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不见
还是那扇窗，还是那层楼，刺目的阳光，猛烈的狂风，和那一抹瘦弱的背影。
“不要跳！”
“不要……”
林西成猛地从床上坐起，在急促的喘息中醒来。
他，又做噩梦了。
疲倦地躺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和耳机，窗外天还黑着。
“到底是谁？”
闭上双眼，耳机里传来能舒缓神经的音乐，林西成长长一叹。
希望，不要再梦见那个人。
再次醒来，阳光灿烂，今天礼拜六，是他提新车的日子，约好了带爸妈去兜风。
上午在4S店顺利提车，回到爸妈家，弄堂口的保安阿福叔夸了他的新车后，却说：“搬场公司的车刚刚进去，你现在进去出不去。”
爸妈住的新康里，也是林西成出生长大的所在，更是这一块地区最后一片弄堂住宅。
逼仄狭窄的弄堂，只有一条路可以单行通车，居委会规定南门进北门出，车辆不能停留，但妈妈早上特地关照他，让他一定把车开进去。
林西成给家里打电话，半天没人接，索性把车停在外面马路上，自己走进来。
电子鞭炮的声音很热闹，比早几年逼真了许多，以为是又有人家要搬离这破旧的老弄堂，却发现卡车停在了自家路口外。
衣柜、床架、席梦思、冰箱、电视机……师傅们正一件一件往下搬。
年轻的女孩子从弄堂小路里跑出来，踮着脚往卡车里看，很快又退后几步，卡车自带的升降梯在她面前缓缓上升，她不安地提醒着：“师傅，钢琴请千万小心。”
温柔乖巧的声音，瞬间勾起了林西成年少时的记忆，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女孩子也刚好回眸，彼此目光相接，眼中俱是微微一亮，带着欣喜和不敢确定的谨慎。
“文文？”
“西成哥哥？”
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十年没见了。
几个老阿姨说说笑笑走出来，汪美丽见到儿子，兴奋地跑来问：“车子呢，车子呢？”
林西成这才回过神，指向外面：“开不进来，我停在路口了。”
“哦哟，新车子哪好停在外面！”亲妈一阵风似的跑了，他都没来得及阻拦。
此时，搬家师傅们要抬钢琴了，邻居们主动让开路，裴雅向林西成匆匆点头示意后，守着她的钢琴，跟着搬家师傅进去了。
“成成，新车子拿到啦？”
“什么牌子的呀？”
“这个月的牌照拍到了伐，多少钱？”
阿姨们七嘴八舌的提问，林西成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一句，好在亲妈又跑回来，拉着他要去看车子。
重新回到车里，林西成侧身帮妈妈系安全带，妈妈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满眼新奇地打量车里的角角落落。
“爸爸呢？你们手机不接，家里电话不接。”
“你爸在裴家帮忙，儿子你绕几圈就好开进去了，搬场公司的车马上就走。”
林西成问：“文文怎么搬回来了？”
汪美丽摸了摸座椅上的皮革，啧啧赞叹，随口回答道：“文文今年毕业了，在你以前的初中当英语老师，夫妻两个说为了女儿上班方便，就搬回来了。”
林西成很是意外：“他们搬走有十年了吧，我以为不会再回来。”
第2章 神秘的噩梦
汪美丽坐着自己儿子的车，满心骄傲，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儿子的话：“谁知道呢，别人家的闲事我们不管，儿子，快开起来看看，稳不稳？”
林西成无奈地一笑，开车带着妈妈在附近绕了两圈，看见搬家卡车从北门出来，于是再绕回南门，按照妈妈的要求，很慢很慢地开进弄堂里。
这个年代，买车早已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稀奇事，但在这“下只角”的老弄堂里，爸妈这代人拼的，就是儿女出息。
车子停在自家门前的小路口，汪美丽下车向邻居们显摆，隔着车窗，林西成看见文文拎着一袋庆贺乔迁的定胜糕，挨家挨户地送。
她送完一家，走出来不经意看向路口，和自己对上了目光。
当年的小眼镜妹，出落得亭亭玉立，满身气质还和小时候一样温柔乖巧，现在不戴眼镜，笑起来更好看了。
见裴雅朝这边走来，林西成主动下车，笑着说：“文文，十年多没见，长大变漂亮了。”
“西成哥哥，阿姨说你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裴雅递上定胜糕，笑容里有着重逢的喜悦和十年不见的生疏，“我还以为，以后大家又能一起玩了。”
汪美丽见两个孩子说话，笑道：“是呀，你们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还有唐家的兄妹俩。”
林西成把定胜糕塞给妈妈，催她和爸爸回去换衣服准备出门，毕竟车子不能在弄堂里逗留太久。
撵走了妈妈，他转身对裴雅说：“过些日子我们聚聚，唐姚和唐娇还住在这里，大概今天不在家吧。”
裴雅笑着说：“刚刚去送定胜糕，阿姨说他们都不在，之后有时间一定要……”
话没说完，听见妈妈在喊她，裴雅匆匆道别：“我先回去了。”
“去忙吧。”林西成说，“家里要帮忙的话……文文，手机号，加个微信吗？”
裴雅穿着水蓝色没口袋的连衣裙，拎着一大袋定胜糕，手机根本没带出来，而妈妈的呼喊一声声从家里传来，她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没想到可以报自己的号码。
“这是我的名片。”林西成迅速递上名片，“快回去吧。”
裴雅匆匆看了眼名片上的字，在妈妈喊她第一百遍之前，迅速跑开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十几年前还都是小鬼头的他们，满弄堂乱窜玩耍时，裴雅永远是第一个被她妈妈叫回去的。
林西成仔细回想，裴家从新康里搬走的那年，他读高二，那天好像补课去了，当时裴雅才念初一，比他小四岁。
没多久，爸妈换好衣服出来，看着妈妈收不住的张扬做作，林西成在邻居阿姨们的“夸赞”中，迅速上车离开了弄堂。
“妈妈，你这个样子，我以后不回来了。”车子走远后，林西成还是决定适当地抗议一下，“我很尴尬的好吧，人家背后要笑你的。”
汪美丽却是喜笑颜开：“我儿子凭本事保送复旦，凭本事上班赚钱买房买车子，我高兴不可以啊？”
坐在副驾驶的爸爸林国庆，性格沉稳得多，劝儿子：“别睬她，你小心开车。”
林西成发现父亲的手有伤痕，问：“怎么皮擦破了？”
爸爸看了看说：“不要紧，刚才帮他们搬东西碰到的。”
汪美丽正经起来，到底是贤妻良母，出门时就看见老公手背擦伤，带了创口贴，她递给丈夫，一面说：“裴家真的要长住了吗，没听小夫妻说。”
林西成知道，妈妈口中的小夫妻，是裴家老房子之前的租客。
这十年里，裴家的房子一直对外出租，换过好几拨房客，最后搬走的是一对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夫妻，而他虽然没再见过裴雅，倒是碰到过几次回来收租的她妈。
汪美丽念叨着：“他们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张春一下子老了很多。”
林西成说：“你不是讲不管人家闲事？”
汪美丽反驳道：“以后又要做邻居了，总归要互相了解一下，老早他们家眼睛鼻子都朝天的，结果裴雅就只是当个英语老师嘛。”
林西成不禁皱眉：“英语老师哪里不好，你不是一直说我有今天全靠当年的老师？”
妈妈忙解释：“好是好，小姑娘做老师最好了，可他们家从前的口气，不是要送女儿出国留学吗，不是要全家移民吗？”
林国庆提醒儿子别超速，一面淡淡地劝老婆：“别人家的事，我们不要管，以后见面客客气气就行了。”
林西成稳稳地打着方向盘，听见妈妈碎碎念着：“肯定有事情……住了十年楼房，叫我是死也不会回来了。”
的确，大学住校，毕业后租房，工作一年贷款买房，算算日子，其实林西成“离开”新康里同样有七八年了。
他们家这一片弄堂房子，是老上海当年人口激增时匆忙建造的，结构逼仄狭小，和彼时租界里那些立派的石库门洋房有本质上的区别，是所谓的“下只角”贫穷地区。
林西成的家，就是在三层阁楼上，全部面积加起来不到十平方，至今没有独立厨卫。
而裴雅这边，在她曾祖父那代就发迹，熬过了动荡起伏的岁月，是新康里唯一保留下整套独门独户房子的人家。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汪美丽趴在前排椅背上，从后视镜里看儿子，心疼地问：“黑眼圈那么重，昨晚没睡好吗，拿新车太兴奋啦？”
林西成苦笑：“又不是小孩子，最近忙了点，没关系的。”
妈妈的关心，翻来覆去那几句，林西成虽然听不进，倒也不厌烦，不过自己做噩梦失眠的事，他从来没对爸妈提起。
早晨那样的噩梦，是从今年春天开始的，记不得多少次了，林西成一次次在梦里看见那个女人，从窗口纵身一跃……
第3章 我很想你们
这天除了兜风逛街，还去了趟外婆家，把爸妈送回去，已经晚上九点多，因为后面紧跟着进来一辆出租车，林西成没多停留就离开了。
但停车放下爸妈时，他匆匆看了眼裴家的房子，小时候裴雅住的房间，十年后又亮起了灯火。
回到十年前的家，虽然在新康里算“大房子”，可裴雅的卧室，还没有这十年住的家里的卫生间大。
搬家累了一天，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的人，听见了楼下的动静，她起身趴在窗口，看见路灯下林家爷叔和阿姨在跟他们的儿子挥手再见，一辆簇新的雷克萨斯缓缓而去。
她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林西成的名片。
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公司名，再看部门和职位，难以相信，西成哥哥才二十七岁，已经这么厉害。
“文文……”妈妈张春突然推门进来。
裴雅迅速把名片放进抽屉，转身问：“妈妈，什么事？”
楼下传来汪美丽痴头怪脑的笑声，还有高跟鞋踩木楼梯的张扬，张春皱起眉头很是嫌恶，坐在床上问女儿：“邻居要是问起来，我们为什么搬回来，你怎么说？”
裴雅复述了妈妈千叮万嘱的答案：“为了方便我以后上下班。”
张春嗯了一声，又问：“那我们家的高层房子呢？”
裴雅道：“租出去了。”
妈妈再问：“房子买在哪里？”
裴雅认真地说：“我会想办法借口走开，不回答他们。”
张春抱着双臂，想了又想：“你就告诉他们好了，反正他们不会去找。”
裴雅低下头说：“妈妈，我平时不大出门，要么就是去学校上班，不太会碰到人的，你不要担心。”
“对了！”妈妈却想起什么，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小时候那些朋友，现在都不知道混得怎么样，不要随便跟他们往来，特别是那个唐姚，我听说现在是送快递的？”
裴雅抿着唇，手里紧紧抓着手机。
张春叹了口气说：“那个林西成倒是人模狗样的，像是有点小本事，不过你也不要和他搭讪，反正他不住在这里了……”
之后的话，妈妈像是自言自语，再关照她空调别开太冷，窗帘拉拉好之类的，就下去了。
裴雅松了口气，转回身重新拉开抽屉，拿出了林西成的名片，在微信搜索里，输入了他的手机号。
林西成的微信每天会有不少新的添加请求，通常是从各种渠道拿到他联系方式的人，不是重要客户，他大多在晚上睡觉前统一处理。
回家路上，手机响过几次，确认不是重要客户的消息或电话，到家洗了澡，他才打开一罐啤酒，顺便看一眼消息。
最新的微信添加请求，ID竟然就是裴雅的本名，头像只是普通的花草，而添加说明里，乖巧地写着：西成哥哥，我是文文。
文文是裴雅的小名，她爹妈对女儿的期待显而易见，而她的确也长成了自己的名字，文雅而乖巧。
林西成通过添加，主动发了消息：要不要把唐姚和唐娇发给你？
此刻，裴雅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双手捂着脑袋，弄堂房子的隔音极差，即便爸妈的卧房在楼下，他们吵架的声音，还是传入了耳朵。
妈妈显然已经压低声音，可还是掩盖不住每个字的歇斯底里：“谁给你脸色看，我敢给你脸色看，裴厚德你摸着良心说，我嫁给你二十几年，这个家哪里不是靠我……”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把裴雅从恐惧中拉出来，她哆嗦着从床上摸到手机，看见是林西成发来的微信。
“西成哥哥……”裴雅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耳听得楼梯吱嘎作响，她迅速擦去泪水，上床盖好被子，把手机静音塞在枕头底下。
卧室的门被推开，是妈妈走进来，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把她的空调开高了温度。
离开时，房门被重重摔上，妈妈根本没在乎，她到底睡着没有。
裴雅冷静下来，再看手机，林西成发过来两个人的微信名片，和一条消息：文文，恭喜你毕业，祝你工作顺利，有时间大家聚聚。
没等她回复，楼下传来高跟鞋砸在水门汀上的声响，脚步利落急促，渐行渐远后，就隐约听见有阿姨问：“今天这么晚？”
“加班有什么办法啦……”年轻女子听起来很不耐烦，裴雅不自觉地坐起来，她记得这声音。
于是迅速把微信上的两个人都添加了，分别写着：姚姚哥哥，我是文文；娇娇，我是文文。
没多久，高跟鞋砸地声又从不远处传来，越靠越近，在裴雅家楼下戛然而止。
裴雅趴在窗口，看着一身OL套装的女孩子站在底下，她立刻打开窗，探出半截身子。
“文文，真是你呀，你搬回来啦？”
“娇娇……”
儿时旧友归来，唐娇很开心，招手说：“快下来，我们去吃宵夜。”
裴雅的笑容却瞬间消失，已经十点多了，妈妈不会让她出门。
果然这动静，惊动了楼下的妈妈，张春隔着窗户问：“谁啊？”
唐娇爽朗地回答：“裴阿姨，我是娇娇呀，不知道你们今天搬回来，我刚刚下班，想跟文文去吃个宵夜。”
裴雅紧张地扒拉着窗框，突然看见妈妈走出门，她吓得缩回了身子。
楼下传来冷冰冰的对话：“裴雅睡觉了，明天再说吧，你做什么工作的，这么晚回来？”
唐娇似乎不买账，也冷冷地说：“那就明天说吧。”
高跟鞋的声响潇洒地离去，裴雅失落极了，小心翼翼关上窗，又一次听见楼梯吱嘎作响，她的心都吊到嗓子眼。
好在妈妈没有进来，隔着门关照她：“不要帮这里的人搭讪，早点睡觉，明天跟我去看你们老校长。”
裴雅没出声，紧紧抓着手机，而妈妈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踩着吱嘎吱嘎的楼梯又下去了。
手机屏幕一亮，又有消息进来，是唐娇的添加信息，附带了一句：文文，你妈妈还是老样子嘛，那就明天见，你回来了真好。
