义都是有出息的孩子----” 刘妈妈见她想开了,忍不住松了口气,又说:“太太不是还有朱姨娘么?这一年来,老爷对朱姨娘可是宠爱有加呢,虽说比不上对那位的重视,但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太太只要把朱姨娘拿捏住了,不愁那位不跳脚。若朱姨娘有了身子,生了个哥儿,太太铁定要把他养在跟前,视如已出,这样的话,既可以打击那位,又可以摆出嫡母的风范,谁人不夸太太一声贤慧?” 李氏想了想,觉得只能这样了,但又想着不妥,问了句:“若,是个女孩呢?” 刘妈妈笑道,“那还不简单,那就对太太更没威胁啦,同样养在跟前,可以给二小姐个伴,再拉扰过来,两个合起来对付一个,那还不稳操胜算?”听得李氏眉毛都飞舞起来,觉得刘妈妈确实厉害,什么都想得通透。她又抱过女儿,在她脸嫩脸上亲了一记,笑了起来:“奶娘说的对,两个女孩儿对付一个,不愁没胜算。” 4 正主儿出现啦 5 唉,庶出的 菊清旁边立着个小包子,正一脸紧张却又满不在乎地望着如晴,这正是才被买进府不到两年的小丫环,是李氏买来侍候如美的。 如晴心里很生气的,眼前这二人都是府里的丫头身份,可撞了自己却是不痛不痒的,心下气得厉害,但又不敢太过发作,只得捂着撞痛的额头哭得惊天动地。 院内的其他丫环们倒也见怪不怪,但如美却烦得不厉害,她正踢毽子踢得口渴,等丫头们的冰镇莲子羹正等得不耐,见如晴这么一哭,便上前斥责:“哭什么哭,不就是撞了一下嘛,又没有要你的命。” 如晴哭得更大声了。 如美更加来气,觉得如晴不把她放眼里,当着丫环的面,完全是挑战她方府嫡女的权威,又威严无比的斥责了几句。这时候,屋里的湘妃竹帘被挑了起来,出来一三十上下的妇人,头搀飞仙髻,金丝镏金珞璎大朱叉晃亮亮地插在发髻上,身穿百蝶穿花窄裉袄,外罩靛青刻丝比甲,里裙是挑金线绣洋绉裙。耳戴碧玉珠,颈饰珞璎圈,两边手腕上,各一缕金钏,通身气派,富贵逼人。身后一个十来岁的大姑娘头梳流云髻,头饰翡翠珠花,耳吊黑蓝硕圆珍珠,颈上吊着一块以五花丝绦系着一块美玉,身着米黄打底绣遍地红梅裉袄,露出米色绣琅珐刺绣滚边水袖,下身同色绣红梅绉裙,虽说身板还未长齐,但走路间,却是亭亭玉立,多姿端庄。 这二人便是方府的夫人李氏,及方府的大小姐如真姑娘。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李氏还未开口,便见如真姑娘对着如美斥责起来:“如美你真是不知羞,怎可欺负自己的妹妹?”然后伸出修长的十个指甲涂了淡淡桃花汁的纤纤玉手把如晴拉了过来,轻自检察她脸上的伤势,见脸颊有些红肿,如晴又哭得梨花带泪的,此刻正哽咽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球子盯着自己,见如晴这副纯真不知事是的模样,如真大姐姐的母性光辉发挥到极至,坐到一旁的红酸枝椅上,把如晴小身板儿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哄着。 如晴偎在大姐姐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嗯,很香,很柔软,大姐姐的怀抱就是温暖,这又让如晴想到自己现代那早逝的姐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如真以为她是委屈,又细细哄了她,见如晴白晰脸上那青晰的指甲印,忍不住对如美射了怒意过去,“如美,你太不像话了,这样欺负妹妹,你的教养哪去了?”她见李氏面色不豫,心头稍作迟顿,又转头对一旁的丫头们骂了过去,“你们进入府中来,究竟是做奴才还是当娇小姐来着?” 如真是方敬澜的头位夫人大李氏所出的女儿,自小又养在老太太身边,身为方家嫡长女,想当然受到极端的重视,这使得如真姑娘在丫环们心中有着超然的权威地位,这一杏眼圆瞪的威仪下,这群才被买入府中一两年的小丫环们俱吓得缩脖子的缩脖子,后退的后退。 如美见不得自己的丫环挨骂,立刻跳了出来插腰以对,“是我要如晴去的。你骂她们做什么?大小姐的威风当真呈得厉害?” “如美!放肆,你居然与姐姐这样说话。”李氏低喝,这下子是真的动怒了,若刚才如真教训如美还把自己带进去有些不满,但此刻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如真是她能骂的吗?有时候,连她这个继母兼姨母都要礼让三分,何况她? 被一向宠自己的母亲如此斥责,如美委屈了,恼怒了,跺了小脚丫,语带哭音,“娘,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呀,你怎么和着别人这样骂我?” 李氏又气又怒,当着如真的面,不得不对她施以重刑---一边揪了她的脸,一边骂道:“你这个不知尊卑,枉顾姐妹亲情,杵逆长辈的小蹄子,看我不打死你。如真是长姐,长姐如母,你敢不敬重?如晴是妹妹,你作姐姐的就得礼让,居然敢背地里欺负,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全当耳边风了?” 如美被揪得痛,更是哭闹得厉害,扯着喉咙大哭不已,然后一边跺脚一边哭喊:“娘你偏心,只疼姐姐不疼我。如晴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干嘛还维护她?你偏心,你不讲理----” 当着如真如晴及丫环们的面,李氏气得咬牙,如真只顾着低头与如晴说话,轻言细语的,“如美一直欺负你?” 如晴眨眨眼,望着李氏铁青的脸,及如美哭得凄惨却不忘警告瞪自己的如美,她把身子偎进大姐姐怀里,回答:“三姐姐对我很好,一没打我,二没骂我。母亲对我也很好,给我好多吃的用的,瞧,这衣服也是母亲亲自送给我的。”然后显宝似的在如真面前转了个圈,笑得很甜,很得意,很幸福。 * 6 不平 如真看了半晌,又看了神色尴尬不已的李氏,及得意洋洋的如美,暗自叹了气,起身,说:“姨母,时辰不早了,我要去服侍祖母用午膳了。如晴,我这些天刚好得空,绣了一双鞋子,你去试试,看是否合脚。”然后拉了如晴,向李氏福了个礼。 李氏忙拦过她,笑道:“你祖母一向喜静,如晴调皮惯了的,你带过去万一搅了老人家的清静这可如何是好,还有,你又要侍候老人家,还要照顾不懂事的如晴,可能会忙不过来,还是把如晴留下来吧,你那鞋子,择日拿过来给她拭穿也是一样的。” 如真笑了笑,说:“放心吧,姨母,如晴可懂事呢?即不会哭也不会闹,每次去老祖宗那,可乖巧了。” 李氏呆了呆,说:“最近忙着府内锁事,都好久没去向老祖宗请过安了,这样吧,咱们就一道过去。如美如晴,看你们两个玩得,全身都是泥,还不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赏?” 一旁的丫环婆子立即领命,把如美如晴带了下去,如美边走边挣扎,低头观察自己的衣服,叫道:“我衣服哪里脏了,我的衣服一点都不脏嘛。”在一旁抱她的刘妈妈忙轻声道:“我的好小姐,你的衣服确实弄脏了,乖,听嬷嬷老老的话,去换身新衣服出来,等下要去老祖宗那用膳呢,老祖宗生平最喜的便是干净的孩子,我的好小姐那么可爱,千万别因为一身脏衣服就惹老祖宗嫌了。” 如美哼了声,“她不喜欢我,我干嘛要喜欢她?还有,我这身衣服是新的,干嘛还要去换?我就是不换。” 刘妈妈额上冒着冷汁,看了如真一脸似笑非笑,汗水冒得更凶了,李氏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冲了过去又揪了如美的脸,斥道:“死丫头就是歪理多,再不去换,看我不打死你。” 如美呜哇一声哭了起来,“你们都欺负我,我恨你们。”说着迈着小脚丫便跑开了,刘妈妈忙呼天抢地的追了过去。 因为如美的不配合,李氏没能去老夫人那,如真也不好逼得太急了,便一个人回去了。 如真在回自己的院子时,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她顿了两下,想了片刻,最终鼓了勇气踏了过去。 最近方敬澜官场得意,两年前才从六品济南安抚司副使升任为六品安抚同知,去年,又升成从五品宣抚司副使。今年上头又提名要授他正五品宣抚司正使,阖府上下无不欢喜,再加上自己的宠妾张姨娘所生的女儿如善越发得人喜欢,恰巧长子知礼又中了乡试,已是济南城最年轻的秀才之一,如此双喜临门,羡死同僚及族府中人。