裴雅眼中，终于又有了淡淡的笑意，缓缓打字回复：娇娇，我很想你们。
第4章 你们慢点
夜深人静，对面阁楼里汪阿姨的笑声也听不见了，裴雅翻阅着唐娇的相册，虽然只有三天可见，但自拍、美食，到夕阳下的陆家嘴三件套，她每一天都好好记录着自己的生活。
从小剪短发，顽皮胆大，好像假小子的姑娘，如今变得那么漂亮，十年，果然大家都长大了。
退出相册，裴雅才想起，她还没回复林西成的祝贺，可是那么晚了，还要不要回复？
与此同时，躺下的林西成也在看裴雅的相册，虽然没有仅三天可见，如果不是分了组，裴雅发朋友圈的频率，几乎可以用年做单位，随便滑滑，就翻到了第一条朋友圈。
而最新的一条，就是不久前她穿着学士服和爸妈的合影，女大十八变，裴雅的眼睛鼻子虽然还是原本的模样，但身形气质，完全不同了。
此时微信上，突然跳出来唐姚的消息，他们上一次联系，已经是过年时的几句问候寒暄，这会儿他毫不生疏地发过来一条语音，背景声音里有语音提示倒车的动静，唐姚高兴地吼着：“西成，文文搬回来了你知道伐？”
林西成回复：这么晚了，还在上班？
唐姚又发来一条，还是大声吼着：“什么时候聚聚，大家十年没见啦！”
林西成顺手打开自己的日程表，接下来的两个周末，他都要出差，唯一有空的，就是明天。
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排时间，唐姚已经迅速拉了一个小群，在群里发消息依旧用吼的，激动地欢迎着儿时的小伙伴。
林西成的热情也被调动起来，索性问：明天有时间吗，大家碰面，过了明天，我要等两个礼拜才有空。
唐娇那边反应最快，连续四五条消息，唐姚的语音，也是一连又发了两条，裴雅却还在翻箱倒柜地找耳机。
实在找不到，她也不敢把手机贴着耳朵听，只能把唐姚的语音转成文字，勉强读懂了，强行转换的几句上海话。
但很快，大家的消息都变成了：文文是不是已经睡了？
裴雅赶紧打字：我还在的。
接着唐家兄妹的消息，又迅速刷屏，总算林西成发了一条：你们慢点。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裴雅的心一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四个人在一起玩耍，唐家哥哥姐姐永远在前面疯跑，西成哥哥就会喊一句：你们慢点，等等文文。
说起来，他们四个并不是同龄人，林西成最大，唐家的龙凤胎兄妹比裴雅大两岁，他们各自都有同年级乃至同班的小伙伴在弄堂里，可四个年龄不同的孩子，偏偏玩得最好。
裴雅不清楚他们和其他人为什么玩不到一起，但弄堂里别的孩子不和她玩，原因只有一个，她家妈妈不允许。
事实上，妈妈也不允许自己和林西成他们玩耍，可三个哥哥姐姐，只要她妈不在家，就会带上她一起，他们并排站在楼下，对着窗口喊“文文”的情形，十年过去，裴雅从不曾忘。
她发了一条：明天要和我妈妈去看老校长，但是下午有空，我想办法出来。
唐娇迅速回复：文文，你怎么还被你妈管着，都23了，好自己做主嘞。
第5章 鸡蛋多少钱一斤
似乎因为这句话，热闹的聊天群突然静了下来，唐娇自己也知道，她冷场了。
四个人，隔着手机屏幕，各有各的心情，曾经无话不说的友情，毕竟已是十年前，而十年后，他们还没能正式见个面，还没能仔细看看彼此长大后的模样。
唐姚又发了一条语音，裴雅也终于从理了一半的整理箱里摸到了耳机，连带这一句和前面所有的消息都听了一遍，最新一条是：“唐娇，你把饭店订好，明天我请客。”
娇娇回了句：知道。
西成哥哥则说：都早点休息吧，明天约时间，文文你见到老校长，替我们问声好。
裴雅正想写点什么，唐娇单独给她发了消息：对不起啊文文，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说你还是小时候那样，明天见。
裴雅当然不在意，人家说的是事实，她好好地回复了消息，又在群里说了声晚安，想了想，把群聊的记录删除后，才关上了手机。
阔别十年的家，归来的第一晚，裴雅睡得还算踏实，但一清早就被楼下各种声音吵醒，知道了今天菜场里，鸡蛋多少钱一斤。
她关掉空调，打开窗，一阵热浪扑面。
正值盛夏，只是楼下再没有暑假里疯玩的孩子，毕竟到他们这一代人，大部分都搬走了，即便还有留下的，也都单身未婚，很少再有年轻人，愿意在这狭小又破旧的弄堂房子里成家。
妈妈突然推开门，很不满意地说：“你趴在窗口干什么，下来吃早饭了，待会儿去看你们老校长。”
说着，又从还没整理出来的箱子里，抽出一条连衣裙扔在床上：“穿这件，快去刷牙洗脸。”
妈妈离开后，裴雅起身从箱子里找内衣，蹲在床边轻轻叹了口气。
但抬头看见枕头边的手机，想到今天可以和小伙伴相聚，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翻出内衣，换好衣服下楼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出弄堂。
裴雅眼中看到的，还是十年前从小看见的光景，妈妈目不斜视，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也留给路边邻居高傲的不屑。
没有人打招呼，也没有人寒暄，但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投来，裴雅下意识地压低了遮阳伞，不想去看邻居们脸上的神情。
“这么早出门啦，张春你这条裙子灵光的，文文真漂亮啊……”
但，凡事总有例外，裴雅抬起遮阳伞，看见拎着痰盂罐回来的汪阿姨，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是裴雅记忆里，新康里对她最热情的人。
然而妈妈的脚步并未停留，随便应付了声，就继续往前走。
裴雅礼貌地喊了声：“汪阿姨好。”
汪美丽眯眼打量着她：“小姑娘真是长大了，马路上碰到阿姨要不认识你的……”
“裴雅，快点！”已经走远的妈妈，突然喊了一声。
汪美丽主动让开路：“去吧去吧，过两天来阿姨家玩。”
裴雅答应了，小跑着匆匆跟上妈妈，一路出了弄堂，拦下辆出租车，往老校长家去。
这一边，汪美丽拎着洗干净的痰盂罐回到家门口，看见唐家老婆姚玉芬在楼下生煤球炉，走来聊几句。
姚玉芬说：“娇娇还在睡懒觉，儿子昨晚又没回来，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促销啊，快递多的要死。”
汪美丽说：“叫他当心身体啊，这么热的天。”
姚玉芬扇着炉子说：“是呀，我炖只蹄髈送去给他补补。”
只见唐娇从楼上伸出脑袋：“要么你们自己吃，今天唐姚和我们去聚餐呀，你别送去了。”
两个妈妈抬头看，小姑娘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说：“汪阿姨，林西成也去的。”
汪美丽笑道：“是伐，好的好的，你们玩得开心点，叫西成请客。”
第6章 你还喜欢人家？
第7章 老校长家的尴尬
唐姚洗完澡回到阁楼，妈妈就端着两碗大馄饨上来，叫儿子女儿吃饭。
阁楼里，和这边大多数人家一样，只有尖顶下是可以站人的，再从中间往下隔开，分成里外两个狭小的区域，里头摆一张三尺半的小双人床，塞个五斗橱就已经满满当当。
和双人床隔着墙，是唐家一家四口吃饭的桌子、冰箱和储物的箱子，人高马大的唐姚，只有一张九十公分宽的小床，贴着房顶最低的角落，除非躺着，不然连坐在床上，也要猫着腰背。
而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配置，林西成家也有，就在裴家对面的阁楼里。
唐姚上来吃饭，听见哥哥问妈妈裴家为什么搬回来，她本来想把馄饨端下去回她的屋子吃，便也留下一起听。
姚玉芬说：“突然之间搬回来，谁也不知道，前段日子那对小夫妻搬走也是不声不响的，后来有人来打扫，我们以为是要租给新的房客，谁晓得他们自己搬回来了。林西成他爸昨天去帮忙搬东西的，听裴厚德说，是为了女儿上下班方便，裴雅要做英语老师了，就在你们老早念的初中。”
唐姚说：“做英语老师好啊，文文就像是做老师的人。”
他一面说着，禁不住瞥了眼妹妹，见唐娇在研究馄饨包的什么芯子，他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裴雅已经跟着妈妈来到初中老校长的家里，距离新康里坐车15分钟的地方，开发了新的住宅区，立派的高层楼下，曾经也是一片弄堂房子。
裴雅初中时的校长，也是爸爸当年的班主任，她念书的时候，妈妈就经常往学校送人情，让她当班长当大队长，让她参加各种比赛，想尽办法，让她拿校、区乃至市三好的荣誉。
自然，裴雅自己也争气，功课好，性格好，老师都喜欢她。
只不过，同学们不喜欢她。
今天来做客，妈妈自然是有目的的，裴雅虽然顺利回到初中做见习教师，但最后能否留用和转正，眼下还不能确定，妈妈带着她来，就是来通关系的。
可是，不知道校长家的空调太冷，还是在来的路上晕车，又或者是早饭吃得不消化，在师母客气地端上绿豆汤的时候，裴雅突然恶心干呕，一头冲去了卫生间。
好在没在人家家里吐出来，可裴雅之后的脸色一直苍白如纸，老校长和师母虽然不介意，还对孩子诸多关心，但张春觉得很尴尬，留下“厚礼”之后，拎着女儿匆匆忙忙就走了。
三十九摄氏度的夏天，站在大太阳底下，张春眉头紧蹙地盯着女儿：“你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早上出门怎么不说，跑来人家家里坍台。”
裴雅握着没撑开的遮阳伞，伞面在手中越卷越紧：“对不起妈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张春伸手抚摸女儿的额头：“中暑了？”
裴雅说：“现在好多了，应该没什么事。”
张春摇了摇头，撑开遮阳伞，径直往前走，裴雅赶紧跟上来。
出了小区的门，妈妈接了个电话，她回身对自己说：“你没事了吧，自己坐公交车回去，我有事情去办，告诉你爸爸，晚上不回来吃饭。”
裴雅心头一亮，但不敢表露在脸上：“好的，妈妈，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在路边目送妈妈搭出租车远去，裴雅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从包里拿出手机后，又伸头看了眼，确认妈妈的车走远了，便给唐娇发消息：“娇娇，我可以出去了。”
第8章 你还有机会
第9章 我是你绝对不搬回来
小伙伴们约在了下午四点碰面，算是吃个早晚饭，唐娇找了家怀旧风情的教室餐厅，刚好契合他们的十年一聚。
男生们来之前，姑娘们先去餐厅附近的商场逛逛，唐娇要试新的口红色号，还要买双鞋，裴雅见她挑选的都是细高跟，看着就特别辛苦，心里很是佩服。
“试试看吧。”但唐娇拉着她坐下，“这个牌子的高跟鞋很舒服，这两年火起来的新品牌，穿过他们家的鞋，我别的都穿不了了，再贵的也脚疼。”
裴雅推辞：“我平时不穿高跟鞋的，不用试了。”
唐娇也不勉强，说道：“是啊，你上班用不了，穿高跟鞋站着上课，再舒服的鞋子也要累死了。”
边上的店员，听见她们的对话，热情地拿来一双平底款式的，很客气地请裴雅试一试。
唐娇惊艳不已：“这双也太好看了，麻烦拿一下我的码数，我也要试试。”
店员立刻去取鞋子，裴雅便轻声说：“娇娇，我没有钱买的……”
唐娇才反应过来：“我忘了，你还没正式工作。”
裴雅笑着说：“不过今天吃饭的钱我有，我攒零花钱的。”
唐娇心疼地摸了摸裴雅的脑袋：“文文，不是我说话太直，你二十三岁了哦，之前拿你妈给的零花钱就算了，不说了。但是以后上班开工资，一定要自己做主，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就算你妈想管你，你也不能让她管。”
裴雅苦笑：“嗯……我尽力。”
唐娇说：“今天吃饭你就不要惦记付钱了，你想AA制我还不高兴呢，唐姚有钱，林西成也有钱，你知道林西成现在年薪多少吗，他做成一个项目，就是我一年的工资。”
裴雅默默地听着，其实她昨晚就意识到了，西成哥哥很了不起。
唐娇试了几双鞋后，买下了那双新款平底，离开店铺时才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吧，唐姚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只念了两年就退学了，家里吵翻天，他还是坚持退学，去送快递了。”
裴雅很是惊讶：“为什么不念完呢，拿个文凭也好。”
唐娇冷笑：“他说他跟不上，挂了很多科，念下去也是浪费钱。”
裴雅觉得很可惜：“那前两年的钱，不也浪费了吗？”
唐娇说：“所以他要及时止损，反正道理一套一套的，我爸妈两个老实人，哪里说得过他，又本来就偏心他……”
她说着，很不甘心地看着裴雅问：“你们搬回来干什么，现在上班哪里还有近和远的，就算不开车，地铁去哪里都方便，弄堂里要什么没什么，我是你绝对不搬回来。”
裴雅不便说自家的事，可她也并不擅长撒谎，只是微笑着，还主动帮唐娇拎鞋盒。
之后，姐妹俩去试口红，唐娇强行给裴雅也买了一支，说鞋子太贵她就不逞强，一支口红还是送得起的。
当然了，裴雅自己也买得起，她攒了不少零花钱的。
快到四点时，林西成和唐姚都来联络唐娇，于是她们先去餐厅，眼下还没到饭点，能挑个不错的位置。
坐下后，裴雅新鲜又好奇地打量这里的装潢，赞叹不已，简直一秒回到学校，好像小时候中午在学校吃饭时的光景。
唐娇问：“这种餐厅现在很多的，怀旧风嘛，文文，你是不是不和同学出去聚餐出去玩的，大学里还是这样吗？”
裴雅点头：“我妈让我准备留学，所以休息天都是在学英……”
她突然住口，一脸紧张，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唐娇也不装没听见，很直接地问：“对啊，弄堂里都知道，你妈是要送你去留学深造的，还说将来要全家一起移民，怎么你只读个本科，就来当老师了？”
第10章 跟亲妹妹一样
这一边，林西成想到今天可能会喝酒，就打车往唐娇指定的餐厅来，路上同事发了个邮件给他，说是对家最近一个失败的项目，让他吃个瓜。
随手打开文件，原本只想简单看几眼，等回去再研究，可是在文件里，他到见了熟悉的名字。
起初也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以为同名同姓，但很快就确定，这个张春，应该就是裴雅的妈妈。
微信群里，唐娇问他们男生到哪里了，还发了一张和文文的合照。
照片里，她们戴着红领巾，拿着奖状站在讲台上，裴雅笑得很开心，眼眉弯弯，满身温柔的气质里，透着“开心”二字。
林西成再看了一眼文件，确认无误，同事让他吃的瓜，牵扯了裴雅家。
如果他没猜错，裴雅家现在的家产，可能只剩下新康里这套老弄堂房子，裴雅她妈张春名下的资产，已经全部被冻结罚没了。
“怪不得……”林西成轻轻一叹，毕竟能走出新康里的人家，没有再愿意回到这里的。
到了餐厅所在的商场外，看到群里唐姚说就快下地铁了，他便去出口等，果然没多久，就等到了一步跨三级台阶，跑着上来的大男生。
“这么巧。”唐姚笑道，“你也刚到？”
林西成说：“刚到，一起进去吧，唐娇选的什么餐厅，照片里看像教室一样。”
唐姚走得很快，嫌弃着：“那个小丫头古灵精怪，早知道不该拜托她，在教室里我可吃不下饭。”
“唐姚。”林西成叫住了他，自己已经停下了脚步。
“嗯？”唐姚转回身，一脸茫然，“怎么了，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林西成把他带到一边，说：“我不太回去，弄堂里的事顾不上，你平时多关心一下文文。”
唐姚心中飞转，他起来后，已经看到妹妹的微信了，几乎一路雀跃着到这里，现在林西成突然这么说，让他没来由地紧张了。
唐姚问：“怎么了？”
林西成神情凝重地说：“估计文文一家搬回来，是她妈投资出了问题，这种事情是要公示的，就算弄堂里的人不接触那一块，早点晚点还是会传出去。”
唐姚眉头紧蹙，他的额头和脸有色差，整张脸晒得肤色不均，皮肤粗糙得厉害了，这一皱眉，更不好看了。
林西成说：“等我确认后，再跟你详说。”
“我能做什么？”唐姚问，“给她钱吗，他们家没有经济来源了吗？”
林西成说：“这不至于，就是我们既然知道了，之后有什么事，能帮她尽量帮，我平时不在弄堂里，只能靠你了。”
唐姚重重一叹，心里生出另一层隐忧，他意味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人，但不知是多虑了，还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林西成却说：“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我看她和唐娇，都跟亲妹妹一样。”
“是啊……”唐姚附和了一声，稍稍安心几分。
此时两人的手机都响了，是唐娇在群里催，一连串愤怒的表情，问着：“你们还来不来，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第11章 你是个男的，当然帮他
第12章 让给你买单
唐娇毫不客气地说：“去你家看你妈脸色？”
裴雅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很是抱歉：“对不起娇娇，我没想到这个……”
唐姚责怪妹妹：“你又瞎说话了，不要让文文不开心，大家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
“是啊，好不容易。”唐娇冲哥哥意味深长地一笑，眼底的意思，让唐姚没敢直视她。
林西成看在眼里，猜到几分兄妹之间的心思，便又岔开话题，笑道：“今天去看过孙校长啦，他身体好吗，算算年纪，要七十多了吧？”
“校长身体很……”裴雅才开口回答，忽然一阵和上午在校长家一样的恶心冲上喉间，她死死忍住了，借口道，“我去下洗手间。”
看着她匆忙离去，唐姚很是担心，催促妹妹：“你不去看看吗？”
唐娇很不耐烦地说：“她那么大的人了，上个厕所还要人陪吗，她妈不把她当大人，你们也不要太过分了。”
两个男生互相看了眼，唐姚没底气地嘀咕妹妹：“你总是有道理的。”
林西成问：“待会儿吃完了，就回去吗？”
唐娇说：“她只跟她爸爸打了招呼，所以要赶在她妈妈回家前回去，不用问也知道了，张春肯定叫她别跟我们往来。”
她朝着裴雅离去的方向望了眼，而后说：“我问她了，为什么搬回来，明摆着不可能是为了上下班方便，她说事情很复杂，今天不想提，下次再跟我说。我估计，他们家里出事了。”
唐姚反感地说：“你这么八卦干什么？”
妹妹瞪大眼睛问：“你不想知道是吧，那等我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林西成说：“你哥知道了，我也是刚知道，她妈妈投资上出了问题。”
餐厅外，裴雅坐在门口等位的长椅上，缓缓舒了口气，咽喉间的恶心感，消除了许多。
她最近时不时会这样，早晨在校长家也是，没来由地恶心干呕。
开始以为是咽喉炎，又以为是胃不好，可非要说的话，除了这些瞬间，平时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当然，妈妈也不可能带她去医院看，不是因为现在家里用钱紧张，而是他们谁也顾不上自己。
裴雅脑中一个激灵，想起唐娇的话，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她二十三岁了，真要去看病，自己不能去吗？
下定了决心，脸上不自觉有了笑容，赶紧回到“教室”里，她可不想浪费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间。
但这会儿，连唐娇都知道裴家出事了，对她分外殷勤，好在从小就被哥哥姐姐们照顾，裴雅自己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高高兴兴的一餐饭，用儿时的记忆做调料，东西也变得更好吃，离开商场时，外头天还大亮，林西成叫了车，顺路把其他三人送回去。
他们约好了有时间再聚，今天一分钱都没花的裴雅说，等她开工资了，一定要请大家吃顿饭。
之后和兄妹俩分开进弄堂，回到家里，意外地发现爸妈都不在，裴雅觉得很轻松，打开了摆在客厅里的钢琴。
现在的家太小了，就算在新康里算“豪宅”，也只有这楼下的客堂间，能摆得下她的钢琴。
这天傍晚日落前，弄堂里传出了久违的钢琴声，唐家阁楼上，唐姚一面换工作服，一面听着琴声，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唐姚。”楼梯口，唐娇伸出脑袋说，“给我三百块钱，打我微信上吧。”
唐姚皱眉说：“这个月零用钱不是给你了？”
唐娇却一脸得意：“今天给文文买了一支口红，让给你买单，你要不要？”
第13章 唐姚，你行的
此时，悠扬安宁的《卡农》钢琴曲在弄堂里响起，唐姚不自禁抬头看向天窗，唐娇坐在楼梯上托着脸颊，也听得出神。
十年了，从小听的钢琴声又回到了这里，文文是几岁开始学钢琴来着？从她开始学钢琴后，每天傍晚弄堂里都会有一阵子很安静，大家会静下心来听听，小姑娘今天进步没。
当然，也会有不和谐的声音，林西成中考那年，汪美丽和张春就大吵一架，汪美丽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儿子复习功课，包括她很喜欢的小文文弹钢琴。
不过，没等到唐姚和唐娇中考的夏天，他们家就搬走了。
“钱打给你了，今天还买鞋了是不是？”唐姚说，“不要乱花钱，你鞋子多得都没地方放了。”
唐娇长眉扬起，开心地说：“谢谢啦，那件事呢，我会帮你的。我喜欢文文，她做我嫂子，我吃得住，将来也不怕多个坏女人来跟我抢东西。”
“不要胡说八道，快走。”唐姚要准备上班，踢了踢妹妹的屁股让她赶紧下去，不然狭窄的木头楼梯没法儿走两个人。
唐娇回屋子看微信上的转账，足足两千块，很是满意，说心里话，哥哥的确很疼她。
这一边，裴雅弹完一曲《卡农》，刚好听见电瓶车发动的声响，还有姚阿姨喊着：“儿子，夜里要吃东西，别通宵，早点回来……”
没想到唐姚还要去上班，怪不得林西成说是借自己的光才约到他，做快递实在太辛苦，但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再辛苦也值得吧。
裴雅轻轻盖上钢琴罩，摸了摸柔滑的天鹅绒，在这个家里，二十三年了，只有弹钢琴是看似妈妈逼她，实则她自己也喜欢的事，唯一的一件事。
这天夜里，林西成快要睡了，接到唐姚的电话。
林西成站在窗口，看着远处马路上依然穿梭不息的车流，简单解释了张春陷入的麻烦，他们家应该是赔出了所有的钱，换来张春免于牢狱之灾。
“之后还会有问题吗，他们家还有收入吗？”唐姚问得很仔细，“弄堂里这套房子，怎么没动呢？”
林西成说：“这套房子可能很早就在文文名下，弄堂可以等拆迁，我们这里只剩下新康里这一片，应该也快了，她妈妈那么精明，不可能不留后路。”
唐姚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之后还有麻烦的话，我可以……”
林西成问：“你说钱吗？唐姚，你赚钱不容易，钱这种事帮忙是没底的，何况是她妈的事。作为朋友，我们或许应该帮文文自立起来，她长大了。”
唐姚笑起来：“到底是老大，听你讲话，心里就是有底，好，我知道了。”
林西成意有所指：“唐姚，你行的。”
“啊？哦……”唐姚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意思，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
转天，周一的早晨，弄堂里醒得比周末更早，同辈的年轻人和还没退休的阿姨爷叔们，都赶着上班去。
裴雅趴在窗口，看见唐娇踩着高跟鞋，急吼吼地往外跑，刚好遇上唐姚开着电瓶车回来，她跳上哥哥的电瓶车就走了。
姚阿姨追到路口喊：“慢点，慢点……”
对面汪阿姨笃悠悠拎着痰盂罐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说：“哦哟，今天也要热死了。”
裴雅不自觉地笑了，可房门突然被推开，她浑身一紧，妈妈在她背后又不大高兴地说：“你老是趴在窗口干什么，窗帘拉起来！”
停了停，妈妈又问：“你新买的口红，什么时候买的？”
裴雅正拉窗帘，猛地转回身，就见妈妈在手背上涂了一点看颜色，然后说：“颜色不错，给我用吧，你又不化妆的，买来干什么，浪费钱。”
“妈……”裴雅没来得及阻拦，眼看着妈妈拿走了娇娇送给她的口红。
第14章 不礼貌的男人
第15章 年轻有为
能让主管这么殷勤，不是新来的老板，就是重要客户，唐娇后怕不已。
当然怕的不是在电梯里瞪回去了那个男人的猥琐，而是还好没跟同事吐槽什么，不然那才麻烦了。
不敢再多想，她赶紧跑去洗手间，弄干净身上的灰尘。
这一边，唐姚洗了澡吃过饭，正要睡觉，收到妹妹的微信说：求你把车子擦一擦吧。
他还没回复，只见妈妈上来，悄声问：“你又给妹妹钞票了？”
唐姚否认：“没有啊，怎么了？”
姚玉芬坐下叹道：“她好像又买新鞋子了，小姑娘赚点工资一分钱也留不下来，还一天到晚问你拿钱。”
唐姚说：“每个月给点零花钱，平时不给的，她也不会问我要钱，你不要瞎想，让娇娇听见，又要发脾气了。”
姚玉芬叹道：“脾气又坏，家里的事又不会做，自己赚钱也不知道节省点攒点钱在手里，这小姑娘什么都不考虑的，一天到晚吃光用光，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唐姚很累，虽然晚上在快递站卸货值班也有能假寐打瞌睡的时候，可在那里怎么睡得踏实，他拿着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些，扯过被子在狭小的床上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话不要在她面前说，妈妈你是为她好，可你从来都不会说话，好话说出来都成了难听的，又要吵架了。”
姚玉芬也知道自己嘴笨，帮儿子拉拉被子后，又笑着问：“你呢，什么时候带个小姑娘回来给妈妈看看。”
唐姚困倦地说：“等我有钱给你们买房子再说，现在这里，哪个小姑娘肯跟我。”
他翻了个身，没多久妈妈以为他睡着了，就到里面的隔间去了。
唐姚这才翻身平躺，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无奈地笑了。
整个新康里，大概只有亲妹妹知道自己喜欢裴雅，不仅喜欢，哪怕阔别十年，依旧念念不忘。
但是，唐姚看了眼狭小的隔间，吃饭的桌子和他的床只有一张方凳的距离，小时候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知道裴家的“豪华”，他这个穷人家的小子，竟然看上千金小姐。
疲倦的人很快就睡着了，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才刚开始一天的忙碌，会议室里，林西成最后确认了一遍PPT，行政的人也带着几位大老板进来了。
灯光暗下，站在大屏幕前的林西成，开始向众人分析手头最新的项目，PPT上简单扼要的数据，和他条理清晰不急不缓的谈吐，很快就把人吸引进来，并迅速了解到这个项目的优势和风险。
坐席中，有人轻声问：“这小伙子谁招进来的，捡到宝了嘛，多大了？”
边上的人接龙似的一个个问过去，有行政的姑娘赶来，蹲下后轻声道：“袁总，林经理他二十七八了，大四那年校招进来的。”
那位袁总似乎很震惊：“二十七八？我以为银河那位已经够年轻了，好好好……”
林西成专注于自己的项目，虽然看见了席中有动静，但没分心，很顺利地做完了他的项目分析。
之后围绕这个新项目，与一众大佬们又开了一个小时的会，散会时将近中午十二点，他将老板们送到电梯口，直到电梯门合上才松了口气。
一转身，看见笑容灿烂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袁又晴神情飞扬：“西成，刚才我叔叔夸你了，说你年轻有为。”
第16章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林西成是个幸运的人，当年在纠结考研还是就职时，抱着见见世面的心态来到这家公司。
新人入职培训，袁又晴是他的同桌，基础的公司规章制度之外，培训内容中还有一个模拟投资竞赛，随机抽签组合，他们竟然又抽在了一组。
竞赛结束，林西成这组人因为他的主要贡献，都拿到了进入公司的第一笔奖金，虽然就几百块钱，也让新入职的大家格外高兴。
而老天对于林西成最大的奖励，大概就是他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才知道，同组同桌的漂亮姑娘，并不是这公司的员工，人家还在念大学，不过是来做暑期实践的，是这家公司大老板的女儿。
当然，他和袁又晴并没有展开什么贫穷公子和千金小姐的狗血爱情故事，但因为袁又晴，林西成得到的机会比谁都多，他也争气地为公司投了一个又一个赚钱的大项目，短短三年就到了现在的职位，买房买车，让他妈汪美丽在新康里23弄，抬头挺胸。
不过今年，大学毕业的袁小姐，正式来上班了。
林西成笑道：“请你吃午饭，没有你，这个项目可谈不了。”
袁又晴骄傲地说：“我只是让我叔叔来听听，又没强迫他什么，最后还是要看你的本事，不过你的眼光不会错，因为我的眼光更不会错。”