不过方敬澜进士出身,又继弦正四品宣抚司副使如今已升为正三品都指挥佥事使的岳家千金李氏,有了岳家的助益,再加上平时为人处事周到全面,官场上顺风顺水,却也无人敢嫉妒,只在心头暗自夸赞方家祖上烧了好香,娶得一门好妻子,上有继母待同已出,下有兄弟姐妹助力,如何不飞黄腾达? 方敬澜风光之余,对儿女更是慈爱,见长女如真进入书房,立马展现出为人父的慈爱,和颜悦色地听着女儿说话。 如真把刚才在李氏屋子里的所见略微说了遍,又道:“父亲,虽说如晴是个庶出,但总归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也算个正儿八经的方府小姐。虽说嫡庶有别,但也不能太过界线分明吧?刚才我瞧见---姨母屋里头的媳妇丫头们只顾着侍候如美,却把如晴不当一回事,心里就钝钝的痛,说实在的,比起如善的聪明伶俐出口成章,我倒真真喜欢老实乖巧的如晴。父亲,你就忍着自己的女儿-被府里的奴才欺负?”如真不敢过多指责姨母李氏的不是,也不敢明说如美欺负妹子,其实如美性子并不坏,只是长期不受父亲宠爱,却又受着李氏的无边溺爱,这才养成了娇生惯养的骄纵脾气。但如真就是看不下去,就算李氏母女对如晴不上心,但那些可恶的奴才却是一千个一万个该罚的。没道理把正经小姐当作下人对待的。 方敬澜被大女儿如此一说,心头确实有些愧疚的,想到朱氏的乖巧及如晴的娇憨来,虽说对她们母女的重视宠爱程度不及张姨娘母女,但在心头也还有一席之地的,见如晴也受到下人们的欺负,不觉间怒拍了桌子,沉声道:“果真如此?” 7 谁受的委屈最多? 8 李氏后悔了 9 憨傻的如晴 10 这个贵妾有点厉害 11 老太太出手 12 老太太出手(二) 13 老太太的主意 14 太太病了,如善出场 15 这个庶姐也威风 如晴不是软柿子好捏的主,虽平时候也多是隐忍的,但府里头就算任性如如美,也从不会用这种阴阳怪气夹枪带刺地说她,而如善,顶着才女的名头,却是如此行事。她若再不反击,就只能坐实她见高踩低的罪名,是以立马还击回去:“二姐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和我娘能有今日,全靠太太慈悲。我姨娘时常对我说,太太对她对我也有恩,便要我服侍太太像服侍我娘一样。这做人嘛,什么都能忘,却是独独不能忘本的。” 李氏如真如美,知礼知义等人的目光全部射了过来。 饶是如善再能言善辩,在这么多炯炯的目光下,也险些招架不住。 如晴瞅了如善的脸色,又笑吟吟地道:“二姐前来,不是特意与妹妹耍嘴皮子吧?” 如善恢复了脸色,挤出笑来,“可不是,只顾着与妹妹聊天,却忘了正事了。”然后如善直直地走到李氏床前,声音柔柔的,“如善向太太请安,太**好。” 李氏睁着虚弱的眸子,没好气地道:“好什么好,都快死的人了。” 如善连忙整了脸色,恐惶道:“太太千万别这么说,听大夫说,太太这病是长期操劳所至,只要休息得当,定能好转的。” 李氏淡淡地道:“承你吉言,我一定会好的,要是我真死了,岂不称了某些人的心。”李氏所说的某些人,明眼人哪会听不出来呢?纷分看向如善瞧她如何回答,只见如善面不改色,依然笑吟吟的,语气恭敬至极,“太太说的是,太太可是当家主母,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太太把持,没了太太,那咱们全家岂不乱了套?所以呀,太太可要早些好起来哦。我和我娘都盼着太太早日康复,重振往日主母威风呢。” 这如善也不过横坚八九岁的年纪,说话行事却是异常老练周到,如晴暗叫一声好,但,这如善说的话怎么听怎么想都有种讽刺意味呢? 如晴发现李氏又青了的脸色,暗叫“厉害”,李氏与张姨娘不和,几乎恨得滴血了,这如善还把自个儿的娘捎上,岂不让李氏气上加气? 果然,李氏胸口喘得厉害,死死瞪着如善,冷笑着说:“怎么只你一个人来?你娘呢?” 如善乖巧地回答:“娘本来也想过来探望太太的,顺道给太太请安。耐何我娘身子不争气,总是病歪歪的,怕过了病气给太太,这才厚了颜面没有过来,望太太恕罪。” 如晴回味着如善的话,再度叫声“高明”,张姨娘是想过来一躺,但身子弱,所以便不来了。就算来了,也是顺道才请的安---这话说得忒嚣张了点。 李氏哪会听不出如善话里的挑衅意味,冷笑一声:“张姨娘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怎么这病还没好起来?敢情和我一个样,都是没福气的。” 如善垂了头,拭了泪:“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仔细休息就会好了的,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娘,自从生了我,便大不如前了,平白花去不少钱,却总不见好转。” 其实,张姨娘生了如善的第三个年头,便又有了喜。但这次却没怀如善时那般幸运,被老太太以庶出子女数量不能越过正室为由一碗汤药给打掉了,五个多月大的男胎,便生生没了,方敬澜虽心疼却也只能咬牙承受。张姨娘又是气又是恨,天天抹泪哭骂的,月子也没坐好,这才落了点病根。但张姨娘是何许人,哪会说是落胎把自己弄坏的,一律对外宣称,是生了如善后才坏了身子的。而如善生得聪明伶俐,能诗会赋,极得方敬澜宠爱,再加上张姨娘经常在方敬澜耳边灌输着一个非常对她有利的信号:如善之所以早产,还不是因为李氏的从中作梗,而她却是忍辱偷生,忍辱负重生下如善的。 方敬澜也确实相信了张姨娘那腻歪歪的身子,是被李氏给弄的,对李氏心有怨言,而对张姨娘越发愧疚了。 这一点,李氏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李氏慢悠悠地道:“唉,我原想我这病一时半刻好不了,老太太便打算把这当家大权交由你娘的。但你娘身子也不大好,那这事便罢了。” 如善吃了一惊,细细观察李氏神色,分不清真假。因李氏刚才那番话,心里存了疑,又活泛了心思,便再也没心思多呆了,又说了几句话,这便告退离去了。 盯着如善的背影,李氏冷笑一声,你们母女就嚣张吧,连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这回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了。 这时候,李氏屋里的大丫头菊美端了茶进来,如晴忙上前稳稳接过,亲自端到李氏床前。李氏看着如晴稚嫩的小肉脸正小心翼翼地吹着茶水,心里一软,对如真道:“还是晴丫头好,比如美都细心多了。” 如真笑道:“那也是姨母**得当。是不是呀,四妹妹?” 如晴眨巴着大眼,憨憨地道:“大姐姐说的是啊。能跟在母亲身边,也是妹妹的福气。” 李氏感动不已,直接着如晴“好孩子乖孩子”一通乱叫。 如晴笑得腼腆,心里却兴奋着,终于要大开场面来一场高规格的宅斗了,可不能错过的呀,所以这才天天赖在你屋子里的。 16 理家大权这个香饽饽 如善回了怡情轩,对张氏发了通脾气,“那些可恨的奴才,见了我居然都不来招呼我,平白让我站了那么久,连茶水都没有一口。还有大李氏那三个孩子,居然理都不理我。太可气了。”如善平时候受自家老爹宠爱,怡情轩里的丫环婆子也把她当祖宗侍候的,只要她稍稍摆了脸色,下人们便战战兢兢恐惶至极,就连府里其他奴才见了自己也不免恭敬巴接,想不到太太屋子里的奴才居然不把她放眼里,如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打击。她当场发作不得,回来只有与自个儿的娘发脾气了。 张姨娘头梳流云髻,插着两枚赤金镶宝石的簪子,鬈边压了两珠白玉兰珠花,身着石青色遍绣海棠花锦缎比甲,下身姜黄色绣金**花襦裙,手腕上各戴了枚绿油油的镯子。 如善也发现了,握着母亲的镯子,喜道:“娘这镯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着?” 张氏轻笑一声,脸上似有得色,“你父亲前儿个送我的。你可别小瞧这玉,这可是最顶极的翡翠。”见女儿似懂非懂,张氏遂细心与她解释,“这翡翠色质呈祖母绿色,玉质地细腻温润,碧绿通翠,毫无杂抟,颜色纯正,是玉中奇葩,历来为王公贵族及文人雅士所爱。这种玉世间罕见,价格也是极为昂贵。”她比了个数字给如善,如善吓了一大跳,惊问:“爹爹就一五品官儿,月奉才多少?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玉?” 张氏说:“傻孩子,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不知升官发财这四个字?只要当了官,财自会来。这玉呀,你爹是买不起,但自有人送。