“是是是，等我一下，我去拿手机钱包。”林西成松了松领带，一面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午餐选在了一家高级日料，幽静安宁，服务生送上餐点后，就退出包间拉上拉门，林西成用毛巾擦手，四下打量了一下：“新开的吗？回去查查哪家公司投的。”
袁又晴一脸扫兴地看着他：“拜托，现在午休时间，公司不给你加班费的。”
林西成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有资格，跟你坐着吃饭。”
他说着，就把餐厅名记在了手机的备忘录里。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还不如跟我叔叔去吃饭……”袁又晴白了他一眼，低头开始吃东西。
“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公司，更为了我自己好。”林西成给她斟酒，“我就不喝了，下午还有工作的。”
袁又晴抬起头看着他：“这个项目谈成了，公司会再给你升职，这样以后出去谈事情，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林西成很是感激：“希望一切顺利。”
袁又晴放下筷子，眼眸有光：“但我有个条件。”
林西成问：“什么？”
大小姐的傲气，是从小在金钱世界里堆出来的：“做我男朋友。”
林西成愣住，轻轻放下酒壶，坐正了身体：“又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袁又晴才更生气：“所以这三年多，你一直把我当男人吗？”
林西成神情温和，好脾气地说：“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在没有结果的感情上，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把我当朋友，已经是我的荣幸。”
大小姐眼眶微红：“你是不想被人说，什么都靠我才有今天，对不对？”
林西成的眼神微微一晃，脑中闪过一抹身影，但来不及细想，他要好好面对眼前的人，很真诚：“有这个原因，但我并不在乎，不然三年前我就离开了，相反这三年我用自己的实力证明，我对得起你给我的机会。”
袁又晴问：“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第17章 对方家里有钱就行
第18章 抛上岸的鱼
张春打完电话，随便翻翻手机，听见门外的动静，开门出来时，裴雅已经上楼梯了。
“没睡午觉啊？”她说，“那就念念英文吧，过几天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家教，你闲在家里也没事。”
裴雅淡漠地应了声。
妈妈又说：“你房间开空调了吗，太浪费了，下来吧，空调开一个就行了。”
裴雅从楼梯台阶的缝隙里看妈妈的脸：“我不热，上面蛮风凉的。”
张春哦了一声，关门前说：“晚饭不高兴烧了，烧一锅粥，吃吃咸鸭蛋酱菜吧，要么等你爸爸回来烧。”
不等女儿答应，她匆忙把门关上，怕冷气被放掉似的，裴雅也不在乎，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午后最炎热的时间，房间里简直像蒸笼，关上门就更不透风，裴雅靠着门坐在地板上，连木地板都是滚烫的。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和脖子滑下来，她像是被抛上岸的鱼，张大嘴巴想要呼吸透气，很辛苦很辛苦……
突然，手机的消息声，把她从痛苦的窒息里叫醒，看着呼吸灯一闪一闪，裴雅挣扎了一下，爬到床边，拿起了手机。
是四人群里有消息，唐娇说：下次聚会，我们去高级一点的餐厅吧，要穿正装的那种，我一直很想吃吃看全套法餐的，但是我没钱。
紧跟着，她发了一个五体投地拜大佬的表情，再一条消息说：文文快来，你出面他们肯定答应，我自己是吃不起的，你也没钱。
裴雅复制了那个表情，也跟着发了一个。
唐娇大笑：哈哈哈，文文你在啊。
这个时间，唐姚在睡觉，林西成在工作，群里只有她们俩在线，而唐娇刚好空闲下来，不然忙起来也不会发消息聊天。
下午，唐姚起来时，群里已经几十条未读消息，忙碌归来的林西成，也正在一条一条地看。
而裴雅由于太过炎热，体力迅速下降，趴在床边睡着了，满身的汗湿透了衣衫，在听见汪阿姨的声音才醒来，她喊着：“姚姚，今天不值夜班啦。”
而后唐姚回应：“这阵促销忙过去了，不用值夜班了。”
裴雅的腿麻了，她就这么坐在地板上趴在床边睡着的，身上T恤湿透了，席子上一大片汗渍。
楼梯突然响了，她浑身一激灵，好在妈妈没进来，只是隔着门说：“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电饭煲里有粥的，你自己弄了吃吧。等天黑了你再开空调，我们房间里还很冷的，你把门开着，练练钢琴。”
“知道了……”裴雅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之后开门关门，楼下邻居们打招呼，妈妈那高傲的腔调二十几年没变，裴雅爬到窗口，看着妈妈远去，她突然觉得，风也凉爽了。
“文文！”
“汪阿姨？”
汪美丽在楼下，看见裴雅趴在窗口，冲她招手：“待会儿过来，到阿姨家来吃晚饭，今天菜场里小龙虾便宜，我们吃小龙虾。”
她说完，转身朝弄堂深处喊：“姚姚，叫你妈别烧饭了，晚上过来吃小龙虾，我买了两面盆，娇娇几点钟回来？”
那一边，正在擦电瓶车的唐姚抬起头，看见裴雅在窗口，向他招了招手。
西晒的阳光，从她背后投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唐姚的心砰砰直跳，慌张地低下了头。
第19章 我不想做老师
裴雅给爸爸打了电话，确认他也不回来吃晚饭后，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还没出家门，就闻见各种大料的香气，充斥着整条弄堂。
站在对楼门口，看见汪阿姨穿着背心汗衫，挥汗如雨地在公共厨房里忙活。
很快，姚阿姨端着一盒糟蹄髈过来帮忙，唐姚在门口支起了折叠桌，还蹲在地上点了两盘蚊香。
一盆小龙虾先送出来，汪美丽说：“你们两个先吃，爷叔他们回来还有，娇娇也晚，让他们再一起吃，你们尝尝看，不知道味道烧进去没有，咸不咸？”
见唐姚伸手要抓，汪美丽又想起来什么，对裴雅说：“文文你等等，卖龙虾的人送了我很多一次性手套，你的手要弹钢琴的。”
“阿姨，好吃。”唐姚已经不客气地滋溜了一只龙虾，竖起了大拇指。
“来，文文用手套吧。”姚玉芬跟出来，放下手套，放下切好的蹄膀肉，“这蹄膀肉我糟了一晚上了，你多吃两块，小姑娘太瘦了。”
裴雅笑着答应，戴上手套，学着唐姚的样子拆解小龙虾，唐姚看她笨拙的动作，问：“你没吃过小龙虾。”
裴雅摇了摇头，总算顺利剥出一只龙虾肉，见唐姚示意她放回汤里蘸一蘸，跟着学后再送入口中，麻辣鲜香的汤汁冲入咽喉，她立刻就呛着了，猛咳嗽起来。
阿姨们在里面喊：“慢点吃，还有，很多的。”
唐姚抱歉地说：“你不能吃辣是吧？”
裴雅忙摇头：“我吃的，刚刚不小心，很好吃呀。”
她说着又抓了一只龙虾，朝着厨房里说：“汪阿姨，好吃的，谢谢呀。”
“小姑娘，客气啥。”汪美丽应着，“下面有年糕的，你翻翻看，别客气多吃点。”
昨天聚餐，唐娇叽叽喳喳，还有林西成在，加上知道了裴家的事，唐姚很多话想说也不好说。
但是受到了妹妹的支持，也得到了林西成的鼓励，唐姚想，哪怕没结果，也该争取一下。
他跑回去，从自家冰箱里拿来汽水，给裴雅开了一罐插上吸管，说道：“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你教几年级？”
裴雅说：“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去了，有培训还有值班，到八月下旬还有开学前的准备，我大概教预备班吧。”
唐姚问：“你是师范专业？”
裴雅摇头：“我有教师资格证，我妈说多考证不会有错的，我大学四年里，杂七杂八地考了很多东西。”
“哦……”唐姚低头剥虾，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展开后面的谈话。
“是不是觉得，我是要去留学的人，考教师资格证有什么用？”裴雅反而主动提起这尴尬的话题。
唐姚不会应付，勉强笑着：“我没这么想，我还以为你是师范专业……”
裴雅也低头剥虾，很轻声地，像是对唐姚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不想当老师。”
唐姚想确认她说了什么，阿姨和老妈出来了，搬了凳子，大蒲扇哗哗地摇着，裴雅脱了手套，给阿姨们开了汽水罐。
汪美丽很直白地说：“现在吃早是早了点，晚了我怕你妈回来不给你吃了，多没劲。”
姚玉芬撞了撞她的胳膊，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不会说话。
可汪美丽不在乎，虽然隔了十年，但十年之前的十三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裴家女儿从小就吃过她做的饭菜，她觉得小姑娘被一个人丢在家里，被逼着每天做功课练钢琴，实在太可怜了。
此时有其他邻居回来，笑呵呵地打招呼，停下吃了两根年糕，临走前神秘兮兮地说：“有风声嘞，我们这里要拆了。”
裴雅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邻居阿姨。
但身边的汪阿姨却直摆手，带着骄傲说：“我已经不做梦了，说拆说拆，我们成成考大学前就在说了，现在他自己房子车子都买好了，我什么也不用操心，也不指望这破房子了。”
第20章 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孩
邻居阿姨走后，裴雅听见唐姚妈妈念叨：“年年都说拆，年年都是空心汤团，我也不指望了。”
她不太清楚弄堂里这些年发生的事，但全家搬走的那年，和新康里仅一条马路之隔的弄堂，由于规划进了新的地铁线，率先开始拆迁。
当时马路对面搬空了，搞得新康里老鼠成灾，居委会干部天天带着居民除四害。
裴雅走的时候，虽然舍不得小伙伴，可是妈妈跟她说，以后住大楼房，再也不会有老鼠了，
从那之后十年，周遭大大小小的里弄都陆续拆迁，新的楼房住宅区建起来，配套的地铁站、商场、绿地公园……只有新康里还保持着原始的模样，甚至还有游客会跑来这里，看看所谓的“老上海”风情。
姚玉芬又说：“真要拆了，我们还是住在这附近，姚姚在这里搞快递才搞出点名堂，他上下班方便最要紧。”
汪美丽在菜盆里拣出烧得酥软的蒜瓣放到唐姚碗里，说道：“你们兄妹俩要争气点，慢点家里那些人来搞事情，你们要顶住，你爸爸妈妈两个老实头弄不过他们的。”
母子俩互相看了眼，姚玉芬无奈地笑道：“早嘞，天知道什么时候拆迁。”
汪美丽又见裴雅一脸茫然，向她解释道：“现在拆迁都按砖头算了，老早按人头算，大家想多分点，老老小小户口都迁进来，后来政策变了，也不肯迁出去的，隔壁几个弄堂里，为了分钱打破头的人家多得是啊，作孽。”
裴雅问：“就是说按房子大小算钱，户口本上的人都不算了是吗，那钱归谁？”
阿姨们异口同声：“户主呀。”
这天晚上，林西成在公司加班到九点多才离开，虽然买了新车，但车牌等一些手续还没办妥，他依然坐地铁上下班。
朋友圈里，唐娇晒了一大盆小龙虾，说她是在弄堂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孩。
回想起小时候，各家爸妈都为了赚钱拼命工作，他们这些小鬼头放暑假的时候，就轮流到各家吃饭。
有一次林西成自告奋勇给小伙伴们炒蛋炒饭，把公共厨房里弄得一塌糊涂，被其他邻居告状，害他挨了一顿打。
妈妈打完他对他说，不是因为他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也不是因为他浪费食材，是他还小，不该碰火，要他记记牢。
林西成记住了教训，也记得那天的蛋炒饭很好吃，还记得裴雅吃了一大碗，可因为吃得慢，剩下的被唐姚唐娇分光了，她舔了舔嘴巴，委屈巴巴地意犹未尽。
快要到站时，微信里刚巧跳出来裴雅的消息，林西成匆匆看了眼，下车后，地铁飞驰而去，他站在原地，给裴雅发消息：我下班了不忙，有什么事，方便打电话吗？
裴雅的消息来得很快：不方便电话，西成哥哥，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我们什么时候能碰面说？
她这边，楼下正传来妈妈的斥骂：“锅里有粥都不知道吗，眼睛都瞎的吗，一锅粥都馊掉了，你们都不吃是吧，以后我什么都不做了……”
裴雅浑身一哆嗦，她忘了锅里有粥，爸爸吃过晚饭回来也没在意，这么热的天，当然就馊了。
第21章 五千块我给你
第22章 妈妈会害你吗
第23章 西成哥哥，我相信你
天全黑了，暑热不散，飞蛾在路灯下盘绕，唐姚开着电瓶车送快递路过新康里，在马路对面看见林西成站在弄堂大门外。
他想调头过去打个招呼，却看见白衬衫白裙的裴雅跑出来，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往东边的绿地公园方向走。
唐姚下意识地停下了电瓶车，回头看着他们的背影，他应该没看错，肯定没看错。
正值盛夏，天黑了也不会变凉快，公园广场里，几乎看不到来乘凉的附近居民，裴雅和林西成避开路灯，在黑暗里停了下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林西成心里没底，他想了一天一夜，也想不出来，自己能帮裴雅什么忙。或许最糟糕的，就是借钱，但裴雅应该不至于为了她妈妈向别人开口。
裴雅说：“昨天听阿姨们讲，我们这里要拆迁了。”
林西成笑道：“这件事啊，我妈也问我了，我找了几个朋友打听，目前没有政策要下来，最近这边开发得都差不多了，听说新康里很可能会一直保留下去，留点老上海的印记。”
裴雅有些失望：“是吗？”
林西成说：“当然也不一定，弄堂房子在功能上已经完全被淘汰了，现在不拆，几十年后老一辈的都走了，这里就没人住了，早晚荒废掉。这么一大块地，重新造房子能住很多人，当然越早越好。”
他说着，察觉到裴雅似乎并不在意，便道：“我话有些多了，文文，你找我什么事？”
裴雅神情严肃，握紧了拳头，紧张而激动地看着林西成：“西成哥哥，我能把房子转让给你吗？”
林西成一愣：“转让给我？”
裴雅说：“我们家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照你妈妈的说法，将来拆迁如果拿钱的话，是都打进我的账户的。”
林西成点头：“简单来说，是这样。”
裴雅说：“如果钱归我，我妈肯定会全部拿走，可我不想让她拿走。”
林西成很意外，不，该说他很震惊。
其实那天聚餐裴雅不在时，三个小伙伴就讨论过，文文这么大了，为什么不能反抗一下她妈，为什么不能自己独.立出去。
但他们也承认，每个人都有性格上的弱点，谁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别人就该如何坚强，如何勇敢。
不过今天，林西成看到了裴雅的努力。
他冷静下来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把产权转让给我，因为你信任我将来会把钱还给你，是不是？”
裴雅点头：“我相信你。”
林西成说道：“文文，动迁是很复杂的事，不是你想的签个字那么简单，你爸妈就算没有决定权，但他们可以阻挠的，哪怕房子在我名下。更何况，动迁遥遥无期，你现在转让给我，被你妈妈发现了，要怎么办？”
裴雅的眼神黯淡下来：“这样吗？”
林西成问：“就算将来钱在你的账户里，你自己也能守住的，不是吗？”
裴雅的眼中掠过明显的惊恐，她摇头：“我没办法的，西成哥哥，我没办法……”
第24章 别怕，有我们在
第25章 对不起唐姚
裴雅心里有了底，不自觉松开拳头，神情也安宁了。
林西成答应她，他有渠道能优先获悉拆迁动态，到时候一定提前帮她想办法怎么守住那笔钱。
他们往回走，林西成又说：“你妈妈现在还欠银行钱，所以她不会动这房子，不会要你去变更产权，所以你也放心。”
裴雅点头：“听你说完，我现在好多了。”
林西成问道：“不去留学了吗，你的成绩那么好，就算家里没钱了，也可以申请奖学金。”
裴雅说：“准备申请留学的时候，家里已经出事了，我妈觉得等我去深造再工作，不知道哪一年能往家里赚钱，只会继续消耗家里。”
林西成听了恼火，但还是忍住了，事已至此，说生气的话又有什么用。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
裴雅说：“还早，不过之后一个礼拜，我每天要去一家人家带小朋友说英文，也是我妈安排的，我本来很反感的，但是小朋友特别可爱，想想能不在家里跟我妈大眼瞪小眼，也蛮好。”
林西成问道：“既然阿姨想你赚钱，以你的学历，能有比做老师更好的选择吧？”
裴雅抿着唇，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她心里是明白的，妈妈算计好了，她要是去什么公司上班，也就做个小职员，没有做老师名声好。
小姑娘做老师，听着就好听，而妈妈最终的目的是，让她以这样的身份，嫁到有钱人家里去。
他们一前一后分开回弄堂里，林西成到自家楼下时，看见对门二楼房间的灯亮了，还听见裴家叔叔在喊女儿吃饭，他默默地一叹，转身上阁楼去。
林西成家是四个小伙伴里最小的，只有屋顶下一间阁楼，从中间隔开，里面是爸妈的房间，外面摆一张桌子吃饭，他睡觉小床的位置，和唐姚一模一样。
不过上了大学后，他再也没在家里住过，就算双休日回家来，也是吃了饭就走的。
时间一长，他的小床上面下面，都堆满了杂物。
爸爸下班早，已经吃过晚饭了，在里头看国际新闻，林西成把番茄炒蛋和米饭拌拌，大口地吃着。
汪美丽坐在一边，喋喋不休着弄堂里的事，说邻居们痴心妄想，又盼着拆迁搬家了。
林西成耐心地听，没搭话，比起说什么，他多吃几片肉才会让妈妈更高兴。
汪美丽忽然说道：“对面今天又吵架了，张春跑出去了，她现在脾气臭得嘞，搬来才几天啊，左左右右都知道他们家里不太平，还以为住在楼房里隔音好啊。”
林西成笑道：“我那个房子，隔音也不怎么好的。”
汪美丽却很自豪：“那也是楼房，这里有几个小青年能自己出去买房子，不问家里拿一分钱的？”
林西成说：“你不要到处去炫耀，我也只是付了个首付，买了个小房子，欠了一屁股债而已。”
汪美丽满眼期待地说：“等我们拆迁了，爸爸妈妈到郊区买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多下来的钱全给你，你也一次性到位，换套大一点的，地段好一点的，将来结婚生小孩就不用再搞房子了。”
林西成吃掉一碗饭，又要妈妈盛一碗，在盘子里拣莴笋吃，一面说：“我这里有消息了，一定提早告诉你，但是将来怎么安排，你们也要听我的。”
楼下传来电瓶车进弄堂的声响，他们知道是唐姚回来了，林西成想着刚才的事，莫名其妙在心里觉得对不起唐姚，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26章 渐渐开始习惯撒谎
第27章 回到这里真好
唐姚谨慎地问了句：“双休日那里票子不便宜的，人家送你这么多？你才当了几天老师？”
裴雅问：“原来双休日贵的吗？”
唐姚点头：“我听人家说是。”
裴雅轻轻哦了一声，显然很愧疚，解释道：“我本来就只做几天老师，小朋友有自己的家教的，小朋友妈妈要和我算钱，我不想要钱，她就问我要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了两张票，想跟娇娇去的，那个姐姐一下子就给我买了五张。”
唐姚说：“我们才三个人，还有两张票，没人去倒是浪费了。”
裴雅应道：“可以带汪阿姨和姚阿姨去吗，汪阿姨上次还请我吃小龙虾，就是这么热的天，她们吃得消吗？”
唐姚说：“难得的，平时她们自己也舍不得去，那么多人的话，就不要倒地铁了，叫辆车过去，我来安排。”
他发动车子，还要赶紧去送快递，对裴雅说：“快回去吧，太热了。”
看着唐姚离去，裴雅脸上满是笑容，她很早就想去迪士尼，可她连朋友都没有，过去的休息天都要用来读书，别说去迪士尼，连看电影都很奢侈。
回新康里真好，往家里走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裴雅喜欢这里，在这里，她有小伙伴，有人对她好。
为了礼拜天能顺利出门，裴雅骗妈妈说家教要一直做到那天，礼拜六也和唐娇约了出去逛街看电影，玩到天黑才回家。
在北京出差的林西成，看见了朋友圈里唐娇那丰富多彩的周末生活，只是和过去不一样，最近的照片里，都有文文的笑容。
他从群里知道，明天三个小的要带两个老阿姨去迪士尼，于是特地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别黄瓜番茄带个没完，让她买饭请大家吃。
汪美丽很兴奋，在电话里说：“文文这小丫头就是有良心啊，还想到带我一起去，妈妈也能去开开眼界了，那个票子真是贵得要死，叫我自己去我是肯定舍不得的。”
林西成说：“里面有餐厅的，你带大家去吃饭，我打钱给你。”
汪美丽笑道：“妈妈有钱，你在北京当心点啊，我看气象预报，北京比上海还热，不是北方吗，怎么那么热？”
母子俩聊了几句，挂掉电话，林西成看到袁又晴发来的消息，要他一起吃晚饭。
稍稍犹豫后，看了眼朋友圈里裴雅的照片，退出来，立刻回复了袁又晴：“马上下来。”
礼拜天一早，唐姚叫了辆商务车把老妈妹妹和汪阿姨都接走了，车子在附近绕了两圈后停在地铁口，但见裴雅匆匆而来，也顺利接到了她。
之前上车时，唐娇就霸占了副驾驶座位，让老妈和汪阿姨坐中间单独的位置，把唐姚塞到后座去了。
唐姚一开始只觉得妹妹霸道，也不在乎，这会儿裴雅上车后，坐到他身边，他才突然明白了妹妹的用意。
“文文，吃过早饭了吗？”汪美丽转过身来问，手里拿着一袋小番茄和切成段的黄瓜，“吃点东西，夏天不吃早饭要中暑的。”
第28章 木讷没用的哥哥
裴雅吃过早饭了，可不想辜负了汪阿姨的好意，接过来，顺手也给了唐姚一截黄瓜。
姚玉芬小心地问：“你妈妈呢，她知道吗？”
裴雅摇头：“她还在睡觉，昨天很晚回家的，她以为我去给小学生上家教了。”
姚玉芬有些为难地说：“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好吗？”
唐姚反驳老妈：“什么偷偷摸摸，我们正大光明地好吧，这是人家给文文的票子，她想带谁就带谁。”
汪美丽拉了拉姚玉芬，两个阿姨转过去轻声说了些什么，没再来“打扰”他们。
裴雅见唐姚把黄瓜吃了，又问他吃不吃番茄，唐姚索性拿过去，大口大口地全吃了，还叫她别出声。
从新康里开车去迪士尼，不堵车也要五十分钟，稍微等一等的话，至少一个小时。
阿姨们很快就打起了瞌睡，车厢里安安静静。
裴雅一直看着车窗外，唐娇转回身见她和哥哥一句话也不说，悄悄给唐姚发了消息：搭讪呀，你是傻子吗，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唐姚看了手机，再看妹妹，唐娇朝他瞪眼睛，又朝文文努了努嘴。
“那个……空调冷吗？”唐姚总算憋出一句话，“文文，你冷吗？”
裴雅摇头：“不冷，你刚刚不是已经把出风口关上了。”
唐姚尴尬地一笑：“是哦，我忘记了。”
就几句话，把并没熟睡的阿姨们吵醒了，汪阿姨像哆啦A梦似的，能从口袋里掏出任何东西，竟然带了一条大毛巾，递给裴雅说：“当毯子盖盖，别伤风了。”
裴雅谢绝了，唐娇在前面问：“汪阿姨，你带毛巾干什么啊？”
汪美丽说：“我看广告里，那个船转啊转很多水溅起来，带了好擦擦身呀。
姚玉芬则从包里掏出一叠报纸说：“看花车的时候，坐在地上多少龌龊，我带了点报纸。”
汪美丽大加赞赏：“还好你想到了，我刚刚在后悔没带几张报纸。”
唐娇皱着眉头问：“你们大包小包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两个阿姨翻了翻，除了毛巾、报纸，他们还带了遮阳伞、小扇子、手拿的电风扇、万金油、人丹和一大抽纸巾，而吃的东西，除了黄瓜番茄，还有切好的一盒西瓜，一大袋吐司，七八个白煮蛋还有两包榨菜。
“你们这帮老阿姨，搞是搞……”唐娇抱怨着，她也不确定，现在园区里到底能不能带吃的东西进去，叮嘱汪美丽，“待会儿人家不让你带进去，你千万别在门口吵架哦，慢点被拍下来传到网上去，林西成要被人笑死的。”
汪美丽原本挺不服气为什么不能带吃的东西进去，一听要影响到儿子，立刻服软：“不能带么，我们就在外面吃完再进去。”
裴雅忍不住笑了，连司机也笑了，唐姚唐娇都是扶着额头一脸无语，两个阿姨却乐呵呵地开始分吃的，还塞给司机白煮蛋和面包。
不论如何，三个小孩顺利带着两个老阿姨进了迪士尼，按照唐娇制定的行程开始游玩。
抢不到FP的项目，漫长的排队过程里，阿姨们带的扇子、小电风扇都起到了作用，从雷鸣山漂流下来，裴雅全湿了，被唐娇吐槽的毛巾派上了大用处，当然夏天在太阳底下晒晒也就干了。
之后等花车巡游，很多人因为地面晒得太烫无法坐下，姚玉芬带的报纸又起了作用，他们找到很好的位置，高高兴兴地坐着看完了花车。
但是看花车的途中，唐姚就接电话跑开了，之后挤不进来没再过来，现在大家来餐厅吃饭，没动几口，他又去接电话了。
唐娇呵呵摇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一天天做什么大生意呢。”
姚玉芬嗔怪女儿：“你不要说这种话，你问他拿零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唐娇瞪大眼睛：“是我问他要的吗，是他自己给我的好吧。”
汪美丽挥了挥手：“你们要吵架回新康里去吵，这里这么开心，我今天开心死了。”
唐娇也不想和妈妈争执，她生气的是哥哥好不容易来了，却不找机会多和裴雅说说话，还总跑开接电话，早晨来的车上，他和裴雅说的话，还不及他一路上接的电话。
汪美丽笑眯眯地问她：“娇娇，我们吃好饭玩什么？”
唐娇笑道：“汪阿姨，你很厉害的嘛，胆子比我妈妈大，精力旺盛。”
第29章 要不直接表白吧
第30章 是他的公主
唐姚瞄了眼手机屏幕，看见了妈妈二字，再看文文，脸色惨白到仿佛随时会倒下。
他一把拿过了手机，用他跟手下的快递师傅学的一口方言接通了电话，在那儿鸡同鸭讲了半天，然后果断挂了，顺手就关了机。
“姚姚哥哥？”裴雅惊恐地看着他。
“回去跟你妈说手机掉了，然后再给你自己打个电话要回手机，我打个包快递给你，或者约时间出来拿。”唐姚顺手就把她的手机插进裤袋里，说，“那不就又多一天出来玩了？”
裴雅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能有这么快的反应，和这么完美的解决办法，简直对唐姚崇拜得五体投地。
“我知道撒谎不好，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到后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唐姚笑道，“但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要害人，所有的后果都是你自己承担的，说两句怎么了？”
裴雅的心，霍然亮堂，方才随着妈妈来电而变得晦暗的眼眸，也跟着通透起来，她好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
“姚姚哥哥，我、我还想坐一次雷鸣山漂流，还有小矮人矿车。”裴雅说，“但是阿姨她们应该吃不消了。”
唐姚拿出自己的手机，催促妹妹她们快回来，唐娇心里骂着哥哥那个蠢货又搞砸了，气哼哼地带着两个老的回来，没想到哥哥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唐姚说，下午他们分开玩，唐娇带老妈和阿姨，不要太辛苦尽量避暑，他和裴雅继续去刷项目，晚上放烟火时，再在城堡前汇合。
汪美丽和姚玉芬是没意见的，但喂了两个小孩一人两粒人丹后，塞了个小扇子给文文，两拨人才分开。
唐娇开心极了，走之前还用手肘顶了顶哥哥，轻声说：“不错不错，表现很好。”
裴雅对此浑然不觉，手机都不在手里了，全世界都找不到她，今天她只想开开心心，玩个过瘾。
于是之后的半天，跟着唐姚把所有想玩的项目都刷了一遍，日落等待烟火时，唐姚又给她买来米奇头的棒冰。
“文文，累吗，吃得消吗，我本来以为你不太出门，体力会撑不住。”唐姚还是很担心，目不转睛地看着裴雅，“肚子饿不饿，唐娇倒是带着我妈和汪阿姨去吃过晚饭了。”
裴雅咬掉了一小口米奇耳朵，开心地摇头：“我不饿呀，中午吃很多的，天热也吃不下去，这个棒冰真好吃。”
唐姚说：“你喜欢，我再去买。”
裴雅谢道：“够了够了，你自己也吃呀，要化掉了。”
唐姚赶紧拆了包装，他一咬，就是米奇半个脑袋，但到底是棒冰，直冲脑门，冰得他脑壳剧痛。
“吃太快了。”裴雅温柔地说着，伸手握成小拳头，温柔地敲打唐姚的眉心，“姚姚哥哥，你慢点吃呀，要头疼的。”
那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在唐姚的心头，从小在他眼里，文文就是新康里的公主，而他是守护公主的骑士，要永远永远地保护她。