就是济南城首富崔家的老板送与你爹爹的。你爹便转手送给我了。” 如善又惊又喜,忙问:“那太太那儿有吗?” 张氏掩唇笑了起来,“你爹就这两对镯子,都交与我了。恐怕太太那儿连影子都没瞧到过。” 如善也跟着笑了起来,摸着母亲手上的镯子,说:“爹对娘真好。”这稍稍抚平了她因不是嫡出而崔生的烦恼了。 张氏唇角微勾,目光带着得意,“那还用说,女人呀,最怕的便是嫁错男人。幸好你娘运气不错,当初陪着大李氏进方府时便被你爹吸引住了,尤其你爹虽官位不高,但家产却丰厚,上头又无双亲,只一个不中用的继母。兄弟姐妹倒是有,但都是早早分了家的,大李氏嫁过来便是当家作主,极有派头。你爹又生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我这才动了心了。” 如善轻轻咬着唇,“我听说,娘先前只是大李氏的陪嫁丫头---娘既做了爹爹的妾,那大李氏岂不抓狂?” 张氏咬了牙,对自己的身世似有难堪,她咬了唇,冷笑一声:“想当初,我也是个官家小姐,耐何时不待我,在我十岁那年爹爹被下了狱,为了拯救你外公,家里全掏干净了,这才堪堪救了条命回来。不过,我家便算是完全败落了。那些以前走得勤的亲戚,什么闺阁姐姐妹妹们一个个跑得比免子还快,唯有大李氏姐妹收留了我。” 张氏说了那么长的话,口有些渴,便自己抓了官窖剖胎的白玉瓷喝了一大口,如善听得认真,这时候插了句嘴,“那她们对娘也算有恩了。” 张氏冷笑一声:“当然大大的有恩,拉我进府去明着说是姐妹相称,实际上却是个低贱的丫头对待,在大李氏出嫁时,小李氏,也就是现在乌兰阁那位,居然出主意要我作大李氏的陪嫁丫头,真真把我气死了。” 如善听得更加糊涂了,“若不陪嫁进方府,那娘就见不到我那爹爹了呀。” 张氏笑了笑,抚摸女儿漂亮的脸庞,“我儿有所不知,那小李氏与大李氏表面是姐妹,但内里却是极为不睦的,我生得美貌,又有才情,若做了陪嫁,极有可能会成为姑爷房里人,这可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就算不成为姑爷房里人,凭我的相貌和才情,姑爷也会主动来找我。想我虽家道中落,到底也是官家小姐,居然沦落为她们姐妹间龌龊争斗的棋子,我就算不嫁个家财万惯,也绝不会自甘下贱伏低做小去。那大李氏表面待我好,但内心却是极为防犯我的。每当你爹进她房里,她都会把我支开。哼,她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她防得了初一,防不过十五。在大李氏生知义时,你爹对我一见钟情,进而真心实意的爱上我。” 张氏当然不会说,她是刻意勾引方敬澜的,借着肚子这才被抬为姨娘的。 如善听得目瞪口呆,望着自个儿的母亲呆呆地问:“那大李氏岂不恼你?” 张氏轻笑一声,目光似有不屑:“我因为肚子里有了,当着一屋子的人跪在她面前,哭求她给我一条生路,给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想不贤慧都没法子,当场同意了我进门,并抬我为姨娘。” 如善听得出神,正听到精彩处,却给生生断了,忍不住抓耳挠腮,“就这样?” 张氏嗔怪地瞅她一眼:“不然还能怎地?那大李氏就算心里头恼我,但当着老太太和客人的面,也不好太过使泼了。只不过,后来私下里,她亲口问了我,千万别后悔。啊,真是可笑,我做出的事,又岂会后悔。我现在穿金戴银,除了名份外,比正室太太又差到哪去了?我决不后悔的。”她见如善听得出神,忍不住道:“我当初是没法子才伏低做了小,但你可不同,你爹爹素来爱惜名声,又一向宠你,决不会让你也学我那样给人做小。恐怕日后定会与你寻个好的门户做正室奶奶。所以我的儿,从现在起,你可得学学怎样抓男人的心了。咱们女人呀,靠的就是男人,只要抓住了男人的心,便凡事不愁了。若没能抓住,任你有金山银矿,日后有你哭的。” 如善深以为然,若是以前,她还不觉得,但才去了李氏屋子里,发现那儿的摆设还不如怡情轩的好呢,这才觉得娘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但又想到在乌兰阁受到的冷遇,又气不打一处来。张氏细细安慰了她,“你这孩子,样样都比娘出挑,怎么这心眼儿性子却比我还要尖呢?因你是庶出的,又受你爹爹疼宠,他们嫉妒你,当然要给你脸色瞧了。我儿是有大志向的姑娘,何必与他们置气?”顿了下,又道,“至于大李氏那三个孩子,哼,现在可是小李氏当家,她们姐妹素来不和,对这三个孩子也是不亲不热的,若不是那老太婆还疼上一二,方府哪有他们的地儿。虽姑娘出嫁要靠娘家扶持,但我儿非池中之物,将来定是嫁得好夫婿,说不定他们还得靠你支撑呢。你也不必太过笼络他们了,各自走着瞧吧。哼,当年在大李氏面前你娘我一直伏低做小,现在也该风水轮流转了。”一想到当年大李氏虽对自己不错,但那总是似笑非笑又略带怜悯的眼神,张姨娘每每想起,总是一肚子火气。尤其大李氏所生的三个孩子个个都优秀,心里更是嫉中火烧,但又想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不差的,尤其是如善,那可是济南城有名的才女呢。想到这里,张姨娘稍稍顺了些气,又对如善谆谆教诲着。 如善想了想,也觉得娘说得有道理,稍稍顺了气,但想到那一屋子的奴才,又心头不痛快了。 张氏笑了笑,“那些可恨的奴才当真不把你这方家二小姐放眼里,你放心,日子还长着呢,你现在好好练琴,学习诗词歌赋,你爹喜欢了,便找着借口向他要奴才,把那边的奴才统统要了过来,再一个个收拾,看他们还敢蔑视你。” 如善点头,暗自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好生学习。 到了用晚膳时分,如善又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来,又忙丢下关东辽尾狼豪去张氏屋子里,对张氏道:“娘,今儿个我去看望那位,好像听说老太太因她病着了,无法理家,说准备着把官中大权交给娘呢。” 张氏豁然一惊,“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就那位说的,可惜了,娘天天装病,恐怕老太太不会把这美差交给您了。”如善又有些埋怨母亲来,明明好好的,偏还时不时装病,这下可好,好好的主事大权给旁落了。 张氏呆了呆,想着平时候李氏虽不受方敬澜待见,但手中握有理家大权,那可是威风八面,对府里头的奴仆有着铁一般的权威,手中每日落进落出的银子不下千两也是百两了。张姨娘穷怕了,想着以往和爹娘连两文钱一碗的素面都吃不起的窘境,在心里暗自咬了牙,无论如何,都要趁着那位生病了,把理家大权给夺了来。 17 理家大权这个香饽饽(二) 18 揭穿 19 能屈能伸的张姨娘 20 张姨娘请安 21 各有各的法宝 22 这个姨娘下场会如何? 23 糟了 24 李氏教育如美 25 看张氏的本领 26 夹心饼 27 如善挨了批 28 消极怠工的如晴 29 慈爱的主母,孝顺的如善 30 天真无邪 如善又磕头下去,感谢祖母成全,祖母是一片好心,耐何是她没福份云云,这才抽抽泣泣地起来,老太太见她哭得双眼红肿,额头也肿了起来,也颇为心疼,忙拉了她的手,道:“你是个好的,是我老婆子没福气,罢了,回你娘那吧,好生侍候你娘。” 如善这才感激涕零地对老太太福了身子,又与李氏福了身子,这才离开了。 “老太太,您看---”李氏望着老太太,心下着急。 老太太瞟她一眼:“急什么?她舍不得她娘,我还舍不得我这把老骨头呢。” 李氏不解,但却不敢多问,又与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老太太却叫住如晴,向她招手,“晴丫头,刚才瞧你摇头晃脑的,你心里有何主意?” 如晴乖乖来到老太太跟前,望着老太太严肃凌厉的面孔,心下有些发怵,她没想到她老太太把她的小动作看眼里。瞧李氏正一有兴味地望着自己,而如美则幸灾乐祸。如晴低着头,捉着自己的小衣裳边缘,期期艾艾地道:“二姐真没福气。”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老太太蒙了,又问她如善怎么个没福气。如晴望着老太太的脸,在心里把有关老太太的性格与脾性转了一圈,这才很认真地道:“前些日子,学到一句成语,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祖母院子里就有一颗好大的树,孙女想,若能经常坐在这树下,定很凉快的。”