这曾被他写进日记里，被唐娇发现，虽然妹妹肆无忌惮地嘲笑和泼冷水，后来甚至问他做快递难道就是想当骑士吗，兄妹俩大吵一架。
但唐娇也没宣扬出去，没在爸妈面前乱讲，多年后，小伙伴有缘重聚，她还挖空心思要给自己牵线搭桥。
妹妹是亲的没错，但裴雅，是他心心念念喜欢的女人，也没错。
“好点了吗？”裴雅问，而后急急忙忙吸溜自己化开的棒冰，吃得手忙脚乱。
“文文……”
“嗯？”
第31章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裴雅看向唐姚，惊见他手里的半个米奇脑袋棒冰要融化掉下去了，着急地说：“姚姚哥哥，快吃快吃……”
唐姚想也没想，拎起来全部塞进嘴巴里，直冻得五官狰狞。
但闭着眼睛，感受到了裴雅的拳头，轻轻敲打在他的眉心，那么温柔，那么轻盈。
“啊呀……”可又听见文文叫唤，唐姚睁开眼，看见她同样手忙脚乱地把快融化的棒冰往嘴里塞，也冷得脑袋要裂开，却又笑得停不下来，格外开心。
两个人都吃得满手黏腻十分狼狈，唐姚让裴雅先去洗手，不然一起离开，绝佳的烟火观赏位置就要被别人抢掉了。
裴雅离开没多久，唐娇就带着妈妈和汪阿姨找来，她们一人胸前挂着一只爆米花桶，玩得也很开心。
坐下后两个阿姨互相拍照，忙得不亦乐乎，唐娇趁机凑到哥哥身边轻声问：“怎么样了？文文呢？”
“去洗手了，我们刚才吃了棒冰。”唐姚看了眼妹妹，她的神情显然不是在问自己这些，便也不绕弯子，坦率地说，“下午玩得很开心，排队那么累，我怎么可能表白，刚才我差点开口，但又错过了机会。”
“你啊……”
“我决定今天不表白了。”
唐娇皱眉：“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是你的公主吗，你看，城堡就在眼前。”
唐姚笑起来：“你是在挖苦我，还是原来你心里这么浪漫的？娇娇，哥哥喜欢文文，就是想她开心，她今天那么开心，我实在不想吓到她，总会有机会的。”
“我是无所谓，又不是我要追女孩子。”唐娇既无奈又心疼，“这么多年你都没变心，现在老天都帮你把她送回来，后面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唐姚站起来说：“我知道，你放心，你们来了，我可以去洗手了……”
夜幕降临，当烟花在城堡上空绽放，老老小小五个人都看痴了，音乐、光影和烟火，组成了梦幻的世界，在这里，仿佛可以脱离现实，做一场美梦。
烟火表演进入高潮时，唐娇拍了小视频放在朋友圈，被刚结束会议回到酒店的林西成看到。
可惜小视频冲着天拍，他看不见唐娇身边的人，再翻一翻今天的游玩分享，中午之后的照片，只有唐娇自己和两个阿姨，没有唐姚，更没有裴雅。
同样的，妈妈的朋友圈里，下午也没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林西成坐在床上，缓缓翻过一张张照片。
回想那天唐娇发错的消息，不难猜，做妹妹的在帮哥哥追女孩子，很可能今天下午，他们就分开玩了，唐姚和裴雅，单独在一起。
他微微一笑，关上了手机，起身想去洗把脸，房间门铃响了。
从猫眼里看见是袁又晴，林西成打开门说：“明天早班机回上海，上午就要开会，今晚不出去玩了，早点睡觉。”
袁又晴一脸受了欺负似的委屈，赖在门前不动。
林西成二话不说就关门，自然在关上的那一瞬停了下来，再次打开，看着发急噘嘴的大小姐，笑道：“好了好了，就下去喝一杯，就一杯啊。”
袁又晴高兴了，跳上来抱着他的胳膊：“一起吃晚饭吧，不喝酒，我是肚子饿了。”
林西成轻轻推开她的手：“会被人看见的，不是说好，再过些日子我们才考虑……”
袁又晴不以为然地说：“没关系呀，我现在已经单方面进入恋爱关系，大不了项目成功后，你觉得不合适，我再单方面被分手好了。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一天也好。”
第32章 可我就是喜欢你
林西成冷静而清醒地说：“又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袁又晴早就想好了答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太爷爷是在码头拉黄包车起家的，你告诉我，什么是阶层？至于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反正你是我可以大大方方介绍给我爸妈，介绍给我朋友的人，对我来说足够了。”
“你生活在一个，没有办不到的事的世界里，我不是。”林西成说，“我们很快就会没有共同语言，你会觉得我很无趣，甚至不上台面。”
袁又晴摇头：“你不肯和我在一起，不肯接受我的追求，做了三年朋友都没把我当女人，所以你错了，我明明有办不到的事，你看，我追不到你。”
林西成叹气，穿上鞋子说：“所以等你追到我的第二天，你就不新鲜了，相信我。”
袁又晴却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相信你还不如相信我自己，西成，我喜欢你，西成，如果我不是你喜欢的女孩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林西成的心，莫名地一颤，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并非此刻的心动，可他在想什么呢？但至少有那么一点，是心疼又晴的不是吗？
袁又晴再问：“你有前女友吗？大学同学，还是别的什么，让我看看她……”
“我没谈过恋爱。”林西成打断了她的话，神情认真地说，“我出生在弄堂的阁楼里，我们家的房子还没有这酒店的卫生间大，我一点不夸张。”
“哦……”
“我父母是普通工人，爸爸还没退休，妈妈退休了，当年房价还不贵的时候，他们工资也不高，稍微攒了点钱，碰上家里亲戚生病要钱看病，都送出去了。”林西成平静地说道，“错过了那个时机，后来攒钱的速度跟不上房价，再买就买不起了，我读大学之前十八年，就一直住在比这卫生间还小的家里。”
袁又晴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林西成继续道：“你说我在这一行到头了，接下来要拼人脉，我承认，我开始觉得累了，问题是，我为什么非要在这行走到底，我还可以有很多选择的。”
袁又晴小声呢喃：“我不是那个意思。”
“又晴。”林西成说，“如果我们真的要谈恋爱，因为彼此都喜欢对方好吗，和工作没关系，和人脉朋友圈什么都没关系，我想因为喜欢你，来被你喜欢。”
袁又晴眼睛红红的，委屈地说：“可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了你三年，从你第一次坐在我身边，我就喜欢你，抽签分组的时候抽到你，我开心了一晚上……”
林西成递给她纸巾：“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对不起你，这三年，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给我的机会，即便我努力回报给公司了，我还是对不起你。”
袁又晴抿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往门前走，可手臂却被拽住了，她回头，带着哭腔说：“干嘛？”
林西成却笑道：“现在话都说清楚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吗？”
“重新？认识？”袁又晴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时候，烟火结束了，依依不舍离开梦幻的世界，唐姚预约了车子准时来接他们，返程有些拥堵，至少一个多小时，到家可能要将近十点。
其实汪美丽和姚玉芬都说下午就回去，怕文文回家晚了，被她妈妈骂，裴雅却打赌说妈妈夜里会出门，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几时回家。
这会儿车子往回跑，唐娇和阿姨们都累得睡着了，裴雅醒着，身边的唐姚则在微信上处理快递站的事情。
裴雅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灯光照射下，一张眉头紧蹙的脸孔，她知道，吃过午饭后，唐姚再也没接过电话，很可能是为了陪她好好玩，把工作都放下了。
只见唐姚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接通后怒气冲冲地说：“你干什么，打了我十七八个电话，我今天休息，你不知道吗？”
前座的阿姨们和唐娇都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看过来，问怎么回事，唐姚这才收敛了几分。
电话开得很响，声音漏出来，是女人的声音说：“保险到期了，你说续的，一个礼拜了还没续。”
第33章 冲上去就表白
第34章 该有那么一刻突然心动
第35章 这一天一夜，过得真好
第36章 谁也不在乎谁
第37章 只会窝里横
第38章 你学会骗人了是不是
第39章 是不是亲生的
面对妈妈的质问，裴雅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春的声音尖锐刺耳：“说了多少遍，不要和这里的人往来，你听不进去是不是，你长脑子了吗，和他们混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妈妈……”裴雅试图为自己的小伙伴辩解。
“别叫我妈妈，我的话你听吗？”张春气得不行，刚才从外面走进来，上次那几个女人又在边上窃窃私语，像是对她指指点点。
她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走过去就问她们，有什么稀奇的，要鬼鬼祟祟。
那几位也是有备而来，给她看了照片，是他们的孩子从唐娇的朋友圈里扒下来的，裴雅跟着母子三人还有汪美丽去了迪士尼。
而她们明知道，裴家从来不和新康里的邻居往来，文文从小就不被允许和任何孩子玩耍，那天公园里的事无凭无据，这次赖也赖不掉了。
“你不听，我去跟她们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等学校电话，不要再出去野。”张春抓起手机，这般命令女儿后，转身就往外走。
裴雅意识到，妈妈要去找阿姨们的麻烦，跟出来想要阻拦。
那么不巧，汪美丽和姚玉芬一起买菜回来，刚走到路口，就见张春气势汹汹，本是要闯到对门去的，但看到她们在这里，就直冲过来。
“妈妈！”裴雅追出来，拉住了亲妈的胳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们回去。”
张春甩开她，脚下的高跟鞋像是要在水门汀上砸出坑，站在汪美丽和姚玉芬的面前，怒声道：“管好你们的儿子女儿，不要再惹我家文文，我们不是一路的人，你们的儿子女儿多少金贵，我们配不起的。”
姚玉芬吓得不知如何应对，不自觉地往汪美丽身后站，汪美丽倒是笃定得很，笑眯眯说：“知道了知道了，这么热的天发什么火，那天我们两家人约好去迪士尼，车子出去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在路上走，就把她带上了，也不会有下次了，你放心。”
她说完，拉着姚玉芬绕开张春往里走，边上其他邻居出来张望，汪美丽笑呵呵招呼大家：前面华联超市空调坏掉了，鸡蛋买一斤送一斤，你们快去。”
走过裴雅面前，她怜悯地看了眼孩子，又冲她眨了眨眼睛，猜想她能把话圆过去。
却见张春冲过来，高声呵斥女儿：“我再关照你一次，不要和这里的人搭讪，听见了吗？”
这“听见了吗”四个字，让汪美丽都听着脑壳一震，耳朵嗡嗡响，张春摔门回去了，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在门前，汪美丽想上前来关心几句，被姚玉芬拉住了。
可她们才转身，就听见呕吐声，再回过来看，裴雅扶着他们家的铁门，剧烈地呕吐起来，刚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她渐渐支撑不住，腿一软跪了下去。
阿姨们纷纷围拢，七手八脚地搀扶孩子，高声喊张春出来，说她女儿不行了。
这天中午，林西成从客户的公司出来，袁又晴说好要开车过来接他去吃午饭，但不巧堵在了路上，叫他等一等。
他坐在一家咖啡店里，看着微信群里同事的消息，然后翻到小伙伴的群，把那天游玩的视频又看了一遍。
打算写几句话夸唐娇拍得好，妈妈的微信跳出来，一条长达52秒的语音消息，林西成含笑叹了口气，还是仔细听了。
本以为又是妈妈啰嗦家务事或叮嘱他防暑和吃饭，没想到，听到了今早的闹剧，听到了裴雅中暑呕吐，险些昏厥送医院的消息。
妈妈最后说：“小姑娘太可怜了，还是不是亲生的，张春是后娘吗？”
第40章 把你介绍给我的好朋友
第41章 你看着办吧
第42章 他们都不来，其实更好
第43章 文文，我喜欢你
袁又晴热情大方，唐娇爽朗活泼，两个女生可谓一见如故。
这是唐娇第一次来高级餐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拘谨，也许是和一同就餐的人有关，她吃得非常开心。
提起唐姚和裴雅没来，唐娇说他们都是被工作耽误，觉得初次见面的人，没必要让人家为文文担心。
林西成也默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彼此聊着工作和生活中的趣事，又晴对他的童年少年时很感兴趣，而唐娇也很健谈。
席中，她们结伴去洗手间，林西成拿出手机看了眼，唐姚已经在群里发消息，说裴雅验血做了检查，挂了水就能回去。
林西成没回复，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他的目光转向边上的六人桌，原本安排了那里的坐席，在确定只有三个人后，为了不让气氛看起来太尴尬，就转到了这里四人席用餐。
收回目光，举杯喝了一口酒，把心底的事压下去，他相信，唐姚会照顾好文文。
这一边，女士们从洗手间出来，说起林西成小时候的事，袁又晴笑得很开心。
不远处男士洗手间也有人出来，刚好在路口，那位先生停了停，让女士先走。
擦肩而过时，唐娇禁不住看了眼边上的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愣，竟然在这个地方，碰见他们大客户部总监郭旭东。
郭旭东眼中有淡淡笑意，很礼貌很绅士，唐娇也稍稍点头示意，跟着袁又晴走开了。
回到席中，唐娇对林西成说：“刚刚碰到我们公司新来的大客户部总监了，怎么那么巧。”