如晴觉得呢,她水平有限,说不来恭迎奉承的话,以她五六岁的年纪,说得太深刻了,反而会引人注目,这才找了个浅湿又带孩子气的理由来。 老太太和李氏听了都忍俊不禁,李氏笑骂她“你个没用的,就那颗树也能把你收买了去。”而老太太则深深望着如晴,忽然目光变得慈爱起来,“晴丫头想不想跟在我老婆子在一起?” 如晴仔细想了想,点了头,奶声奶气道:“愿意。” “哦,为什么呀?”老太太目光似有似无地望了李氏一眼。李氏心头略有紧张,仔细回想了最近,她没有虐待晴丫头,同样给她好吃好穿的。她应该不会告状吧。 如晴很认真地道:“听爹爹说,大姐姐就要嫁人了,而大姐姐嫁人后,就没人陪在祖母身边了。祖母肯定会很寂寞的。我若能陪在祖母身边,让祖母操心些,就会忘掉寂莫了。” 老太太先是愕然,然后是一阵沉默,如晴有些忐忑,她应该没有说错话吧? 李氏笑着揪了她的鼻子,笑骂道:“就你这小妮子心眼儿多,你祖母那么多人侍候着,哪来的寂寞,倒是你,字不好好的写,成天偷跑出去玩耍。等下你爹爹得空了考你,看你怎么交差。” 如晴一本正经地道,“天蹋下来,自有三姐姐顶着,是不是呀,三姐?” 众人不解,又问她关如美什么事呀,如美则说:“我可不会帮你作蔽,你死心吧。” 如晴摇头晃脑,极为认真地道:“三姐此话差也,妹妹只需写得比三姐好一点就成了。” 老太太先是不解,想了会也明白过来,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指着如晴笑骂:“你个小狐狸,倒把你爹爹的性子摸清楚了,这样算计你爹爹和三姐。” 李氏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又气又好笑,见老太太这么开心,心里也高兴,忙笑和着说:“老太太说的是,这晴丫头,看着老实,实则心眼儿可多呢。不过,却是真真让人喜爱,虽不是媳妇亲生的,可媳妇也是喜欢得紧呢。” 老太太说:“你是嫡母,也当得如此。不过,晴丫头自小懂事,倒不必你操心。倒是美丫头,性子可拧呢,你可得好好教导。”她望着如美嘟起的唇,暗自摇了摇头,“一般大户人家的丫头,像她这个年龄呀,不说能写千把字,但女红已略有小成。你瞧瞧这丫头,都七岁的大丫头了,能写多少字,能绣几朵花儿来着?” 李氏被训得面色发青,却也不敢反驳,只得陪着笑连声称是。如晴看着李氏打从内心里的恭敬,心想,还是古代婆婆好呀,说一不二,做媳妇只有当应声虫的份。不过,做人家媳妇也挺辛苦就是了,看李氏过的日子便知道了。 31 姑娘们的培养方针 32 客人 33 煊赫客人,人人喜 34 福星 张姨娘妩媚地推了他,娇声道:“老爷,妾身只是好奇嘛。唉,妾身身份在那,这些确实不该过问的。哎,老爷,有件事妾身倒给忘了。这些日子,善儿学了琴艺,已略有小成,那同大娘都夸善儿聪明好学,一点就透呢。” 一听是宝贝女儿如善的事,方敬澜来了兴致,笑问:“善儿学得如何了?” 张姨娘面色生花,把身子偎进了他怀里,娇声道:“老爷一片慈父之心,善儿也确实不负老爷所望,这才学了几天,已略有小成,已能弹《阳春》曲子前段了。” 方敬澜心中一动,“《阳春曲》?那不是挺复杂的吗?善儿就学会了?” 张姨娘面有得色,不过她却低了头,方敬澜无法看到。只听到她喜孜孜地道:“所以妾身说善儿聪明呀,这好学的性子,可随了老爷呢。” 但凡为人父母的,并且自命不凡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听别人夸孩子长得像自己便觉非常受用,方敬澜也不例外,哈哈大笑起来,赞道:“也好,明儿个,我回来后便考她一考。若真有本事,不惜重金也让要善儿继续学下去。” 张姨娘娇声道:“老爷,择期不如撞日,就现在,可好?” 方敬澜说:“不妥,天色已晚,恐扰了老太太清静。二来永宁伯夫人世子俱在府里,恐琴声扰耳。等明日吧。” 张姨娘暗自咬牙,轻摇了他的手臂,“老爷,你忒是糊涂了,就因为那永宁伯夫人和世子俱在府内,这才让善儿露两手呀,咱们善儿可是才艺精通,说不定,那世子便瞧中咱们善儿---”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方敬澜已猛地盯着她了,目光冰冷。 “老,老爷----妾身说错话了?” 方敬澜猛地起身,拂了袖子,看了张氏半晌,这才缓缓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张姨娘解释:“老爷,妾身也是为着老爷好,咱们善儿样样都好,哪一点不如人了?再说---” 方敬澜恨恨叹口气,想骂她两句,但又想到多年来的情份,又生生忍住,“你也不照照镜子,就我一区区五品小官儿,就算嫁嫡女过去,估计人家还嫌弃,更何况,如善一庶出的。”方敬澜推开她,看她的神色带了张姨娘从未见过的失望。 张氏心有不甘,还有更多的是心慌,“老爷---” “你不必再说了,你那点心思我如何不知。幸好你只是在我面前提及,若是拿到永宁伯府的人面前说项---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给我立即打消那些腌赞心思,否则,休怪我不顾你我往日情份。”方敬澜越说越气忿,最后一把拂开还想巴在身上解释的张姨娘,甩袖而去。 因前厅李氏还陪着云氏说话,方敬澜不好去找李氏,只得去了书房消磨时间,等李氏安顿了云氏,回到自己的院子,这才去了李氏的屋子,一见李氏便冷着脸道:“夫人对这永宁伯夫人有何看法?” 李氏先是惊讶了一番,很快便平静下来,一边脱了身上的刻丝五彩金线比甲,回答:“妾身没什么看法,若无欲无求,倒还可以经常往来。” 方敬澜点头,“夫人高见。”李氏被夸得稍微不自在起来,其实,她本也想借着与云氏远房表亲的身份,想攀门富贵亲戚的,在云氏面前大力夸奖如真如美,可惜云氏始终但笑不语,害得她心灰意冷了。等她安顿了云氏后,老太太直接了当地对李氏道:“这永宁伯夫人,太太切莫与之走得太近了,保持点距离好。” 当时李氏有些不解,还有些愠怒,觉得老太太是看不起她的娘家亲戚呢,老太太瞟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你仔细回想刚才永宁伯夫人对几个丫头的表现便知了。” 李氏豁然一惊,这才明白过来,无论她如何夸赞女儿,那云氏始终不吱声,最后问及如真是否订亲,李氏忙说还未及笄,正在物色女婿人选。然后这云氏便说:“大姑娘确是姿色非常,秀外慧中,改明儿我回京后,定好好瞧瞧,若有适合的,定与妹妹说了。”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嫣了气,本来她还想把如美推荐出去的,却被老太太转移了话题,然后暗地里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李氏这才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方敬澜见李氏如此识大体,方觉欣慰,又想了张姨娘那被猪油蒙了心的短浅做派,又是一阵恼火,冷着声音让李氏好生管束姑娘们的言行举止,不许与永宁伯世子太过接近,就算走近了,也必须以礼相待。若有违背,家法处之。 李氏惊了惊,“老爷这是做甚?”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家丈夫想得也周到了,那云氏虽说是自己的远房表姐,但人家身份地位不同,方家也高攀不起。与其去巴结人家反被拒绝后的难堪,还不如把架子摆高些,赢得些许尊重才是上上之策。 方敬澜又与李氏说了一会儿,又扯到姑娘们的学习方面,李氏说已经准备妥当了,明日礼仪嬷嬷和女红师傅便会来府中教授姑娘们女红。李氏也已替姑娘们安排了学习时间,上午和哥们儿一并读书,下午学一个时辰的礼仪,其余时间学习女红。 方敬澜点头,甚是满意,又问:“再过半月便是秋闱,知礼的衣服鞋帽的都准备妥当了?” 李氏嗔道:“老爷把我想成什么了?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带了哥儿姐儿们去英姿坊选了料子,量了身子,过不了几天便做好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李氏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递给方敬澜。 “这是什么?”方敬澜接过,不解地打开来。上边写了一串衣服料子名称,后边写了价格及各个名字。甚是不解。 李氏冷笑一声,道:“老爷看仔细了,这是英姿坊的账单。知礼知仪两兄弟加起来也才六十多两银子左右。而知廉一个人便花去了七十多两银子,如真如美如晴都选的是普通面料,倒是如善,眼光倒好,选了人家店里最贵最好的织金妆花缎,光她一人的衣服,便相当于另三个丫头的总和了。” 方敬澜先是不明就以,李氏气不打一处来,冲方敬澜甩了脸子,“堂堂嫡出少爷小姐居然穿的还不如庶出了,老爷好生了得。这是要宠妾灭妻呢,还是想给那位撑腰好与我分庭抗礼?” 方敬澜这时才明白过来,又仔细看了账单,有些狐疑,“怎么光给孩子们做几套衣裳便要花去那么多?”不要怪方敬澜大吃一惊,因为前些日子他才辅助知府大人审了一桩案子,那家人因被富户的家丁给活活打死了,找到官府,也不过陪了二十两银子。一条人命只顶二十两银子,而如今看自己的孩子们,制几件衣服居然花掉三百多两银子,怎不叫他惊讶。 李氏冷笑连连:“老爷没当过家,当不知这柴米油盐这些俗物了。不过老爷时常在张姨娘那吟风弄月,这些俗事哪能入老爷的眼,以为这银子俱是天上掉下来,府里的一切花销、孩子们衣裳伙食,奴才们的薪饷,姨娘们姑娘们的月例银子俱是妾身变戏法变出来的,张姨娘用眼泪给哭出来的。”不得不说,这李氏的嘴皮子功夫是不及张姨娘,但在方敬澜面前,却也是绰绰有余。李氏这番话说得方敬澜大半回不了嘴,讷讷不成言,李氏又拿了一账本递给他瞧,“老爷可瞧仔细了,这是上个月府里的一切花销,我堂堂一家之母,也不过花去三五十两银子,而你那宝贵的张姨娘,却花的比我还多。她那两个金贵的孩子,总共加起来倒超过了知礼知仪和如真三个孩子的花用了。”见方敬澜脸色疑重起来,李氏大为快慰,在心里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姓张的能快活几天。 果然,方敬澜脸色越发疑重,最后冷着一张脸要李氏按规矩办事,不得再枉私舞弊,但转念一想,自己对张姨娘何偿不是枉私,这才纵得她如此嚣张?是以后边那句话又略了去。 李氏见方敬澜终于想得通透,大为快慰,在心里想着,这两天忙着府内锁事,倒把如晴的事给忘了,要不是如晴那时不时的天真童言稚语,我还真想不出对付那张氏的法宝。如晴真真是我的福星啊。 35 请安 第二日一大早,如美如晴便被嬷嬷们从床上挖起来,开始穿戴衣物,然后由李氏领着去了老太太屋里。 如晴由嬷嬷们穿了一袭九成新的圆领绣穿蝶纹亮及膝紫衫,因年纪小,下身一条同色系绣滚边筒绸裤,红色绣花鞋,梳着包子头,戴了几朵银钿百合花儿,项上戴了镏银打造的小项圈,紫色衬出白嫩的肌肤更显得清新脱俗,李氏不免多看了眼。而如美,则与如晴着了同一色系的衣服,只是珠花和耳饰及项上戴的项饰略有不同。 今天的李氏一身素缎大开领对襟褙子,月白比甲镶三指宽的浅蓝缎面滚边,下身同色系遍绣金枝月华裙,流云髻上别着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后脑侧处斜插一支小凤钗,侧鬓带一朵细小玫瑰,项戴金线攒珍珠珊瑚璎珞圈,耳饰镏银金丝坠,双腕各戴镏金银镯子,比往常精神许多,走起路来也是贵气十气,富贵中却显出低调来。 而如善,则着了身玫瑰粉圆领挑金线滚边及膝亮缎妆花衫,下身同色系及膝裤下绣金枝绸裤,头梳弯月髻,正插着枚金丝香木嵌玉珠花,鬃边压着朵蜡染百合花,耳上各坠着两枚金螺丝托镶茄型碧玉坠角儿,项上藤编金钱吊着枚和田雕刻藤花玉,通身气派,华贵非凡。 李氏比了三个丫头的着装,暗里咬了银牙。再看如真,李氏略微吃了一惊,如真一身素花圆领宽袖挑金线绣滚边衫,月牙色绣各***月华裙,头梳桃心髻,两朵翠玉珠花压在头上,耳饰珍珠吊坠,项上挂着枚刻花双鱼比目白玉,腕上各戴一枚白玉凤镯,看着素雅,实则暗隐嫡出派头。 李氏再看了老太太靛蓝蹙金广绫长尾褙子,五色盘锦绣绫裙,头戴玲珑点缀镶珠银暗,李氏暗暗点头,姜还是老得辣,老太太这么普通家常着装,表明了把她那表妹云氏当作普通宾客对待,这样即显得热络,也显得自然不做作。 李氏领着三个孩子向老太太请安后,老太太打量了三个姑娘,当看到如善耳朵上吊着的坠角儿,略有吃惊,道:“善丫头这么小就穿了耳洞了?” 李氏连忙看过去,果然见如善不知什么时候已穿了耳洞。 如善害羞地低下头来,对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祖母,孙女都快十岁了,依礼是要穿耳洞了。” “哦,那疼吗?什么时候穿的?” 如善小声回答:“上个月便弄好了,已经不疼了。” 李氏道:“昨儿个都不见你戴耳饰,怎么今日却全套的戴齐了?” 如善如何听不出李氏话里讥讽,面不改色地道:“今日便是咱姐妹们向夫子见礼的日子,女儿想穿戴妥当了好给夫子留下好印像,以免丢了爹爹和太太的脸。” 李氏说:“好一个贴心的女儿,你这么一说,倒是指责如美如晴不能给夫子留下好印像,就给老爷丢脸了?” 如善惶恐地盯了李氏,眼睛蓦地红了,语气哽咽:“太太这是何意?女儿,女儿何曾有这些心思---” 李氏见她动不动就流眼泪,火气一下子便来了,但却被如晴给拉住了,如晴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呀,还是早早让咱们见了夫子吧,不然等下太阳升得老高,可要晒死女儿了。母亲您瞧,三姐姐都要打瞌睡了。” 如美后知后觉地瞪了如晴,喝道:“你个小呆子,我哪里打瞌睡了?明明就是你昨晚没睡好想睡懒觉,偏还赖到我身上。” 如晴眨眨眼,说:“三姐,谁让你要大我一岁来着,俗话说得好,有事姐姐服其劳。”如晴只要一说典故时,免不了摇头晃脑,显得极为认真,但她越是认真,越是让人忍俊不禁,觉得她装模作样,故作严肃。如美就算再想欺负她,也只得气鼓鼓地偷偷掐了她一把,如晴则给她扮了个鬼脸,两姐妹不免又闹到一团去。 老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指着如晴道:“你个小猴儿,就你歪理多。我平时候还听说如美常欺负你,这么看来,倒是你欺负如美了。” 如美听老太太这么一说,连忙大声道:“祖母说得极是,如晴这小呆子,成日的偷奸躲懒,偏总是拿我当枪使,每每教训她,偏总是爱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我比你好一点点,爹爹就不会罚我了。祖母,您听听,在她面前,我想不练字都不成了。” 如美小孩子心性,没有心机,把平日里从如晴那里受来的软钉子全说了出来,以为老太太肯定要责骂如晴几句,哪想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却笑得更凶了,指着如美骂道:“你个没用的小妮子,如晴这可是为着你好。偏你还不领情。” 如真也跟着笑骂她两句:“人家如晴比你小,却比你会算计,知道只要好你一点点在爹爹那儿便算过关了。你还不加油的努力。”说着又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李氏这才听明白过来,敢情如晴常说那么一句话不是偷奸取巧,而是激励如美来着,心底那点儿不满立马消去,捏了如晴的包子脸,道:“还是晴丫头聪明,懂得因地制宜。只是你三姐姐呀,是榆木脑袋,不懂你的一片苦心,你以后可以多多监导她了。” 如晴睁着大大的眼,道:“母亲这是哪儿话,三姐姐也时常监督我吧。” “哦,如美监督你什么来着?” 如晴则不说话了,有些害羞的样子,而如美则大声道:“娘您有所不知,如晴最是偷懒了,每日早上都要睡懒觉,我每天都要拧她的鼻子,掀被子只差没泼她冷水才能把她叫得起来。” 一句话又把众人逗笑了,纷纷说如晴是个懒丫头,却又可爱的紧。一旁的如善却被冷落了,心里不是滋味,便笑道:“四妹妹是好命的,每日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哪像我,一大早便要起来侍候娘亲,还要练字描红。学习琴棋书画,每日里累得像轱辘似的。” 老太太止住笑声,如真想说她两句,被老太太给拦住了,李氏见老太太的动作,便不打算开腔了,倒是如美,她心里则不爽了,立马瞪眼道:“二姐有所不知,我这四妹妹乘巧懂事,从不恃宠而骄,我娘可喜欢她了。也怜惜四妹妹自小便离了娘,便让四妹妹每日好生休养,这也有错了?”如美小孩儿心性,对于来她来讲,如晴只有她能够欺负的,你如善一个外人凭什么敢欺负她呀?你欺负了她就等于欺负我。 如善掩唇,笑得一派天真:“三妹这在生哪门子气呀?我什么也没说呀,只是羡慕四妹妹有如此好运气,能跟在太太身边。” 如美鼻子翘得老高,“那还用说,我娘是个宽容大度的。可不像有些人---” “如美!”李氏喝了她,那张氏虽在李氏面前低人一等,但总规是方敬澜的妾室,方府公认的姨娘,于如美来说,也算是长辈。