林西成向别处看了眼：“是和客户来的吗？”
唐娇摇头：“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们部门的，偶尔开会的时候才会碰面。”
袁又晴笑问：“娇娇，你在哪里上班？”
唐娇从包里摸出自己的名片递过来，不大好意思地说：“虽然只是个小职员。”
袁又晴看了，惊讶地问：“你在银河工作？”
林西成在一旁说：“她蛮厉害的，跳了几次槽，凭自己努力进了银河。”
袁又晴说：“就算是小职员，能进银河也是很优秀的人，娇娇你很厉害呀。”
唐娇心里是为自己骄傲的，但不敢张扬，问道：“你呢，和林西成一个公司吗？”
林西成切了块鹅肝送入口中，淡淡地说：“她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唐娇呆住，满脸的不可思议，幸好没喝水也没吃东西，不然她保不齐要喷出来。
林西成太闷骚了，从小在学校多少女生追他，就只一门心思念书的人，竟然一谈就谈了个富二代千金大小姐。
当然了，她和林西成之前被妈妈们撮合的那一段，根本不能算谈恋爱，只是为了让老阿姨们死心。
唐娇太惊讶了，喝了口酒定定神。
此时餐厅经理过来，递了一张名片，说是名片上的先生想来打个招呼，袁又晴和林西成都同意了，没多久，餐厅经理就带着郭旭东走来。
他再次递上名片，客气地说：“袁小姐你好，我是银河大客户部总监郭旭东。”
林西成起身，也递过了他的名片，郭旭东满是赞赏的目光看着他，笑道：“久仰大名，林先生年轻有为，早就听说，你负责的项目做得风生水起。”
此刻医院里，姚玉芬先回去了，唐姚留下陪文文挂水。
原来因为不舒服没胃口，这一整天，张春就没再给女儿送一口吃的，刚才验血时，她的血糖也低的吓人，被医生狠狠地说了。
裴雅靠在唐姚的肩头，累得睡了过去，这会儿醒来时，身上盖着唐姚的西装，她慌张地坐直了：“对不起，我睡着了。”
唐姚的胳膊全麻了，但他不在乎，温和地说：“没事，还有一点就挂好了，我妈妈先回去给你烧粥了。”
裴雅垂下眼眸，满心愧疚，她给邻居们带去太多的麻烦，而如果不是有阿姨们和哥哥姐姐们照顾，她是不是就要……
“文文。”
“嗯？”
“文文……”唐姚有些紧张，但目光是坚定的，“文文，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第44章 第一次被人表白
“姚姚哥哥……”裴雅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一双纯澈如小鹿般，但又迷茫惊愕的眼睛，唐姚格外心疼，他很自责，觉得自己吓到了心爱的姑娘。
“其实那天在迪士尼，我就想对你表白，不是现在这样，趁你虚弱难过的时候。”唐姚极力镇定下来，看着文文的眼睛说，“很多年了，我、我喜欢你很多年，在你搬走之前就，十几年了。”
裴雅说：“小的时候……”
唐姚摇头：“那不能算小时候，现在看十几岁是很小，可那时候的我们，不都觉得自己长大了吗，觉得是大人了吗？”
这话，裴雅是认同的，可她没有长大的权力。
十几岁之前的人生，她有小伙伴们，还有弄堂里温柔好心的邻居们，但十几岁之后，除了念书考证考级，她连大学都是走读的，因为妈妈怕宿舍里的孩子带坏她，怕耽误她去外面上课。
这十年，她一个朋友都没有，甚至记不起来到底做过些什么，也不愿再去回忆。
唐姚说道：“我没再喜欢过别的女孩子，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没想到你搬回来了。”
十年前，手机很普及了，但裴雅没有，搬家后妈妈为了不和弄堂里的人再有瓜葛，把家里的座机号码换了。
而从前门对着门、窗对着窗，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的生活环境里，谁也不会去记小伙伴家的电话，裴雅后来想偷偷联络，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打。
那时候电脑和网络也早就普及，可她不被允许上网，唐娇为她注册的QQ，她也记不起来号码和密码。
那时候妈妈的事业一帆风顺，家里有条件送她去各种辅导班，请很多家教，甚至有家政阿姨每天往返学校接送她，几乎等同被看管的生活里，她想自己跑回新康里看一眼都不行。
再后来，一晃就是好多年，纵然心中思念，裴雅也以为，自己早就被小伙伴们遗忘了。
他们本就不是同龄人，而小伙伴们，本就有着比她更丰富精彩的世界。
裴雅的眼眶渐渐红润，带着晶莹的泪光。
她没想到，阔别十年回到曾经让她快乐过的地方，她和她思念已久的人们，仿佛从未分开过，更没想到，会有人把自己当做心爱的姑娘，放在心里整整十年。
“文文，你别多想，我、我……”唐姚读不透她眼中的目光，紧张而心疼地说，“我是真心的，但这是我一厢情愿，文文你不要有负担，我……”
“姚姚哥哥，谢谢你。”裴雅哽咽道，“我很开心，真的。”
“开心？”唐姚眼中有了光芒，激动起来，“文文，你没讨厌就好，没讨厌就好。”
裴雅说：“我妈妈连朋友都不让我们做，怎么可能同意我们做恋人。”
唐姚摇头：“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妈妈。”
裴雅这会儿已经不发懵了，纵然她的人生简单枯燥且孤独，到底也二十三岁了，哪怕人情世故的技能为零，她也是个发育成熟的大人了。
原本，喜欢什么人和被喜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爱情是老天爷给予每一个人的成人礼物，她也有资格得到。
只是……
裴雅温柔地笑着：“姚姚哥哥，能让我想想再答复你吗，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表白。”
唐姚猛点头：“你慢慢想，想多久都行。”
一切都刚刚好，裴厚德出现时，他们彼此都已经把话说明白，哪怕早一分钟来，唐姚都可能不知道裴雅心里到底怎么想，可现在他明白，文文不反感自己的喜欢，她愿意考虑。
“唐姚，谢谢你啊。”裴厚德跑得一头汗，焦虑地看着女儿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唐姚简单地解释了裴雅的情况，还剩最后一点药水挂完，他们就能走了。
裴厚德便没让唐姚先走，女儿挂完水后，带着他们一起打车回去。
家里依旧黑灯瞎火，走进去闷热难耐，搀扶女儿上楼送进房间，下来时，看见姚玉芬听见动静来了，端着一锅菜粥，和一瓶没开过的火腿腐乳，好心地说：“我记得文文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腐乳的，就不知道现在还吃不吃。”
裴厚德很是感激，又十分无奈，他们家里，真是连一口白开水都没。
“你们坐，我烧壶开水……”他把粥端进厨房，一面喊着，“等我开个西瓜。”
姚玉芬应道：“不要忙了，我们走了，你和文文先把晚饭吃了吧。”
等裴厚德拿着切瓜的刀出来，人家母子早就离开了，他叹了口气，放下刀坐在了沙发上。
包里的手机呜呜作响，他摸出来，接通了电话，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说：“没事了，挂过水了，她是虚脱了……”
声音传上楼，裴雅听见爸爸在说话，那语气很新鲜，至少这么多年，爸爸从来没这样对妈妈说过，爸爸也不会说这么多话。
“放心吧，没事的，谢谢你啊……”
“她性格比较内向，也没什么朋友，不过搬回来蛮好，弄堂里的人都很照顾。”
“对，那个明天再弄，好的，明天见吧。”
裴雅靠在床头，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爸爸挂了电话，端着粥和切好的西瓜上来，粥碗边上，还有小碗里放着两块红方火腿腐乳。
“爸爸，你吃过晚饭了吗？”
“粥很多的，我也吃两口，你先吃吧。哦，我去给你打盆水擦擦脸擦擦身，要么我把水开热点，你先去洗澡？”
裴雅点头：“我没什么胃口，想先洗澡，爸爸，妈妈知道了吗？”
裴厚德摇头：“她很忙的，就别烦她了。”
看着爸爸转身下楼，能听见很轻的埋怨：“家里一口水都没有……”
“他们家真是，不像过日子的，白开水都没一杯。”这时候，唐家母子回到家，姚玉芬和老公唐志明吃晚饭，儿子在晒台上冲澡，她对丈夫啧啧摇头，“夫妻两个，我看是不长久的，张春天天晚上出去，要么是找了个晚班工作？”
唐志明咪了口老酒，看着电视说：“不要去外面乱讲，人家的事情，再说了，文文那小姑娘蛮可怜的。”
姚玉芬叹气：“是啊，那么好的女儿养了，怎么养成这个样子了，文文小时候功课多好，年年考第一名，拿三好学生。”
唐姚擦着头发上来，从冰箱里翻了罐冰汽水，一头猛灌下去，妈妈问他：“妹妹什么时候回来，林西成送她吗？”
“会送的吧，肯定叫车回来你别担心。”唐姚知道，林西成有女朋友的事，暂时不能对老阿姨们说。
姚玉芬因此幻想着：“就他们两个吃饭了喽，哎哟，蛮好蛮好，再试试看，我喜欢成成，汪美丽也喜欢你妹妹，两家人……”
“妈，他们都讲清楚的事情了，你们不要再搞。”唐姚坐下，大口塞下米饭。
他心情很好，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他原本存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至少眼下，算得上是那百分之一的成功，对他来说，文文没有反感和拒绝，已经算成功了。
然而妈妈小声嘀咕：“你们两个都二十五了，你么男孩子无所谓，小姑娘一过二十五，转眼就三十岁了，总是越拖越晚，以后就不值钱了。”
父子俩同时看向她，姚玉芬尴尬地一笑：“你们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志明给老婆夹了一只红烧翅根说：“小姑娘自己有主意的，你让她去吧，多说了又要跟你吵架。她现在好不容易去了那个什么公司，让她安心上班，她每个月给你饭钱的，不吃你的穿你的，已经很好了，你少啰嗦。”
姚玉芬小声念：“我也是为她好。”
此刻，酒足饭饱，不胜酒力的唐娇，有些醉了。
今晚的菜好吃，酒好喝，一同进餐的人又那么投缘。
唐娇从没想过，自己能和所谓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做朋友，真是托了林西成的福。
她更清醒地明白，如果将来林西成真和袁又晴结婚，喊一声嫂嫂，她们的关系能更近一层，跟着袁又晴，就能见识到更多有钱人的世界。
当然，这些心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谁会大大咧咧地告诉别人，自己贪慕虚荣呢，再说了，贪慕虚荣怎么了，又没妨碍谁。
唐娇真心实意地祝福这一对，盼着自己以后能借光，也遇到更好的男人。
“到家发消息，要是不舒服了让司机停车，别吐在人家车上。”林西成叮嘱着，真像个兄长般。
“我又没醉喽，真是的。”唐娇很兴奋，上车前再次向袁又晴道别，“我们下次再见啦，林西成要是欺负你，你就找我。”
“快走，当心头。”林西成把她摁进车门，和司机师傅打了招呼，到底是把人送走了。
见又晴还冲着远去的车挥手道别，林西成说道：“她是活泼了些，你别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我今晚很开心的。”又晴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亲昵而欢喜地说，“谢谢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虽然很可惜她哥哥和另一个姑娘没来。”
林西成说：“下次会有机会，你呢，司机来接你，还是叫车，喝过酒了不能开车。”
袁又晴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软绵绵地说：“我想去你家看看，可以吗？”
第45章 她删了写，写了又删
林西成说：“当然可以，但你能保证去看过就回家吗？”
又晴很不服气，显然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小声地问：“要是我不走了呢，又是你走吗？”
林西成故意皱眉看她：“我家，凭什么我走？”
又晴的语气带着几分央求：“那就都不走了，好吗。”
林西成低头用app再叫了一辆车，拉着她的手往路边走，又晴还没敢太兴奋，试探着问：“是送我回去吗？”
林西成反问：“不是要去我家，不去了吗？”
女朋友立刻兴奋起来：“去呀，去呀。”
林西成叮嘱：“但是要老老实实的。”
又晴两眼冒心心：“什么老老实实？”
林西成把她笑成花痴的脸推到一边，今晚唐娇多喝了两杯，这家伙也没少喝，不论如何大家都挺高兴的，那就好。
袁又晴抱着他的胳膊，咕哝道：“我知道了，怪不得这三年，你能一点反应也没有，你早就习惯被小姑娘喜欢了对吧。唐娇说，开始流行情人节给男生送巧克力后，你每年都收到很多很多，就算寒假还没开学，也会有人在路口等着你，她和她哥哥到了晚上就等你分巧克力。”
林西成直摇头：“她都跟你瞎说些什么？”
又晴却很高兴，一直笑眯眯的：“听你以前的事情，我能听一个晚上，要不是明天都还要上班，我要拉着娇娇去再续一摊。”
林西成道：“唐娇酒量不好，喝不多。”
又晴很是羡慕：“虽然你们只是好朋友，是哥哥妹妹，我还是很羡慕的，还有点嫉妒，唐娇跟你说话特别亲昵，你对她也是。”
林西成看着她，又晴没什么底气地耷拉下脑袋：“对我就不是，什么都要我求你。”
的确，从小到大，因为脸长得还算不错，功课好体育好，小学开始就一路开挂到高三拿了保送名额上大学，弄堂里的邻居都说，他是草窟里飞出的凤凰。
理所当然的，他也从小受女孩子喜欢，唐娇仗着跟他关系亲密，帮人牵线搭桥送情书，不知道讹了人家多少零食。有次一个小姑娘找上门来，后悔把新笔袋送给唐娇，想要回去，才被大人发现这事，那丫头挨了顿打总算老实了。
所以，林西成是习惯了被喜欢、被仰慕甚至被追求，从得知袁又晴是大老板女儿，并从她手里得到第一个优于别人的机会起，他就明白，又晴喜欢自己。
但这三年来，没有对这份感情做任何回应，不是他真的仅仅想利用人家，更不是虚伪地以退为进，他就是明白自己配不上这样出身的大小姐，一直在等袁又晴的热情退下去。
再有，便是他心里……
“对了，那个郭旭东蛮厉害的，银河的CEO亲自下场去挖的人才。”袁又晴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没见过他，但是你看，他认识我的。”
林西成调整心情，也认真起来：“银河和我们一直是竞争对手，我能这么快升职，就是因为你帮我，从银河手里抢过来的项目做成功了。”
又晴摇头：“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欣赏你看重你，也是我的本事。”