如美这么说她,就落下目无尊长的名声了。李氏连忙喝斥如美胡言乱语,命令她退到一旁,然后领了三个姑娘去了西屋里胡先生的居住。 36 姑娘们学规矩 37 姐妹顽闹 38 李氏的如意算盘 39 云氏的想法 40 各自的心中的算盘 江允然知道母亲平时候对自己管教极严,会这么问他,绝不是在听取自己的意见,而是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对方府四位姑娘进行屏蔽处理,江允然一向不喜母亲的做派,但苦于无法劝解,只能恭敬了神色,神色肃然道:“如真表姐知书达理,甚得老太太真传。如善表妹,机伶聪明,颇有才女名声。如美表妹天真活泼,如晴表妹---”江允然一时想不起那个如晴究竟长什么样子,一来她是庶出,二来她一直都躲在几个姐姐们身后,江允然倒一时记不起来,只能说:“孩儿实在是记不起她的长相了。” 云氏一听,儿子的说辞与先前去娘家夫家对几个表妹也是差不多的说辞,这才放了下心,遂又苦口告诫了几句:“听闻那胡先生甚有名气,只可惜却不肯与权贵往来。所以,我只能应了你表姨母的请,委屈你在方府住些三两年。胡先生规矩极大,但胜在有本事,你可得用心念书,切不可为旁的事分心。方府兄弟可与你同室求学,待过了殿试,便得离开方府,回到京中。在方府可得一切循礼,切莫做出有辱永宁伯门弟的事来。你可听明白?” 江允然肃了神色,恭敬回答:“母亲放心,孩儿定不负爹爹和母亲所望,好生学习,心无旁毋。” 云氏这才有了暖和神色,又道:“你自小便懂事,根本不需父母操心。此次把你交由方府,我也挺放心。只是担心那些旁的苍蝇没得打扰你用功---这样吧,我多拨弄些小厮与你使唤,另再把孙妈妈和丽草也一并拨给你,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孙嬷嬷对付野苍蝇自有一套章法,有她在你身边护着,我自可高枕无忧。” 江允然知道母亲的心思,心头略恼,但他素知母亲的脾气,若反驳抗议反而弄得更糟,只能恭身领命。 云氏见儿子如此听话,堪堪放下了心,起身,理了身上石青烟霞色缠枝香菊挑金线立领褙子,拍了儿子的肩,嘱咐他好生休息,这才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在门口时,云氏又停了脚步,转身,头上的赤金镶宝石的金步摇微微颤动着,闪动凛然光华,轻描淡写地道:“刚才听闻方府二小姐正在练习曲艺,我儿可否听了进去?” 江允然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弹了一阵子,不过技艺生涩,偏又---表妹年纪幼小,这倒情有可愿。” 云氏仔细看了儿子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涟漪,这才放下了心,微点了头,离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云氏对自己的陪嫁嬷嬷孙婆子嘱咐了些要紧事,孙婆子一一应了,向云氏拍胸脯保证,“夫人放心便是了,只要有我老婆子在,不管家花还是野花,野苍蝇还是花蝴蝶,老婆子自有一套办法,包装让她们统统消灭掉。” 云氏笑了起来,“我那李表妹虽性子贪了点,但还算有自知之明,瞧着她今天与我说话便知一二。表妹夫倒也是个妙人儿,知道进退,允然说得对,倒也懂得为官之道,与他们些便利倒也使得。就是怕有些人生出些下作心思---”说到这里,云氏神色冷了下来,对孙婆子吩咐了:“明日你去打听打听,这方府姑娘们的为人。尤其是那二姑娘。” 孙婆子知道自家夫人的顾忌,忙不迭的应了,然后又道:“夫人,我老婆子跟在夫人身边也有多年了,这看人的眼光倒也学去八九成了,依我看,那大姑娘倒也知进退,夫人不必防犯。三姑娘四姑娘年纪还小,不足为虑,倒是那二姑娘,可不是个简单货色。” 云氏轻哼,“我把你拨到允然身边来,便是防着她。哼,一个五品小官儿的庶女,也妄想攀我家,让她做妾都不够格。” 孙婆子不敢接话,只能猜测着,“方家老爷太太,老太太都是知进退的,为何这二姑娘却是如此这般---” 云氏冷笑一声:“谁知道呢?李家妹子倒是不可能,老太太也不见得会有这个心思。不过我听说那二姑娘可是表妹夫最疼爱的女儿,莫不是----” 孙婆子接口道:“方家老爷应该不至于,若真的想攀咱家这门亲,大可让大姑娘出面,二姑娘年纪那么小,又一个庶出的,小小年纪就知道高攀,那可不得小瞧了。” 云氏想着昨日初见如善,那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表得现颇为巴结讨好,心下了然,微微一笑:“照你这么一说,那二姑娘还真是个心气高的。所以孙嬷嬷,你跟在世子身边,可得把她给我盯牢了,千万别给我惹出乱子来才好。” * 话说,刘妈妈领了李氏的命令去让如善歇下,以免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如善倒也听话,果真把琴收拾了,回屋里睡觉去了。不过,第二天,方府里负责采买与看守库房的下人却被叫到了怡情轩,说这儿茶杯不够使,让他再去库房领几套过来。 那下人便回答:“库房钥匙俱由太太管着,若没有太太的首肯,我也是不敢拿的。” 张姨娘便道,“那你就去外边买吧,记着,要景德镇的青花瓷。” 那下人离去后,如善从里屋出来,红着一双眼,瞪了张氏一眼,“娘为何不派人叫了爹爹来,让爹爹替我教训那没长眼的奴才?” 张氏叹道,“我的儿,昨晚我便与你爹爹提了此事,被你爹爹一通辱骂。你抚琴被那刘婆子斥责一事,还是捂严实的好,若让你爹爹知道,铁定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如善恼得跺脚,“爹爹这是什么意思?琴师是他亲自替我请进门的,还不许我抚琴么?” 张姨娘面有怫然,低声道:“我儿休要声张,咱府里头来了个伯府夫人和伯府世子,依娘的意思,便想让你去赌上一赌,没准让那世子瞧中,聘了你做世子夫人。可这光宗耀祖的事却让你爹爹给斥责为不自量力,并严令姑娘不许接进那世子。真真是气死我了。你爹性子保守,不愿低就于人,可是,我的儿,大凡女子,妇凭子贵,你嫁得高了去,你娘也可沾光,也可叫那边的不敢再小瞧了咱们。你自己也风光不是么?” 如善点了头,她一向早熟,想得又通透,虽在府里头一切用度俱和另两个嫡姐嫡妹差不多,但身份上却着实低了一头,她一向心高气傲,想要扭转这种局面,也知光靠父亲的宠爱是不够的,还得找个厚实权贵夫家支撑。她对那江世子非常满意,不管是人品,还是人才,家世,都是顶顶拨尖的,这才动了心思。可是,她才稍动了心思便被太太给打压了去,这让她如何不恼恨?觉得太太自己拿不出上台面的姑娘讨好永宁伯夫人,便只想着来打压她。昨晚那刘婆子虽说对自己语气客气,也没说任何重话,可听在耳里,就是左右不顺气,觉得堂堂方府二姑娘,居然被一个下人给斥责,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张氏心疼地搂了如善,“我的儿,娘知道你心头委屈。可谁叫你娘是个没用的,委身与你爹做了个妾,这才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我的儿,娘的希望全靠你了。晚上不能抚琴,咱白日里多学些,看那姓李的还找什么理由来阻止你。最重要的是,要让那江夫人知道咱家善儿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就算那江夫人不中意你,想必回了京后也会夸你的好,这可比自己出去夸好得多了。明白吗?”如善点了头,她当然明白,并且明白的很。 * 41 争闹 42 云氏和如善 43 生气 整座方府都有午睡的习惯,如美和如晴也不例外,吃过午膳,略休息一会儿,便让婆子们搬了冰丝凉竹梨木床榻放到院子里去,院子头有数颗高大槐树,浓密枝叶刚好遮住毒辣烈阳,树叶不时微晃传来一两阵舒适凉风,用来午睡是极好的。 床榻很宽,两姐妹身子还小,便一人一头睡下,枕着绣蝴蝶穿花藤制冰丝枕,婆子在一旁轻轻招动着芭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招着,不一会儿便便进入攀乡。 午时三刻过后,整座方府便沉浸在一片详静氛围中,好多得脸的下人也随着主子们去歇息了,只余下些许下人在值守着,但也没精打采或坐或倚在某些角落里打着盹。不过这种宁静气氛没能维持太久,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响了起来,在宁静到寂静的方府投下不大小小的骚动。 首先被吵醒的是方老太太,她豁地坐起身,瞪着怡情轩的方向,眉头皱得厉害,海色天青湘妃竹帘清脆响了来,夏林家的进来,脸色也是极疑重的,“是二姑娘在抚琴,扰了老太太午休了,奴婢这便去让二姑娘停下。” 老太太制止了她,夏林家的吃惊道:“老太太,您---” 老太太神色厌厌地,问:“老爷在府里头么?” “老爷一大早便外出了,一般白日里都不在府里头的。”夏林家的这下明白过来,遂低声道:“老太太是想让老爷出面制止二姑娘么?可是老爷并不在府里头。” 老太太冷笑一声,说:“谁说我要这么做来着?你先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吧。” 夏林家的退了出去后,屋子侧面的门被打开来,如真穿着淡粉色绣水仙里衣出来,嘟着唇,“祖母,这如善也太过份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 老太太笑了笑,悠悠地道:“所以,咱们就不必出这个头了,让厉害的人收拾她去吧。” 如真先是不明白,但见老太太不屑的神色,也明白过来,掩了唇偷笑起来,“祖母这个法子极好,让表姨母出面制止她,不但极大下她的面子,也让她知道永宁伯府可不是她能高攀的,只是---祖母,若真是这样,那岂不让表姨母认为咱方家的女儿都是这么攀龙附凤吗?” 老太太眸光一闪,极是赞赏地看了孙女一眼,赞道:“你是个懂事的,也是知晓厉害的。你表姨妈也是个厉害的,如善再怎么丢人,也只是庶出的,越不过你去,你不必担忧她会连累你的名声。” 如真羞了神色,轻轻跺脚,叫道:“祖母,您又取笑孙女了。我自己倒无所谓,她再怎么折腾再怎么丢人也是她自个儿的事,可一旦连累咱们姐妹,可就万万容不得了。”她顿了下,又说,“真要让表姨母出面制止,那咱爹爹岂不也受牵累?”在云氏这些世家命妇眼里。如善这么眉高眼低的,也会安给爹爹教女无方的罪名,那可是极大折了名声的。而爹爹一向注重名声,若真是这样---那爹爹岂不气极? 如真的担忧老太太如何不明白,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晚上,方敬澜从衙门回来,见正厅里冷冷清清的,不由纳闷,便问李氏,“怎不见永宁伯夫人和世子?” 李氏正指挥着丫环摆弄碗箸,闻言没好气地道:“今儿下午,表姐便带了侄儿离开方府了,说去拜访在济南城的亲戚。” 方敬澜“哦”了声,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李氏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把肚子里早已垂练千百回的话一溜儿地吐了出来,“表姐说,咱方府什么时候能让人清静了,她便带了侄儿过来与哥儿一同上学。否则,她也只能替侄儿另请西席了。” 方敬澜大惊,忙问:“这,这究竟怎么回事?这伯府夫人是何意思?” 李氏心头暗自得意,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哼一声,让一旁侍的刘妈妈来回答。 刘妈妈领了命,忙上前对方敬澜拂了身子,道:“原事是这样的,今儿个中午,大家都歇着睡午觉,偏二姑娘还苦练琴艺,扰了伯府夫人和世子的清静。但伯府夫人倒也涵养到家,不好当面指责二姑娘的莽撞,只是差人通知了老太太和太太,说她受不得打扰,这便带了世子离开方府了。太太不知这其中原理,生怕开罪了,便忙细细询问,这才得知是二姑娘抚琴扰了伯府夫人的清静。” 方敬澜呆了片刻,全身抖得厉害,李氏仿佛还不过瘾似的,又添了把火,“这善丫头可真是好学,昨儿晚上也弹了一阵子的,被我劝阻了。今儿个倒好,又故态复盟。因为我没来得及阻止她,表姐便自行带着侄儿离开了。老爷,我表姐来咱府里头是为何事,老爷是再清楚不过的,哪还有其他心思欣赏善丫头的琴艺?依我看呀,这张姨娘的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李氏这一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气得方敬澜全身颤抖,恨恨跺了脚骂了句:“那该死的下作的贱人。”便气冲冲地奔到怡情轩去。 过了不久,只见怡情轩那边哭声大恸,方敬澜的咆哮声整座方府皆可闻见,如晴虽未过去观赏战况,但也略能明白方敬澜是如何的生气了。 44 如真的婚事 45 如真的婚事(二) 方敬澜深吸口气,低声道:“当今皇上年事已高,虽早立太子,但太子生母低贱,虽顶着皇长子的名头,生母却是份位不高,下边有着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三皇子早殁,四皇子五皇子俱子凭母贵,在朝中也各有支撑,唯那太子却是孤掌难鸣,虽平生不议帝王家事,但为怕万一,还是少与天家打交道为好。这些与太子皇子们有所牵联的家族,运气好,平步青云,若运气不好,那便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老太太点点,赞道;“老爷为官这些年,越发精通事故了。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法。” “那么就只剩下平阳侯了。”方敬澜目光炯炯,放在鸡翅木有束腰香几的手指头不自觉地扣紧了。 “平阳侯刚正不阿,家风甚严。上无公婆服侍,下无妯娌罗嗦,真儿嫁过去,倒也不会受委屈。只是,这平阳侯虽有爵位,却顶顶不如前了。尤其听说那钟二公子还是个鳏夫。” 是呀,一个没落的权爵世家,还是个鳏夫,以如真方府嫡女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算高攀的,但--- 方敬澜喝了口茶,慢悠悠道:“这这平阳侯甚少与京中权贵往来,也从不参与帝王家的事,便避了这飞来祸事。虽已没落,但总归有爵位傍身,总比没的好。先前应安侯,是何等的威风,但参与了后妃争宠案,皇上天颜震怒,虽未捋去爵位,但也被大大申斥了一番,收去了御赐宅子和田庄,日子越发不如前了。依儿子看,与其嫁个如日天中的权贵之家,担那随时临头的无端祸事,还不如静了心,安心做个清流权贵夫人来得好,毕竟平阳侯还有御赐的宅子和田庄,相信真儿嫁过去,也不至吃苦。母亲以为何?” 老太太被方敬澜这么一番分析,心下满意,“老爷分析得极好,我也是这么想。” “只是,不知那公子品性如何?” “我早已差了族人打听了,那钟二公子主修文,却也精通武艺,如今在军中任忠显校尉,克己奉公,倒也深受赏识。那钟二公子身边并无丫头侍候,只有几个小厮。以真儿知书达理的性子,相信嫁过去后,定能齐案齐眉,相敬如宾。” 方敬澜又与老太太仔细商议了平阳侯府的种种利蔽,按老太太的意思,如真是高嫁,但姑娘越是高嫁,越发显得矜持,尽管定下了钟二公子,却并不急着行文定之礼,而是命方敬澜特意去了躺天津卫,大张旗鼓打探钟二公子的人品。官场上俱都是人精,方敬澜这一动作,立马让钟府知晓,当下方敬澜前脚一踏入天津卫,后脚便被平阳侯夫妇请了过去。 方敬澜在平阳侯夫妇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淡吐有物,平阳侯对方敬澜挺有好感,无意中又听闻方敬澜虽官居五品,但岳家却是堂堂正正的正三品都指挥佥事使的李家,继母齐氏却是已故正二品礼部尚书千金,娘家在京中至今也甚有名望,而方敬澜也是书香门弟出身,父亲是乾元四年的进士出身,京城永宁伯府还与方家是姻亲,而永宁伯世子还与方家的少爷们在一起念书,而方家少爷深受大名鼎鼎的文豪泰斗胡进赏识,听说已过童生,乡试,马上就要参加秋闱,相信前涂不可限量。而如今观方敬谈吐与文采,已是深深倾倒,再加上先前平阳侯夫人见过如真一面,又素来知晓方老太太的为人,对如真更是一百个满意,谈吐间,已是把方敬澜当成亲家对待了。 方敬澜从天津卫回来,才刚踏进屋里,便接到平阳侯府差来的媒人向方府提亲,媒人持了庚贴与一枚通透碧绿的玉,上边刻着栩栩如生的雄鹰,姿态万千。 方敬澜看了玉佩与庚贴半晌,修书一封让媒人送了回去。过了数日,方府迎来官拜一品柱国将军夫人,亲自送来了聘礼,红绸一匹、金花一对、金戒指、金耳环各两对、羊、猪、礼烛、礼香礼炮、礼饼、连招花盆、石榴花等一应俱全。 李氏身为方家主母,忙着上前,接受了聘礼,备12 品件回赠。 再过数日,方府迎来了钟二公子与将军夫人徐氏,方敬澜与李氏陪同,如真上前捧了茶后便施施然退了出去,待钟二公子离开时,搁了个红包在茶桌上,这才离去。