林西成点头，握紧了又晴的手：“我知道，这点自信我有，但人要懂得感恩。”
又晴靠在他肩头：“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很快，车来了，上车后又晴关心起唐娇什么时候能到家，林西成则想起来另一件事，解释道：“今晚初次见面，唐娇觉得没必要让你担心，所以没说实话，其实她哥哥和另一个朋友没来，因为那个姑娘病了，她哥哥送人家去医院。”
又晴很是在意：“要紧吗，什么病，要不要我找医……”
林西成笑着打断她：“不用，就发个烧，她叫裴雅，是我们四个里最小的，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没人照顾她。”
又晴神情凝重地问：“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林西成忙说：“在，不过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差别，她们家十年前搬走后，前段日子才刚搬回来。”
之后一路聊了些从前的事，当又晴跟着心爱的人去到他小而精致的家里，唐娇也回到了新康里，车子开进弄堂，在她们家的小路口停下，她走到裴家楼下，轻轻喊了声：“文文？”
但小路深处响起妈妈的声音：“娇娇，快回来……”
等裴雅听见动静爬到窗口，唐娇已经踩着高跟鞋往家走了，隐约能听见姚阿姨在责怪女儿：“你喝酒啦，喝了多少，成成送你回来的吗？”
再就听见娇娇大声嚷嚷：“唐姚，我回来啦。”
裴雅拉上窗帘，钻回被窝里，拿出手机，等着唐娇发朋友圈。
今天已经很奇怪了，在迪士尼时，不是在拍照就是在发朋友圈的人，今天一张照片都没发，从医院回来到现在，裴雅已经看了无数次手机。
她很好奇，很好奇西成哥哥的女朋友，长得什么样。
这一边，唐娇听说文文妈又不回家，很想去他们家洗澡，被妈妈严令禁止，把她塞进了楼下狭小的公用淋浴间。
他们这个门里，满满当当住了四家人，四家人十几口共用的，转身都困难的淋浴间，实则已经比小时候站在盆里，头上挂着浴帘洗澡好多了。
每次洗澡，唐娇都满心幽怨，什么时候能在自己的家，在宽敞的大浴室里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抱怨归抱怨，洗干净了还是很舒服，她包着头巾拎着洗.浴用品上楼来，看见哥哥坐在楼梯上等她，手里还拿着冰汽水。
唐娇笑眯眯说：“哟，心情不错嘛，有好事吗？”
唐姚比了个嘘声，推着妹妹进了房间。
房间很小，哥哥进来，唐娇就只能坐床上，她喝了几口冰汽水，才想起来给林西成发消息报平安，一面说着：“说出来吓死你哦，林西成真是了不得，你猜他和谁谈朋友，你猜猜看？”
可是唐姚完全不在乎，自顾激动地说：“娇，我对文文表白了。”
唐娇虽然猜到几分，但听哥哥亲口说，还是很惊讶的，心里砰砰直跳，看得出来，哥哥这表情，至少没被拒绝是吧。
唐姚说：“文文没有反感我，也没生气什么的，她说她很高兴，她要想一想。”
唐娇放下手机，没来由的心疼哥哥，她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可她的傻哥哥，喜欢了人家小姑娘十几年。
此时，微信群里有消息，林西成发来的，说他也到家了，要唐娇早些休息。
“我给你看林西成的女朋友。”她拿起手机，翻出和又晴在餐厅的自拍，拿给哥哥看。
“真漂亮。”唐姚说，“林西成眼光不会错的。”
“是他们老板的女儿，吓人伐，那身价了不得。”唐娇还是很不可思议，“你说林西成怎么想的，当然袁小姐人特别好，一点没架子，林西成不说我都看不出来她是那种来头，可身份还是差别太大了，林西成在公司里，不怕被同事指指点点吗？”
唐姚说：“他自己会处理好的，我们担心什么，林西成从小那么优秀。”
“那倒也是。”唐娇想了想，拿回手机，把合照发进了朋友圈，顺带一条消息，让林西成替她多谢袁小姐的邀请，她对哥哥说，“我本来还想发朋友圈的，想想还是算了，不能让汪阿姨看到，而且我们公司……”
她突然停了下来，想起他们的大客户部总监，后来去哪里了？应该比他们先走吧，互相介绍后，郭旭东坐下跟她也说了几句的，然后就走了。
“娇娇，如果文文最后还是拒绝我，你说我要不要再试一试？”唐姚的心思，自然全在他自己身上，在裴雅身上，而妹妹是他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人，“会不会太死缠烂打。”
唐娇打开角落里的迷你小冰箱，里面都是她的护肤品，她开始拍脸，说着：“追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别太紧张。其实吧，我觉得文文拒绝你也很正常，她胆子那么小，她会考虑很多事的，但你能感动她呀，你能让她感受到你的爱呀，虽然我不也不太懂。”
唐姚笑道：“妹妹，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唐娇仰着脑袋想了想：“你说我连林西成都看不上，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只听妈妈在外敲门，压着声音说：“你们在干什么，很晚了，早点睡觉，明天都要上班的。”
兄妹俩互相使了个眼色，唐姚先上去了，唐娇涂完最后一层面霜，拿起手机在群里说：文文，你是不是睡着啦，明天下班我给你带甜品回来，你好好养身体哦，今天的法餐可好吃了，可惜你没来。
其实裴雅正在编辑消息，那一句“西成哥哥，你的女朋友真漂亮。”她删了写，写了又删，总也找不到最合适的措辞，没等发出去，唐娇就“默认”她睡着了。
裴雅索性删掉了所有的字，那她就睡着了吧。
翻了个身，再次打开唐娇发的照片，娇娇那么漂亮，可在她身边的那位小姐，一点都不逊色。
第46章 才有底气面对你的家人
这个时候，袁又晴正在男朋友家的大床.上打滚，林西成嫌弃地站在门口说：“你的粉底口红全都蹭上去了……”
可袁又晴却一把抱住他的被子，蜷缩起来，安逸地闭上了眼睛：“反正我喜欢这里。”
眼前的人，完全不像身价不菲的千金小姐，可能林西成这个家，还没人家的客厅大，不过是一套小小的两室一厅，在一个地段过得去的高层楼住宅区里，房龄都二十几年了，他贷款买房，还欠银行好几百万。
林西成看了下时间，说：“一个小时后，我送你回去。”
袁又晴不乐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抱着被子。
林西成问：“要不要喝点什么，你喝了不少酒。”
躺着的人摆摆手：“我就待会儿，万一睡着了，就更好了。”
林西成没理她，径直往厨房去，没过多久，又晴就跟出来，靠在厨房门口问：“这里有两个房间呢，我看到小房间里也有床。”
林西成没说话，自顾烧开水，从橱柜里拿出茶包。
袁又晴问：“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搬来和你一起住，弄堂房子里不是很不方便吗？”
“附近的弄堂都拆迁了，就剩下我们家这片，一直也等不到拆迁，但年年都有消息。”林西成说，“我妈怕搬出来了，不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在拆迁费上吃亏。”
袁又晴对这类事也有所耳闻，他们家也买过几块地，搞过类似的事。
林西成说：“我们的事，很快会在公司里传开了，袁董马上会知道吧。”
袁又晴笑道：“爸爸妈妈最近不在国内，但我会给他们打电话，好好告诉他们。”
林西成问：“你觉得，我能被认可吗？”
袁又晴心里一咯噔，转身走去客厅。
厨房里水开了，林西成端来暖暖的大麦茶，在她身边坐下。
“其实我爸妈是有安排的……”袁又晴说，“但他们不强势，你放心，没人逼我强迫我，就是对他们来说，他们心里有满意的人选。”
她端起茶杯喝茶，小心翼翼怕烫到，可入口的温度刚刚好，喝过酒的胃里，顿时舒坦极了。
林西成说：“我们刚开始没几天，虽然都快招架不住你的热情，可我还是比较冷静的，我总不能骗你，不能装出来我已经很爱很爱你。”
袁又晴嘀咕：“有必要这么现实吗？”
林西成说：“但如果有一天，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就算你爸爸不同意，我也会尽力争取的，我们现在说开了，到时候也不至于太难过是不是？”
没想到，比起一句“我爱你”，这么一句真诚的“我还没有很爱很爱你”竟然来的更暖心，袁又晴不清楚自己是被大麦茶暖到了，还是她被林西成吃的死死的，这个人说话，怎么总是刚刚好捧着她的心。
“你会跟我爸爸争取？'
“所以我更要好好上班，并且在我们被认可之前，不要做太过火的事。”林西成说道，“这样我才有底气面对你的家人，今晚你可以留下，我睡小房间，你睡我的房间。”
袁又晴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万一我半夜梦游跑来你这边怎么办？”
林西成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我会把房门反锁的。”
又晴小声嘀咕着：“那我就坐在你门口。”
她喝过酒，脸蛋红扑扑，眼眸也一片胭脂色，目光柔情似水，丰润的嘴唇带着撒娇的委屈，又晴真是很可爱，在林西成看来，不会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我没有新的内.衣裤，去楼下便利店给你买一次性的。”林西成起身说，“还需要什么吗？”
袁又晴乖乖捧着茶杯说：“还要一包卸妆巾。”
一夜很快过去，盛夏过半，雨水开始和酷暑作斗争，清晨，裴雅被大雨砸瓦片的动静吵醒，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
但弄堂里已经开始热闹，大路上有邻居来来往往，互相打着招呼，听说前面超市的空调修好了，鸡蛋不再买一送一。
夹杂着雨声听了片刻，裴雅下楼上厕所洗漱，看见爸爸在厨房，他竟然一清早就去买菜了。
见到女儿，裴厚德笑道：“给你烧烂糊面，放很多蔬菜和杏鲍菇，还有一只童子鸡在冰箱里，料我都搁好了，中午放锅子里一蒸就能吃。”
“谢谢爸爸。”裴雅不自觉笑起来，“我吃一半，给妈妈留一半。”
话音才落，门外铁门被打开了，只见张春把伞丢在狭小的天井里，脱了鞋光脚进来，带出一溜水迹。
看见厨房门口的父女俩，她径直就往卧室走，说着：“我去杭州几天，裴雅，你身体好点了吗，还呕吗？”
裴厚德很是愤怒，很想冲进去质问妻子为什么丢下女儿死活不管，可他还是忍耐下了，像是已经不在乎这些话，转身回了厨房。
卧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张春迅速整理出了一个拉杆箱，出来上了趟厕所，到厨房瞄一眼，喝了杯水后，从皮夹里拿了两百块钱给女儿让她白天买饭吃，就急急忙忙就出门去了。
裴厚德做好了烂糊面，盛了一碗放在桌上，解下围裙就去换衣服，没多久便穿戴整齐，拎着四四方方的公文包出来，跟女儿道别上班去了。
铁门关上，金属撞击的余音很绵长，裴雅缓缓吃下烂糊面，可能发过烧了，口中寡淡无味，放了杏鲍菇和虾仁的面应该很鲜很鲜，但她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家里好安静，家门外，雨声、路过的邻居打招呼声、自行车铃声、摩托车电动车发动声，分明嘈杂的世界，她却被封闭在没有声息的屋子里，从前渴望的不被“看管”的日子，原来是这样的吗？
楼上传来手机铃声，裴雅放下筷子上楼来，不小心一脚踩空，膝盖硬生生磕在木头楼梯上，刚好剐蹭在失修的毛刺上，扯掉一块皮。
她疼得皱起眉头，但手机还在响，赶紧上来接电话。
果然是学校打来的，通知她下周一去报到，会有培训和值班的安排，自然教学方面的考核，早在暑假结束前就通过了。
终于要上班了，裴雅心里格外平静，说不上高兴，但也不再抵触。
放下手机，听见电瓶车发动的声音，靠近后在他们家楼下停了停，她没敢到窗前去看，但不看也知道，是唐姚。
打开微信，朋友圈里还有娇娇昨晚的关心，她这才回了一条：我好多了，娇娇，我妈去杭州了，你晚上来我家洗澡吧。
当唐娇看到这条消息，已经完全睡过头了，昨晚的酒让她睡得格外死，其实妈妈来叫过两次了，她一翻身说再眯五分钟，睁眼闭眼就是半个小时。
手忙脚乱地洗漱穿戴，撑着伞飞奔出去，遇见汪美丽买菜回来，笑着问她：“昨天你们又聚餐啦？”
可唐娇顾不上回答，边跑边应了声：“汪阿姨，我要来不及了……”
汪美丽笑呵呵：“小姑娘，慢点跑。”
走进家门前的小路，下意识地看了眼裴家，从铁门的栅栏缝隙里，看见文文一个人坐在客厅，她拍了拍门喊：“文文，身体好点了吗？”
裴雅刚吃完面条，擦了嘴迎出来，没出天井，就被汪美丽阻拦说：“别出来了，下雨呢，你多睡睡觉身体才好得快，下午阿姨给你烧鸡汤。”
“爸爸给我弄了童子鸡，阿姨我自己会弄的，不麻烦你了。”隔着铁门，裴雅应道，“我已经好多了。”
汪美丽说：“你爸爸妈妈太忙了，阿姨现在退休在家很空的，有什么事跟阿姨说，别客气啊。”
她说着，就去和边上的邻居打招呼，宣传今天菜场里鳝鱼便宜，而且是野生的，招呼大家去买来补补身子。
裴雅退回来，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要放进洗衣机里洗，里面已经有爸爸换下的衣服，她把颜色分类分批次洗，却在爸爸的裤子口袋里，摸到一支没拆盒子的口红。
挺好的牌子，三四百一支，就算自己不买化妆品，这些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送给妈妈的吗？”裴雅想了又想，放回裤子口袋，把裤子放在边上先不洗了。
待洗衣机启动，走回客厅，冷不丁想起昨晚爸爸打电话时说的话，说的话并不重要，而是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对信赖和愿意依靠的人，诉说辛苦和不易。
她回头看向洗衣篮里的裤子，心紧紧揪起，最糟糕的事，到底还是要来了吗？
雨越来越大，颇有要压倒酷暑的气势，为下一个季节的来临蓄力，然而高峰时段下雨，打车只会堵在半路，唐娇硬着头皮挤地铁，浑身湿漉漉地赶到公司大楼。
幸好，上电梯的高峰过去了，踏进电梯，从包里摸出手机，更幸好，还有十分钟才迟到。
电梯到楼层，门一开，唐娇就飞奔出去，郭旭东从后面挤出来，刚好看见一支口红从她身上掉落，他弯腰拾起，再往前看，唐娇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47章 查她的背景和来历
第48章 要拿得起放得下
第49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第50章 小文文也长大了