李氏与方敬澜相视一笑,如真的婚事,就这样敲定了。 等双方小定后,方敬澜,待如真行了及笄礼,便与钟家举行大定。 如真的婚事定下后,方老太太便把如真拘在屋子里绣嫁妆、枕套等一切待嫁女儿家该做的事,如晴几乎很难再见到她,就算要见,也只能自己过去了。 方家攀了平阳侯这一门权贵之家,在济南仕林中褒贬不一,方敬澜一向注重名声,表面不动声色,但回到家里后,越发严厉管束子女。 46 大方的云氏 李氏觉得自家如真攀了门侯爵显贵,越发派头起来,对三个姑娘管事甚严,上午跟随哥儿们一并听胡夫子授课,下午由花嬷嬷教导礼仪知识,其余时间便统统拘在屋子里由请来的绣娘教授刺绣技巧。 如美天生坐不住,坚持了数天便喊累,不肯再绣,李氏就这么唯一的宝贝女儿,刚开始还倒唬弄她几句,但见如美可怜的神色,也觉心痛,后来便渐渐地睁只眼闭只眼了。 如善自从被方敬澜下令不得再抚琴后,心里积了一肚子火,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成天呆在自己屋子借身子不舒服为由不肯向李氏方敬澜请安。方敬澜心中恨极张氏擅自作主害得自己在云氏面前丢尽洋相,对如善管束更是严格。如善“生病”他也硬下心肠不理,只是让李氏过去探望,李氏却不比方敬澜,见如善成天病歪歪的,便把如善身边的丫头一番怒骂捆打换的换,卖的卖,全被打发了,那张氏见李氏动真格的,忙差人请方敬澜回来解救,耐何方敬澜人在衙门,差去的人也叫不回来,张氏眼看自己的心腹再一次被清理,心头恨得滴血,但也知道自己如今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服软了。 过了两日,如善病好了,乘乖地与如美如晴一起学习规矩,学习刺绣,但如善只爱诗词歌赋,对这些规矩却是束手束脚,却架不过花嬷嬷的严厉教训,只得乖乖就范,但绣娘苏氏却比不得花嬷嬷严威风,除了如晴略微听话外,另两个姑娘哪是好相与的主,苏氏也知道她们一个是方家主人最宠爱的姑娘,一个是当家主母的心头肉,哪敢真的斥责,对二人不上心的举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安心本分教授如晴刺绣技巧。 如此平淡枯燥的日子过去小半月,那云氏终带了世子重回方府。方敬澜大松口气,把张氏狠命拘在怡情轩,并大大斥责教育了如善一番,让她不许在云氏面前胡言乱语,不许眉高眼低,进退间一切听嫡母的安排,若有违背,家法侍候。 如善擒着泪水,委委屈屈地应了,对如美得意讽刺的神色,视而不见。 第二日,老太太领了李氏与合家老小热烈欢迎,越发恭敬客气。云氏一边笑着说不敢让主家太过费神,却一边心安理得地让世子住进了方府,亲自向胡进拜了学生礼,然后方府西厢房里的小小学堂里,又多了位永宁伯世子。 那云氏虽重视江允然这个唯一宝贝独子,但也不甚放心远在京中的丈夫,在方府小住数日便借口京中伯府事务繁多,得回去主持官中大计,向方敬澜夫妇告辞。 方敬澜夫妇再三挽留,云氏去意已绝,也不好多说什么,让李氏准备席筵,替云氏作最后宴别。 古时候男女防范极严,就算一家人坐着吃饭,也要分里间外间的,云氏是女着,方敬澜也不好与云氏同桌,便在外边与哥儿们几个一同用膳,内间方老太太坐在首位,云氏李氏各坐左右,其余挨着如真,如善如美如晴四个姑娘,一溜排儿地坐着,举止大方,进退得宜。云氏看了如真,暗自点头,笑道:“听闻大姑娘已许了天津卫平阳侯府的二公子,我在这儿,先向老太太和妹妹贺喜。” 李氏忙道:“多谢姐姐,到时候如真行及笄礼时,还请姐姐前来指教一二。” 云氏眸光一闪,原想推辞,但又想到了什么,便笑道:“那是自然,真儿是我侄女,理应如此。到时候,我会特意给真儿打了簪子亲自与真儿戴上。略尽长辈之情。” 李氏大喜,吩咐如真还不快感谢表姨母。 如真羞羞答答地向云氏道了谢,云氏笑了笑,从手碗上撸下一串珠子递与如真,温言道:“你小定之日,我没赶得及祝贺,也没能准备贺礼,便与这串珠子送与你罢。待你行及笄礼和成亲之日,我再分别差人打造个簪子和别送些薄礼与你.” 如真望了老太太,见首肯,这才接过,说了声谢,李氏略微扫了眼,心头微微泛着酸意,这珠子可不是平常珠子,乃是圆硕的天然福建珍珠制成,每颗圆称均匀,直径约为成人脚拇指那般大,极为罕见,李氏娘家贵为正三品大员,也很少见到成色如此之好的珍珠链子。云氏把这珠子送与如真,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 * 用膳后,云氏以身子不适为由,向方老太太告辞,李氏等她离开后,喜孜孜地与老太太道:“表姐出手还真是大方,一来便是成色极好的珠子送与真丫头。” 老太太看她一眼,道:“那是真丫头自己争气,寻了门得脸的婆家。”老太太的意思很明了,倘若如真的婆家只是寻常人家,估计那云氏也不会出手如此大方了。 一句话说得李氏面上无光,讪讪的不知如何回嘴。 47 相撞 用膳后,云氏以身子不适为由,向方老太太告辞,李氏等她离开后,喜孜孜地与老太太道:“表姐出手还真是大方,一来便是成色极好的珠子送与真丫头。” 老太太看她一眼,道:“那是真丫头自己争气,寻了门得脸的婆家。”老太太的意思很明了,倘若如真的婆家只是寻常人家,估计那云氏也不会出手如此大方了。 一句话说得李氏面上无光,讪讪的不知如何回嘴。 老太太又瞟她一眼,道:“世子在咱家要住上三两年,你身为方府主母,可得把里里外外给打理妥当了,千万别出了任何岔子。等真丫头嫁了人,姑娘们的规矩也得学起来。” 如真被说得越发抬不起头来,李氏却怔了片刻,“老太太的意思是----” 方老太太呷了口茶,淡淡地道:“知礼马上便要参加秋闱了,府里头万万不能再弄些旁的事让礼哥儿分心。尤其是哥儿们读书的时候,可千万别再传出扰人清净的邪音。”目光似有似无地扫了如善一眼,后者极力保持镇定,却架不住老太太如针般的利眼,渐渐低下头去。 老太太缓口气,这才对李氏道:“你身为方府主母,又是孩子们的嫡母,该教训的就得教训。千万别因为老爷的偏爱而顾忌着这顾忌着那的,这要是再弄些一两桩丢人现眼的事,咱方府可就成笑话了。可就休怪我请出家法了。”老太太说得慢条丝理,但语气里的凛冽却让李氏打了个寒战,忙恭声应了是。 饶是如美平时候如何任性,在老太太面前也是规矩地坐着,只是一门心思早已飞得远远的,这个时候呀,可是与如晴在屋子里玩躲猫猫的游戏呢。 如晴自始自终都坐得端正,一边细细聆听老太太说话,一边观察李氏与其他几个如的反应,越发觉得老太太厉害。 * 又过了半把月,秋闱来临,地点在南京。方府为了迎接秋闱,严令府内主子仆妇不得大声喧哗,胡夫子一心一意地教授知礼与江允然,知仪和知廉一时间无法上课,一个继续苦练武艺,一个伙同外边友人外出玩耍,三个姑娘的课也给停了。 一下子空出许多时间,姑娘们短时间内还不习惯,方敬澜便让苏氏绣娘上午来教姑娘们刺绣,如晴学得最是认真,如善如美照例阴奉阳违。 如美最是见不惯如晴这副认真样,每每见如晴照着绣娘的吩咐专心刺绣时,总忍不住抱怨,“如晴,干嘛学那么认真,咱们方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还没到要靠卖绣品度日的地步吧?” 见如晴仍是头也不抬,有些恼了,上前扯了绣布,嗔目道,“与你说话呢,死丫头敢不听?” 如晴抬起头来,笑了笑,“三姐姐,胡先生曾教过我们,未雨先绸缪,居安当思危。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富贵,也没有永远的贫贱。我学刺绣呀,也是有目的的。” “哦,你有什么目的,说来听听?”如美来了兴致。连一直不屑说话的如善也竖起了耳朵。 如晴一本正经地道:“绣娘说过,学刺绣,首先要心平气和。我这正是在训练自己心平气和呢。” 如美听得不明白,瞪她,“什么意思嘛,我听不懂。” “比如说,三姐姐总爱欺负我,我呢,总是心平气和不与三姐姐计较。” “你,你这死妮子,我打死你。”过了好半响,才听见如美尖叫一声,上前作势掐如晴的脖子。 如晴忙拿了自己手头上的绣花针手势要刺她,如美忙缩回了手,如晴笑道,“学刺绣的第二个好处,还能以针对抗敌人。要刺手指头,绝不会刺中胳膊。”话一说完,便抱了手中还未完成的绣品一溜烟跑了,风中还能闻到她清脆的笑声,“胡夫子说过,静如处子,动如脱免。三姐姐,来追我呀?” 才奔出了院子,如晴来不及得意,便撞上了一人,只听到两声哎哟,一个是如晴发出的,一个是江允然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